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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身着工作服的父亲说完后,挂了电话,然后转身说道
「梦人找到她,把她保护起来了」
这句话,让真木一家人以及放心不下专程跑到来的祐季子之间弥漫着的略有紧张的气氛,消散了。
信乃步当时正准备用铁钉扎自己的眼睛,被现人拦住,最后她甩开了现人,飞奔出了家门。此后,真木家立刻全家出动,使用汽车和自行车到处寻找信乃步,但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跑的,根本找不到她。在放弃这种本办法,到处打电话,并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候,梦人的电话打了过来。
在这种乡下没装什么路灯,一到夜里外面便一片漆黑,还有野狗出没,所以非常危险。
而且同时,因为这里是偏僻的向下,对惊扰警察有很大的避讳。真木家在这片土地上肯定已经算是相当怪的人了,然而就连他们也无法彻底逃出这个常识的束缚。
「哎……太好了。真把我头发都急白了」
母亲深深地舒了口气,捋了捋胸口。原本放脚炉的地方放上了真木家的餐桌,她疲惫地坐在了餐桌的椅子上。
「不过信乃步那孩子也是的……怎么突然之间做出这种事来……」
「听梦人说,她好像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父亲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知是觉得自己义务尽到了,还是纯粹对事情丧失了兴趣,总之以一切告终般的态度坐在了上座的椅子上,点了根烟。
「哎,没事就好」
「是啊」
「……」
听着父母这样的对话,现人很不痛快地把嘴扭了起来。
——怎么可能完全没事啊。
现人怀着不愉快的心情,将贴了创可贴活动不便的手掌反复合上张开。
在阻止信乃步用钉子刺眼睛的时候,他被信乃步用非常大的力挥开,而那个时候被钉子挂到,手受了伤。面对好像完全不把这当回事的父母,现人不论在内心还是在态度上,都愤懑的不得了。
——算了,被他们担心也很烦人就是了。就算跟他们抱怨,也只会让自己不开心。
现人在小时候,的确对靠兰花栽培多次获奖的父亲,很率真地感到钦佩。但是现在,对于个性已经彻底扭曲的现人而言,自己的父亲到头来,就是个神经质又麻烦还爱冲艺术家的农民。事到如今,他对这样的父母已经无话可谈了。何况,他根本提不起劲去说他当时闯进信乃步房间的事。
现人一边看着手指和指甲上贴着创口贴,传来阵阵刺痛的手,一边思考。
……当时,现人从隔壁妹妹的房里听到了动静。
那是踩在榻榻米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就好像有很多人在狭窄的房间里不停乱跑。因此,现人那时候准备抱怨两声,便闯进了信乃步的房间。
那就是
吱、
吱、
吱、
吱、
的声音。
到头来,在信乃步的房间里很没找到发出那种声音的痕迹,到现在也完全搞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而且,现人进自己屋之前,信乃步房间里应该没有任何人,但出现在门口的『人偶的手』却缩了进去。再把这件事算上,今天晚上遇到的净是怪事。
——那是幽灵么?是离奇现象?别说傻话了。那不过是梦人所写的戏言。
现人对自己之前看到的东西,以及对它们感到的疑问和恐惧,一起硬摁进了意识底层。
——去思考那种事,简直太蠢了。专程去说那种事也不会被爸妈当回事,只会白白给梦人添乐子,这我可不要。
「……嘁」
现人不禁咋舌,结果遭到扎在身边的祐季子追问。
「怎么?信乃步被找你,你不满意么?」
「你可真啰嗦。我不爽的不是她,是我受伤的事」
现人烦了起来,抓住祐季子的帽檐,往下一扯。祐季子「呀」地一叫,连忙按住帽子,重新调整帽子的位置,把从大小调节孔中伸出的头发调节好。
「你干嘛啊。信乃步平安无事,这有什么不好的啊」
「我不好,我简直吃大亏了」
