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领美国海军第四舰队的雷伽特舰长,从航空母舰James.F.Whitmore的舰桥上,用夜视镜向北方的空中张望。
造成雷伽特舰长不悦表情的理由有三个。
一个是,雷伽特舰长平常就总是一脸严肃。
一个是,雷伽特舰长率领的第四舰队在与自由号的交战中已经处于全面崩溃的状态。特别是两艘尼米兹级的航空母舰中的一艘,眼睁睁地在镭射炮的攻击下轻易地被击沉,这在于他的战历中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屈辱。最后是,在依然持续着的与自由号的战斗中,还必须迎接从日本过来的客人的不合情理的状况。这三个理由让雷伽特舰长的不悦情绪异于往常。放在平时,稍有点事,就能听到怒骂之声一句两句,甚至三句四句地传来,但如今却是一言不发。这反而不由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舰桥上的全体乘务员的神经被前所未有地绷紧。
「舰、舰长。很快就要抵达了」
通讯员战战兢兢地作出报告。
「……明白了」
本以为会遭到怒骂的通讯员反射性地缩起身子,却没想到回答意外地冷静。但是通讯员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
雷伽特不发出怒吼只有两种情况。
首先是心情愉快之时。雷伽特在任的三年间,这种情况通讯员用两只手都能都能数得过来,并且深知现在绝非是这种情况。
另一种是,心情糟糕到极点之时。因为过于愤怒,反而让怒吼声转变成平常的声音,堵塞在喉咙口。尽管如此,只要稍有差池就会爆发。
如今很明显是第二种状况。现在轻易地与雷伽特对话,无疑是与蒙着眼睛在雷区奔跑无异的愚蠢行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就算如此依然必须尽忠职守。通讯员下定决心,再次确认。
「舰长,是否需要出迎的准备?」
「不必。我一人就足够了」
愤愤地夹起没有点火的雪茄烟,雷伽特像是吐出怨气地说道。
「但、但是,虽然您这么说,对方可是……」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总统,只要乘到我的舰船上就必须听从我的指示!」
毫不讲理的言论。总统与舰长的关系,如果将总统比作总经理,不,董事长的话,就算是作为第四舰队旗舰的舰长,其立场也不过就是部门长级别而已。何况军中阶级制度森严,要是违逆上司,在作战司令系统上是决不允许的。雷伽特的发言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但是雷伽特并不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男人,在这里的所有人心中都是明明白白。
而且要不是这样的男人的话,根本就无法对付在突然出现的这种状况下,还偏偏就要造访这艘战舰的特异人物。
从厚木航空基地出发的F/A-18朝着太平洋的一点,笔直地以最短距离飞行。
并不是搭载战斧导弹后已出发的F/A-18飞行编队。仅仅就这一机从编队脱离,也没载有导弹,相对意外地维持着1.8马赫的最高航速飞行。
目的地是离自由号所沉没的2222方位点稍稍偏离的正在航行中的尼米兹级航空母舰James.F.Whitmore。
「很快就将到达」
飞行员向后部坐席中的人物报告。F/A-18分为单座型与复座型两种,现在飞行中的是后者。
「喔」
粗旷的应答声从后座传来。随后便是一片寂静,甚至让人怀疑真的是否有人在身后。
飞行员对后座的人物虽然是十分好奇,但现在还是必须专心驾驶。
接下来就必须要降落到航空母舰之上了。夜间登船是连飞行老手都感到恐怖的事情。空母上斜伸而出的为了战斗机登舰用的斜角甲板的空间决不宽阔。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飞行,仅仅是依靠登舰诱导装置着陆的瞬间能让心脏一下子吊到嗓子眼。更何况这次后部坐席中乘坐的是要人中的要人。
紧握操纵竿的手心中不禁渗出汗来。飞行员的喉咙中发出呜咽,总算鼓足勇气着陆。为了让其停止,挂起的三条提网钢索中的最后一条总算牵引住飞机。
但是,尽管飞行员依然是紧张得三魂出窍,
「呀,真吃惊呢。战斗机在空母上着陆原来是不减速的啊」
如同孩子般喧闹的声音响起。刚才的寂静就如同是骗人一般。
「万一着陆失败的话,为了能够就这样再次升起。所以用提网钢索钩挂拦截来取代减速」
飞行员诚实作答。
「哦。听起来很有意思啊。不过这狭窄到苦闷的坐席真让人受不了。赶快帮我打开吧」
边说着边磅磅地敲起舱盖的玻璃。看来是个急性子的人物。
飞行员听从指示将舱盖打开,后座的人一反其给人的印象,轻松地跳下飞机。
虽然身着和服乘坐战斗机的人物是前所未闻,但是对于任何一切都是规格外的要人———真目不坐来说,却是奇妙地适合。
「什么啊。欢迎真少啊。本来还期待能有没什么意义的豪华乐团咚咚锵锵地演奏吵闹的音乐呢。来迎接的只有你一个啊」
落到夹板上的不坐环视周围,最后望向眼前站立着的一脸不悦地张着倔强表情的雷伽特舰长。
「不好意思就我一个老头子。在这非常时期来到甲板迎接。虽然这已经是表示出了最大限度的欢迎之意了」
飞行员在后面全身僵硬。说到真目不坐,可是连总统大人都不敢造次的大人物。而雷伽特却毫不畏惧地回瞪对方。没有想要握手的打算,连敬礼都没有。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竟然直接用「你」来称呼。别说是「先生」了,连名字都没有。这已经不是没有礼貌而是没有常识了,但意外地,眼前的和服男子对于这种态度却没有一丝的责难,反而是开心地作答。
「问我为什么来?哈,当然是来看好戏的咯。这里可是最好的特等席啊」
「……看好戏?」
「哦啊。自由号对球体实验室,再加上第四舰队。真不错呢,和我小时候看的大映电影不是很像吗」
「别说昏话了。现在眼前正在发生战斗,不,是战争!虽然现在本舰暂时后撤,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将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啊啊?你还不知道吗,载有大量导弹的众多援军不是马上就会增援过来了吗?」
「是啊,增援会来!但是在这之前你给我马上离开本舰!在被攻击前!」
雷伽特发出咆哮。为防止战斗机起飞着陆的爆音,所以在空母甲板上耳塞是必须的,但现在的咆哮之声似乎连耳塞都能震穿。
但是眼前的和服男子将手揣在和服前襟内,没有一丝动摇。
「不会的」
并非叫喊的声音,却不知为什么在这空母甲板上连雷伽特的耳朵都觉得疼痛般直贯耳内。
「不会?」
「是喔,海星要是将这空母击沉的话,计划就失控了」
「你说什么?」
第一次,雷伽特的表情中混入了愤怒以外的表情。常年的航海生活中每日凝望大海,似乎是将一汪海水收纳其中的深海色碧蓝的瞳孔,从不坐的正面凝望。
自己何以会如此感情用事。如今,这个人物,偏偏是这个人物来到了自己的舰上。并且明言不会遭到攻击。但是,雷伽特并没有轻易地把一手掌握世界最高情报,甚至能动摇世界的大人物的到来并作出安全保证这样的情况简单地信以为真。虽然并没有当真,但却因此想到了自己忘记了作战中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战况的确认。
在战场上,事态的发展,就算只经过了一秒,对应的状况就会有所不同。在相互对手间因无法读取对方思维而难以出手的如同硬直状态之时;只是踩到了一个石头就因为紧张过度,连呼吸都忘记立即伏地之时;激烈地枪战进行中,人命轻易地随着子弹的火药消散之时———战况总是瞬息万变。
一般来说,仅凭像这种来路不明的异国之人的话语,根本就不会作为战况确认的情报。最新数据正不断从本国传来。但是,这个男人并没有说谎。相信自己的直感,现在,对于与海星为敌作战的自己来说,这个男人的话语在这种情况下,将会具有多大的价值,自然是不言自明。
作为军人的雷伽特来说,最为重要的并不是自己的自尊。本国的名誉、是作为军人的骄傲。最至关重要的不用说自然就是部下的性命。而对于个人最为重要的就是———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的女儿洁尼。
「能跟我来一下吗」
