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芙洛拉。砍掉脖子！
萝拉·芙洛拉。打碎头骨！
亚里亚·泰蕾莎。猛揍肚子！
亚里亚·泰蕾莎。捏碎心脏！
渡渡·多利。咬碎脑子！
渡渡·多利。勒断喉咙！
杀人之人终将被杀。
今天是宴会，也是制裁之日。
高歌吧。
叹息吧。
哀叹完了，就去死吧。
* * *
那里呈现的，是浩浩荡荡的死亡。
有的尸体头盖骨被敲碎，有的尸体肚子被执着地殴打过，有的尸体脖子被斩断，有的尸体脑髓被咬坏，有的尸体心脏被碾碎，有的尸体喉咙被勒断。
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纯粹的肉块。
周围一带，满满全都是那些东西。
地上是大片血海。
数以百计的【穴藏恶魔】，全都死了。
某种意义上，这应该是艾丽莎一直渴望看到的情景。她的仇人们，全都以凄惨的模样断了气。但是，她的感情没能跟上这始料未及突如其来的『死亡』。
她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
面对眼前数不清的残酷死状，她的嘴里只冒出了一声疑问。
没有喜悦，没有欢欣。
仅仅只有困惑。
就在此时。
歌声传来。
阶梯状的坐席中央设有舞台。
歌声从哪里传了过来。
艾丽莎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贤治带领的士兵们也转向那声音摆开架势。
那人对众人的气魄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唱下去
「萝拉·芙洛拉。砍掉脖子！萝拉·芙洛拉。打碎头骨！」
一位少女高举着形似剃刀的斧子，咕噜咕噜转起了圈。
蜂蜜色的卷发和缀有数层荷叶边的纯白礼服随之摇摆、跃舞。那身衣服，如今也染成了红色。她以可爱却又可怕的模样唱了起来
「亚里亚·泰蕾莎。猛揍肚子！亚里亚·泰蕾莎。捏碎心脏！渡渡·多利。咬碎脑子！渡渡·多利。勒断喉咙！哎呀……艾丽莎！」
蔷薇女孩——尤金的爱女艾莉西亚灿烂地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然而此时此刻，那斧子的尖上依然在滴着血。每当红色落在纯白的礼服之上，便如同蔷薇盛开一般晕染开来。艾莉西亚不以为意，开怀地说道
「好久不见啦！艾莉西亚很担心喔？人家担心不明白你的幸福，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既然你不出所料来到了这里，就表示你选择在复仇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吧……唔，总觉得好让人伤心啊」
「闭嘴，艾莉西亚。我不会饶恕尤金，不会饶恕【穴藏恶魔】……但是，我并不是只凭一腔仇恨握紧手中的枪……应该不是。我，已经决定了」
「哎呀，是吗？那么人家在罗米尼亚城让你品尝的绝望，给你带来了不错的结果呢。人家这个做妹妹的太开心啦」
「你不是我的妹妹……而且先不说这些」
——这惨状，出自你的手笔吗。
艾丽莎本打算这么问，但把话咽了回去。
这根本不可能。
剩下来的【穴藏恶魔】全都是谨慎而且强大的敌人。
艾莉西亚实力再怎么强劲，也不可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另外现场的杀伤方式非常多样，有绞首、捏心、食脑，实在不觉得都是一个人干的。
艾丽莎并未脱口而出，似乎艾莉西亚自顾自地推测出这个疑问，深深地带呢了点头。
「是啊，光靠人家实在没办法。虽然人家也帮了忙，但这一切啊，全都是父亲大人做的喔！厉害吧！」
杀人之人终将被杀。
今天是宴会，也是制裁之日。
高歌吧。
叹息吧。
哀叹完了，就去死吧。
艾莉西亚唱着，咕噜咕噜转起圈。染红的布料如蔷薇般展开。
艾丽莎不寒而栗。尤金·冯·艾瑞斯特克莱西拥有如此费力所思的力量吗？但是，他的【赏赐】应该是记忆操纵，而且现场的惨状也完全不像是尤金一个人制造出来的。
总觉得不对劲。
与此同时，迄今培养的战斗经验让艾丽莎很容易地明白过来。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毫无胜算）
但就算这样也决不能够退让。
最关键的是，还有地方令人无法理解。
会诛杀同胞的应该只有艾丽莎一个，为什么在【穴藏恶魔】中被奉为至尊的尤金要把同胞赶尽杀绝？完全找不出他那么做的理由。
她试图去思考，但依然不明就里，陷入强烈的困惑之中。
————铿
此时，皮鞋声响。
另一个人出现在舞台上。
他拥有银白的头发和紫水晶般的眼睛。