而且,伤口尽管没那么大,却出奇地刺痛。
尽管这么痛,但看上去并不严重,因此无法得到他人的体谅,这也让他十分恼火。
祐季子说道
「想开点吧,你是阻止信乃步才受伤的,所以伤的光荣。有男子气概哦」
「为啥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你这人可真别扭。你救了你的妹妹,很好地履行了做哥哥的责任,我明明是在对你刮目相看来着」
「你爱刮自个儿刮去」
现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祐季子摆着一副无奈的表情,缩了缩脖子。然后,对现人的态度感到吃惊耳朵祐季子,稍稍有些含沙射影地说道
「算了,总之小梦把她保护起来了,这样就能放心了呢。小梦跟小现你不一样,对妹妹疼爱着呢」
祐季子本以为现人听了这话可能会发起火来,可现人却又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嘀咕起来
「……那家伙根本就不管信乃步」
祐季子愤愤不平地向现人看去
「才没那种事,他又不是你」
「哈」
现人觉得祐季子根本完全不了解梦人,嗤之以鼻。
但是,现人也没心思跟她再解释。就算解释,也只会被认为是出于嫉妒的中伤,遭到她的非难,落得搬石砸脚的可怜下场。
就这样,现人转过身去,打开门准备离开房间。
就在他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熏说过的话忽然在他脑中闪过。
『……现人,你很懂那个人呢』
回想起这句话,现人禁不住抿紧了嘴。
——少开玩笑了。
现人在脑中再次否定了熏的那句话,就像要抛开脑中的那句话一般,重重点关上了房门。
†
梦人家离神社很近,信乃步艰难地到达梦人家之后,在这凄惨而又异常的状况之下,不得不将这件模仿梦人作品的诅咒人偶的事情坦白交代出来。
信乃步本以为说完后梦人会不开心,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梦人竟反而追问起来。
「自己的作品被人模仿,自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信乃步借梦人家的浴室洗了个澡,穿上了熏借给她的尺寸不合的睡衣,然后好不容易将整件事情讲了出来。虽然,梦人便对信乃步十分肯定地说道
「但实际存在效果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你知道我正在搜集诅咒的事例,进行编辑对吧?我对那种事情很感兴趣,而且也拥有一定程度的知识。提提意见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真、真的么……!?」
信乃步抬起了脸,她的脸上,不安、顾虑、安心交织在一起。信乃步也非常情况,梦人正在杂志的连载上,以及出版社运营管理的官方网站上收集诅咒及离奇现象相关的故事。
「那当然了」
在漆器餐桌上坐在信乃步对面,正拿着钢笔记给信乃步所说的话做记录的梦人,向信乃步点点头。
在人面前惦着一条毛巾,那只眼睛被扎进钉子的日本人偶就像一具从水里打拖上来的尸体,湿哒哒地躺在毛巾之上。
直至不久之前,梦人一边听着信乃步的说明,一边检查那只人偶。但是,可能是没有从人偶身上发现特别可疑的地方,梦人没过多久便放开了人偶,人偶便被搁置在了桌子上。
然后,似乎当做居家服穿着和服的熏过来为他们的绿茶续杯,这时梦人指着那只人偶,问道
「熏,你对这人偶怎么看?」
「问我的……意见么?」
熏一手提着茶壶,把手放在脸上,皱起眉头
「该说可怜呢,还是浪费呢……我觉得人偶是好东西」
熏摆出困扰的表情,看着人偶答道
「我看这人偶有些年代了。她不是现成的制品,是出自正经的手艺人之手。大概,是从祖父母那个年代的人那里继承下来的吧……不然的话,应该就是擅自从家里带出来的了」
「喔」
「从专门制作和服为人偶穿上的行为来看,人偶的主人应该相当重视人偶,不会这样糟蹋。如果是为了搞恶作剧而擅自拿出来的,我看至少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熏似乎能够鲜明地想象出读书社那些学姐的样子。梦人听到她的回答,笑着点点头
