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人正在冥想中。
他的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所有的声音都如同被这黑暗吞噬了一般,死一样的寂静,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或者说,其实并不是声音无法传达到他的耳中,而是连他的生命也快要被这黑暗吞没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处于濒临死亡的境地吧。
感觉不到寒冷或灼热,肌肤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触。
这是一片对于五感的刺激异常欠缺的空间。
老人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猛地拍击了一下手掌,非比寻常的轰隆响声在老人形同枯槁的手掌间回响。
似乎是对这声音的反应,以老人为中心在昏暗中亮起了一点朦胧的红色光芒——如同错综复杂的红蜘蛛巢穴一般扩散开来,不过很快便消逝了。掌心中的声音回荡了好久,最终归于寂静。
一直紧闭的眼睛忽的睁开,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状况。可是除了刚开始的变化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不行吗。」
老人再次回到冥想的世界中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再一次让老人为之触动的是人类的气息。
「爷爷!」
「路西华!」
青年男女呼唤着老人的名字—路西华。
老人望见远远人工的照明灯光。
终于,两人到达了路西华身前。
一个是有着野性外貌的年轻人贝利亚,另一个则是妖艳的美女阿斯蒙蒂斯。
「不吃不喝已经快两个星期了呢。」
「大概死了吧。」
阿斯蒙蒂斯用灯光照了下路西华的脸,立时发出一声惊呼。
老人本来就非常瘦弱。可是现在,他身上的肉已经完全陷落下去,只剩下皮包骨头。手脚都如同枯竭的枝干一般,腹部用双手按住,所以看上去倒不是很瘪。
「怎么又变成这样子啦。」
老人抬起那完全没有血色的脸摇了摇头,
「我必须得问清楚,那位大人的真意。」
老人的眼里透射出的那种强烈的生机威严地震慑住了两人。
「可是如果爷爷死掉的话。」
贝利亚咽下了后面的话。
「没关系。就算死了我的思想也会留存下去。」
看了看两人的脸,老人的表情黯淡下去,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威严。
「爷爷,这儿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贝利亚粗暴地用手挥开周围茂密的红色根须似的东西。
「而且在来到这儿的途中,我也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阿斯蒙蒂斯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
「别在意。这只不过是此地的主人展示给你们看残留在这里的过去的记忆。」
「爷爷,这儿是干什么的?」
贝利亚打开了强力的照明灯,一下子把周围照得通亮。
那是一片巨大的空间。
完全无法估摸到底有多宽阔,因为灯光根本照不到这空间的尽头。无论是天花板,墙壁以及地板,都无法把握其尺寸。三人所在之处正位于空间里密密麻麻的红色根须上方。
「这里竟然就是比良见特别禁止区域的地下。」
阿斯蒙蒂斯很厌烦似的环顾周围。
「哼,老实说就连我也不是很明白。」
路西华面边托住下颚做思考状,边说明着周围的状况。
「ADEM为它起名为LAFI四号机,唔……。要说它是计算机,果然还是不太恰当吧。」
如果这儿有人曾经目睹过发生在「希望」都市地下的事件,可能会感觉到那种微妙的类似吧。或许能从形态复杂地铺张开来的那些红色根须,「希望」都市地下空间的形状,以及「天国之门」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东西中推导出一个假说来。
遗憾的是,路西华并不知道「希望」都市地下空间这回事。
「似乎有什么相像之处。」
不过作为一个百岁老人,凭借他的直觉,就算一无所知,有时也能得出接近答案。
路西华的表情突然变得险峻起来。
「怎么了,爷爷?」
贝利亚吃了一惊。
路西华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没有血色的嘴唇颤动了几下。
「风在吹哦。」
不该有风——这空间里根本不可能起风。可是路西华紧紧裹在一起的衣服,却如同被暴风过境一般飘荡起来。
「好猛烈的风,无论什么都能吹得灰飞烟灭。难道是、难道是……那个女孩……?」
2
无数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放映着。
不过这与走马灯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因为这些走马灯似的记忆本来都是属于是别人的东西。
「原来如此,六道家的大脑构造越看越有兴趣。」
窥视着如同走马灯一般奇妙记忆的是风间。不过他的口气确平淡的近乎冷淡。
那是因为他并不是一直与人类保持接触的LAFI三号机,而是几乎断绝和外界交流的LAFI一号机。
「到目前为止你已经窥探过多少人的记忆了?」
风间询问着他身边的情报集合体——玛蒙。
虽然他可以直接在她的大脑中寻找答案,但那样会使得大脑传送过多冗余的数据。恐怕玛蒙的精神将无法承受住。她的精神并没有完全和电子海融合,直接读取数据的话会压榨她的视觉听觉和记忆,还是直接询问对大脑的负担最小。
「多少人?……我想大概有数千人了吧。」
玛蒙的回答听上去颇为痛苦艰辛。
「原来如此,还真是了不起。在一个大脑中保存复数个人类的记忆通常来说是不可能的。不过——」
风间不可思议般地诊视着玛蒙的记忆,继续说明下去。
「完全没有看到类似的记忆,分门别类地保存着。和计算机中的压缩很相似。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大概,决定这种情报怎样取舍才是最合适的,是和六道家的资质相关的吧。」
「是这样吗?比起这个来,我必须快点完成Leptoneta的检查工作。」
玛蒙的声音多少显得有些焦急。
「别着急啊,这里的相对时间是二十七倍。实际上才过了两分钟而已。虽然我不清楚你那个杰出的表弟才火到底有着怎样的大脑读取能力。不过至少现在来看,你的选择取舍能力还是相当出众的。」
玛蒙一瞬间没有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
「诶?」
「如果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就无法读取数千人的大脑吧,应该说在这之前早就死了。」
「我很优秀?可是我和才火比起来……可是才火……」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背负着劣等感觉的少女,突然之间还无法接受那样的言语。
「我可以保证。你很优秀。」
「还、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奖我。」
玛蒙对风见的评价感激涕零。
感情数据虽然过于复杂而难以解析,不过风间至少已经知道,在出现那种感情的时候同步次数将急剧增加——
她很优秀吗。
风间还有些事并没有告诉玛蒙。
有些记忆即使分门别类也无法整理并存储好。
那些巨大的记忆情报时时刻刻压迫着玛蒙的记忆甚至是人格。峰岛由宇——她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让玛蒙崩溃。
此外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玛蒙传送过来的数据中还混杂着一些非人的异物,那是属于变异体的成分。这些玩意儿会将玛蒙拉向和由宇记忆相反的方向,甚至最后完全吞噬她。
这个女孩,作为人类的生命不会长久。
风间向她的脑内输送了无数精密的数据用来延长玛蒙人格的寿命。万一现在她死了自己可就麻烦啦。
「谢谢你,谢谢你风间。」
玛蒙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我并不讨厌风间,我们两个一定能合得来呢。我们都有同样的复杂身世,同样怀有劣等感。」
玛蒙的话语中有些从来没听到过的东西。
「哦?我的劣等感是指?」
