1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可以看到其上排列着几根白色的线条。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那是照亮房间的青白色荧光灯的光亮。
“这里是?”
斗真只是移动着视线观察四周。思考一片蒙胧,放置在自己身边的显示器中显示出的应该是自己的心跳之类的波形图,让自己明白是身处类似于病房的环境,不过应该是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之后的数分钟,少年就这么精神恍惚地望着天顶。大脑无法运作。就算打算想些什么,思考也是模糊不清。甚至连要考虑些什么都不明白。沉重的疲劳感,不仅只是头脑,而是在全身积聚。
“到底……怎么了?”
感到有人的气息。
“醒来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但是无法理解是谁。勉强地让沉重的头缓慢转动,想要确认声音的主人。但是在那里没有人的身影。小小的桌子与椅子,以及放置其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在发什么呆啊?的确,那是你的品牌特色,不过现在可不是用来展示的时间哦”
但是可以听到声音。似曾相识的充满讽刺的言语。依然无法看到人的身影。
“啊……咧?”
“振作点啊,坂上斗真。忘记我是谁了吗”
笔记本的电源灯映入眼瞳。室内光无法比拟的强烈光亮,刺激着斗真的大脑。
“难道是……风间?”
“什么叫难道是啊。除了我以外,拥有能有如此高智能交流能力的笔记本大小的电脑,别无二家”
“啊,……啊啊,的确呢……”
斗真的话语在中途停了下来。在蒙胧的表情中,渐渐显现冷峻。
恢复光彩的双目中可以看到愤怒。
“我,睡了多久?”
“总算能理解状况了呢。你昏睡的时间一共是二十二小时又七分”
“竟然有二十二小时……”
吃惊的斗真迅速掀开褥单,从床上跳了下来。却立即倒在地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激痛在全身流走。
“就算了解环境状况,看来还没有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呢”
风间从心底发出惊讶的感叹。
“看样子对自己身体的状况还不了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希望]事件时,就让你的肋骨折断了。以那种状态,在那事件中还多次进行了战斗行为。之后同峰岛由宇逃亡之时,也是重复着战斗。那时候,你身体的就到了界限了。虽然你似乎很能够忍耐身体的疼痛,但这并不值得赞扬呢。积聚起来的伤害,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的哦。而后,在比良见特别禁止区又与使用遗产的强敌七宗罪多次交手。这时,你的身体就到了红色警戒区了”
风间沉默了一下,确认斗真的状况。正要从地上起来的斗真,在途中停止了动作。但风间很快明白那不是因为疼痛造成的。
“紧接着从地下封锁出来后,在比良见特别禁止区发生的事。自己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停止的斗真身体开始痉挛。捂着嘴蹲下身体。但是忍耐也只是在一瞬间,立刻开始呕吐起来。
从口中溢出的是胃液。摄取的食物早已消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取而代之的是翻涌而出的胃液。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够听到痛苦的呼吸,以及呕吐物四散之声。Y
终于渐渐回复平静,
“……当然记得啊”
毫无生气的声音,让人错觉是否真的活着。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却讽刺地可以感到生命的活力。
“恨吗?”
让斗真里人格觉醒的正是风间。
淡然的声音。冷静,以及超越这之上的冷漠,可以从中感受到。但是,这才是他原本真正的姿态吧。感情的表现,不过是他为了与人交流而采取的圆滑手段罢了。
“为什么?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那样做,恐怕现在我还被关在那地下吧”
擦了擦嘴角,斗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着堆积在角落自己的衣服走去。途中,放任自己的双脚踩上自己刚吐出的吐泻物。已经没有再注意这些的余裕了。
慢吞吞地开始更换衣服。不,斗真原本是打算赶快换上的。但是全身饱受疼痛的折磨,以及压抑着内心的罪恶感,二重的压迫,使现在的斗真身心俱疲。
让我告诉你现实吧。现在的你基本无法进行战斗。顶多五分钟。这以上就会有性命之忧。不,就算在这以下都是攸关性命了,五分以上实在太危险了”
斗真就这么保持着沉默,将衣服更换完毕。
“我说的意义,你明白了吧?”
“恩,明白”
“就算这样也要去吗?不,如果不去倒是会让我很困扰,但是没有犹豫吗?”
难得的,风间罗嗦地询问。
“因为到现在一直是被帮助”
———是的,一直是被帮助。
小时候一直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在被带到真目家后,又被麻耶所庇护。一年半前的事件之后,依然受到麻耶的暗中保护,甚至像横田健一这样的完全没有关系的他人,也总是照顾着自己。
一直就是在保护下长大。不仅从最重要的真相中逃离,却还每每受到他人的救助。
麻耶曾经说过,自己这种安稳的性格很好。错了。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无知才能保持安稳。
斗真将风间夹在腋下,拖着身子走到外面。没有任何人。警备松懈。一定是没那个空闲吧。
斗真行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一步一步的行走,每一步都让全身的骨骼发出激烈的抗议。肌肉发出悲鸣。这是大闹比良见特别禁止区的代价。手腕疼痛。从绷带下渗出鲜血。这是被切割手腕的代价。
不管如何,斗真被另一个自己救了。讨厌的事全都由他来背负。痛苦的事情也全推到他身上。不管什么时候。
已经不能这样了。不能再将所有的一切都强压给另一个自己了。自己不可以再任性了。
———总算能够承认我了呢。
头脑的一角,某人开始说话。充满黑暗的声音。
“啊啊”
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喃喃之声也,充满黑暗。
在眼前,铺设瓷砖的昏暗走廊一直向前延伸。沿着平淡无奇的走廊前进。一步,一步。
但是,斗真明白。每一步的前进,自己所珍惜的什么就点点地剥落。每一步的前进,存在于自己心中的禁忌之物的脉搏声就变的更为清晰。
这一定,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2
“偷偷地逃走,想要去那里?”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明明到刚才都没有感到人的气息。反射性地转身,周身的疼痛猛然袭来。刚确认清楚背后的人影,就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到底在做什么啊,你”
带着吃惊口吻的斥责之声从头上传来。
“怜……小姐?”