以时间来计算的话,可能是还不满两秒的短暂时间。但是雷伽特明显地对于不坐改变了认识。
能认识到这种程度吗,不坐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你,叫雷伽特吧。相当让我满意呢。要不要把你和那个软弱无能的大总统换换呢」
「这里有点吵」
「稍微呢……」
不坐动了动肩。露出笑容。二人开始并肩行走。
「你说海星不会击沉这艘舰,是这么说的吧?那可是一开始就仅用一炮将航母击沉的海星啊」
对于雷伽特的突然发问,不坐立即回答。
「啊啊,海星是故意放走另一艘航母的。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有这样的战力差。就算面对美国最大的第四舰队,也是毫不费力地获得胜利。甚至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是想要产生这种效果啊」
「……你,对于海星怎么看?」
没有刻意地加上「同样作为日本人」这类词句。侍,神风,武士道。这个国家所特有的国民性有着并不可以看作弱小岛国一笑而之的某些东西,海星也好、ADEM也好、真目家也好,如果说只用一句拥有相同的根源来解释,却又有着太过复杂的内涵。
「海星呢。嘛,一句话来说就是,一群异想天开的家伙吧」
「异想天开?」
「啊啊。装模做样与异想天开总是经常被人联系在一起。海星这些家伙真可以说是真真正正既装模做样又异想天开了啊」
「你是认同海星的做法吗?」
不坐没有回答这个质问,继续自己的话题。
「想要充当世界警察并不是你们的特权。谁都想成为英雄的。但是所谓的英雄,并不会从被救助者那里获得报酬。很快就会遇到金钱上的烦恼。因此英雄很快就会与商业有所联系,一旦开始有商业上的往来,行动就将受阻,到最后就只剩下了纯粹的善意这种碎片而已。年轻的家伙们是不会懂得这个道理的啊」
雷伽特表示同意。一旦投身于军队这个群体之中,就能深刻感受到有多少被实行的各种计划,无不是以正义为借口。
但是不坐又一次扬起嘴角。
「……虽然是想这么说拉。年轻果然还是好啊。真正的热情与正义感还没有消磨殆尽。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子看来的话,不过是历史的再演,重复着愚蠢的行为而已。根本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看起来只是卤莽的行动,但最后被打败的却是我们这边那」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时代在变想法也在变,所谓正义这词的定义也时刻在变。科技改变的话,战争的进行方式也会有所变化。如今的时代,要是恺撒和拿破仑还在的话,根本就不认为还能成为胜利者」
「的确呢。这个地球与以前比起来,小了很多呢。已经不是进行扩张领土的时代了。你们所拥有的核武器之类的,说到底到烂掉也只能用于恐吓威胁而已。但是,斗争依然在继续。就算改变形式也依然在继续。那是人类的本质那」
雷伽特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聆听着不坐的话语。只是从人们的流言中所听到的真目家,通常总是带着阴森可怖之气。作为当家的真目不坐,总是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相反地自己一方的一切却尽在其掌握。本应是这样一种人。但是,眼前的男人,如果相互之间都再年轻二十岁的话,甚至想要一起来场足球赛,却是给人以这样感觉的男人。
「但是不管谁也好,在这小小的地球,在这颗玻璃珠上本应所做的事。同样都是以战争这个词来进行解决的……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为止」
「那个男人?」
对于雷伽特只是单纯的疑问,不坐哼笑了一声。究竟是在笑什么呢。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呢,或是说可能连不坐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呐,雷伽特。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是能够向神抱怨的人。但是,个人还是想到死为止都做一个善良的人」
蛮横之中可见谦逊。异端之中可见虔诚。这就是雷伽特所持有的人性。
「你这人,我很中意啊,所以告诉你吧。特别地哦」
不坐的回答中充满笑意。就好像天真孩子般的笑容。
雷伽特屏神凝息,等待着不坐的话语。但是,
「峰岛勇次郎。这家伙将一切都改变了」
传来的话语并没有超出预想。何必现在还要特意说这个,雷伽特不禁暗想。
如今在这里所发生的正是遗产事件。不,用事件这个词未免太草率了。峰岛.勇次郎。这是围绕着他所遗留下的科学技术的争夺残杀,暴露出人类丑恶本质的战争。
战斗的规模,恐怕是遗产犯罪史上最大的一次了吧。但是,终结这场战争就能改变人类从出生就背负着的宿命了吗?
「错了,错了啊」
似乎是读到了雷伽特的困惑,不坐第一次将手从衣服前襟中伸出,嘁嘁地不断用食指在雷伽特面前摇晃。
「我说的,可不是到现在所发生的这种小家子气的只是为了金钱而引发的遗产事件啊。像你们国家的那些住在白色的房子和五角形城堡中只会看着电脑屏幕的家伙,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啊。现在在这里,所发生事件的真正含义」
对于不坐的话感到有些夸大。但同时却又深信不疑,雷伽特不禁对自己感到惊讶。这并不是从道理上的。也不是情感上的。更不是感知上的。硬要说的话,似乎是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时间洪流般的东西。
现在所感受到的状况,已经不是自己所知范畴内的事物了,雷伽特隐约察觉到。那并不是因为海星所持有的超规格的镭射炮。也不是因为对于遗产这一未知兵器的恐怖。像这些东西,可以说只不过是到现在为止的经验的延长而已。而现在所感受到的时流,可以感到存在着与现在为止有着某种偏差的部分。
「峰岛勇次郎用头脑改变了世界。说回来我也已经确实几乎将世界的一切掌握在手中。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的了。但是呢,其实这样很无趣呢。在力量面前臣服,畏惧于恐怖,背后有着大树的庇护才会感到安心。这就是人类。但是,对于力量的反抗,对于被压迫的命运的抗拒,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来对抗,这不也是人类的本质吗?不过,一旦与峰岛勇次郎牵连上,这一本质就将扭曲」
与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内容相对地,嘛,因此却用了一种十分轻快的语调进行解说。
「刚才你说了吧。想要作为一个善良的人而努力。在这里的人们,大家也都一样啊。遵从着自己的良心与信念,作为一个善良的人而努力,这些人是因为何种因果要陷入战斗的窘境,今天聚集于此」
大概自己对于不坐的话连一半都没有理解。但是只有这点自己十分清楚。
峰岛勇次郎是打算向神抱怨吗。
自己这般的凡人用命运以及神的意志这类话语让自己接受的东西,对于峰岛勇次郎来说就是放弃了探求心吗。
而且,在这里的人们,赌上性命,并消散,战斗着的人们,大家,都不过是峰岛勇次郎所赋予的职责吗。
「不要摆出那么深沉的脸。勇次郎不是神。这情况,用日式的说法就是,决定天下的合战。这场战斗对我也好峰岛勇次郎也好,将会倒向哪边还不清楚。不走运的话,甚至有可能偏离我的预料,这艘航母会沉没也说不定啊。今天,正是左右世界命运之日啊」
雷伽特陷入沉思。
如果从这个男人话语中感受到的是正确的话,就算自己亲历这场战争目睹一切,就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吗。
「所以,所以说,今天我才会来啊。如何?就像我一开始说的,这里是最高级的特等席吧?」
说不定除了峰岛勇次郎,能够理解这场战斗真正含义的,恐怕就只有眼前的这名男子了吧。
只是明白了这点。这里之所以能成为特等席,就因为他是真目不坐。
2
Leptoneta在黑暗总蠢动。