面对风间的反问,玛蒙得意地解释道。
「你忘了吗?峰岛由宇没有,变异体没有,木梨没有,朝仓小夜子他们都没有,独一无二只属于我的能力。」
「读取能力吗?」
「是的。风间虽然不是人类,但和八十八元素变化而来的变异体相比,更为接近人类。所以我才会明白。风间的劣等感,风间心中的焦躁不安。」
「……」
「还有对我隐瞒着的事。」
她所能读取的不仅仅局限于人类的感情。
「不过你在隐瞒些什么?我不会这么不知趣,来问你这些事哦。无论是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吧。如果都弄明白了,不就变得很无聊了吗。所以我才会喜欢风间。」
玛蒙开心地笑了。
「我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对吗?」
「……的确很有可能呢。」
「是的!来吧,差不多该轮到我们可爱的宠物们出场了。让大家都了解Leptoneta有多优秀吧。我很期待他们的战果哦!」
风间在思考着。
这个女孩子决不是个无知无能的家伙。她的纯洁无垢只是天真浪漫的精神被无止境地粉碎的结果吧。
3
「距离作战目标32000,预计到达时刻为1030。」
「隐形机能全部开启。晴朗的日子里真方便啊,根本不用考虑云层的波动。」
「装备最终检查,终了。没有异常。」
「距离作战开始还有240。按计划进行。」
作为自由号中枢的战斗司令室中,完全没有了往常的宁静,无数的报告纷至沓来。
司令官黑川位于房间中央。而他的身后副官福田一如既往地跟随着他。
与作战地点之间的距离时刻变化着。周围的地图上表示自由号的记号,正向标识着攻击地点的记号徐徐逼近。
「从NCT陷落至今,正好已经过一个月了呢。」
眺望着作战地点,福田感慨地说道。
「只要顺利就好。老实说,我曾经以为会遇到更多困难的呢。」
虽然经常会用宽慰的口气和部下说话,但福田却总是以满脸威严的表情回答黑川。
「太过顺利的话,也需要多反思一下吧。可能会让大家有所松懈。」
「你多虑了吧。」
「如果司令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家都会更加松懈吧。」
黑川不由苦笑着来应对固执的福田。太松懈不行,过于紧张也不行。
「距离作战开始还有150。按计划进行。」
操作员的声音中,紧张感徐徐高涨起来。
像是要为刚才的话做些解释,福田如是说道。
「今天要把Leptoneta投入战斗了。可能我是有些神经质。」
「我很期待看到玛蒙到底能操纵到什么程度。」
他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咖啡。灌注在那个灰色大杯子里的咖啡老实说并不好喝,不过让头脑清醒一下倒是还是可以的。
「是的。玛蒙也为了要成功而鼓足了劲。我也曾经对使用她有过疑问。不过她也有坦率温顺的一面,最近开始觉得,她可能是个本性不错的好孩子呢。」
黑川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声,看着福田。
「她多少有些过于兴奋冲动吧。不过我也同意她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如果有人问我她是不是值得信赖的话,我只能说我也不确定。」
是不是从玛蒙的问题上联想到了些什么,黑川的表情里交杂着些难以言喻的成分。
「顺利,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不过还是留有一些挂虑的地方。」
「你是说ADEM吗?玛蒙正辛苦搜索着他们。」
「我们没有什么对水中进行探查的手段。如果他们在水中打开了隐形机能,我们只能束手无策。」
「不过他们最近几乎没有进行什么活动。最多只能跟在我们的袭击地点屁股后转而已。大概是多虑了吧?这架自由号和之前被击坠的那架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
「确实是这样。峰岛由宇的知识超乎想象。」
「继续对遗产技术进行解析和开发,我们的军队一定能够变得更为强大。」
这时操作员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距离作战开始还有60。开始倒计时。57、56、55……」
屏幕上显示出摄像头所捕捉到的袭击地点的映像。
黑川拿起了麦克风,拨开了全舰播放的开关。
「一边进行准备一边听我说。我是海星总司令黑川谦。今天的作战……」
檄文让士气高昂起来。
今天的行动也会顺利进行。黑川不由笑了。
4
一直有这样一个传闻,这个基地里正在开发某些秘密兵器。
叶夫根尼乌曼诺夫刚从莫斯科,被派遣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第二空军基地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个传闻。刚开始这些传闻让他心中踊跃澎湃,难以自已。自己的服役之处竟然是一个所谓的秘密基地。他如同小孩子一般,双目闪现出异样光芒。
也有人对这个传闻一笑而过。这儿只不过是一个处于乡间僻野的基地,冷战时代的遗物。
可是也有不少令人琢磨不透的地方。
首先相对于工厂的规模来说,这里警备太过森严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基地,却每天都有直升机空运来物资补充,大多消失在建筑物的地底下。同时,这里也经常能看到要人的身影,经常会有政治家前来视察。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基地,决不可能会有这么多非同寻常的地方。可是,又没有什么确证事实的办法。有传言说偷偷去确认基地深处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另外,每当深夜来临,总是能听到人的呻吟和哀号声,以及不明所以的机械的沉闷响声,在地底下回响着。
这些传闻都有些添枝加叶的地方,很容易令人起疑。
可是刚过了十八岁的乌曼诺夫,却对这儿是个秘密的武器开发工厂这一点深信不疑。有时候大家谈论起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说起那些关于基地的奇妙传言。
比如说。
「一定是蕴含峰岛遗产的兵器。」
之后和其他士兵们开始兴奋地争辩起来。
来了好几年的长辈和士官都把他当作刚来到这里的典型年轻人,对这样的论调哈哈大笑。
「每年都会有个像你一样好奇的人呢。」
不管被逗弄多少次,乌曼诺夫都坚信着机密工厂的说法。
不过那种情况只持续到了几个星期之前。现在乌曼诺夫再也不会提起这个基地是秘密工厂这件事了。
并不是他不再相信,而是不愿意相信。
这几个星期里,令世界为之骚动的所谓海星的组织,正扫荡着使用峰岛勇次郎遗产技术的兵器工厂以及违法组织。不仅如此,听说就连装备着高功率镭射炮的美军基地也被击溃了,就算他们事先得到消息并设下埋伏也没用。
静不下心来的不仅仅是乌曼诺夫一个人,曾经嘲笑着秘密工厂说法的长辈和士官们也忐忑不安。
秘密兵器的话题逐渐变得无人敢提,即使出现也只出现在偷偷摸摸的耳语交谈中。自从基地的警戒态势被提升了一个等级以后,便再也没人提起了。
凝重的空气和牵动神经的紧张感觉已经笼罩了基地好几天。
那天乌曼诺夫正和往常的路线一样执行着巡逻任务。
以前只是到处走走,随便看看而已,现在却连一颗石子滚动的声音都会让他提高警惕,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每周一次的基地外围巡逻。视线里还有另外五名警备队员,而以前最多不过三人而已,也就是说警备力量已经翻了个倍。
「呼,搞什么呢……」
紧张感也并非永远萦绕在心头,神经绷得太紧便很容易过早松懈下来。
「……果然只是传闻而已。」
海星应该不会来袭击这里吧,开发机密兵器应该只是谁随便扯的谎吧,只要这么想心里就会略微平静一点。加强了警备力量也只是偶然的,本来这儿的警戒就有若干薄弱的地方,他不停用毫无根据的理由安慰着自己。
「啊,我在干什么,真蠢。」
他故意说出声来,身体向后仰伸了个大懒腰。
蓝色的天空——碧蓝一片,没有一丝云彩。这种天气里,应该决不可能从空中来袭吧。
乌曼诺夫不禁笑了。可是为什么他一边笑着,目光却无法从空中挪开呢。
澄澈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可是,似乎能看到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虽然在视觉上没有任何变化,但要把那种不协调的感觉用话语来说出,便是为什么这景色,宛若一幅贴在空中的照片呢?就像偶尔会看到的那些照片,或是印刷出来的海报似的。
「难道说……是……」
