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坐在旅店的长椅上。
接近赤红的茶色眼瞳持续凝视前方。
他大约从一个小时前,就静止不动了。在马匹失控、艾莉丝选择在旅店待机后,他都在椅子上度过。躺在床上的艾莉丝不时望向他。
她翻了好几次身,踢飞被子,一口气坐起来。
「我说呀,格兰。你多少换个姿势如何?」
「我并不觉得累。」
「不是累不累的问题。那个呀,该怎么说才好……」
艾莉丝手指压著额头,彷佛在忍受头痛。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会不舒服吗?」
「若你会因此感到不快,我可以换。」
「哎,你这反应跟我预料的一样。既然你说你没有心,应该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吧。可是,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身体会痛才对。给我换个姿势。」
听到艾莉丝的话,格兰换了姿势。他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
「这样很挤吧!膝盖会痛吧!很奇怪所以别这样!」
「……也还好。」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的话,一定会痛的嘛!给我再思考一下自己的身体舒服还不舒服!你这家伙用用脑袋啊,特地讲这些也真够蠢的!」
艾莉丝连珠炮轰完后,又倒回床上。格兰看著她,歪过头。
他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格兰不再抱住膝盖,取而代之的是翘起脚。过了几分钟,艾莉丝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埋在被子中,低喃出声:
「…………………欸,格兰。你说你没有心。」
「嗯,是啊。我是「无名怪物」。没有心。」
「可是,你连怨恨都不会吗?」
这句话令格兰皱起眉头。
艾莉丝还是埋在枕头中。这样无法从表情推测她真正的用意。
「…………要、怨恨什么?」
「你被放进棺材埋了。这份痛苦令人难以想像。照理说,你就算发疯都不奇怪。即便如此,你却说你不憎恶也不怨恨?」
格兰阖上眼。在棺材中度过的日子浮现脑海,在那片黑暗中,他怀疑过自己正不正常。
他不打算重返被静寂与痛苦笼罩的日子。
但他也不会憎恨。他摇头,低声说出自己被埋葬的理由:
「我,好像虐杀了村人。」
「不过这事仍真伪不明。就算村人被杀害是事实,但下手的说不定是其他人。」
艾莉丝立刻回应。格兰歪过头。
她坐起身,语气认真地继续说道:
「即便如此,你却说你连恨都不恨?」
「我,没有心。」
格兰简洁地回答。艾莉丝表情微微扭曲,钻进被子。
格兰放下翘起的脚,换回一开始的姿势,仰望虚空。
这时,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艾莉丝埋在棉被中,轻声说道:
「……我可是很恨的唷,格兰。我怨恨,我憎恶。我决定绝不原谅。」
「…………」
「可是,你却说你谁都不恨。我无法理解。」
独白般的声音持续。她没有要求格兰回话。不管他怎么说,她的结论都不会改变吧。
她决定谁都不原谅。这就是一切。
他没打算针对她的决心提出异议,只是平淡陈述事实:
「你,有心。」
有只顾憎恶、怨恨的心。
而他没有。
「就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