以悄然无声的动作在黑暗的通道内疾行,让人难以联想到其那巨大的身体。那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六具摄像头不停地监视四方。夜视镜以及热传感器,以多种方法观测四周所获得的数据为基础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在通道中遇到十字路口,正好与其他Leptoneta碰头。但是互相并没有撞在一起,而是灵巧地各自避让,再次展开搜索。
在数条通道以数道房门前通过,但却在一间门前停了下来。热传感器探知到墙壁的对面有热源反应。
将一只脚插入门的缝隙中,强行打开。本应十分坚固的的门却如同胶合板一样在一瞬间轻松地被破坏。
将上半身探入残破的门内,早已进入准备态势的机枪间不容发地喷出火舌,将室内的尽数打烂。桌子椅子都在一瞬间支离破碎,碎片在屋内四散飞溅。
发射时间还不足两秒,但这时间内所发射的弹数已经过千。房间内没有一处是安然无恙的。椅子、桌子、床、书柜,所有的以前都已是面目全非,化做碎片散落于地。
监视头探察四周。如人类形状的热源已经破烂不堪。但是温度却没有下降。
Leptoneta灵巧地在狭窄的通道中,潜伏身体,让一半探入室内观察状况。夜视镜也好热传感器也好,都没有发现类似于人的东西。
取而代之,将所发现的东西用机械手夹起开始分析。从破破烂烂的布片中将东西取出,发现是携带用的一次性暖手袋。是利用铁粉氧化发热型的。
确认没有其它发热源后,Leptoneta又切换回搜索模式。发现通道上有人奔跑逃走的痕迹。
不过在追逐的途中Leptoneta放弃搜索。因为内藏电源用尽,切换到了预备电源。这样下去只要再过数分钟就将无法活动。
将动作机能调整到最低限度,在通道内前行。而后在球体实验室各处所备有的某一个电源插座前停了下来,并将电缆插入开始充电。
球体实验室几乎所有的场所都已停止供电。但是仅限于此刻,从插座处源源不断地传来电力供给。一切都是在LAFI一号机风间的管理下进行着。
「太狡猾了吧,那么做」
透过带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镜片,在离开约100米左右的场所观察着Leptoneta状况的,正是萩原。虽然已经从小夜子那里听说了,但亲眼所见与之前的印象又是另一回事。
「违规也有好处呢。就用你唯一的弱点灭了你。Leptoneta本身十分消耗电力。所以内藏电源不能维持长时间的活动。本来应该是需要靠人工卫星送来的能量来维持活动的」
「是说人工卫星Σ吧?这种程度连我都知道哦。不过,详细的系统这些,你能懂吗?」
「啊,呀……那就是那个……」
正在萩原被追问得理屈词穷时,小夜子亲切地作出补充。
「是靠电磁波。将从人工卫星传来的电磁波转化为了电力。Leptoneta上部的外壳几乎全部都是用来吸收电磁波的受信装置」
「啊啊,没错没错。电磁波电磁波」
萩原欢快地随声附和,不过看在星野眼里早已是原形毕露。小夜子这边自然是更不必说。
「预想到如室内这样其它电磁波照射不到的场所活动,Leptoneta相互之间能够进行电磁波照射,进行电力中继供给。不过,进入到像现在这样电磁波无法够到的建筑物内活动的情况就是一大弱点了」
但是如今Leptoneta在球体实验室内可以说是拥有着无限的电力。
「那么唯一的弱点也消失的现在,要怎样才能获胜呢?」
「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给予打击,给予装甲内直接伤害的方法也是可以,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物,我所知道的仅有一人」
小夜子脑海中所浮现出的少女,现在正失踪在深海某处。
「啊啊,我还知道一个人。那个老爷爷实在是不得了啊」
萩原想起海星在揭起反旗前,监视海星之时的事情。那时所见到的老人———路西华赤手空拳轻易地将强化装甲击溃。
但是不管哪方,现在都不在球体实验室之中。而且能够再现二人技术、甚至是能够理解之人都没有。
「所以拉,要怎么打倒那种家伙啊。果然还是逃吧」
对于星野的提案,小夜子依然与一开始一样明确地摇头否定。
「不,我有阻止Leptoneta的义务。因为我是开发者之一」
其眼神让星野和萩原只得点头。
萩原与星野移动到小夜子身前保护。
「那个,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真见外呢小夜子小姐,我们不是朋友吗」
在十分钟前刚见面的萩原立即作答。
「在弧石岛曾经一同跨过死亡线,只要抓住那时候的要领联合起来总有办法的」
星野紧随其后插话进来。
「诶呀诶呀,我作为原SAT队员,以及ADEM的谍报员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跨过死亡线的能力应该能起到作用」
「这么说的话,我之前可是元自卫队的航空团出生呢。比起SAT的家伙,我的能力应该更能适任吧」
将小夜子夹在当中,实际上在Leptoneta面前,连成为小夜子百分之一的战力都不能实现的不中用的两名男性,展开着针锋相对的对话。
一直埋头于自己思考之中的小夜子虽然随便地附和着两人,但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带着明确的意志迈开步子。只是跟在后面走上来的两名男性的对话,在小夜子异常灵敏的听觉中,已作为极为琐碎的事项听过且过。
「啊,有了。就是这里」
小夜子停下脚步的地方,是NCT研究所临时仓库之一。本来是用来管理遗产的重要区域。本应该并不是能简单打开的场所,不过因为受到水压破坏,濒临破损的现在,手动就能让门打开或关闭。
「到这个房间有事情呢」
「啊,马上就帮你开门」
两名男性慌忙开门。当手电筒的光照进去的瞬间,两人瞬间僵硬。
「哇啊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啊!」
几乎同时发出惨叫。在打开门的正前方,正是Leptoneta的身影。
「L、Leptoneta啊!小夜子小姐,我来阻挡,快、快逃」
「是、是啊,这、这里交给我吧」
二人惊慌地保护住小夜子。
然而小夜子却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回答道。
「啊啊,抱歉。忘了告诉你们了」
穿过嘴上虽然说着英勇话语实际上却已是吓得呆若木鸡的二人,小夜子将手贴在眼前的Leptoneta上。
「没关系。这是ADEM以前回收的一台Leptoneta。不会动了」
就这样探出手想要继续伸到后面,突然在中途停了下来,转头面向二人。
「不过非常感谢。能够挺身保护我,两位都很勇敢呢」
直到现在还僵在原地的二人,面面相觑,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接下来小夜子以另人难以相信她已失明的熟练手法将Leptoneta解体。
「厉、厉害啊」
「没什么厉害的。只是熟练了而已。它开发的时候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呢,所以解体与组装是家常便饭的工作」
尽管小夜子说得十分谦逊,但对萩原和星野来说,她的行动只能说是让人叹为观止。虽然仅通过手的摸索的确有些地方没有十分的自信,但依然将构造复杂的Leptoneta用最低限度的工具轻松拆解着。穿着绘有熊猫图案睡衣的自称能干的谍报员兼前SAT队员,与现在穿着LC部队战斗服自称精英空中部队出身的前自卫队员,听从着她的指示,将以她纤细的手臂来说太过巨大且不具有危险性的部分拆下,只能做些如此这般打杂的工作。
两名雄性之间的地盘争夺一时休战过了约五分钟后,从Leptoneta身上卸下了一个大型机械。
「小夜子小姐,这是?」
在小夜子手中的是看起来只能联想到机械部件的金属块。
「是电磁波照射装置。Leptoneta相互之间供给电力时所使用的装置。将这个与大型蓄电池相连」
「接下来怎么做呢,朝仓小姐?」
「首先寻找电力即将用尽的Leptoneta」
「然后?」
「用这个向Leptoneta供电」
两名男性面面相觑。
「那个,是武田信玄吗?给敌人送盐」
「送盐的是上衫谦信拉」
「是这样么?萩原先生难道说对历史有研究?」
「呀,这一段正好上课的时候讲过拉」
「上课?」
「啊啊,那是因为啊,每天都要去能够观察女子高中生的高中……先说在前头,这也是任务的一环哦」
「诶?还有这种潜入调查啊?真好啊,调查一课」
「等下两位,认真听我说!」
「抱歉,小夜子小姐。听着呢,听着呢」