如同以他的这句话为信号开始了异变。最初的异变并不是视觉上,而是在听觉上。
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天而降。同时,原本湛蓝的天空也变得歪斜扭曲起来,从扭曲中降下了几十个小小的东西。人们已经无暇去辨认那些到底是战斗机还是攻击直升机。
天空中的扭曲物体变为了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飞行物。如果你认为它很小那就错了,落在基地里的影子遮盖住了许多建筑物。那是长达300米左右的巨大空中母舰。并且,从中还窜出了几十架战斗机。
迟来的警报声终于开始在基地中鸣响。
「骗、骗人的吧……」
尽管乌曼诺夫浑身颤抖个不停,但是经过日常训练的身体还是反射性地把步枪的选择杆拨到了半自动档。不过在这之前,耳边已经传来了一声爆炸。基地对侧正燃起熊熊浓烟。
「……啊。」
真的难以置信,或者说现在打心底里不想去相信。可是现实就是这样——这个基地正如同传闻中那样开发着秘密兵器。并为此受到了海星的攻击。
仅仅八分钟。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乌曼诺夫服役两年的基地就被半毁了。
「呜哇哇哇哇啊!」
他用步枪不停向空中划过的战斗机射击。那是一种从来都没见过的战斗机。射击的时候他感到他的精神差不多已经崩溃了,根本无法射中,而且即使射中了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攻击直升机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几枚导弹。几秒种后一幢建筑物便发生爆炸,残片四处飞溅,原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由于攻击来得太过迅速,基地里的攻击直升机在起飞前便被全部击毁了。设置着的防空炮也被逐一摧毁。大概只击落了三架敌机,而本方的基地却已损毁了一半以上。
海星的攻击毫不留情。简直就如同机器一般破坏着基地,完全没有踌躇和犹豫。
不过作为基地大本营的建筑物仍安然无恙。准确地说,因为基地的本体在地底下。
乌曼诺夫一边开枪一边奔回了作为基地中枢的建筑物。竟然能活着逃到这儿,真是不可思议。
战斗机和攻击直升机向上攀升,被吸回了上空那架巨大的飞机里。
难道他们要放弃攻击最为坚固的中枢设施?
「……得、得救了吗?」
他只安心了一会儿。
自由号并没有从空中离去。不,应该说看上去比之前更为巨大。
「降落下来了……」
当自由号降落到低空,能够令人完全感受到其体积之庞大的时候,它打开了下部的舱门,许许多多物体从中跳落。
「什么?!」
其中一个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响落到了乌曼诺夫身边的地面上。被它踩烂的地面碎片飞溅起来划过乌曼诺夫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浅浅的伤痕。不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眼前的东西已经慑走了他的魂魄。
「这、这是什么东西?!!」
如同车辆一般的巨大铁块,细长的管子手臂般围拢着四周。那些管子展开之后踏在地上,把身体撑了起来。让人不由联想到蜘蛛的物体昂然伫立在眼前。
六道红光注视着乌曼诺夫。乌曼诺夫连忙向后退却,拉开距离躲在隐蔽的地方。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已经落下了好几个同样的物体。六个红色的眼睛转动着探查周围情况的样子,便宛如蜘蛛在寻找猎物一般。
「射击!」
下达号令的同时,枪声一齐鸣响。
在离乌曼诺夫稍远的地方,一些勇敢的士兵们挑战着来历不明的蜘蛛状机器。步枪和反坦克炮向Leptoneta喷射出火焰。
乌曼诺夫受到战友们的鼓舞,也离开了自己躲藏的位置,开始射击。可是无论受到怎样的攻击,蜘蛛状的怪物也只是微微倾斜一下而已。然后,机身下部的炮管瞄准了那群人。
爆炸声震彻云天,感觉连鼓膜都快被震破了。镭射枪射出的子弹切开空气,粉碎一切的掩体。一击之后,那些战士们便尽皆沉默了。
碎片和肉块、血液远远飞溅到乌曼诺夫所处的地方。
「啊、啊……」
完全丧失了战意的乌曼诺夫全身软绵无力,就地跪了下来。仅仅一击就能造成如此可怕破坏的恶魔般的机器,而视线里这样的机器就有数十架。
它们在基地中枢闲庭信步。环视周围,镭射炮不断射击,很快便使微弱的抵抗沉寂下来。
十多秒后,一架Leptoneta的巨大机体向乌曼诺夫的身前逼近。好似眼睛的红色灯光紧紧盯着他。镭射炮的炮管向他转来,炮身上闪现着紫电光芒——发射准备完毕。
「呜、呜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乌曼诺夫本能地用手挡住身体。即使在镭射炮面前这完全是徒劳无用的。爆炸声久久回荡。
自己到底保持了多久这个姿势?五秒?还是十秒?……真是神奇,过了好长时间,Leptoneta还是没有向自己发起攻击。
耳边断断续续地掠过尖锐的金属声。那是之前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乌曼诺夫畏畏缩缩地睁开眼睛,生怕看到眼前的Leptoneta。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所看到的场景完全出乎想象之外。
「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在空中飘舞的一头美丽长发——和战场完全不相配,丝般顺滑,犹如乌黑的波浪一般。头发之后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姿。
继视觉上接踵而来的是与这个战场更不相配的让鼻子不由感到痒痒的香味。
这种香味和硝烟、灰烬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心头感到一种莫名的舒爽。
「难、难道说……女人?」
说出口之后,乌曼诺夫更是吃惊。
站在自己和Leptoneta之间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女人?女孩子吗?」
虽然她身上穿着的牛仔裤和黑色无袖夹克不像个女孩子,但身体的线条很明显地凸显出她是个少女,暴露在外的手臂非常纤细。在战场中少女的婀娜身影绽放出夺目异彩。
回应着乌曼诺夫的话语声,她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看到她的脸之后,乌曼诺夫更是无比讶异。
她的脸庞光彩照人。乌曼诺夫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因为脸的上半部都被一副眼镜所遮盖——那东西能够保证视野,不过乌曼诺夫并不知道这一点。
少女的背后便是那架Leptoneta。刚才还摆出攻击姿态的铁蜘蛛,现在的模样明显有些奇怪。
「咔咔」的刺耳金属声响不断从Leptoneta身上发出。Leptoneta的躯体左右摇晃,像是喝醉了似的。八只脚在地上蹒跚踱步,每走一步会响起刺耳的金属声。
不过那也只是一会儿的事。失去力量的Leptoneta机体摔倒在地上,腿脚如同临终时刻一般不断痉挛抽搐,六只红色眼睛渐渐失去光芒。最后一次大幅颤动之后Leptoneta便再不动弹。
「发、发生了什么?」
乌曼诺夫自言自语嘀咕着,黑色的身影什么都没有回答。
不过她肯定做了些什么。仅仅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小段时间里,能使枪械和反坦克炮完全无效的Leptoneta,便在一个少女的手下停止了运作。
虽然没能眼见为实,还无法确信,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却也只能这么推断。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少女看上去赤手空拳。没有携带任何类似武器的东西,身上也没有穿着任何防具。
确切地说,她只单手拿着一台小型的笔记本电脑。不过决不可能是用那东西击倒Leptoneta的吧。笔记本电脑和遮住脸庞的眼镜之间用一个线缆连接着。
要说唯一像是装备的便是套在双手上的手套。不过不管说它是武器抑或是防具都太过脆弱。
一阵强风掠过,她的一头长发激烈地摆荡起来。