「谢谢,这确是你的观点。原来如此,技巧,历史,关爱……在植上人的毛发的话,就很有说道了呢」
梦人夹杂着戏谑这样说道,然后用毛巾包住人偶,拖向一边。此举就像在表达,这东西已经没用了。信乃步在那个水池中,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生命危险,认为这只人偶便是自己身上发生诅咒现象的原因,拼了命才把它捞上来。费尽千辛万苦弄到的东西被如此不当一回事,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信乃步不禁问道
「梦哥……那只人偶,已经用不着了么?」
「嗯,现在已经没用了」
梦人给出了肯定,并接着说道
「这个人偶,最开始便在你面前被亮了出来。这就表示,发现并处置这个人偶,已经几乎不可能对『诅咒』的发展造成影响」
「诶……」
信乃步对梦人的道理听得一知半解,感到困惑。梦人摆出稍稍思考的样子,将手放在下巴上,接着说道
「对了……譬如说『丑时参拜』,便相传是以平家物语的另一版本『宇治桥姬』的逸闻为基础,于江户时代前后成立的,『得嫉妒心旺盛的贵船之神相授的咒法,使用后变成女鬼』的故事。其正式作法为,身穿素衣,将用来往火盆里放铁瓶的金属环反向扣在头上,在上面插上蜡烛点着火,穿高木屐,胸口挂上镜子,腰上插着护身匕首,嘴里叼着梳子,于每晚丑时,以五寸钉将象征对方的稻草人偶钉在神树之上。
然后,重复以上的步骤,直至愿望达成。不过,在进行仪式的过程,有着『决不可被人看到』的禁忌。但是,被打上钉子之后的稻草人偶,不管是被人发现还是被处理掉,基本都不会对诅咒效果造成大的影响。也就是说,这个人偶,很可能象征着『被打上钉子之后的稻草人偶』。这也就表示,并非灵能力者的我们想要破除诅咒,所要针对的就不是人偶,而是必须针对诅咒的无效化条件『仪式过程中』进行阻碍」
信乃步听着这样的解说,微微低下头
「这样啊……」
「没阻止也算了。仪式过程要是被人发现了,执行者就必须杀掉发现者,发现了也难逃一劫就是了」
梦人觉得很有意思,轻轻地窃笑起来。
信乃步笑不出来,仍旧垂着头,愣愣地说道
「那么……怎样才能把这个诅咒消除呢?」
「天知道」
梦人想要打住这个话题似的,简短答道。然后,他用盖上笔帽的钢笔笔尖,沿着刚刚做的记录,在桌上的笔记本上滑过。同时,他顺着笔尖看着那些记录,思考了一会儿,不久带着未结束的思索,静静地张开了嘴
「……诅咒能不能解开,如何解开,只能说要看情况」
梦人说道
「只不过,诅咒达成的理论全都是共通的。信乃步,你读过弗雷泽的《金枝》么?」
「……没读过」
信乃步摇摇头。梦人短暂地抬起目光确认情况,然后微微点头,继续往下说
「十九世纪英国的文化学、人类学学者詹姆斯·G·弗雷泽,提倡巫术是不成熟的科学,文化即是巫术向宗教,继而向科学逐渐进化的体系,而《金枝》则是集其研究成果之大成的著作。在《金枝》中,弗雷泽对人类自古以来所使用的巫术进行分析,并将所有的巫术定义为『Sympathetic magic』,即『交感巫术』。『交感巫术』是表示巫术的根本思想中存在『发生过接触的东西之间会存在相互作用』这一法则的专业术语。弗雷泽得出结论,所有诅咒的成立都要遵循这一法则。
然后,『交感巫术』可按要素大致分为两大类。
一种是『接触巫术』,一种是『顺势巫术』。
接触巫术即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的思维。来说说这个『接触的法则』……打个比方,你偷走对方的头发或衣物,用火燃烧则会让对方遭到火劫,沉进水里则会让对方遭受水难。
然后是『顺势巫术』,概念为『对相似的东西做出某种行为,相似对象也会分担该作用』。这个『相似律』的见解为,向象征对方的人偶身上打钉子,就会对对方的相同部位造成伤害,身上纹上猛兽造型的纹身,自己便能够获得猛兽的力量。丑时参拜便是典型的『顺势巫术』,但若是在稻草人偶中埋入头发或指甲,又有了『接触巫术』的性质。这并不是一定要分成哪一种,而是对巫术所含的要素进行分类的概念。