强压着疼痛抬头观望,毫无表情的怜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折缝挺拔风格硬朗的黑色西服。在黑色包裹下的熟悉身姿,比平常更能感受到威压感。
“怜小姐,那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得先提问的应该是我这边”
怜无表情地作出应答。不,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其中混有些许的怒气。
“啊,那那个……上厕所”
“去上厕所的话,还特地要把外出的衣服都穿上啊?”
“不,那个……”
“又想将自己投身于危险之中吗。就这么毫无自觉地”
怜果然比以往更露出不友好的态度。
“你总是如此。像这样,能够任意妄为的行动,你以为是拜谁所赐啊?是拜谁所赐才能让你到现在都自由地行动啊?是谁在代替你承受着非难啊?”
声音中的安稳之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满腔的怒意。
斗真没有想到。虽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但怜总是保以冷静沉着的作风另自己印象深刻。不,现在的怜也并没有很大地偏离这一印象。但是,与怜平常一直所表现出来的感觉,是完全地脱逸了。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简单的质问话语在心底回响。怜的话是正确的。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受到指责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正当而又正确的言论。
这些都早已明白。因此斗真斗真以带有强烈意志的目光,对视着怜。
“我明白”
干渴的喉咙,在发出一次声音后,就如同润滑了一般,吐出话语。
“所以我才要去。我必须要去。一直在别人的宠爱想成长起来的自己,为了要给这样的自己打上终止符。为了要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为了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由自己亲自承担!”
怜稍稍眯起修长的眼睛。或者说,对于斗真的反应出乎意料。虽然只有些微,不过可以感到一丝踌躇。
“这样啊,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再次去冒险,会让麻耶小姐多么的担心,会对周围造成多大的损害,根本就没有想过吧”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哦,那么就算知道麻耶小姐倒下了也是吗?”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斗真一时呆立。
“麻耶发生什么了?没关系吧!?”
“是的。肉体上的疲劳和心的操劳所致”
“这样啊,太好了”
怜既然说没关系那就应该是没关系了。斗真放下了心。但放心的还太早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结果的,你认为呢?”
投向斗真的冷峻言语,说明了一切。
“你没有安心的权利,甚至没有担心的权利”
怜逼近一步。可以明显感到缠绕于身的杀气。不,是称为杀气的东西。
“虽然可以想像你打算去什么地方,但我无法许可。不能再让你为所欲为了”
那种浓密的气压与怜那飒爽的面容相得益彰,如同冷风一般。不过那是能将皮肤撕裂的凛冽之风。
怜以凛然的身子站立于斗真面前。
“就算用尽全力也要阻止你”
无法想像是宣战布告般沉稳的语气。根本就无法想像是杀气缠身之人的语气。但是,在同时,怜已经动了。突然,怜的身体扩大。无声无息地迅速接近,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斗真退后一步,想要拉开距离。无法将侵蚀身体的激痛作为借口。咬紧牙关强忍疼痛,以与往常相同的反应,斗真采取回避动作。
“太慢了”
但是,怜的手已经触及到腹部。沉重的冲击,从腹部一直穿透到背后。身体与自己意志无关地离开地面,向后方弹出。
“现在的叫做瞬间移动,或者更简单的叫做瞬移的步法”
怜的话语追了上去。不,是与被吹飞的斗真以相同的速度,紧随其后。达到神速领域的技量,可以看到以惊人的速度将双手紧握高高举起的怜的身影。现在仍浮空的斗真身体,被迅速挥下的双手,重重地砸向地面。
斗真的身体如同球一般,弹跳着在走廊上翻滚。
“为了守护麻耶小姐,拼死习得的技术之一。如何呢?”
就算想要回答也无法出声。疼痛在脑内如火花般四散。思考也因疼痛与惊讶陷入混乱。
踏踏地发出冷彻的脚步声,怜走了过来。从发梢间怜透射出来的眼瞳,如冰一般。
斗真蹒跚着脚步,总算站了起来。
“就那狼狈相,竟然说已经不需要让麻耶小姐为你担心了吗?竟然说自己能够为自己所做的负责?请别让我发笑了”
冲着摇晃不稳的斗真,怜发出哼笑声。伴随着冷笑声,怜突刺而出的拳头,再次打入斗真的腹部。
“啊嘎!”
双膝屈地,本以为空无一物的胃中,胃液再次翻涌而上。深深陷入斗真腹部的不是拳头。怜那如同利刃般的手指,对横隔膜直接造成伤害。
地狱般的苦痛直接袭向斗真。让其在地面上不断翻滚。
面对饱受着痛苦煎熬的斗真,毫不犹豫地,怜的飞踢划出绚丽的弧线作为慰问。再次被吹飞的斗真的身体,与墙壁激烈地冲撞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也是为了守护麻耶小姐而掌握的”
与刚才的步调丝毫不变,怜逼近过来。只是在声音中蕴涵的感情的热度,升高了。
斗真摆出防守架势。年幼之时不断磨练的鸣神流之架势。
“终于有打算抵抗的意思了吗。你是受伤之人。只要有一击也好,只要能打中我,就算你赢。可以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
斗真的声音比平常要更为低沉。并不仅仅是因为疼痛。语气也,变化了。
“是的,我不说谎”
斗真的心多少变的有些轻松。并不是因为必须获胜的战斗难度减低了。而是与认识之人战斗让自己的心感到痛苦。
但是,事实告诉他,这种心情除了傲慢以外,什么都不是。无视着身体的疼痛,尝试着反击。但是被轻易地躲过。
“这也是为了麻耶小姐所习得的技能”
侧目看着斗真身形的走势,怜接连打出华丽的攻击技。豪不留情的攻势持续着。让斗真的身体在地面不断翻滚。
“这也是,这也是,作为八阵家修行的成果”
扶着墙壁总算站起的斗真,怜再次倾注以豪雨般的拳头。脸上、腹部、胸口、头部,没有倒下的空闲,没有反击的方法,斗真持续地被殴打着。
“一切都是为了守护麻耶小姐”
抓住快要倒下的斗真的前襟,一把拉到面前。
“但是受着麻耶小姐的庇护、担心的你,却是这么愚蠢,这么不争气”
恍惚的视野中可以看到怜的面影。饱受疼痛煎熬的斗真稍感欣慰。眼前的这人是如此地关心麻耶。就算是自己死了,在麻耶的身边,也能有人发自内心地爱护她。
但是,这种想法似乎造成了怜的不快。
“还来还是挺从容的嘛。在这时候还笑的出来。那么,这又如何呢?”