脸庞的下半部分,让人感受到强烈意志的嘴唇微张。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女便绕开那架失去机能的Leptoneta向着附近二十架的Leptoneta军团冲去。没有任何迷茫,从身后所看到的背影和她那纤细的身姿相反,让人不由感到值得依赖与慰藉。
「啊、嗯……」
乌曼诺夫迷茫呆滞在原地。
少女仿若行走在安全的道路上,没有丝毫迷茫和恐惧。虽然在她周围近二十架杀戮兵器已经将她团团包围。
Leptoneta因为碰到了出乎预定的事情——就为什么少女没有向自己发起攻击,而进行着状况分析和思考。
那段时间里,少女只是在行走而已。
少女的耳边,通信器中传来话语声。
「由宇,状况怎么样?」
少女—由宇无趣地回答。
「没问题。虽然被十九架Leptoneta团团围住了。」
她回答的同时停下了脚步,此时她正好站在了Leptoneta围成一圈的中心位置。
通信器的对面的伊达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吗?!」
「通过对Leptoneta的行动模式进行考察,他们在状况分析的时候会有十七秒的空白期。这段时间里他们是不会发起攻击的。」
「你真的明白状况吗??!如果不能活着回来就失去一切意义了哦。」
由宇的嘴唇一咧。
「不明白的人是你吧。活着回来?这也太没意思了。」
由宇在原地扫视了一遍十九架Leptoneta。
「如果不能取得压倒性胜利的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由宇所站立的地面轻微地裂了开来。那是由宇只用一步便将速度从零加速到最快,瞬间的爆发力在地上留下的足迹。
由宇开始行动正好是十七秒之后。AI完成了状况分析,正要开始采取行动的那一刻。
「首先是第二架。」
找到了AI的漏洞。
Leptoneta的动作即便只是慢了0.001秒,在由宇看来也已是致命的错误。
在那转瞬即逝的时间里,由宇已经移动到了一架Leptoneta面前。Leptoneta确定了瞄准目标,迅速地转动着机关枪的炮管。25mm的子弹即使只命中一发也可以让一个人尸骨无存。
可是由宇利用几厘米的微小误差,横向闪躲着机关枪的扫射,一脚蹬在Leptoneta的机体上向上腾空跃起。
然后跳落到Leptoneta的背脊上,对着机体便是随手一拳。连反坦克炮弹都能抵挡下来的坚固装甲,用人类的拳头敲打又会有什么效果呢?
事实上,由宇拳头击打的地方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甚至连拳头和机体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套在手掌上的拳套明明是金属材质的,好生奇怪,竟然没有发出声响。
收回拳头后由宇只说了一句话。
「做掉了。」
嘀咕了一下后便从Leptoneta身上跳了下来。她落在了镭射炮管面前。一发炮弹便能让她的身体化为灰烬。可是Leptoneta并没能作出任何行动,它的四肢痉挛抽搐,机体趴向地面。
「第三架。」
由宇低头躲过穿梭在的头顶上呼啸而来的机关枪子弹。Leptoneta的一只脚横扫过来,由宇探向更低的位置顺势一个跟头翻到了第三架Leptoneta的肚子底下。
和之前一样,由宇只是用拳头敲打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撞击的声音甚为诡异的一击。Leptoneta立刻大幅倾斜,蹒跚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由宇以倒下的Leptoneta作为掩体,向第四架Leptoneta纵跃而去。然后重复着同样的场面。紧紧一拳,Leptoneta的一切机能便停止了运作,却没有任何外伤。
附近的一架Leptoneta用机关枪瞄准由宇不断扫射,由宇高高跃起,闪躲开来,而那架失去机能的Leptoneta则成了靶子,瘫倒下来。
同时瘫倒下来的还有另外一架Leptoneta。它正气势汹汹地朝由宇猛扑过来,恰好两架机体碰撞在一起,扑过来的这架被那架无法动弹的Leptoneta压倒在地上,腿脚不停地蹬踏挣扎着。
趁这段时间高高跃起的由宇,在下一个目标身边着地。那台Leptoneta刚好完成了镭射炮的发射准备,跳落在它身前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自杀行为。可是由宇的行动却无比迅速。
由宇的拳头瞄准的是支撑着机体的足部。以快得让人惊惧的速度击打,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只脚失去了支撑作用,Leptoneta的平衡被破坏便要瘫倒下来,而这时,由宇立刻破坏了它仰倒方向的另一条腿,修正了它的最终轨道。
与此同时,镭射炮发射了。位于其轨道上的不是由宇,而是另外一架Leptoneta。以坚固装甲而为人称道的Leptoneta在镭射炮面前没能作出任何抵抗,机体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机体没有摇晃。Leptoneta在没有预设过的状况思考分析方面非常羸弱。误射并破坏了己方的Leptoneta在几秒钟里,停止了所有行动。而改变了这样僵局的,仍然是那奇妙的一拳。
「这下就六架了。」
「还剩下十三架。别大意哦。」
「明白。七。」
在对话中她又破坏了一架。剩下的还有十二架。
5
「发生了什么情况?」
自由号的战斗司令室中一片哗然,黑川和福田也不能例外。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以强大战斗力著称的Leptoneta竟然被一架架击毁。
显示着Leptoneta状况的画面上,已经有九架标明着红色的LOST字样。也就是说,它们已经被摧毁了。
「仅仅两分钟里便失去了九架。」
无法相信。难以置信。可是无法逃避的现实明明白白地显示在屏幕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
福田好不容易说出了淤塞在喉咙口的疑问。
「搞什么呢!?为什么我的Leptoneta已经被做掉九架了!?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突然之间,通过广播器,玛蒙歇斯底里的叫声震彻着战斗司令室。
「玛蒙,要吵以后再吵,能不能把监视器上的画面传送过来?」
「哼,你在和谁说话呢?我已经在做了,1.6秒之后就会传给你,给我好好看着……咦?什么,这是!?这是什么!?」
玛蒙发出惊叹声的同时,屏幕上一齐显示出粗糙的画面。那是玛蒙传送过来的,基地内监视摄像头所拍摄下来的画面。
「……那是,什么?」
看着模糊的画面,不知谁惊异地颤声说道。
屏幕上映现的是一个长发少女。
每次少女作出行动,就会有一架Leptoneta归于沉寂。
「那究竟是……谁……?」
声音颤抖不已,尽显心中的恐惧。
如同是在回答福田的疑问一般,那破坏者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司令室里响起一阵讶异的惊叹声。画面上的少女年纪很轻,脸庞被眼镜似的东西遮住了一半。
宛如和这里的所有人视线交汇似的,少女的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
她的笑容的意义不言而喻。
很明显她知道自己正出现在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中。说不定甚至连这画面送到哪里她也同样明白——越过摄像头监视着的正是海星,以及司令室中的黑川谦。
秀美的嘴角浮现出的微笑,犹如在嘲笑着黑川一般。
到了这时候黑川终于得以确信,虽然也曾经列入考虑范围内,不过竟然命中了最为恶劣的情况。他心中无比暴躁,重重地把拳头砸向桌子。
「峰岛由宇!」
黑川静静地宣泄着怒气,比起由宇来自己却显得更为天真幼稚。
「要派出增援吗?现在的话……」
「不,不用了。已经比预想中遭受了更大的损失。」
他望了望雷达。从其他基地过来的增援战斗机部队正在迫近。
「把那个女孩子的行动记录下来。五分钟后从这里撤离。放弃回收Leptoneta。」
黑川双手使劲拍了一掌,只能寻找下一次机会了。即便失去了二十架,但还剩下近百架的庞大数量。为了让玛蒙能够分析思考出一些对付由宇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黑川强抑制住胸中荡漾的感情,认真地观察着由宇的战斗方式。她的动作似乎有种很不协调的感觉。虽然只是初次见到这种战斗方式,但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是到第哪里不协调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种焦躁的感觉更让他徒生怒火,思考被完全打乱了。