「说到那个方法,朝仓小姐,难道说是,桃太郎作战吗?用诱饵劝降吗」
「啊啊,这真是绝妙的注意呢」
「……两位是不是把我当笨蛋啊?」
虽然小夜子两手叉腰露出愤愤的表情,不过她可爱的脸却完全无法表现出那种魄力。
3
能量即将耗尽的一架Leptoneta,停在电源插座前。
电源补给用的电缆插入插座。充电所花费的时间约三十秒。即使在这段时间内,Leptoneta也并没有松懈对周围的警戒。
在充电几乎将近完了之时,热传感器捕捉到了数名人类的身影。想要马上完成充电,切换成追击模式,但却没有成功。
电缆无法拔出。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不管如何拉扯电缆,依然无法从插座中拔出。只要Leptoneta再用点力气的话,电缆就将被拉断,从而能重新获得行动自由。不过电源供给电缆是Leptoneta的生命线之一,是作为需要回避发生的优先级最高事项之一写入行动程序指令之中的。
因为不能过度用力拉扯,Leptoneta在电源插座前进退不得。
「呜哇……」
看着Leptoneta挣扎的样子,星野发出惊叹。如此强大的敌方杀戮兵器,就因为无法从被做了手脚的电源插座中争脱,竟然会如此地不中用。
「不愧是朝仓小姐」
「恩,真厉害,小夜子小姐。这可真是巧妙的作战呢」
但是二人的从容很快就消失了。
Leptoneta的电缆终于被扯断了。
「啊、啊咧?」
重获自由的Leptoneta朝三人奔来。
「就是现在。发射」
在三人身前的台车上设置的是巨大的蓄电池以及与其接续着的电磁波照射装置。
萩原打开蓄电池的电源。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虽然可以听到电磁波照射装置那低沉的启动声,但除此之外毫无动静。
「失、失败了?」
「应、应该没关系。只是眼睛看不到而已」
实在是看不出没关系的小夜子颤抖的声音,让萩原和星野不禁吞了吞口水。而此时Leptoneta依旧直向三人冲来。一转眼就到了眼前。
「对、对不起。似乎失败了」
小夜子几乎是如同悲鸣般地谢罪的同时,从Leptoneta冒出一缕青烟,在奔走的过程中倒下,一直在地面上滑行到三人脚边才停了下来。之后便一动不动。
「发、发生什么拉?」
还无法了解到发生状况的两名男性向小夜子露出一脸恳求说明的表情。但是自己不管有多么吃惊,不管带着如何的表情询问,小夜子都无动于衷。
「发生什么事了?」
「啊、是的。那个,这是由于过充电导致的过热短路」
终于清醒过来的小夜子,以些许高亢的声音开始说明。
「虽然海星将Leptoneta的OS完全地重新编写了,但是依然存在几个漏洞。虽说优秀之处的确优秀,但不够周到之处仍有不少。这恐怕是因为经验不足吧」
小夜子受到由宇的委托进行回收Leptoneta的OS系统的解析工作。没想到意外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这完全是编程失误。虽然有复数的充电方法,但在其中的电缆充电方法不可行的情况下,其他的电源充电方法的优先度将会提高。不过由于设定失误,由电磁波提供的充电优先度被设定的过高。就算饱和也不会停止。而结果就导致内藏蓄电池过热短路。从而让优先度最高的安全装置启动,使所有机能紧急停止。造成现在的这种状态」
边说着,小夜子走到停止活动的Leptoneta前,轻轻地用手掌拍了拍。顺便说一下,两名男性依然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看着而已。
「请放心吧。已经安全了」
终于二人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实在太过有失体面。
「就这样将剩下的全部干掉吧」
「接下来交给我吧。已经掌握要领了」
二人总算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但是,作为开发者的小夜子明白。
———不行,这太花费时间了。十三机全部用这方法打倒是不可能的……
虽然小夜子并没有出声,但却无法隐藏表情之中的阴霾。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是幸运,萩原也好星野也好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
4
「哦,有一手啊」
LAFI一号机中的风间一动不动地看着监视摄像头的影象,感到佩服。
朝仓小夜子是一名优秀的技术者,这方法是她想到的呢,还是说事前峰岛由宇传授的呢。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感到不可思议。
Leptoneta的OS是由玛蒙重新编写的。由风间来看的话的确是有缺陷的操作系统,不过因此更不能指出。以玛蒙的性格来说,让她心情变差且顽固到底的可能性相当之高。而且就算有一些缺陷,在此状况下并不认为能够造成多大的问题。
不过事实来看,这一缺点被充分地抓住了。
但是风间毫不慌乱。并不只是说他没有所谓慌乱的感情,而是已经作出了完美的对策。
「别怪我哦」
风间连接上所有的Leptoneta,将OS刷新。包含电源管理部分,风间将自己所认为的缺陷全部进行了修正。
「如果下次还想要用相同的方法打倒Leptoneta的话,可会死的哦」
但是风间的声音自然不可能传出去,小夜子他们依然向着下一个目标展开行动。
风间对球体实验室内部的监视并不仅仅局限于小夜子他们。同时对多个场所进行监视,并把握状况。其中之一当然就是ADEM的核心部,司令室及其中的伊达。
「电力恢复还没好吗?」
地上展开的是球体实验室的构造图,在上面接二连三地标上最新情报。靠数台无线通讯机往来交互着情报。
虽说是相当原始的方法,但作为对应却并不坏。
作战司令室中,看不到有放弃的情感。
风间透过监视器就能感到。虽然监视器有多个损坏造成了一些不便,但风间所获得的情报并不仅仅是从残缺的监视器所获得的影象。这个球体实验室内所有人的心跳、体温、血压,诸如此类的情报,在风间的手中都化作把握其中状况的情报。
不过虽说现在还没有放弃,但若照现在的方法,司令室就把握现在的状况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根本无法摆脱被动的局面。电源系统被几乎完全剥夺是致命性的。
确认剩余十三台Leptoneta的动向。其中已有数台朝着司令室进发。虽然发生了数起战斗,但没有一次能阻止Leptoneta。小夜子尽管只击退了一台,可以说已经是壮举了。
「不行。E21的联络中断。13-03-24通道上,Leptoneta预测正向这个司令室行进」
随着Leptoneta的接近,司令室空气中的紧张感顿时化做一阵嘈杂之声扩散开来。
但是有什么对应方法呢?
小夜子的方法已经不再有效。LAFI三号机的风间,连与自己对话的余裕都没有,只是一味地防御。
状况的严峻是一个月前NCT研究所遭到攻击时所无法比拟的。在球体实验室现状下的LAFI没有逆转的可能。就算做再多的状况模拟,在此状况下风间已经无法考虑出逆转的手段了。
「如果是峰岛由宇的话做得到吗?」
不过那女孩已死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5
峰岛由宇已经死了吗。
一切都是为了拒绝已经无可挽回的现实,斗真自己心中作出的幻觉吗。
「死了什么的……绝不可能」
斗真就这么低着头,发出微弱得任何一阵轻风都能吹散的声音。看着这一切的贝鲁赛布尔发出哼笑之声。
「你是谁?坂上斗真吧?流淌着祸神之血,既是鸣神尊的继承者,也是真目家的暗杀者。那就是你。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生死有什么可让你动摇的?筑起千具尸体,让无数生命在瞬间飞散的你有什么心乱的必要吗?注意到吧,你的本质就是杀人者。就是要夺取生命。没能救到?错了啊,是没去救啊」
「……没去救?」
「正是。没去救。那才是你的想法。为什么你要否定自己的本质?」
与斗真相对地,贝鲁赛布尔的话语中可以明显感到狂喜的情绪。
「来吧,夺走我的生命!升华吧!你的话可以做到。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做到!我们之间所有的就只有互相夺取生命。活下来与夺走生命是同义的。这就是我们的存在方式,坂上斗真!」
———战斗?怎么做?