怜放开手,向后小跳一步。同时,斗真的身体开始倒下。但是,绝情的丽人并没有允许这一过程的发生。将向后的垫步所拉开的距离作为发射台,施展出最初展示给斗真所见的瞬移术。再次袭来的并不是拳,而是腿。修长的腿直刺腹部,斗真的身体就这么保持着折形,被吹飞到对面。
猛烈地撞上墙壁的斗争,终于停止了活动。就算想要站起来,却连一根手指都不听使唤。
意识开始模糊。随着意识的模糊,全身的疼痛感也被逐渐带走。如果就这样失去意识,不管怎样都会轻松许多吧。甘甜的诱惑快要让斗真放弃。就算这样打下去,也应该没有胜算。怜压倒性的强。还是说自己太弱呢。再继续下去,怕也只是徒增自己的伤痛吧。
睡吧。就这样失去意识吧。放松自己吧。
“三十二小时以内不来的话,会后悔一生哦”
可以听到某人的声音。十分熟悉的声音。无法忘记的重要的声音。至关重要的话语。
已经无法随心所欲思考的头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长发的美丽少女。
如同往常一副吃惊的样子,却可以从中感受到似乎在生气。如同往常一副慌张的样子,却可以从中感受到似乎在道歉。是谁呢。
“……啊啊,由宇……啊”
少女的名字终于浮现在脑际。
“恩?”
背对倒下无法动弹的斗真,正要离开的怜,听到自言自语之声,转回过头。但是斗真依然是一动不动。
———三十二小时以内不来的话,会后悔一生哦。
———……痛。稍微……轻一点。
———带着LAFI三号机。性格虽然不好,但会有好处的。
记忆中的少女,尽管带着痛苦的表情,仍担心着斗真。明明这之后自己所要面对的命运要来的远为残酷。尽管如此,少女的眼中,仍是充满着对斗真的挂念。
喀地紧咬牙关。血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对了啊”
漫长的十年,就这么一直被幽禁在地下的少女。外出也不被允许,对于阳光这种理所当然的事物感到憧憬,渴望着决不可能实现的自由。但是,只要她身上还烙着峰岛勇次郎女儿的烙印,她就不能拥有这些。连这些都不被允许。
“……就算这样”
真的就算哪怕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都无法追求自由吗。抓住由宇,想要利用她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人将她看作为是一个人来对待呢。
“……错了”
就算痛恨周围也无可厚非。但这并不是少女所期望的。她只是热爱着这个世界,为了这一切而持续着自我牺牲。
所以,斗真在那时想到了。
———由宇由我来守护。
然而,现在为什么自己倒下了?
手掌抓住地面。还能动。脚指也,通过自己的意志勉强能够控制。脚尖摸索着地面,开始活动。身体明明还可以这样活动,什么叫倒下了啊。
“别开……玩笑了”
谁想要在这种地方悠哉悠哉啊?
“马上去救你,和你约定好的!”
在心底蕴涵的一切的情感,随着斗真的吼声喷涌而出。
听到怒吼声再次转身的怜所看到的是,如同鬼魅般站立着的少年的身影。感觉轻轻一碰就会倒下般,不稳的身形。
“回过神来了吗。真是的,区区一台电脑,还真有心啊”
怜扫了一眼掉落在斗真身旁的笔记本电脑。风间唯一的一句话,激发出斗真最后剩余的力气。
“但是结果不会变的”
还能站起来的确应该感到惊叹,但是到此为止了。现在的斗真没有战斗能力。甚至都有性命之忧。
就算是怜也没有想要杀了斗真的意思。因为她知道,杀了斗真最为伤心的人会是谁。这样的话,就只能在不给身体再造成更大的伤害下夺走其意识了。
怜不等斗真有多余的反应,第三次施展瞬移之术。速度还是维持不变。将伤害减轻到最小程度,夺取意识。
但是瞄准下颚的拳头挥空了。
“什!”
斗真没有采取回避动作。应该还是刚才那个好不容易站立着的姿态。但是现实就是,怜的攻击以挥空告终。
“马上就,去接你……”
斗真挥出拳头。并不是鸣神流的架势。别说是鸣神流了,甚至不是任何流派的架势。根本就像是个外行,挥出孩子打架级别的拳头。
在怜看来,自己根本就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就只是这样的动作。虽然感到吃惊,但有足够充分的回避时间。怜拉开足够的距离,回避斗真的拳头。
但是撕裂空气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怜大吃一惊。原本并没有打算采取仅有毫厘之差的回避。但是风切的语音仍残留在耳畔。
斗真就这么保持着挥拳的自持,倒向怜的身体。本以为是下一轮的进攻,怜作出防御守势,但并非如此。
终于失去力气的斗真,只是就这么倒了下去。就文字所表达的一样,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呼”
叹着气,将斗真的身体在倒下前扶住。
脸颊刺痛。用手指一摸可以感到有些微肿起。
斗真的拳头,轻轻地擦到了怜白皙的脸颊。
3
斗真恢复意识,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在摇篮之中摇晃着。
“醒过来了吗?”