答案从意外之处而来。
「喂、等等!」
通信器中传来了玛蒙的声音。
「怎么了?」
黑川回答的口气中尽是厌烦。他以为玛蒙又要来抱怨什么不满不服的地方。
可是映现在屏幕上的玛蒙的表情却不是那样子。讶异——虽然看到由宇的战斗方式自然而然会感到震惊,可是玛蒙却发现了其他诡异之处。
「你怎么啦?」
黑川很少看到玛蒙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多少感到不可思议,便认真的询问她的意见。
「那个样子……」
玛蒙回答的声音战战兢兢。
「那样子……、那样子……似乎和爷爷一样。」
「爷爷?你是说路西华吗?」
那一瞬间黑川脑中的某些记忆复苏了。在和日本政府翻脸之前,从ADEM接收了任务,压制那些不正当使用遗产技术企业的时候。
企业那方作为抵抗,使用了动力外骨骼。通过强大的装甲施加防护的兵器,让海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而破坏了他们的便是路西华。他用巧妙的技艺,可以透过装甲直接给予里面的人伤害,即便不破坏动力外骨骼,也能击倒里面的操纵者。
而屏幕上由宇的行动就酷似这一点。如果,她拥有和路西华同样性质的技巧的话,Leptoneta的装甲无论有多坚固都将毫无意义。因为她能够透过装甲,直接给予中枢机器伤害。
「那个女孩难道能使用和路西华相同的技巧吗!」
如同肯定着那话语一般,第十二架Leptoneta在由宇的拳头下沉寂了。
击毁了第十二架Leptoneta后,风间饶有趣味地说道。
「路西华模拟装置的状况似乎很不错嘛。」
「你的命名嗜好怎么和真目麻耶差不多。」
风间无视由宇的讥讽。
「通过打击点将受力点挪到更深的位置,这样坚不可摧的装甲便失去作用了。本来这只是对人体,不,或者说生物所用的技巧吧。」
转移打击点的技巧,长久以来便以隔山打牛之名而为人传颂。不过说到底其对象也只能是生物,因为它利用的是占据体内百分之七十的水分的波动——也就是说对无机物是没有作用的。
那么为什么由宇或是路西华的拳头能够穿透无机物的装甲呢。
既然没有水分的波动,那就利用其他的东西。那是由宇翻来覆去观看路西华和动力外骨骼战斗的录像从中得出的结论。
无论什么固体都具有其固有振动频率。对这一点加以利用,利用固有振动频率的波动,也就是路西华的掌击能够穿透装甲的秘密。
可是人类是无法了解固有振动频率这种东西的。路西华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拥有「脑中黑子」这样作弊般的能力,或者说某种感觉——
那么,我就要想别的办法来作弊。
由此而生的,便是现在套在由宇手上的护臂和拳套。它能过瞬间查出对象的固有振动频率,作为由宇的拳头隔山打牛的后盾。
「十四!」
由宇的洞察力是无比精准的。现在她手上的东西已经能和路西华发挥同样的功能,甚至具有远胜于他的瞬间爆发力,成为了令人惊惧的破坏兵器。
「听说你们在孤石岛上苦战好久哦。」
「那时的条件很差嘛。」
「找个更好的理由不行吗?」
「哼,应该说那时候的我求胜欲,不,应该说求生欲望非常薄弱。如果强硬起来的话。」
「比刚才那个理由更差劲了。」
由宇有点不高兴地闭上了嘴,轻松地继续破坏着Leptoneta。
「你的求生欲望的理由吗,是峰岛勇次郎,还是……」
「还是,你指什么?」
「啊,没什么。对你来说会有怎样的意义呢。」
风间绕圈子的说法让由宇的心头不禁焦躁起来。说不定,是因为她已经无意识地察觉到了风间想要说的东西。
「给我爽快一点。到底是什么?」
「坂上斗真。」
「为什么要在这儿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由宇的气息慌乱起来,拳头里鼓足了劲道。
「为什么这种事你都要生气?而且这样会让我的状态管理承受多余的负担哦。」
握在由宇手中的LAFI的框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你真坏。」
向后仰倒的由宇眼前,Leptoneta的一条腿横扫而过。现在的状况下,一秒甚至半秒都不能迟疑。
「万一出什么事我可不管了。」
由宇仰倒的身体顺势扭转,向上踢去的脚和蜘蛛的足部交缠在一起,她借着脚上的劲道翻身起来,向上挥出一拳。
「吵死了!给我安静下来,十九了!」
Leptoneta停止了运作。由宇向着身后那架腾跃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就势落在机体上,弯下腰对着摇摆不定的Leptoneta的腹部随手就是一掌。
现场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活动的Leptoneta了。
「真令人佩服,虽然有着那副手套的机能辅助不过怎么看,都不像人类能完成的行动啊。」
「别把人家说成怪物似的。对了,差不多该给上空那些悠闲的家伙来一炮了。」
由宇靠近了一架无法动弹的Leptoneta,翻开了底部的嵌板,将它和LAFI三号机连接在一起。
「风间,给他们来一炮。」
「你没有对内部进行破坏吗?」
「你以为我是谁?我不会造成必要以上的破坏,也不会毁坏有用的东西。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真是精巧,被破坏的仅仅是AI的中枢部分。」
和动力部分连接,风间启动了Leptoneta。将它的机体向后仰倒,对准上空。Leptoneta威力最强的武器——镭射炮上迸射出了紫色的电火花。
「取消功率限制,啊,另外。」
由宇轻轻地敲击着键盘。
「将电磁力的运作机制换成这个计算公式。预期可以得到百分之五十三的功率提升。按理论值计算得到的威力是2.7乘10的七次方。」
放射的电量又增大了一圈。
「准备完毕了哦。」
「发射。」
由宇静静地下达了号令,解除了功率限制的镭射炮应声发射。发射的同时,炮管爆炸,卷起的狂风吹拂着由宇的头发,掀起了沙土和尘埃。
碎裂的炮管和上空的自由号之间的一直线产生了剧烈的扭曲。速度超过20马赫的炮弹激烈地卷曲着大气。
爆炸声发出三秒之后到达了由宇的耳中。飘浮在上空1000米处的自由号发生倾覆。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自由号大幅倾斜。
「左翼第二区域中弹。贯穿到第三装甲!」
「不可能!明明已经提升了装甲强度!」
福田为之震惊。峰岛由宇的知识带来的恩惠之一便是自由号的装甲,和以前相比,降低了百分之二十的重量,却提升了百分之六十的强度,而且通过四层构造,几乎所有的武器攻击都将无功而返。
「大概是利用了Leptoneta的镭射炮吧。」
黑川冷静地分析。
「不可能。以Leptoneta的镭射炮的威力无法从这么远的距离贯穿装甲,而且还是三层。」
「峰岛由宇之所以被称为峰岛由宇的原因可能就在这里了。我们小看了不能轻视的对手。」
现在必须提防这个女孩的再度攻击。可是,出人意料的女孩并不止她一个。黑川正在犹豫是该进攻还是撤退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窜入耳中。
「那个女人在干吗!竟然把我的Leptoneta都弄坏了!她打算干吗!」
玛蒙愤恨不满地怒吼着。她自说自话地挤进了一块屏幕中出现在黑川眼前。
「派更多的Leptoneta出击!一定要杀了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到临界点了吗。
玛蒙的感情一旦爆发起来,就很难压抑住。不觉得她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冷静地指挥Leptoneta。黑川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下次可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了。」
对着摄像头中,仰望天空的由宇,黑川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威力上去了,精度却下降了吗。」
望着逐渐消失在天空中的自由号,由宇不满地摇了摇头。
「这点成果你还不满足吗?」
「这种程度的成果你觉得我能满足吗?」
由宇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环视着周围的情况——残垣断壁映入眼帘,四周尽是焦臭和负伤者的呻吟声,到底牺牲了多少人呢。
「还要一个小时,不,三十分钟让我逛一逛。」
伊达的通信传来的时候,由宇恰好步入了基地中央的那幢建筑物。
「总算没出什么事。快点回来。」