充满贵族风范的外套摆动着，男人行了个礼。士兵们看到他的身影，不明就里地屏住了呼吸，仿佛目睹到一幅美丽的绘画。这个男人就是如此优雅。
与此同时，艾丽莎和葛兰开口了
「尤金！」
「……尤金」
「嗨，吾之爱女还有朋友也能齐聚于此，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尤金露出笑容。
那张表情，与周围散落着大量尸体的状况可谓格格不入。
艾丽莎想起葛兰讲述的情景。他说，尤金在虐杀村里的人和葛兰的姐姐莎曼的时候，同样笑着。
【十二月的喧嚣】那是也是，他始终如此。艾丽莎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尤金又一次开怀地接着讲了下去
「你一定在想『你到底做了什么』对吧。反正都要问，我想让你问我『为什么杀了他们』。认为会被问到的问题结果没有被问到，不是让人很疑惑吗？这是爱女你曾经用过的台词呢……也罢，就在问过来之前回答你吧」
他张开双臂。艾丽莎咋舌。现场的气氛完全被尤金所掌控。贤治和士兵们观察艾丽莎的意向，用眼神征求意见是否尝试突然袭击。艾丽莎摇了摇头。尤金尽管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其实无懈可击，统率不足便贸然动手很可能被反戈一击。
尤金滔滔不绝地接着往下讲
「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向你坦白」
「是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举办【十二月的喧嚣】以及后面故意让艾莲·冯·艾瑞斯特克莱西回复记忆，全都是垫场表演」
「……什、么」
艾丽莎的眼睛张得不能再大。
她在【十二月的喧嚣】中苟活下来之后，一段时间被夺走了记忆。那段时间里，她作为尤金的爱女度过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日子』。
但突然有一天，她取回了记忆，回想起四肢被剑斩断的母亲活生生腐烂的记忆。
从此，艾丽莎便开始了复仇生涯。
但是，尤金刚刚说的那番话却……
像是脚下开了个洞的错觉向她袭来。
如果记忆恢复是尤金的布局。
那么，一切都完全不一样了。
尤金不等艾丽莎将冲击消化，便像唱歌一样接着讲了下去
「派吉安娜去你那边，也是因为我知道身为我心腹中的心腹的她反对这件事。如果能顺利让她和蓓莉两败俱伤同时消灭就最好了。爱女十分优秀，我很欣慰」
「等等……给我登登，尤金。那么，我的复仇……」
「让爱女动摇非我本意，还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尤金发出温柔的声音。他用发自心底想去安慰对方的口吻，轻声说道
「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这么说也完全没问题」
艾丽莎当即用力蹬地，轮盘手枪指向尤金眨眼之间打光了所有子弹。火花四射，艾莉西亚的斧头挡下了子弹。艾丽莎直接从空中拔出自己的剑。瞄准脖子挥来的利刃，再次被斧背接住。
响起激烈的撞击声。
艾莉西亚在近距离甜腻地说道
「冷静下来啦，艾丽莎。父亲大人的话还没讲完呢」
「开什么……玩笑」
武器相抵之后，艾丽莎大幅跳向后方，动摇的双眸紧盯尤金。
她条件反射地拒绝尤金讲的那些，在被愤怒所驱策的同时还陷入了混乱。这个最大的仇人说，他渴望打倒【穴藏恶魔】，把同胞统统杀光？还是完全搞不明白。
【穴藏恶魔】憎恨人类，但爱着同胞。
而他，为什么要杀死同伴。
「答案很简单。【穴藏恶魔】原本是人类的领主。他是恶魔与人类诞下的孩子」
尤金缓缓地手掌置于胸口，扫视周围同胞们的尸体。
然后，尤金似是怜悯地说道
「也就是说，【穴藏恶魔】广义上也是人类」
艾丽莎哑口无言。
【穴藏恶魔】的始祖安德雷亚斯·冯·艾瑞斯特克莱西虽说是恶魔的血族，但既然担任领主确实意味着他很有可能继承了人类的血脉。然后，他的子孙应该也是一样。换而言之，【穴藏恶魔】其实是恶魔与人类的混血种。以纯血主义的观点来看，不是不能将【穴藏恶魔】是为人类。但是，艾丽莎从未考虑过那种事情。
尤金如演说一般，继续往下讲
「而我是众恶魔参照【穴藏恶魔】创造出来的，完完全全的怪物」
尤金自白。
他说，只有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怪物。
然后，他吐出过去对葛兰讲过的相同的话。
「幸好除了对人类，我都很宽容」
但是，我不能饶恕自称怪物的人类。
「我等好久，好久，太漫长了」
尤金仿佛终于如愿以偿似的，灿烂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