“啊咧?什么?”
意外的声音与意外的场所,让斗真直眨眼。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刚才还在与之战斗的怜,为什么还握着方向盘。而为什么窗外的风景如流水般向后飞泻而去。
终于理解到自己是在车上,足足花费了大约十五秒。
“那个,怜小姐,为什么?”
畏畏缩缩地发问。对于怜的印象,全都写在刚才如同鬼神般的战斗之上了。
“因为是约定”
怜的声音一如往常。二人的战斗好似是一场梦一般的超然的态度。
“约定,是指什么?”
怜的表情产生些微的变化。不高兴的神情。
“真的是偶然的产物。说是一击实在是太牵强,招式粗糙,又只是擦到一点点,但是”
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把淤积于体内的某种感情排出体外似的,恢复到以往的表情。
“但是,嘛,约定就是约定。要在这里还破坏约定的话,就有损麻耶小姐之名了。你按照约定,打中我一下”
“那,那!”
“没办法。我已经没有阻止你的权利了”
“说回来,这是去哪里?”
“AEDM的残党……虽然听起来听不舒服的,他们集结的场所”
“那个,还想问个问题”
“请说吧”
“为什么怜小姐也要一起去呢?”
“不能去吗?”
“不,并不是不能去”
“送你去会造成困扰吗?”
“不,不会有什么困扰……”
“对于你有一半是靠乱挥一气打中我所造成的疼痛,只是想作为回报,感到困扰吗?”
明明嘴上说着回报,但听着总感到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那个,帮忙是指……?”
“为你铺路”
斗真果然还是无法理解,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回应,怜先开了口。
“姑且,给你治疗了一下,不过仍是满身创痍。解决这一事件,是麻耶小姐的严令。我只是执行。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了解。我无法帮到忙吗?”
“那—个,……一切拜托了”
不知道该如何对应,斗真首先还是行之一礼。
“也请多多关照”
在意想不到的场合,怜路出的微笑,让斗真吃惊得不知所措。
4
“知道现在由宇在哪里吗?”
“正在搜索中。不过不要太期待。对手是眼睛无法看见,雷达无法捕捉的完全隐形机。要发现它的行踪很困难”
“但是,在比良见,不是也发现了隐形核弹了吗”
“一定程度的推测其飞行轨道,且通过云层干涉,正是因为有了以上两点事实,才能办到。海星可不会犯下因为云的动向而暴露行踪的错误。应该是在超高高度飞行,将云层的干涉抑制到最小程度吧”
怜瞥了斗真一眼。
“斗真少爷没有想要求助真目家的意思呢”
“诶?因为总不能一直给麻耶添麻烦啊……”
“虽然这已经不是您个人的问题了。但是,对于您来说,真目家并不是值得依靠的存在。就这点来说,某种意义上有着非常值得尊敬的部分。麻耶小姐或许正是因此,才对您如此信任吧”
说罢,怜像是摆脱了什么,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
“ADEM方面,似乎采取了什么动作。就在刚才,传来情报说已经发现自由号的行踪”
“真的?”
“是的。而且,从自由号直接将情报传送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峰岛由宇的可能性非常高。现在,正与美军以及ADEM的战斗机交战中”
“是由宇……!?由宇还平安啊!?”
从心底涌上的喜悦以及希望之光,让斗真忘却身体的疼痛,紧握起拳头。
5
太平洋上空,自由号飞翔着。原本无敌的自由号,在某处冒起黑烟,仓皇地败退。
隐形机能被识破后,虽然拥有岛勇次郎的发明物,超00合金的绝对强度作为保护,但在最新锐的战斗机火力的集中轮番攻击下,渐渐地处于下风。
剩下的唯一一架战斗机并不是F-117。已经称不上是最新锐的,F-15。但此时,其机动性完全地将自由号翻弄在股掌之间。被誉为铁壁的自由号装甲,终究只是未完成品。覆盖全身的装甲接缝与紧急出口成为其弱点,承受着最后剩下的F-15战斗机确实的攻击。
终于,巨大的空中要塞带着悲鸣,冲入太平洋的海面。
尽管如此,仍想要继续抵抗,巨大的水花从后面喷出,想要竭尽全力上升。
但是终究为重力所束缚。自由号的巨大躯体最后拍打起一波最为盛大的水花后,落入海中。
“成功击坠自由号”
尽管是在只剩下最后一机的情况下成功击坠的,驾驶员———先进LC部队队员越塚清志郎仍以一如往常的冷静口吻进行报告。
在其眼下,总算确保没有沉没的自由号正漂浮在海面之上。
6
“那个,问一个问题好吗?如果不打扰您驾驶的话”
为了不影响握着方向盘的怜,斗真畏畏缩缩地小心提问。
“可以啊”
怜的回应平淡至极。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啊,那个不应该叫做方向盘,是叫操纵杆吧,斗真大脑的一角胡乱地思考着。
“为什么,现在我们乘着飞机呢?”
虽然因为是晚上视野不甚明了,但窗外应该是一片海面。
“我记得刚才说过要去ADEM的啊?不,正确来说,是去现在ADEM的主战力所在之所”
在乘车的时候,怜就多次通过电话进行过交流。而后粗暴地急打方向盘变更行进路线,不知什么时候就坐上了飞机。而且,斗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所乘坐的战斗机,明明不是直升机,却是垂直向上地离开地面的。在斗真贫乏的知识中,只有一种战斗机拥有这种能力。
“这架是,鹞式战斗机吗?”
“不是”
冷淡的回答。通过与由宇和风间一起行动,已经习惯于被直接责骂为笨蛋或是被绕着圈子的冷嘲热讽,但是对于怜这种无言的压力感却又是别种意味的辛劳。
“那为什么现在是在海上呢?”