可是由宇却摇了摇头。
「不,还没到时候。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由宇边走边检查了一下手中,那副能模拟路西华的技巧的拳套的状况。她握紧双拳。
「嗯。」
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难不成!还打算破坏遗产吗!」
「放心。你觉得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来袭击这里呢。这样就不会暴露和ADEM之间的关系了。」
「不要说这种话给我听!」
伊达长长叹了口气之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妥协和放弃。
「我可不允许你死掉。」
「哈!你以为我是谁?」
峰岛由宇高调地作出宣言。
海星撤退二小时十五分钟之后,符拉迪沃斯托克第二空军基地的中枢就在一个人的手里被破坏殆尽。不正当使用遗产而生产的兵器化为虚无。
这和海星的袭击目的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那个人的手下没有产生一名死者,虽然有很多受伤的人。
总之击退海星这件事很快便在世界上各个军事机关和谍报机关间传诵。
从Leptoneta的残骸中救出的叶夫根尼乌曼诺夫的报告书,也通过世界范围内的不法途径广为流传。
不过看过这份报告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6
「我记得我事前就已经说过,不要擅自行动。」
由宇回到球体实验室中,等待着她的是伊达的那张臭脸。
由宇无言地脱下了遮住半张脸的监视眼镜。
医疗班迅速赶到,开始检查由宇的健康状况。注射入体内的好几支针剂中的一管,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事先注入的毒性胶囊的解毒剂。
「我会在那儿进行如此的行动,难道你没有预计到吗?」
伊达摇了摇头,面有难色。
「虽然作为最恶劣事态之一有所准备,但并没有作为默认事项。」
由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那些资料搬好了吗?」
「暂且能收集的都已经收集到了。量可不小呢。」
「没问题。」
由宇抬起了一只手以示回答,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伊达在身后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伊达回忆起了十天前那场有着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的会议的情况。
那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那少女就变了。
7
十天前。
休息时间结束。
伊达抵达会议室的时候,麻耶已经坐在那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哥哥的事情,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不过一看到伊达进来便轻轻地摇了摇头,美丽的容姿将郁郁之情一扫而空。
「由宇小姐来得好慢。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呢。」
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麻耶有些担心地嘀咕道。
「我去确认一下。」
伊达刚把内线电话拿在手里,时机如同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般。门扉打开,峰岛由宇站在那儿。
「迟到了哦。」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伊达的话,由宇垂着头慢吞吞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伊达和麻耶对视了一眼,由宇的样子有些奇怪。确实自从被救出以来,由宇便没什么精神,而今天的模样更是有些不妙。
「由宇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挂虑着她的麻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由宇那边走去。
「脸也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没那种事。」
由宇慌慌张张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闪躲到一旁。她好像似是静不下心来,左右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才听天由命似的把身体深深地埋到椅子里。
由宇抬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麻耶明白,她在压抑着内心的动摇。伊达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由宇。这十来年的岁月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由宇。
「我很迷茫。」
由宇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她的语气和态度都很沉重。
「海星是不是一个我们必须要讨伐的组织呢?」
她作为起始的话语似乎非常没有信心。
「黑川所做的事已经超越了遗产犯罪。对于是不是该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我觉得很迷茫。黑川的愿望是成为世界警察吧。不和任何国家的利益发生关系,作出纯粹的裁决。海星就是这样的组织。他们所做的也就是对遗产技术的控制而已,在麻烦的情况扩大之前提前将之击溃。利用遗产技术说到底只是他们的手段,也只是一步台阶。」
由宇一边组织着话语,一边结结巴巴地阐述。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敞开自己的心扉。她不明白该怎样探究自己的心灵,也不明白该怎样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别人,所以只能慎重地选择言辞。
「他们夺走了我的知识,也夺走了LAFI一号机。现在他们所做的工作就和ADEM一直以来所做的完全一样。不同之处便是他们丝毫没有克制自己对遗产的使用,也无视着和其他国家及组织间产生的摩擦。唯一的区别仅此而已。虽然多少有些过于强硬,因此造成的牺牲者也很多,但在控制遗产犯罪这一点上是根本相同的。不,如果算上间接牺牲者的话,他们的做法说不定已经减小了受害情况。」
由宇的语气渐渐平和沉缓下来。
「不过我不得不介入这起事件吧。如果我拒绝的话,说不定会被送到海底永久囚禁在那儿呢。」
「但是你仍旧会选择介入,不是吗?」
由宇默然点了点头。
「决不能让海星继续这样猖狂下去,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地使用我的知识和LAFI一号机。他们所贯彻那种正义我无法判断是否正确,但是我必须阻止他们的行动。我必须打倒他们,无论他们怀着怎样的目的。」
伊达和麻耶都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由宇的心境起了怎样的变化呢?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都必须弄明白。
「‘希望’事件之后,我带着某种目的前往了比良见。不,现在回想起来的话,在弧石岛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连球体实验室事件也是。我在经历了十年的幽闭生活之后,自从重见天日的那刻开始,便抱有如此的疑惑。而这疑惑最后成为了确信。无论海星,七宗罪,比良见的神秘事件。位于这些事件的前方——」
由宇略微踌躇了一下,接着说道。
「都有峰岛勇次郎的存在。」
她的声音里同时蕴藏着杀意和亲情。
由宇说出的名字,无论伊达或是麻耶都已经预想到了。不过他们自己所推测出来的言语,和由宇所作出的判断,虽然归于同一个答案,但却在过程上有着极大差异。