这个部分就说完了。然后,这些要素还能继续分为两种要素。
一种是『积极巫术』,一种是『消极巫术』。
『积极巫术』的概念为,通过自主进行巫术行为可得到效果,通常概念中的『魔咒』大半就是这种。反之,『积极巫术』的概念为,避免某效果而而不进行某项行为,也就是『禁忌』。
所有的『诅咒』基本都是由这四种要素组合而成的。我笔下的诅咒以及以此为基础的事例————也就是,那个『为了弄瞎对方的眼睛而在人偶的眼睛上打进钉子』的诅咒,即是『顺势巫术』的『积极巫术』。正如刚才说过的,诅咒人偶这一类可以通过增加『接触巫术』的要素来增强效果。但据我对你拿来的人偶进行的调查,并没有发现里面塞入了与你相关的东西」
梦人滔滔不绝地进行解说,说道最后示意了身旁的人偶。信乃步最开始怀着沉重的心情,渐渐地不禁听入了神,但现在又有一种被突然拉回到现实中的感觉,吃惊似的眨了眨正凝视着梦人的那双眼睛。
「啊……原来刚才是在调查那种事啊……」
「嗯。在人偶中塞进诅咒对象的一部分能让效力增强……毫无疑问,这种概念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从行为的有无上,能够稍稍了解对方认真的程度」
梦人露出邪恶的笑容,接着说道
「但从这个人偶上找不出被做到那个地步的痕迹。当然,『接触巫术』要素的有无,并不完全表示认真程度。但是,从你的讲述还有这个人偶来看,充其量就是带有恶意的恶作剧而已,确实无法让人感觉到足以令诅咒成为现实,继而威胁到人的深深怨念,也就是那种强烈『意志』。不过,这倒也是令人不痛快的地方」
梦人说道这里,忽然将顶在笔记之上的钢笔指向信乃步,问了件事
「信乃步。我之前跟你说过,『意志』是引力一般的力量,是吧?」
「呃……嗯……」
「诅咒的力量源头,也是『意志』。强烈到足以以某种形式扭曲现实的『意志黑洞』。那即是『诅咒』。但是,诅咒拥有足以影响现实的强大力量……这种事是很少见的。将这个人偶拿给你的那些学姐之中,某人对你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人生也想杀你而后快……你有这种认识么?」
「咦……」
这个问题把信乃步问得惊慌失措。困惑过后,信乃步摇摇头
「再、再怎么说,这也不可能吧……」
她绝不是有信心这么否认,但也不觉得自己会被人讨厌到那种地步……倒不如说,是不想那么去想。她知道自己容易招人讨厌,但不敢相信竟然被人讨厌得想杀死自己。
「是的,光从你的描述听来,感觉不到那么强烈的怨念」
梦人也同意信乃步的意见,点点头接着说道
「那充其量就是性质恶劣的排挤。但是,如果并没有注入那么强烈的意念,对效果充满期待地去完成诅咒的仪式的话,光是执行是不会产生效果的。诅咒要生效,『意志』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想像弄这个人偶一样弄瞎你的眼睛,最起码,有机会就亲自动手戳瞎你眼睛这种程度的意志,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
面对梦人的指正,信乃步大为震惊。她最近光顾着去在意侵袭自己的异常现象去了,这样的指正之后令她不得不想起现实中的人际关系……那样的人际关系对她造成的精神负担,绝不亚于诅咒。
她不擅长应付学姐她们。
她既不喜欢她们,也没可能喜欢上她们。她们的心眼特别坏,信乃步只求她们别管自己。
一想到被那群人讨厌得、恨得想要自己的命,信乃步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光是想到在社团活动中总能听到的那充满恶意的大笑声是朝自己发出来,便感到身体快要哆嗦起来。
只不过,信乃步由于自己是梦人妹妹,勉强被放过一马。
当她们了解信乃步无法让自己如愿以偿地见到梦人后,信乃步获得特殊对待的理由也就消失了。可想而知,那份落空的期待,反倒转化成了憎恨。
——学姐她们之中,有人想杀掉我?
信乃步光是想象一下,便又担心又害怕,心口霎时间完全被沉重的心情所占据。
——究竟……是谁那么恨我?