尽管如此,这种近乎笨蛋式的不懂就问既是斗真的短处,也是其长处。
ADEM的总部也好,NCT研究所也好,都是在内陆之上。斗真的疑问在情在理。
“ADEM的主力部队已经朝那边移动了。理由等会儿就会明白”
突然感到一种既视体验。与预感类似。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战斗机就在海面上飞翔。终于预感变成了确信。
“那是……”
海面上浮现的巨大物体,让斗真不禁目瞪口呆。比夜晚的海面更暗,扁平形状的庞然大物,就这么停在海面之上。是曾经见过的形状。
“这,难道是”
第一次看到它是在空中。突然从空无一物的空间显现,吐出大批军队,抢走由宇的可憎的敌兵器。而为什么它现在会停在海面上。而它的背部已着陆了几架直升机。在飞行器的背上停泊着直升机,不禁让人觉得是充满恶趣味的玩笑。
怜依然是毫无感慨的样子,推动操纵杆,成为了这恶趣味的一份子。
“请下去吧”
在怜的催促下,爬下战斗机。眼前是一片比棒球或足球场更大的宽旷空间。
第一次与峰岛勇次郎遗产相关的事件,球体实验室,与那里所看到的有着相似的感觉。常识外的巨大感。而这常识外的物体,竟然不可思议地能在空中将自己飞行的姿态完全隐蔽。
“呀,欢迎欢迎”
迎接两人的,是将紧张感一扫而空的和缓声音。
“难道说这是Yak-141、自由式?不是开发中止了吗?真目家,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有啊”(译注:现实中的Yak-141,舰载超音速垂直/短距起落飞机,主要用于中小型航空母舰执行舰队护航任务,也可用于近距空中支援、近距格斗和攻击地面或海面目标。该机于1975年开始设计,原计划于1995年完成全部研制工作,但1991年一架原型机在试飞时坠毁,该计划中止)
“从雅克夫列夫实验设计局购买的实验机,已做过各方面的调整。本来真目家就预定参与JSF计划。被实用化的超音速VTOL机,全世界也就这一架吧。万一之时,能带来很大方便”(译注:JSF(JointStrikeFighter,联合攻击战斗机)计划,是美国为适应21世纪作战需要而开发研制的一种新型多用途隐身战斗机。美国国防部在JSF的项目上,一直致力于寻求一种全寿命周期耗费低廉合理、并且能够同时满足三个不同军种使用要求的设计方案。因此,这款全新战斗机的设计必须包含常规起降型(CTOL)、舰载型(CV)和短距起飞垂直降落型(STOVL)等三种不同机型)
不明事情状况的斗真,只能干瞪着眼。
“八代先生?”
“呀,好久不见。比想象的要……健康……啊,恩,貌似健康吧。那时候斗真君的拳头可真痛啊。但是没关系,我可一点都没有记恨哦”
将手掌贴着脸来回摩擦,露出很疼的样子。一开始,斗真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终于想起,在[希望]都市与由宇逃离之时阻挡在两人之前,或许用送行来形容更合适的八代,在由宇的一拳之下昏厥过去之事。
“打你的不是我啊。而且,提议打你的,不正是八代先生自己吗!”
“没关系,对上面的报告写的是你打的”
“什么叫没关系啊!”
“因为你想一下啊。被比我小一个头的女孩子打到失去意识,根本就不好意思说出来啊。不过真是好拳啊。一下子就让我的意识飞到千里之外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说出来,可现在却说的眉飞色舞。
斗真从八代口中终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简单状况。
八代他们通过由宇的通信,发现了自由号的其中一架。虽然经过一番苦战斗,但总算将其击落。
“那么由宇呢?由宇怎么样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时间在这么悠哉下去了。
“冷静点,斗真君。虽然你的心情能够理解,先冷静下来。现在就给你说明”
斗真终于将感情压抑下来,等待八代的说明。
“还真是沉着呢。里面的敌人怎么办?”
怜用惊讶的表情望向四周。自由号的背部,与ADEM相关的人员只有寥寥数人。
“啊啊,没关系。基本都已经收拾了。拜那几位所赐”
八代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在那里站立着先进LC部队的晶与萌,以及阿莉西亚三人。
“就三个人?但是,不是有几千名士兵的吗?”
“不,并没有。机上只有不到五十人。本来应该是由宇也乘在上面的。而且按她的情报来看,应该会有更多的士兵才对。但这只是个空壳”
“诶?”
斗真面露惊讶之色。
“由宇不是乘在上面的吗?”
“不,峰岛由宇没有在这架上面。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应该是在这架飞行器上向ADEM进行联络,告知位置的啊”
“坠落前也不太可能脱出啊”
“的确如此啊。总觉得哪里有种不协调感。与土拨鼠公主那里传来的情报,不一致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真是的,到现在尽是些不可理解的事情”
想要跑去确认的斗真的手,一下被八代抓住。
“希望不要擅做主张乱跑。你打算去那里?”
“不用说。去找由宇”
斗真所指的方向,是被打开的上部升降口。
“不行。太危险。从下面已经开始进水。还有不到三十分钟就要沉没了。这是小笠原海峡吧。要从一万米深的海底回收基本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说不定由宇还在里面呢!”
“不,恐怕不在。这架飞机是诱饵”
但是,一边如此回答的八代,自己总觉得有什么无法接受。
“虽然说是诱饵,但总觉得无法释怀。是被急于想救被捕公主的想法给扰乱了吗。但是就算要骗也没什么意思啊……”
对着侧头喃喃自语的八代,斗真提出想到的问题。
“要骗谁?”