与因由宇的事情发呆的自己相对地,坐在轮椅上的贝鲁赛布尔却要与自己互相厮杀,对此感到疑问。接着却马上又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地分析的自己感到厌恶,这是作为真目家暗杀者之血的缘故,还是说自己个人变得奇怪了呢,斗真已经无从判断。
「喂,在听吗?」
「什么?」
连自己都感到异常冰冷的声音。
自己的身边没有由宇。在战场上,自己的身边,那个拥有蕴涵着强烈意志的如黑曜石般双眸的少女并不在身旁。
在这种时候,平时旁观着自己的另一个自己通常都会出现。随着黑暗的感情涌现而活动的另一个斗真的人格。
「什么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对冷漠的反应感到不满,还是说热情高涨呢,贝鲁赛布尔的手腕一振,将卷在两腕上的绷带状的鞭子甩出。
鞭子直线飞来。斗真只是微微一侧身体躲过。耳朵可以听到极近距离的空气被鞭子切裂的声音。贝鲁赛布尔的指尖翻动。不,是认为会动。手腕上肌肉的运动已经预告了之后手指的动作。其手指的运动说不定有着什么意义。
贝鲁赛布尔的手指灵巧地活动,控制着鞭子的动向。鞭子的走向从直线突然横扫,从打击变换为切断。
但是那里早已没有斗真的头部,鞭子只是以切割空气而告终。
「没用的。以坐在轮椅上的身体是没有可能胜过我的」
斗真以毫无抑扬的声音作出警告。以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冷彻的声音。
「你很吵啊。只要杀了你就行了是吧?」
随意地拔出鸣神尊。
相对地,在如此短时间的战斗中,能让斗真的态度豹变到如此,贝鲁赛布尔也不禁感到惊讶。
在比良见特别禁止区战斗之时的斗真也是,毫不容情。那时为了必须要救助由宇而由焦躁产生的情感,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今天要更具有如同迫力般的感觉。
而今天却与气迫与杀气不同,并不是这种级别的。要比起来,比良见特别禁止区时为了所要守护的少女而战的斗真要来得更让自己愿意去面对。少年战斗方式的本质有着异样。就好象斗真人性的部分是属于别一领域的东西。
鸣神尊在摇晃。继续摇晃,接着突然消失。不,是变得无法认知。
———是这个吗,就是这个吗!?
但是看到这一景象的贝鲁赛布尔更为兴奋。以前,与这相同的现象只见过一次。在近两年前,第一次与斗真战斗之时。
「杀了我杀了我地叫嚣着,结果不还是没死吗,你。都烦到听腻了啊。就按你所愿了结你」
说着,少年直插两条鞭子的间隙潜行,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到了眼前。冰冷的目光望向贝鲁赛布尔。为了斩杀贝鲁赛布尔而朝下挥落的手,就好似只是切割柴草般,轻易地不带丝毫犹豫。
贝鲁赛布尔没有回避的手段。鞭子被躲过,自己身体又无法自由活动。贝鲁赛布尔面对扑向自己的断罪之刃,带着与斗真截然相反的欢喜的表情迎了上去。
但是鸣神尊的刀刃被弹开,斗真千钧一发地向后跳开。发出轰鸣声的是掠过眼前的金属块,正是房间的舱门。
贝鲁赛布尔什么也不能做。但是将鸣神尊弹开,如果没有在瞬间回避的话,斗真的头盖骨将遭到粉碎的攻击,确实发生了。
「又是这样吗」
斗真再次微微露出厌烦的表情,将视线投向被切碎的舱门的所在。那里站立着一名褐色肌肤的少女。
正是利卫旦。
「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不要多管闲事!」
受到贝鲁赛布尔的怒斥,利卫旦一瞬间缩起身体。但是真的是只有一瞬间。立即直视着贝鲁赛布尔和斗真,坚决地作出反驳。
「不要!我也要一起战斗!不会让你被杀的!」
利卫旦张开双手,周围的物体浮起,开始围绕着少女盘旋。这是利卫旦强劲的磁暴所造成的现象。
「原来如此。忘了还有另一个人」
压抑着头痛,斗真诅咒着自己的大意。但是,这一想法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想法支配着斗真的思考。
「……忘记另一个人的存在?」
对自己说的话语。对此感到在意。不协调感,或者说是感到矛盾。而且只在战斗的正当间所感到的稍纵即逝的不协调感。
但是,现在却无法埋头于思考。利卫旦的磁暴中已经射出各种各样的物体,杀奔斗真。
从椅子桌子之类的大型物体到铅笔夹子之类的大小不一的东西一起飞来。斗真轻而易举地全部躲过。从过去数度的战斗经验斗真知道,在这东西有限的狭窄室内利卫旦无法尽情发挥她的能力。
贝鲁赛布尔也感到无趣似的,加入战斗。虽然与单人的战斗还能不慌不忙地从容应对,但是二人间不容发地轮番展开进攻又是另当别论了。斗真逐渐处于劣势,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怎么样也无法集中精神战斗。
「有两个人?」
看着二人的攻击,斗真喃喃自语。问题并不在于有两个人。这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对,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本来就知道有两个人。是的,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会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从端末上调出的开闭门记录数据中判断出来的。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为什么,这件事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知道的。从端末数据将数据调出……」
「喂喂,不光是产生对女人的妄想,这次变得更奇怪了吗」
贝鲁赛布尔攻击的隙间,利卫旦释放出浮游着的数个金属部件。完美的组合。不,倒不如说是贝鲁赛布尔在疏远利卫旦。而利卫旦完美地抓住时机与贝鲁赛布尔的攻击产生连协。为了不让自己喜欢的男子死去,拼命地。
在不容一丝气缓的状态下,斗真依然不断地自问自答。
「调出端末数据?怎么做?」
答案如同雷鸣般在脑海闪现。
———啊啊,我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事都没有注意到啊。
「不对!由宇还活着!」
斗真作出断言。
没有一丝迷茫的话语。
「我没有操作端末。所以本不应该知道会有两个人。要是没有由宇的话根本做不到」
任何逐渐切换。不,是另一个自己意识到自我而苏醒。与那名少女的记忆一起。
「由宇还活着。是我救的,我成功救到了!」
欢快的声音。
兴奋的叫喊。
由宇的确是消失了。尽管这也是很糟糕的情况。但在没能把她救出这件事前根本微不足道。贝鲁赛布尔也不知道由宇的事。
那么由宇就不是因为被敌人抓走而消失的。那么就是以自己的意志从斗真面前消失的吧。那么就一定还活着。一定在这舰内的某处活着。
「我不会再迷惑了!由宇还在!绝对还在!」
斗真竭力呼喊。
同时朝着利卫旦直切而入,避开周围回旋的物体,突入利卫旦的怀内。鸣神尊所能及的距离。简单就能毙命的距离。
但是斗真并没有与之前一样简单地挥出一击。并不是因为对手还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在如今内心确实在存在着的斗真的里人格还不会天真到被这种伦理性的理由所束缚。
但是,斗真的刀刃停了下来。保持以防御的态势,按着头退开。剧烈的头痛与晕眩,妨碍了斗真的行动。
「什、什么?」
与此相同的经验之前也曾有过。那时的对手也是利卫旦,状况出奇地相似。都是突入利卫旦怀中后立即发生。同时从鸣神尊那里感到的力量,或者应该说是存在感的东西消失了。
利卫旦站立在眼前,到现在还露出好似自己的性命被夺走而感到恐怖的僵硬表情。由此斗真十分清楚这奇妙的症状并不是对方刻意造成的。这与最初之时一样,是连她都没有预料到的。
「别开玩笑了!」
蕴涵着怒气的贝鲁赛布尔;一瞬间用鞭子卷住斗真的脚。就这样甩出将斗真砸向墙壁。
背后与墙壁激烈冲撞的斗真因冲击将肺中的空气整个榨出,在滑落到地板后激烈地咳嗽起来。同时背后的剧痛阵阵袭来。