是前社长志帆学姐么?志帆学姐个子又高,跟班又多,又可怕。看不出她是执着的书迷,所以让她如此愤怒的理由,感觉主要不是没有见到梦人,而是地位不如她的我没能顺应她的意思。
那么,是志帆学姐的好朋友,明日香学姐么?明日香学姐性格强势,嗓门很大,很可怕。平时就爱出风头,一得知能够见到梦人便向自己的妹妹炫耀,结果面子被薄恼羞成怒。而且『大伙』的心意没能顺利实现这件事,肯定也在给她的怒火之上浇油。
是平时总跟『大伙』在一起的爱子学姐吗么?爱子学姐虽然沉默寡言,但经常用非难的目光看着别人,很可怕。而且她心里积压的不满还会爆发,以前还突然大发雷霆过。她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就算她心底藏着什么黑暗的东西也完全不足为奇。
学姐们的跟班万智……她一个人去诅咒谁的样子,有点想象不出来……
但是,信乃步听梦人说,自己身边有人恨得想要杀掉自己,脑子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学姐们的脸。
信乃步本来就对今后要跟她们见面的情况感到不安,结果她还被梦人说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可怕的诅咒仪式弄出来的,她心里应该还会好受些。
这时,信乃步以细若蚊蚋的声音,喃喃说道
「……是因为……我正遭人憎恨么?不是因为……人偶的原因?」
「估计错不了的。虽说是由实际存在的题材改编而成,但那毕竟是为小说创作出来的仪式」
梦人点点头
「至少在完成度上,不能指望光执行就能产生效果吧。再说了,我通过信和电子邮件中收到过很多读者实际执行这项仪式后的心得,可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个的效果有你所说的那么显著」
「还、还有这种事啊……」
竟然存在那种信件,而且梦人还收过那种信件,这是令人吃惊的事情……但信乃步现在的精神状态,就连为这种事感到吃惊的反应能力都已经丧失了。
当务之急,是学姐她们。就这样,信乃步再次垂下了脑袋。
梦人对信乃步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信乃步,你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咦?」
信乃步不理解这个提问的意图,抬起脸反问过去。
然后梦人补充道
「我跟你都不是灵能力者。我们这样的凡人面对诅咒所能做到,就只有两件事」
梦人将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左手放在桌上,竖起两根手指。
「一是『忍耐』,二是『知晓』」
然后他弯下了一根手指,说道
「首先,如果你拥有强大的意志,那就忍耐吧。只求自己不被他人所扭曲」
接着,弯下了另一根手指,说道
「忍耐,仔细观察,然后知晓。诅咒最强烈的时候,是一无所知的时候。科学上的一般观点认为,诅咒的效果是藉由自身的错误认识而产生的安慰剂效应,但以存在『不能被看到』的禁忌的丑时参拜为代表,大部分真正的诅咒都是暗中进行的,而其隐秘性中蕴藏着最本质的力量。
也就是说,破除起隐秘性,便是对抗诅咒的手段。以丑时参拜为例,施术者执行仪式时若被人看到,诅咒便会反噬施术者自己。
而且在许多记录与传说中,都有这样的故事。从前有一个怀着虔诚的信仰进行祈祷的人,人们评价那个人的祈祷非常灵验。以为听闻这个评价的有学之士前来拜会那个人,结果听到那个人念诵的经文有误,便将经文的含义告诉了那个人。但从此以后,那个人的祈祷便完全没有效果了。
咒文在不知道其含义的时候才是最有效果的。认识之外的东西,还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里,蕴含着咒力。人们认为,西洋魔法的奥妙,多半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在西洋魔法中,为实现自己的心愿,贯彻自己的决心制作护身符,但通过忘记这个概念,可以让护身符的效力变得更加强大。倾注愿望制作好护身符之后,通过忘记制作护身符的目的,将愿望沉入潜意识的底层,藉此得以由潜意识引发出护身符更为强大的力量。
我从这样的事例中发觉到,『不知晓』就等于是为诅咒发挥十足力量的基础。你要不想被诅咒夺走任何东西,那就必须尽早地详细地去知晓,究竟是谁,出于何种目的,都做了些什么。虽然只是知晓,但能尽可能地提高存活下去的可能性」
「……」
「你要忍耐,并观察。做得到么?」
信乃步连自己有没有去消化这些知识都不清楚,糊里糊涂地听着梦人讲述,可她被梦人这么问起,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呃……嗯……」
「很好。这件事我也会去调查的,你要是有什么留意到就告诉我」
梦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
信乃步点点头。她听到哥哥愿意帮自己是很开心,但不安的情绪却一定都没有消散。
「……」
但是————
「喂」
突然,附着白星图案的刚笔笔尖,指向了垂着头的信乃步面前。信乃步吃了一惊,不禁抬起脸来。
「!」
「振作起来,坚定精神」
梦人以明确的口吻,向信乃步强调
「你要在心中拥有一颗质量巨大的星球。如此一来,你就能帮上我的忙了。我毕生的实业是收集离奇故事,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梦人戏谑地笑了起来。
「……」
信乃步眨了眨眼,目光在哥哥的脸与钢笔头之间往返。
然后,她的嘴角之上,总算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嗯……谢谢你,梦哥」
说完,她羞涩地点点头。