“骗谁,这不明摆着的吗。我们ADEM……”
八代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一时将视线投向天空。嘴角扬起笑容。
“这样啊,原来是这回事啊。谢谢,斗真君。不错的提示哦。本来一直深信着是为了要骗我们ADEM。接下来,能否展露我们败家之犬的根性就是关键了呢。不错,也有这种可能性啊”
对于自己一个人貌似领悟到什么的八代,在一旁看着的斗真又惊讶又急切,但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带着悠然的语调。
“呜—恩。黑川与土拨鼠公主。二人一组的话,还是必须问问伊达先生吗”
“与那孩子提供的情报一致的情况下,自由号还竟然是个空壳?”
“是的。状况中有矛盾之处”
伊达在那头的通讯机保持沉默。会是怎样一张紧锁眉头的脸,八代总觉得能够想象的到。同时确认斗真不在身边,对话的内容并不想让他听到。
“黑川,那个男人擅于操纵人心”
似乎是将思考整理完毕,伊达开始说道。
“要是知道峰岛由宇的心中有着强固的安全措施的话,那个男人恐怕会使用这种手段哦”
“具体的,会使用怎么样的方法知道吗?”
伊达的回答很迅速。
“你认为防范意识最薄弱的瞬间是什么时候?不局限于峰岛由宇也可以”
“那个,认为没有必要守护之时?是认为没有守护价值之时吗?”
“不错。认为是没有守护必要就可以了”
“虽然能够理解,但那位公主会想过没有守护的必要吗?说实话,我想不出来”
“有的”
回头看到痛苦表情站在那里的斗真。什么时候走到背后的,八代感到吃惊。
“由宇内心产生空隙的瞬间。认为已经没有守护必要之时,只有一个。我知道”
“偷听可不好哦”
八代以轻松的语调提出抗议,想要缓和少年紧绷的神情。
但是很快打消念头,投以认真的表情。说着能够理解的斗真那痛苦表情的意义,自己多少已经明白。
“能告诉我吗,斗真君”
踌躇的斗真背后传来波浪的拍打声。为了让通讯机那一头的伊达也能听到,斗真不经意地将话筒转了过去。
“由宇一直曾对我说。要是被敌人抓住的话,希望自己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由宇一直对我说”
斗真的口中渗出悲伤。
“让由宇感到最安心的地方不是地下,也不是日常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让由宇得以安心”
被涂上悲伤色彩的话语,越来越深沉。
“由宇说过。要是自己被捕,希望我能把她杀了。破坏她的大脑。能让由宇安心,让她的心获得自由的唯一时刻———也就是死亡之时”
7
视野恍惚。如同置身荡漾的水中。在摇晃的不仅仅是视野。可以感到身体也在摇晃。不过开始渐渐恢复平静。
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到一人的身影。
“早上好。濒死体验如何?”
黑川面带笑容。
思考开始清醒。终于把握到状况的峰岛由宇露出前所未有的吃惊神情。
“我……还活着?”
“啊啊,还没死”
“为什么?成功解毒了吗?”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你以为那里面混了多少种毒?四百三十二种啊。实在是准备的太过慎重了。竟然想要杀死你到这种地步,真是有点异常啊。解毒剂的开发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么,那么为什么我还活着……难道!”
“注意到了吗。果然观察敏锐啊。不错,就是那个难道。没有毒发身亡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只是还没到限制时间,就只是这样。你之所以会倒下,是因为我们注入了溶解时间二小时的睡眠药的缘故”
黑川换了个坐姿,抱着双臂直视由宇。
“只是略施一计。怎样才能让你的头脑没有防备呢。这一瞬间如何产生。答案只有一个。只有在死的瞬间,你才是最安心,最无防备之时。没错吧?”
由宇大惊。除了吃惊脑中一片空白。完全错看了黑川这个人。
“你认为为什么要特地让你看到外面的景色?”
黑川瞥了一眼紧闭的小窗,露出优雅的微笑。(译注:原文为打开的小窗,不过与下文矛盾,特作修改)
“是对渴望外面世界的孩子的同情吗。还是说,将自由作为吊起大鱼的诱饵呢。我可不认为这么简陋的战略能够对你奏效”
“是为了……是为了让我的时间感觉错乱吗。这里并不是日本上空吧”
“正确。现在这架自由号并不是在日本上空。离日本约三十度向东的太平洋上空行进。为了防备与外界取得联系,保持着留在日本的两架中一架的运动轨迹飞行着。本以为做的过头了,嘛,不过看来做的很好呢。你完全相信了伪造的时间。将偷偷注入的睡眠药错当成了毒药溶解的时间了。对了,看看外面就知道了”
黑川将关闭的小窗打开。由宇的眼睛因吃惊而睁大。窗外看到的物体,让她了解到真相。尽管在遥远的上空,所看到的物体对她来说是有着特别回忆的场所。
“难道,那是。那建筑是……”
“看来你终于理解到自己在哪里了呢。除了自由号,不先把它占为己有,将来会有很多麻烦呢”
窗外的海面上,一个球形建筑物漂浮在那里。发出的亮光,将建筑物与黑暗隔绝。不知是不是自由号在上升,建筑物逐渐变小,终于消失在黑暗的波涛之间。
“深信着将要死去的你那无防备的头脑中,终于把知识给抽取出来。这次,玛蒙总算安心地将知识读取到手了。不,虽然说是无防备,但还是很麻烦呢。不管怎么说,仍是加密后的状态。要把它解读出来还要费不少工夫”
由于不禁紧咬牙关。将自己头脑中所拥有的知识完全地抽出并被记录下来。最可怕的状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过,虽说要花些时间,但只要将NCT研究所攻陷的话,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被称作LAFI的超级电脑的性能,我想你比我要更清楚吧”
黑川的言语中充满自信。看来是确信很快NCT研究所将落入自己手中。
“峰岛由宇。的确,你是人类史上的最高杰作。拥有如此的头脑却丝毫不为私利私欲所用,不但如此,甚至还持有着自我牺牲的献身精神。哎呀,真是太完美了。与你无法拥有相容的思想,从心底感到可惜啊。你与我认识的某个男人实在是非常相似。你也应该很熟悉吧。你们一直在追寻着某一强大的事物,被称作峰岛勇次郎的人。能追赶到其背影的,对了,就只有是你了。总是抬着头走路。作为一个人,这点应该值得赞扬。但是,人,不能总是向上看,有时候也应该看看脚底下。因此,才会被我这种小人物拌到腿”
黑川一口气吐出长长的话语后,似乎对由宇已经失去兴趣,站了起来,走出房间。但是走道门口时,转回过身,
“毒胶囊溶解的时间剩下不多了。这次,你就真的要面临死亡了。但是与刚才不同,看来是无法安稳地死去了呢。你就好好地对自己的无力,在悔恨中死去吧”
黑川首次展现出真实的面容,充满着憎恶。
虽然不明白为了什么,黑川要憎恨。对于遗产,以及对于峰岛勇次郎及其相关的事物的憎恨。由宇感到心有不甘。甚至连隐藏于黑川心中的这份情感都没有看透。
对于黑川来说,甚至是七宗罪,也不过是为了欺骗由宇的眼睛,从自己身上转移视线的策略而已。
完全的败北感,让由宇悔恨的呻吟。
“呀啊,能战败世界顶级头脑的智慧,实在是心情愉快啊”
门关上的最后,黑川笑了。
8
“偏移时间,是吗?”