「不觉得太不成样子了吗。看着就受不了」
贝鲁赛布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是因为如话中所言对不成样子的姿态感到不快呢,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呢。
虽然用力握紧鸣神尊,但平时所能感到的力量并没有从中流入。就好象不过是握着把平常的小刀一样。
贝鲁赛布尔的轮椅靠近。背后是控制着各种物正想要砸向斗真的利卫旦的身影。
虽然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想要战斗,但脚底却根本用不上力。
听到激烈水流的轰鸣声也正在此时。并不只有声音。连震动也随之传来。
「怎么回事?」
似乎也是大出贝鲁赛布尔的意料之外,吃惊地环顾四周。利卫旦也是一样。三人同时寻找着声音与震动的发生源。然后几乎同时将视线停留在某一点。
被斗真拉开,而后被利卫旦将锁变形而无法再次打开的舱门。
想到门的另一侧将发生什么,斗真不禁脸色铁青。
「……难到说」
沉没的舰内。难道某处产生了巨大的决口,让水溢了进来吗。
地面与桌子上的小物件开始跟着震动起来。水的声音变得更大。让人联想到溃坝时产生的巨大瀑布。
「来了!」
根本没有考虑对策甚至逃跑的时间。
舱门伴随着如同从外面用大锤敲打的轰鸣声凹陷。从弯曲的缝隙中喷射出的水柱让三人知道刚才正是水冲击的声音。继续猛然压上的水压让舱门发出悲鸣。朝内侧压迫的舱门间隙中喷出的水柱变得更为激烈。
「糟了。快逃!」
斗真正要站起之时,终于到达界限的舱门如同爆炸般被弹飞,回旋着拍打到墙壁上。
通道中的海水翻卷起惊涛骇浪扑面而来。
6
时间回溯到自由号内照明熄灭,斗真失去由宇的那一刻。
「斗真,没关系吧?」
格纳库的照明全部熄灭之时,由宇最初想到的就是斗真的安危。
「竟然突然停电。由宇,没关系吧?」
斗真的第一句话竟然也是担心自己,明白到这一点的由宇,尽管在如此的状况之下,脸上还是自然地绽放出笑容。同时,脸颊难以控制地变得绯红。感到自己猛烈的心跳,慌忙地想要隐藏自己现在的样子,立即将表情收敛作出回应。
「啊啊,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这边怎么样?」
斗真没有回答。难道发生什么了。将手伸向斗真原本存在的场所,触碰到少年的手腕。虽然隔着深海探察服的感触并不那么清晰,但至少没有在斗真身上感受到仅是触摸就能发现的严重伤势。
但是,异常。
尽管由宇碰触手腕,斗真却依然毫无反应。
「……由宇?」
斗真呼唤着。
「怎么了啊?喂,斗真,斗真?」
虽然作出回应,但斗真依然置若罔闻。总觉得不正常。不安与焦急逐渐在由宇心中地蔓延开。而随后的话语让由宇的焦急变成了决定性的东西。
「发生什么了?由宇,回答啊」
由宇已经作出多次回应。更何况还抓着手腕。然而为什么斗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还像是为了寻找由宇似的,伸出手不断地摸索周围。
「斗真,怎么拉?我在这里啊」
再一次,对于由于的话斗真毫无反应。
「在什么地方啊?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乱跑是很危险的哦。走散的话怎么办?」
斗真搜寻着近在眼前的由宇,在黑暗中彷徨。
「别开这种吓人的玩笑了!」
明白这并不是玩笑。但是由宇心中的某处依然不愿承认眼前所发生的事。渴望这真的不过是个玩笑。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奋力地拉扯,斗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啊,啊啊,抱歉。是我不好」
慌忙地想要抱起斗真,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动。
「对了。衣服上的照明」
斗真打开装配在衣服上的灯。由宇因为太过耀眼的光线眯起眼睛。斗真的面容近在咫尺。
「斗真,我在这里啊!」
抓住肩膀不断摇晃。
「由宇!」
但是呼喊着自己名字的少年目光的焦点并没有与眼前的少女交汇。用灯光照向周围,搜寻着眼前的少女。
「究竟,发生了什么?」
斗真不安地喃喃自语。
「那、那是我的台词啊!」
即刻回以怒吼的由宇,斗真果然还是没有注意到。
感觉就好象变成了幽灵。
斗真看不到自己。碰触也好说话也好都没有反应。视觉、触觉、听觉,自己所给予的任何刺激都无法传达到斗真那里。
由宇不断地朝着在格纳库内不知所措的斗真呼喊,抓住手腕想要让他注意自己的存在。但是没有一次能让斗真有所反应。
被深海鱼吓得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打开舱门移动之时,由宇也在身边。
「锈?」
打开舱门之时,斗真注意到自由号的异变。这是由宇早已察觉的异变之一。不自然地老化的部分,随处可见。
「注意到得太晚了哦。我可是早就注意到了」
虽然试着自豪地说着,但果然还是没有反应。如同坠入奈落深渊的孤独感折磨着由宇的心。这是比孤身一人来得更为难受的孤独感。就算在NCT研究所地下也未曾感到过如此的孤独感觉。
多么地讽刺啊。斗真虽然能够看到跨出这世界之理半步的鸣神尊,然而,在这个世界之理之内的自己———峰岛由宇却无法看见吗。
「斗真,真的看不见我吗?感觉不到我吗?」
用双手捧起脸,直视斗真瞳孔深处。眼睛与鼻尖相对。然而斗真眼神的焦点绝对不是落在由宇身上。
唯一心中感到一丝温暖的,就是斗真拼命地寻找由宇这一点了。
斗真打开舱门走到通道上。由宇也跟在后面。面对着就这么一直前进的斗真的后背,由宇故意生气地喊道。
「太不用心了哦,斗真。这里可是深海海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浸水。所以为了让浸水受到的损害最小化,要先把门关上啊。明白吗?」
斗真依然无视着前行。由宇丧气地将斗真打开的门关上。此时斗真回过头。
「由宇,在那里吗?」
斗真的话让由宇的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终于注意到了啊?太慢了哦!」
但是,与跑上前去的由宇擦身而过,斗真来到舱门前满脸疑惑。
「由宇!」
打开刚刚才关上的门,斗真跑回格纳库再次寻找由宇的身影。
由宇低下头紧咬嘴唇。同时也总算放下心来。
能够产生影响了。对由宇所关闭的门有所反应。但是因干涉所造成的状况变化的解释之中,绝对没有包含由宇的存在。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由宇的头脑中逐渐产生一种假说。虽然这是自己所不愿意相信的假说,但要合理地说明现在的状况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斗真,再问一次。你能看到那监视器中所拍到的鸣神尊吗?」
由宇的话语无法传达。一看就知道是无用的提问。一如既往没有得到回应。但是,发生了一个变化。斗真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也没有做出诸如面向由宇的举动。
「再问一个问题。你真的能熟练操控鸣神尊了吗?没有再受到祸神之血的影响了吗?」
与最初的提问相同,斗真的表情变得僵硬。
「最后的提问。最近,是不是有过因祸神之血的冲动,想要杀了我的想法?」
斗真的变化变得剧烈。按住胸口跪倒在地。如同渴求着氧气般大口地喘气,身体不住地痉挛。
但是这也只是十几秒的光景。斗真很快站了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又开始在舰内搜索。
「果然是这样吗。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为了守护我而采取的手段啊」
由宇寂寞地喃喃。
「难、难道马上就要撑不住水压了吗?」
看着各处都在漏水的房间,斗真脸色铁青。漏进来的水驻留在地上,没到及膝处。浸水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老化锈蚀。