此时,就像时间重新转动起来一般……被池水将温度彻底夺走,洗了澡也完全没感觉温暖起来的身体和心灵,些许地暖了起来。
…………
但就在此时。
信乃步就像被什么给牵动着一样,在脑海中略微地这么想到————
————奇怪……
为什么呢?不应该会这样————不应该才对。
不可能的,可我为什么突然觉得……刚才仿佛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跟梦哥相互对视呢……
………………
…………………………
2
第二天早晨,信乃步为了做留宿的准备,被车送回了家一趟。
她承受了现人不满的不光,还被母亲吼了一顿。
「怎么能去一对要结婚的新人家里打扰别人。按这边的习惯,可能通常是把亲戚家就当自己家,可我跟爸爸很讨厌这么做。这种事本来是绝对不允许的,知道么?」
母亲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同意了信乃步的做法。之所以会同意,想必是因为怕信乃步又做出傻事来。明面上,这次的事情被当做信乃步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而搞起了自残,然后因为自残被阻止而陷入精神错乱,飞奔出了家门。平时特别听话的女儿突然做出那种事情来,母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话虽如此,她对家人撒了谎,而且确确实实也在给梦人添麻烦,这着实让她感到十分愧疚。她怀着这份愧疚之情,取出了为住进梦人家而收拾好的行李。
然后————就剩从佛龛上拿走自己的念珠了。
虽然梦人答应提供帮助,但是信乃步对『诅咒』这种东西并没有预防手段,没有护身符,只能想到用这种东西来作护身之用了。
梦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在灵能方面,我帮不了你。你要是认识行家,就应该找行家帮忙。如果不认识,你就随身戴个念珠或护身符求个安心吧」
信乃步当然不认识什么行家,父亲是从大城市返乡的怪人,与祖父母一代断绝过关系,因此真木家对当地宗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附近的神社平时也没有人,除了祭祀或过年前后之外,连个神官样子的人都看不到。
同样的,除了过年前后,也看不到求签和卖护身符的。
「…………」
信乃步一边上楼往卧室,一边仔仔细细地思考着。
行家,行家……一直想着这件事的信乃步,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长壁命的身影。
她在水池中身陷危险之时,救她的就是命。但信乃步没有向梦人提过她。这是因为,信乃步自己心里都不知道怎样去看待她。信乃步从未听说过她拥有灵感应力。
那样的传闻兴许存在,但信乃步没什么那么深交情的朋友,所以这种传闻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在信乃步自己的认识中,命是个有心理疾病,经常因为药物作用而神情呆滞,而且言行诡异,因为梦游症以及爱在固定地方徘徊的毛病,不时总会跟警察发生瓜葛……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在监护人之间听到,然后信乃步无意中从母亲那里听到的。
——但是,她在水池里救了我,这该如何解释呢?而且她当时还清清楚楚地说过,那是诅咒,我会被人偶杀死。而且,她当时就像从我身上把诅咒吸走了一样,手臂上受了难以解释的伤……莫非,她是灵能力者?而且,她的灵能力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就被当成了疯子?
信乃步心中冒出疑惑。
——找她咨询的话,他会不会帮我?
——真的可以么?这么想会不会太自私了?
她的头脑中,空有假设与疑惑越积越多。
她心里也觉得应该去问问看。现在,她应该已经顾不得面子了,可还是非常地在意他人的目光。信乃步就是这样一位少女,所以她连这种决心都下不了。她极端地不想被人讨厌,因此过分地去在意他人的目光,结果连正常的交际都做不到,导致她与周围格格不入,最终被身边的人讨厌。信乃步一切痛苦的源头,都归结于她这样的性格和思维。
即便到了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她依旧无法从这螺旋怪圈之中抽身。
信乃步非常害怕失败,根本不敢去尝试。
她让自己的头脑被那诸多解不开而思绪所淹没,同时她迈着沉重终于到达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将手放在槅扇上,将槅扇打开。
随后。
在打开的槅扇里面,她看到了一床铺好的被褥。
「!?」
信乃步一看到那床被子,思考一下子停住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基本上完全记的,但在她的记忆中,房里没有铺被子。
在这个拉着窗帘的昏暗房间里,那床大被子几乎盖满了狭窄的地面。
敞开着的壁橱,沉没在灰影中的被褥,摆好的枕头……然后用来盖的被子,在稍稍靠枕头一边的中央,正好有一个就像有人偶被盖在下面一般的隆起,正体描绘出一道不自然的曲线。
「…………………………………………」
面对这个昏暗沉静的房间,信乃步感觉自己僵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屏住了呼吸,面对着那床静静铺着的杯子,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思维停止,如同时间停止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咦?