伊达的结论令人意外。
“是的。为了让由宇产生时间上的错觉。欺骗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伊达之后作出的推论,基本看穿了黑川的真意。
“如果,只是如果哦。这个假设是正确的话,要救出公主基本就是绝望的了啊。如果发现自由号的时间与限制时间的差,就是黑川想要欺骗的时间的话,大约就是两小时。要在日本感到大约两小时的时间差的话,就要向东恩……”
“大约3000公里吧”
“3000公里!现在剩下的时间推定为一个半小时。要在一个半小时内飞行3000公里的飞机,基本就是需要战斗机级别的了啊。就算这样时间也根本不够,而且向东3000公里左右这样的暧昧数值,就算想要检讨也……”
“别放弃,想一下。说不定能圈定范围”
伊达的意志一如往常的坚定。丝毫感觉不到动摇。
“假定自由号在时差二小时的位置。但是要骗过那孩子,就必须在哪里瞒过二小时的时差。八代,要是你的话怎么办?”
“诶诶?那可是能将自己睡眠时间的误差精确到一分钟以内的孩子啊。实在想象不到呢”
“并非如此哦。非常疲劳的时候,偶尔也会搞错时间的”
旁边,传来斗真的声音。在这一周的逃亡生活中,已经看到多次被风间指出搞错时间后,由宇露出的不快神情。
“斗真君,总觉得你完全成了由宇狂热者呢。啊不,你说出来真是太好了,帮了我大忙了”
“正是如此。极度的疲劳、重伤,特别是需要强心剂的衰弱状态,那孩子的生物钟就会紊乱。这个机会黑川也有”
“原来如此。被抓后就是必须要立即注射强心剂的衰弱状态了呢”
“黑川注意到强心剂中的毒药估计是在注射之后了。因为注射器构造的特殊性,注射前内容物是无法确认的。估计黑川当时也慌了吧。或者只是推定到某种程度吧。不管怎么说,知道限制时间是三十二小时,应该是注射强心剂之后了。八代,这就是十分重大的线索。自由号的最高航速是多少知道吗?”
“听说是1200公里。但是为了能让光学迷彩伪装周围景色的处理时间能赶上,950就是极限了”
“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为了能瞒过由宇,就必须在注射了强心剂之后到由宇醒来之前全速向东前进。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在这里就发生矛盾了。明白吗,他们在将强心剂打入由宇身体之前,是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东西的”
“那么,向东飞行只是个偶然?”
“不错。黑川之所以向东飞行还另有目的”
“东,东的方向……”
“大约2500公里的地点”
“啊!”
听到这个数字,八代不禁喊了出来。
“八代,现在从关东沿岸向东约2500公里的地点有什么,明白了吧?”
“是的。在那里,有某样东西沉睡着”
八代目不转睛地望向斗真。
“这也是奇妙的因缘呢”
“怎么回事?”
“不,我只是想到与斗真君还真是有缘啊”
“……的确啊”
“诶,那个,向东2500公里有什么吗?”
“向东2500公里处是天皇海山群之一,仁德海山的所在”
太平洋的海底山脉多是以日本天皇的名字冠名的。八代向斗真作以说明。
“现在那里正进行着球体实验室的解体作业”
想来却也简单。如果说自由号是空中的隐形支配者的话,能够抵御核武器,又能沉入深海的球体实验室就是海中的隐形支配者。对于黑川来说,既是威胁的同时,又是迫切渴望得到的东西。
“总觉得海陆空的世界最大级的东西都凑齐了呢。空中是自由号,海里是球体实验室,而陆地是TITAN。虽然TITAN是限定在货车范围内,一定时期的世界最大,这点就请不必吐糟了”
为了掩饰振奋的心情,八代的玩笑话比以前来的更长些,伊达不得不提出告戒。
“没有时间了。海星已没有必要再瞒骗由宇的现在,很快就会对球体实验室进行强占行动”
“但是伊达先生,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了。而我们还要向东飞越2500公里,不可能的……”
在远处,斗真与怜已匆忙展开行动。坐入VTOL机中最快速的Yak-141,刚才看见飞机上升,一眨眼就消失在东方的空域中了,只有巨大的排气轰鸣声还回荡在耳边。
“……啊啊,十分抱歉伊达先生。败给他们了。一下子就让斗真君和真目家给抢先了。大概,解毒剂也被带走了。啊啊,怜小姐果然也偷听了现在的对话了”
“他们怎么了?”