由宇也在斗真身旁看着同样的光景。就算声音无法听到,碰触无法感到,自己的存在被无视,也不想离开斗真身边片刻。
「究竟自由号里发生了什么?坠落了才不到一个月啊。我被抓的时候,还和新造的没什么区别的啊」
由于将自己所思考内容故意从口中说了出来。为了让斗真能够听到。
「你说的没错,这样下去的话自由号将屈服于水压被压坏吧」
「这样下去会被压坏的」
不知是不是在回应由宇的话语,斗真低声说道。就算无意识地将由宇的存在从自己的意识中赶出,但也并不是十分完全。对于由宇的思念一直驻留在斗真的心中。
只是明白到这一点就让由宇欢心不已。不过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无路可逃。耐压装的氧气瓶就只有一个,而这一个的量也已所剩无几。从这里逃走再到达球体实验是到底是不可能的。
沉没于2222坐标的自由号,现在在斗真面前,包括连由宇都无法解决的这个现象在内的各种理由,已经无法再坚持多少时间了吧。
而不得不更紧急的理由还有一个。海星。要击溃海星———黑川计划的机会只有现在。但是被封闭在这里的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7
「哇啊啊啊啊啊啊!」
斗真之所以会发出惨叫也是没有办法的。就算是由宇也对眼前的状况感到难以置信,一时哑然。
「干、干尸?」
斗真战战兢兢地确认乘组员的遗体。由宇也在一旁观察干尸。不过并没有进行触摸翻动干尸的动作。
刚才就因为碰触而倒下的干尸让斗真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要是为了调查再翻动干尸的话,斗真会吓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吧。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干尸啊?太奇怪了。绝对不正常啊」
正如斗真所言。但是由宇已经对在这坐标2222沉没的自由号内老化锈蚀与干尸之谜,导出了某种程度的假说。
「斗真,你……」
带着不安的表情看着斗真,由宇想要说什么,但意识到跟本无法传达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吱吱地刺耳的金属声在此刻突然传来。
「什、什么声音?」
由宇也一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由、由宇吗?」
不是。自己在这里。但是由宇没有想之前一样想要发出声音。
恐怕敌人正在接近。但是要是与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斗争一同战斗的话,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回互相受到妨碍。
———这里还是先躲起来才是上策吗。
由宇将桌上的某个物体朝头顶上的管道投去。从被打歪的管道中正如预料地喷出水蒸气。将身形潜藏于水蒸气之中,由宇躲到房间的角落。
「哇!发、发生了什么?」
惊讶的斗真对水蒸气那一头不断靠近的声音作出警戒。
离开斗真的身边是个错误。
刚发现斗真的脚被鞭子缠上,一瞬间就被拖进了水蒸气的迷雾之中。
「斗真!」
慌忙地追赶上去。斗真的身体朝更里面的一个舱门内被拖曳而行。眼前的舱门关闭。开闭用的手动把手如软糖般扭曲变形,变得再也无法打开。
「这是,利卫旦的能力吗。然后那个鞭是贝鲁赛布尔。七宗罪的二人,竟然还留在这里吗!」
然后,这二人与眼前的斗真展开对峙。状况变得更为迫切。
8
由宇沿着原路奔回。
「难题一个接一个啊!」
要打开被封闭的舱门,还必须想办法对付七宗罪的两名成员。
打开通讯机,可以听到斗真与贝鲁赛布尔的对话。这是能够把握到某种程度状况的唯一手段。
「从这结论导出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存在。你这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救那个女人啊!」
贝鲁赛布尔巧妙的说话技巧不断给予斗真精神上施压。
「我……我没能救到由宇吗?」
被贝鲁赛布尔的言语迷惑,就轻易地吐露出绝望的声音,让由宇感到愤愤不已。
「我、我不是说过我在这里了吗!」
通讯机虽然可以接受声音,但却不能发送。若由宇的声音突然传到那边,引起他们的警戒就麻烦了。但尽管如此,由宇还是忍不住怒吼起来。
随便地就认为是死了,或者说随便地就认为自己从眼前消失了,斗真的动摇越发剧烈。由宇紧咬着嘴唇只顾向前疾行。为了实行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手段,压抑着感情奔跑。
从通讯机那头源源不断地传来斗真的状况。
由宇所疑惑的是利卫旦。比起贝鲁赛布尔,斗真与她战斗相性要来得更糟糕。利卫旦的特异性,有能够封印住祸神之血的可能性。
脚下开始磕磕绊绊。虽然由宇的身体能力优异,但体力面要比常人来得更差。更进一步说,身体能力其实也是头脑劳动的恩惠。决不是拥有坚韧的身体。
尽管如此,让由宇重新充满斗志的是,
「由宇还活着。是我救的,我成功救到了!」
可以听到斗真充满自信的欢喜之声。
「注、注意到得太迟了!你真的是笨蛋呢。又呆又苯,还总是突然就变来变去。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生气。还……还吻了我……后,竟然马上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不管用什么语言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骂你了!明、明白吗,斗真!」
尽管如此,嘴角自然流露出的笑容并没有消失。步伐变得轻盈。就这样全力以赴地奔向目的地。与斗真最初进入的出入口。
二重构造的门被设计成了不能同时打开。但是门的开闭检查系统并没有设置的那么严谨,只要做点小手脚就能让开着的门也让系统误认为已经关闭。
系统被设定为打开的门在一定时间内自动关闭。
「问题是这套衣服的承受能力如何了」
由宇现在想做的事伴随着极大的危险。但是没有犹豫。刚才斗真的话,给由宇带来无限的动力。
由宇按下按钮,门的开放警告与到计时开始。由宇拼尽全力离开门边。大气压一下子从一上升到二百。每一平方厘米,如同小指甲大小的面积上,承受着200公斤的重压。
防壁隔板上将突然被施加上近一万吨的力量。有这股力量支援的话,那扇手动装置被扭曲破坏、无法打开的门就能突破了,这就是由宇的想法。
担心只有一个。在被包含有如此力量的水流之势下,由宇所穿着的耐压服是否能承受得住。只有这点是未知的。能够承受2000米的水压,刚才来到这里的行动已经得到证明。但是这只是逐渐地提升水压的情况下所能实现的。是不是能承受突然加剧的水压并没有得到验证。就算耐压服能够承受,其中的由宇能够耐得住这份冲击吗。
但是由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奔跑。脑中浮现出的是在自由号上被捕之时,将自己从绝望的深渊拯救出来的斗真的身影。想起那时紧紧抱着自己的斗真那有力的手腕的感触,总觉得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不是通过计算,而是任由感情驱使的行动,这一点心中十分明了。需要再详细计算、验证、检讨安全性,自己的理性不断申诉着。但是由宇将这些思考全部排除,将自己置身于感情的冲动。虽然是非理论性的,但反而能确信没问题。比起不断地反复验证积累所得出的理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要更为可靠。
背后水声逼近。显示外气压的仪表直线上身。被水压压迫的空气压力不断升高。由宇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斗真身边。只是考虑着这一点奔跑着。