麻耶也曾经考虑过。不过由宇既没有说这些事件的「背后」,也不是「黑幕」,而是「这些事件的前方」,这里面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呢。
由宇继续说了下去。她的样子看上去总有些丝丝苦涩。
「我必须阻止那个男人所做的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由宇所说的「阻止」让麻耶很是挂心。到底要阻止些什么?峰岛勇次郎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由宇不会亲口说出隐藏在这些话背后的真实含义吧。
麻耶明白就算自己去问,她也不会回答——
答案似乎只能靠自己去发掘了。
不知道伊达是不是也想到了同样的地方,所以他也没有问由宇任何问题。
林林总总的思绪在脑海中闪现,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过海星。」
由宇转向了现实的话题。
「问题是我们找不到海星。而且现在海星也没有把矛头对准ADEM。」
话题被转向了海星的具体对策,由宇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具体的手段。
伊达和麻耶同时点了点头。
半个月之前,ADEM和海星的一切连接点便已断绝。海星曾把ADEM作为头号目标,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从ADEM夺取了一切想要的东西,而不再将搜索ADEM的情报列入最重要事项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让海星再度盯上ADEM,这样便能增加相关点,找到海星的线索,然后打倒他们?」
「这件事可不简单,该怎么做?」
由宇扫了一眼麻耶和伊达的脸庞。
「给我看ADEM和真目家搜集的所有情报。」
「你有什么打算?」
「来解析海星这个组织的性质。组织的思考模式,行动模式,全部都剖析开来。从而让海星,以及黑川主动盯上我们。」
十天后,由宇便成功预测了海星向俄国基地发起的攻击,击破了海星投入的二十架Leptoneta。
8
斗真在自己房间里,呆呆地横躺在床上。
无法抗拒心中洋溢着的强烈感情,夺去了由宇的双唇。虽然嘴唇互相交叠,也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
无论是由宇柔软的嘴唇,紧紧搂抱住的那缕纤腰,还是用力推开斗真时的手的触感,都仍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
由宇那惊惶不已的表情。
我让她受到了伤害….因为由宇脸上挂着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表情——
啊、由、由宇。我,我……
言语淤塞在喉咙口,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由宇带着满脸惴惴不安的表情看着斗真,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在那之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和由宇碰面。虽然又一次下定了决心去找她,不过由宇却外出不在。找人问她去了哪儿却都回答说是机密事项,岸田和八代都不肯回答。斗真只能黯然回到自己房中。
麻耶也离开了。
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去看看荻原。不过除此之外,斗真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
他明白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听说由宇预判了海星的行动,并将之击破。斗真不由觉得她真是了不起,可是心中的寂寥感又让他惘然若失。
由宇似乎已经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存在。
9
海星让世界为之骚动。
海星的行动为世人瞩目,并时时提防戒备。新闻报道中也连日出现海星有关的消息。
不过各大强国的谍报机关中最为火热的话题却在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在大家绞尽脑汁寻找着对付海星策略的现在,他们讨论的内容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里面却混杂着一些异物。传说中有个不明身份的少女,单枪匹马击退了海星。
「这算是什么玩笑话?」
光是看到那份俄国士兵的证词报告谁都不会相信。
不过后来有人发现在海星的资料里那些数不清的袭击照片中,有几张上描绘了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这是什么骗局吗?」
第二次的证言加上了照片作为证明。照片上所描绘出来的东西虽然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分辨出海星最新的战斗力Leptoneta,以及将之击倒的少女的身姿。
到了这时,相信的声音才渐渐浮上水面——
为什么一直模糊不清——
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光学妨碍的可能性……——
这是骗局吧,再怎么说也极度违背常识——
把它当作骗局也太幼稚了,这完全是深受科幻和动画熏陶的人们的妄想。
千奇百怪的揣测广为流传,各国的谍报机关的注目焦点,已经从海星转移到一个少女身上。
可是谁都无法查明这个少女的真实身份。
唯一能够明白的,便是这个迷一般的少女拥有击退海星的能力。
10
「开什么玩笑!」
激愤的黑川狂乱地拍打着作战板。
无时无刻不沉着冷静的男人竟然会如此慌乱,这让参加作战会议的海星将领们无比讶异。
「司令。」
福田带着些责备的口气招呼他。
「三次,已经三次了。拜那个小姑娘所赐,我们连续三次的强攻都失败了。」
作战板所显示的世界地图上,印有20多个记号。这些全都是被海星攻击过的地点。而这些记号中只有三个地方印着大叉。
连续三次的强攻都终告失败。全都为峰岛由宇所阻拦。而且更令人惊惧的,便是三次都是完美的埋伏。
「为什么我们的作战企图会被预判?」
黑川一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仅仅是作战地点而已。我想那个小姑娘能准备好如此完全的应对措施一定已经掌握了我们所选择的装备和作战内容。」
没人能作出回答。根本无法想象。不,虽然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可能,可是谁都不敢开口说。
干部中的一人发言。
「虽然我很不想说这句话,不过我们内部大概有间谍吧?」
涟漪迅速扩大为一阵骚动。谁都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来。可是,有一个人打破了这种禁忌。而之后,大家所面临的便是互相疑神疑鬼。看上去坚如磐石的组织,便会由此土崩瓦解。
「没有存在间谍的可能性。」
但是黑川却以强劲有力的话语作出断言,打消了萌芽中的猜忌。
「虽然很对不起你们,不过这种可能性之前已经考虑过了。为此,还在上次的作战之前临时变更了目的地。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比我们更早到达那儿,捷足先登。由此可以判断,没有存在间谍的可能性。」
其他的干部暗示另外的可能性。
「一定是同一个人物吗?」
「这是什么意思?」
「问题在于,可能有复数个少女的可能性。不,虽然说只是外表相像是毫无意义的。在我们可能会袭击的地方,都布置下同样容姿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女。也就是说,不管我们选择哪里,都会有少女的存在。」
原来如此,有些干部点头称道。
「拥有那样超人能力的少女,会有这么多吗?」
「那也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解决问题的线索仍然难以捉摸。
会议现场杂乱喧闹起来。黑川自己也不可能拥有明确的答案。会议如同他预想一般进行着,不由全身乏力——
果然变成这副样子了吗。
他的内心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他脑海里。
「如同预想一般进行,难道说……」——
她读取了我的思考吗?