“乘着Yak-141,消失在东方了”
“算是现在的唯一希望吗”
“我也会尽快追上去”
随着伊达简短的指示声,八代敬礼后,切断了通讯。自由号上的气氛一下变成了匆忙。
9
自由号以球体实验室为目标开始下降。黑川注视着从显示器中显现出的自由号正下方的景象。再过一会儿,世界上最大的飞行器将与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建筑物邂逅。两者根据使用的不同,都将成为震惊世界的兵器。而这两者再过不久都将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NCT研究所的沦陷也近在眼前。之后就只剩下将玛蒙从由宇脑中抽出的加密数据进行解读了。只要再花一两天,黑川所渴望的一切都将尽收囊中。
“并非如此,吗”
只是获得了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这样形容才比较贴切。但是只要手段能够获得,目的的达成也为时不远了。
但是,黑川自信的笑容,随着下降渐渐消失。
“不,不可能!”
从显示器中映出海面的情况,让黑川愕然。切换监视器,确认其他海面的监视影象。黑川的动摇,变的更为剧烈。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
在那里,本应该存在着巨大的球形建筑物的。之前也已做过多次侦察。明明就在十分钟前的报告还没有任何异常。
“解体作业提前了吗?”
球体实验室本来是预定沉没在这里的。但是并没有情报说要提前工事。难道说是因为事故沉没了吗。
“将母舰停止在高度200米。派几艘侦察船下去。另外,侦察机也派出去”
自由号的操控室是有着共计十人的核心地带。要控制如此巨大的躯体飞行,这是必要的人数。另人难以置信的,在六台推进引擎及八台导航引擎的驱使下,甚至可以实现低空悬停。
风平浪静的海面开始摇曳。
海星的乘组员,最初没有注意到这点。
三重的不幸,让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第一。深夜的环境。
第二。因为基本没有窗户的构造,能看到外面景色的人十分有限。
第三。而且身处巨大的自由号正下方,让视野更加狭隘。
海面的摇动渐渐加大,终于,如同海底爆炸一般,海面一涌而上。巨大的物体将海水分隔。周围被排开的海水,形成了巨大的海浪。
当被推上的海水全部流尽后,其下显现出硬质光滑的物体。是球体的一部分。其巨大甚至让人无法联想到这竟是球体。
直径超过500米的球体实验室,突然从海中现身。离海面的上升高度达到了200米以上。单纯比质量的话,球体实验室要十倍于自由号。
如果它只是静静地浮在海面上还说的过去,要是能够直接按照操纵者的意志,在海中移动,突然浮现之时,只能是另人愕然。那是一种只存在着畏惧的情感。
就算从知识上能够理解,但理性却无法赶上。自己乘坐的空前绝后的飞行器,对他人来说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威慑感,海星成员们终于得以理解。
巨大的碰撞之声。自由号发生剧烈摇晃。球体实验室的最顶端撞上了自由号。
拥有巨大窗户的操控室是少数拥有望向外界开阔视野的场所。那里,发生了新的惊异。
从窗外可以看到球体实验室的顶部。但是,现在所看到的并不是只是球体实验室的顶端。
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呢,一名少年淡然地站在球体实验室的顶上。右手握着小刀,正俯瞰着自由号。从瞳孔中投射出如同冰锥般的视线,深深地刺进操舵手们内心深处的恐怖之中。
少年的身体一晃,开始急速奔跑。如同爆炸般四散的球体实验室表面的积水,正诉说着少年冲刺的激烈程度。
“哈啊啊啊啊啊!”
发出吼声。仅以一把小刀,对阵如此巨大的自由号,这已经不是无谋,只能说是滑稽了。但是,操控室中的人们,没有一人笑得出来的。不仅如此,甚至根本无法动弹。将他们束缚的是恐怖。从灵魂深处,烙印在DNA之上的恐怖。
最后跨出一大步的少年高高跃起。猛烈地挥舞小刀,倾注全身力量直指操控室的窗户。
玻璃产生龟裂。连战斗机导弹都能够抵御的特殊玻璃,如同在嘲笑着这一夸耀之词般,小刀深深插入,形成美丽的放射状裂纹。
窗户粉碎,海水化做雨点撒向操控室内部。与此同时,一名少年着地。
从出现身影,三十二小时。
难攻不落的要塞,自由号,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入侵者。
10
由宇无法相信。
本已除了绝望别无他物。不可存在的希望,甚至连做梦都不被允许。但是,由宇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黑川为了嘲笑由宇,使其绝望而打开的小窗,从那里,由宇看到了。
海面翻涌而上,浮现出巨大的球体。如果只是这样,她并不会如此惊讶。但是,球体实验室顶上,那熟悉的、思念的身影,仅握着一把小刀的少年站在那里。这难以置信的光景,将少女最后的理性夺去。
“啊……呜……啊……”
有什么让脸颊湿润。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压抑着的各种感情,一同汇涌而上,由宇心的障壁,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自己应该怎么做,由宇已经不明白了。但是,顺着脸颊流淌的自己的泪水是如此温暖,让自己感到惊讶。如同春日的阳光,如同少年的掌心,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温暖。不知如何停止的泪水,任由其奔流而出,打湿自己的脸庞。
为了自己,对自己以外的什么进行祈祷或是求助之类的事,一次都未曾有过。这名少女,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自己,向自己以外的什么发出请求、托付、和愿望。
“斗……斗真……斗真……”
由宇毫无自觉地反复低语。只要喊着这名字,自己慢慢正在变冷的心底,就如同魔法般涌现出暖流。随着不断地呼喊,那股暖流不断增强。
这份温暖,自己决不放手。生平第一次,少女为了自己诚心许愿。
不想死去。
想要活着。
再一次,想要与那名少年一起仰望天空。
带着这愿望的全部,由宇释放出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喊。
“斗真———!”
这是照亮绝望的黑暗,唯一点亮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