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终章

穭和鶲在靠近牧视城的放牧场里头并排骑着马。

在薰衣过世之后,穭的精神和体力一下子大幅地衰退了。他不再有自信能够领导国家走向正确的路。于是,他决定让位。再说,他也希望趁自己还能在一旁看着的时候,将丰穰立为一国之主。

王位继承是国家的一件大事。穭打算趁着这片混乱之中,同时以略微强硬的态度实施一件事。就是让鶲成为顾问官。

虽然母亲的血脉相当纯正,但鶲的父亲是旺厦的族人,而且还是前阵子才刚以罪人的身分遭到处刑的人物。此外,在薰衣过世后的现在,鶲便可说是流着最浓的旺厦之血的存在。虽说这件事应该会引起激烈的反弹,但在四邻盖城里头出生、成长的鶲,有着众所皆知的良好人品。大家也都明白丰穰对鶲信任有加,以及他自十四岁开始,便完美地尽到一名城主的职责至今。这些想必都会成为正面的助力才是。

然而,在这之前,穭有一件想要向他确认的事情。

「鶲,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穭停下了马。当初,他也曾和薰衣在这里聊过「荻之原吹起东风之后的世局」的话题。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呢?」

鶲的长相几乎和薰衣一模一样。不过,薰衣鲜少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就是了。

「当初,你们为何没有到四邻盖城来做最后的道别?」

「我们已经在牧视城和父亲大人道别过了。」

这样的回应听在穭的耳里有些冷淡,因此,他对鶲道出了心中的疑虑。

「难道你恨你的父亲吗?他生前的确对你很冷淡,不过,其实他……」

倘若鶲憎恨薰衣,便代表他也憎恨旺厦。穭无法让这种人担任顾问官。

所以,穭打算将薰衣真正的想法传达给鶲。薰衣其实深爱着鶲,但却无法将这种情感表现出来。因为,只要凤龝政权持续的一天,鶲或许还是不要和薰衣太过亲近——和旺厦的族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才不会生活得太艰辛。

虽然薰衣从未提起这件事,但穭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将他的想法传达给鶲了吧?

不过——

「我明白。」

鶲却打断了穭的话。

「我了解父亲大人的用心良苦。我不可能会憎恨他的。」

「既然如此,他都已经活着回到四邻盖城里了,你难道没有想再见他一面的念头吗?」

「有的。不过,在道别的时候,父亲大人是这么说的——他说,自己的死期和死亡的场所,都已经被决定好了。而为了迎接这个终点,虽然他必须再返回四邻盖城一次,但我们绝不能前去见他。因为……」

「因为?」

「要是见到面,内心又会因此动摇。」

「既然如此,你还是应该来一趟才对。这样的话,说不定能让薰衣想继续活下去。要是他如此希望,能让他活下去的方法多得是。」

「不。父亲大人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做的话,或许只会徒让他心烦意乱而已吧?而且,我认为,那句话或许是为了我而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见到面,内心又会因此动摇——透过这句话,我明白了父亲大人内心的想法。」

——是吗?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放心之后,穭又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鶲。你是旺厦,还是凤龝?」

以前,他也曾问过薰衣同样的问题。

「这要交由鶲自己来决定。」

薰衣如此回答。就算不留下遗言给孩子,也无须做到这种地步吧?穭不禁这么想着。不过,薰衣又笑着补上一句:

「鶲很聪明。他想必能够自己决定。」

现在,鶲已经决定了吗?这阵子,他似乎喜欢以无徽的身分自居呐。

「过去,我曾开口向父亲大人询问过同样的问题,结果父亲大人要我自己决定。我再三地烦恼、思考,但依然无法做出结论。所以,我选择静静等待,直到能够自然而然理解的那一天。」

「那一天已经到来了吗?」

「是的,舅舅大人。我既是您的外甥,亦是继承了凤龝尊贵血统的人物。所以,我是凤龝。」

那么,或许该重新考虑顾问官的人选了吧?——正当穭因此而感到失落时,鶲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我同时是身为旺厦首领的父亲大人独一无二的儿子。所以,我也是旺厦。」

「意思是,你说自己既是凤龝,亦是旺厦吗?」

「是的。不过,身为凤龝的我,是舅舅大人和丰穰大人的臣子;但身为旺厦的我,则是一名首领。因此,倘若凤龝和旺厦相争,我会站在旺厦这一边。」

以和薰衣极为神似的容貌,露出与稻积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的鶲,眼神中不带有半点迷惘。

「是吗?那么,为了不让世局演变至此,你可得好好努力呐。」

「是的,这当然。因为,身为旺厦、同时也是凤龝的我,首要职责便是守护、培育翠国。」

既是旺厦,亦为凤龝。

虽然这是穭完全没想到、也不曾想过的一个答案,却让他十分满足。

「鶲。不对,旺厦大人。我有一样东西想要交给你。那是你父亲的遗物,目前安置在高塔的小房间里头。虽说要交给你,但那其实是无法移动的东西。至于那为何会是你父亲的遗物,你接收它又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我必须好好与你和丰穰说明来龙去脉。走吧,我们回四邻盖城去。」

当鶲就任顾问官的同时,在穭的安排之下,他和黄云一族的首领长女结为夫妻。

隔年,两人产下了一名女娃,命名为松藻。穑朝历三〇五年,刚满十七岁的松藻和丰穰的长男二星闪电成婚。针对这门婚事,凤龝内部的反弹声浪十分强烈,不过,由于穭退位之后仍保有一定势力,在他的施压,以及黄云一族这个后盾下,婚礼硬是举行了。

松藻的第一胎因为一场意外而流产,但之后在森严的戒备之下,她顺利产下了两男一女。

而待身为长男的花鸡长大成人,并继承王位之后,谁是旺厦、谁是凤龝的论点已经不复存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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