黑川不禁汗流浃背,浑身颤抖。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那时候我的判断有误吗?
由宇逃脱的时候,他并没有安排继续穷追不舍。而是为了攻陷NCT实验室回到了日本。那时如果继续紧追由宇的话,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攻陷NCT实验室了。而正是因为优先考虑了NCT实验室,才能得到LAFI一号机。既然已经得到了由宇的知识,那么她的生死便也无所谓了,当时黑川便是这么考虑的。除却她的知识,她也只是个有些辣手的战斗人员而已。
可是,黑川的口中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后悔的话语。
「大概是我的判断失误了吧?那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继续对她穷追不舍?」
福田震惊地看着黑川。从他的口中说出这样示弱的话语,对福田以及这些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立刻否定黑川。
「没有什么失误。为了攻陷NCT研究所,那时候只能放她跑。」
福田强硬地驳斥。其他的干部也表示同意。即便如此,黑川还是摇了摇头。
「比起NCT研究所,那个小姑娘的生死更为重要得多。」
他悔恨的并不是自己的决定过于轻率,将NCT研究所和已经被夺去了所有记忆的峰岛由宇相比,一般一定会选择更为有用的NCT研究所吧——
伊达会作出怎样的判断呢。
根本无需考虑。那种情况下肯定会继续追赶由宇,这一定是那个男人会做的事——
果然挡在自己面前的还是ADEM。
混乱的会场中,司令官的脸上忽然浮现起笑容,身旁的福田完全不知所以然。
注意到了福田视线的黑川向心腹部下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熙熙攘攘的会场中作出强劲有力的宣言。
「作为峰岛由宇支援和后备的是ADEM。从现在开始,集中全力搜索ADEM,并将其歼灭。」
黑川一声令下,会议结束。
11
参加者人潮如海,大概有好几百人聚集在这儿。
男女老幼汇集在一起,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悲伤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巨大的建筑物中,神父站在一块高起的地方。
「这是令人痛心的事。大量的生命就此陨落,成为遗留在这儿的我们,心中永远的伤痛。可是,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垂首哀伤,不能就这样被束缚住手脚。为了远去的他们,我们必须昂首前进。」
神父的话语渐渐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每个人都在胸中品味着神父的话,悼念死者。
笼罩着悲伤的会场。
在哀痛人群的尾端之后,有个男人站在人流稀疏的地方。深色的太阳眼睛遮住了脸,在啜泣的人群中静静地伫立不动。
「他们勇敢地和恐怖分子作战,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们不能这样永远哀叹。不能这样永远被忧愁所萦绕。他们为了保护祖国,保护家族,保护爱人,而勇敢地战斗。他们的勇气将永远为世人传诵……」
神父继续念着悼语,可这个男人仍然纹丝不动。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了呢。在他背后,突然有人用沉静的声音向他搭话。
「你打算来忏悔吗,黑川谦。」
男人—黑川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随着人流靠近他周围的,是个同样戴着太阳眼镜掩盖住脸庞的少女。不过黑川很快就明白了她是谁。怎么可能忘记呢。无论是背后长长的秀发,还是有些嘲弄的嘴唇的形状,或者是熏染着周围气氛的强烈个性。
「峰、峰岛由……」
他刚想叫出少女的名字,慌忙闭上了嘴。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感到可疑,他装作回复到之前平静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口气虽然很平和,但是仍无法掩饰心中的困惑,以及丝丝恼怒。
「我差不多理解了你的思考模式了。之前已经干过三回了,难道还没有醒悟吗?真是个悠闲的人呢。」
由宇没有发出声来,只是用嘴唇作出一个嘲笑的样子。在无数的人们悲伤哭泣的地方,可谓是很不谨慎的表情。
「你到这里来抓我吗?」
「在这儿引起骚动会牵连到无关者吧。而且你也是个计划周详的人,应该已经准备好许多逃跑路线了吧。」
「如果我能在这儿逃走的话,可能会造成更多的牺牲者哦。」
由宇略微挪下了一点太阳眼镜,直接看着黑川。她并没有回答黑川的问题,直接转向了其他话题。
「你站在这里,心中究竟是感到悔恨,忏悔,还是来观看自己的战果?」
「既然你能够预判我的行动,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吧。或者说,你是那种不得到明确的答案,心中便会一直忐忑不安的人?」
由宇斜眼看着黑川的脸,如是回答。
「只是单纯的恶趣味而已。」
黑川不再看着由宇,笔直盯着前方。
「这个国家仅仅死掉两位数的人便会引起巨大骚动。而在日本只需要一个人。如果能到战场上去看看就好了。每天都会死掉无数的人,无论是军人还是游击队,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都被无差别地杀戮。」
「你想说罪恶的根源就是遗产吗?」
「怎么可能会作出那么天真的判断。不过,将受害程度扩大的也的确就是遗产技术。你,以及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由宇的表情毫无变化——至少从太阳眼镜之外来看,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能够理解黑川谦这个男人的思考,我读了很多资料和记录。海外派遣时的手段,国内外使用的战术。不仅如此,和别人的相处,同事或是朋友,上司的评价,你虚实混杂的人际关系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黑川想要说些什么吗,由宇疑惑地推敲着。由宇对黑川并没有丝毫揶揄。他的侧脸看上去非常冷静,或者说如同修行者一般严肃沉稳。
「我在被你囚禁着的时候,似乎搞错了一个地方。你憎恨着我,极其憎恨,从心底里憎恨着。不过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你为什么憎恨我。并不只是我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黑川没有作出任何回答,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由宇却从中得到了肯定。
「你无法原谅我吧?虽然有着能够对抗遗产犯罪的知识,却没有作出任何贡献的我。」
这时,神父的祷告正好快要结束。
「各位,为了让死者能够安息,请送上你们的祝福。」
神父就此说完开始祝愿,哭泣声愈发响亮。所有人都在献上祈福。
那段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
终于,聚集着的人们开始散开。由宇也顺着人流准备离去。背后,黑川突然叫住了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要作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目的是什么?」
他的口气更为强硬。
「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硬要说些什么的话,对了,大概只是来报告一下我理解了你憎恨我的理由吧。」
「你后悔吗?」
「不,马马虎虎。」
由宇只回了一下头,她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嘲弄的成分。只是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深处,如同蕴含着诉说不尽的哀愁。
「别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留下了如此冷淡的话,由宇从黑川的面前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