水声瞬间逼近到身后咫尺。
「斗真——!」
少女的声音与身形被凶暴的水流吞没。
就像被车碾压过般的冲击让意识在一瞬间空白。身体在水中不断翻滚着前进。没有与墙壁发生剧烈冲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突然失去意识之在一瞬,马上清醒过来的由宇面对迫近而来的墙壁做好准备。不违逆水流,在撞到墙壁前的一瞬间,用脚着地。不,是冲击。全身化作弹簧,充分利用耐压服的关节辅助马达机能,将冲击缓和。尽管如此,可怕的冲击力仍是让墙壁凹陷,似乎要将由宇整个压扁。无法缓解的冲力,通过沿着水流流向翻滚身体来释放。贴在墙壁上的由于不断翻滚。与被称作降落伞PLF(降落伞着陆着地方式)的缓和冲击着陆方法相同的原理。
在墙上翻滚的由宇就这样顺着水流,向内部前进。
「脱险了」
承受着急速上升的水压与激流奔腾,所幸耐压服和由宇都安然无恙。
一边翻滚着一边乘着激流,由宇就这么冲向被防壁格挡所封闭的道路。四处传来金属受到挤压变形发出的悲鸣声。通路内充满了水,二百大气压的力量使整个通路嘎嘎作响。
还剩下多少时间外部的阻隔闸门就会关闭,由宇在心中持续着倒计时。如果比预定时间更早关闭的话,水压将消失。如果比预定时间晚的话,自由号内部将整个充满水,二人都将死去。
时机便是一切。一瞬,只是一瞬,晚也好早也好,都将无法生存。
水流的尽头可以看见防壁。在水压下已经凹陷,看上去随时都将瓦解。但是好不容易来到这最后的一步,却似乎感到一丝犹豫。由宇将自己的身体乘着水势撞向舱门。
9
舱门被弹飞,从打开的通道中,水入怒涛般席卷而来。
看到水流中心部的人影,斗真叫了起来。
「由宇!」
将门破坏的水流急速地失去冲力,还不到海水将地面整个覆盖,就已经流尽。
「好!」
由宇对按照自己的计算而准时关闭的外部隔壁似乎感到很满意。然后站到斗真面前。
「由、由宇!」
难以置信。
与消失的时候一样,由宇又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突然出现。
「究竟跑去哪了啊?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啊?我来来回回找了好多地……噗啊啊」
话语不自然地中断是因为遭到了由宇猛烈的一击。
但是,捂着脸看向由宇,斗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明显地感受到少女表情中蕴藏着的悲伤。脸颊如火烧。但是自己带给由宇的痛苦远远数倍于其上,斗真隐约察觉到。
对询问之中的理由感到害怕。但是强压住心中的畏惧,斗真开口。
「由宇,为什么表情看起来……那么悲伤?发生了、什么了?」
「我……」
由宇的话中断了一下,眉宇之间刻上深深的苦恼。
但是这真的只是眨眼之间。紧接着,就像刚才的苦恼如同骗人的一般,露出冷俊的表情。将冷俊投向斗真。
「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不管是你在寻找我的时候还是在呼喊的时候,我都一直在。不仅如此,我甚至还不断叫你,拉你的手臂,抓住你的肩膀摇晃」
「诶?怎么可能。由宇明明不在的啊。还是说……啊,对了!是万、万象迷彩来着吗?它的一个功能就是光学迷彩,让人看不见吧。这样也要和我说一声啊」
万象迷彩。过去在球体实验室战斗中一名敌人所穿着的峰岛勇次郎的遗产。其机能之一就是瞒过视觉的光学迷彩。
但是,就仅仅这些无法完全解释由宇所说的全部。不可能碰到了也没有注意到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不可能成为由宇向斗真投以如此冷俊视线的理由。
「错了。我什么都没做」
果然,由宇明确作出否定。
「那么是怎么消失的呢?」
「并不是我消失了。而是你拒绝看到我」
对于由宇的话,斗真完全无法理解。
「由宇,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要拒绝看到由宇呢?我没有可能怎么做的吧」
「换种说法吧。你拒绝认知我。将我从意识中排除,无视了我的存在」
「换了说法不也一样的嘛!由宇,绝对错了!不可能的啊,这样的事」
由宇所说的话,深涩也好无法理解也好,总是正确的。斗真也总是深信不疑。就算由宇的话有多么地难以理解,也总是拼命想要认同,从没有过一次犹豫。
由宇的话就是有着如此的客观性和绝对性。对于斗真来说有着绝对的信赖。
但是,只有这次无法认同。不愿认同。
那么辛苦地搜寻由宇。担心。寻觅。然而却是自己将她无视,对于斗真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斗真,老实告诉我。看到我的时候,没有萌生想要杀了我的冲动吗?」
然而,由宇直接的提问,却毫不留情地深深刺入斗真内心深处。
「对此感到恐惧的你通过拒绝认知到我,来压抑内心的杀戮冲动。就算我近在眼前,如果看不到的话杀戮冲动也不会突然产生。在无意识间形成的这种想法。你在比良见的地下似乎是能够再次使用祸神之血了吧。但是这使你与另一个人格,被杀戮冲动所支配的你之间的境界变得稀薄。从你第一次觉醒为起点」
面对紧咬嘴唇的由宇,斗真想要反驳,但脑内浮现出与LAFI同调时相遇的另一个自己的对话。以及为了绝对不能让由宇注意到,硬是持续地说谎隐瞒的事实。
无法找到任何说辞反驳由宇伶俐的话语,斗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接下来要说明的是,你和利卫旦的能力相性是最差的。利卫旦的磁力控制能力,一定场合下能封住祸神之血之力。但是,反过来现在到是正朝好的方向发生作用。因为感受不到祸神之血的力量,让你对与我接触感到安心」
「我……」
想要说些什么的斗真,由宇用手制止,并转身看想房间的另一头。那里站着贝鲁赛布尔和利卫旦。
「所以说。贝鲁赛布尔,你的推测虽然相当的有趣,可惜没说中」
但是,贝鲁赛布尔却,
「管你啊」
只是简短地将话弹了回来。
「那么,你们两个的话谈完了没?」
「的确呢。但是还有一句话。这是对你们说的」
「对我们的?」
「不错,你们脚边的东西是什么知道吗?」
贝鲁赛布尔依然不动声色地瞪视着由宇,尽管利卫旦对由宇的话感到在意,但视线只是向脚边瞥了一眼,立即又转回由宇身上。
地面上薄薄地堆积着一层白色的物体。是被激烈的水流冲进来的甲烷水合物。有细小如沙的,也有大块如拳的。
「打开舱门时被水流带到这里来的吧。这是被称作甲烷水合物的东西。环状水分子群中包裹着甲烷气体状态的固体。是非常不安定的物质,只有在高压低温下才能保持安定。也就是说,只有在深海才能看到的物质。这周边是拥有这种高纯度甲烷水合物的宝库。沉到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场所……喝」
变得烦躁的贝鲁赛布尔甩出鞭子,却被由宇将头轻轻一侧简单躲过。
「罗里罗嗦的吵死了。妨碍我的话就先杀了你」
「哎呀哎呀,真是没耐心的男人。我所作的说明可不是随便听听的东西。希望能静下心来聆听。那么接着刚才的话说吧,这甲烷水合物只有在高压低温下才会安定。不,就算在这种状态下,只要稍微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开始分解」
「诶?什么,这,在溶化?」
利卫旦睁大眼睛看着开始逐渐失去形态的甲烷水合物。
「对对,一开始我就说过了,甲烷水合物就是水与甲烷气体的化合物。所谓的分解就是水与甲烷分离。顺便说一下,甲烷气体将膨胀到原来体积的近二百倍」
由宇嘴角扬起。伸出的右手中握的是深海探查服的备品之一,水中燃烧弹。
「感谢各位的聆听。让甲烷气体充满的时间拖延战术成功」
由宇迅速地点燃燃烧弹,向贝鲁赛布尔他们投去。
「斗真,戴上头盔」
终于察觉到由宇蛮干用意的斗真慌忙戴上头盔。燃烧弹带着火焰在空转旋转划出一道弧线。
迟了半秒,但是迅速地利卫旦展开行动。扬起手,构成墙壁的铁板伴随着扭曲声被硬生生地剥离。
燃烧弹的火焰一瞬间,似乎猛烈燃烧窜出几道火苗。下一个瞬间,充满通道的甲烷气体引爆。
爆炸声与巨大的火焰将整个房间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