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没铺被子。就算是家里的谁铺的,把橱柜敞开不管也实在很怪。
不对,被子里那个鼓起来的是什么?
那下面,究竟是什么?
「………………」
信乃步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沉默之中,胸口之下的心跳变得十分剧烈,就像打磨过的紧张感,开始顺着皮肤往上爬。
「………………」
她很想逃离这里。
她很想赶快逃离这里,去喊人过来。
但是,她心中「没办法跟任何人提『诅咒』的事情」的这种思维,把她的身体牢牢地定在了这里。而与此同时,哥哥那句「你要忍耐,并观察」也将她的心束缚在了这里。
……咕噜。
她咽下一口空气,横下心来准备调查。
她强行让微微发颤的全身动起来,按捺住几欲发出惨叫的内心,踏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铺着被窝而无处下脚,于是她踩着被窝的边缘,向里面走去。她感到皮肤就像被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扯动着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眨也不眨,凝视着枕头以及下边被子隆起的部分,压低本就几乎停止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朝那个隆起靠近。
「…………」
一点一点……她靠近枕边。
手伸了出去……微微颤抖的手,抓住被子的边。
她停顿了片刻,微微吸了几口气,然后抓住被子的手猛一用力。
她心中膨胀起来的紧张感,令他瞪圆双眼,屏住呼吸。
在把弓拉满一般的沉默过后,她奋力地先开了被子。
「————!」
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那团不自然的隆起下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微微下陷的,垫着用的纯白色被窝。
†
「『现象会如仪式中进行的发生』这个概念,便是『顺势巫术』的重点。你要多加小心」
「……」
被这样叮嘱,获准在梦人家留宿的信乃步,周末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在平平安安中过去了。
梦人心胸宽阔,同意信乃步一直住在家里直到这件事解决。梦人心里的主意,应该是想让事情发生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然而周末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新的一周平平安安地开始了。
信乃步并非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然而这样的情况让她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有些伤脑经。她是因为有异常现象发生才得到同意住进梦人家的,然而什么也不发生的话,信乃步就怕被梦人以为自己企图留宿编造了那样的谎言。
而且,如果被当做是信乃步搞错,那信乃步就丢人丢大了,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还会被梦人以为信乃步的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弄成这样,那信乃步以后就再也没脸面对梦人了。
在这种年代悠久,还有专门的人打理的洋房中生活,对信乃步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但正因如此,现在完全无事发生的这种情况,让信乃步觉得自己就像自己没付相应的房租一样,感到坐立不安。但是,周末转眼即逝,信乃步不得不去上学了。在梦人的推荐下,信乃步决定暂时从梦人家出发去上学,信乃步虽然感到十分快乐,但反之也觉得十分惭愧。
到了早上,她一从二楼的客房下来,美丽的漆器餐桌上便摆上旅馆那种和风早餐。不久,穿着水手服的熏乘配有专职司机的高级轿车出发前往隔壁城市的高中,而梦人则直接窝进书房。信乃步在那位和服之上穿着围裙的家政阿姨的目送下离开梦人的家,从自动开关的铁隔栅风格的院门离开,以不同以往的路线去上学。虽然穿过校门之后便是平时的学校,但之前的过程却截然不同,让她有种新鲜感。甚至在到达学校之后,她的心情也跟平时不太一样。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学,她的心情肯定会非常轻松。
信乃步怀着这番惋惜,在鞋柜之间的踏台上脱掉鞋子,换上室内鞋。现在的时间还有些早,没有晨练的学生大多都不会这个时间到校。不喜欢跟人打照面的信乃步,喜欢在鞋柜周围人不多的这个时段来学校。
就在她向高耸的鞋柜里放进自己的鞋子时。
「信乃步……」
「咦?」
她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叫自己,转过身去。
是绫芝亚由美。亚由美拘谨地在胸前轻轻挥手,在她缺乏胆气的笑容两边,两束辫子正在摇摆。
「啊……早上好,亚由美」
「嗯,早上好……」
两人彼此问候。不擅长临时对话的她们,在这种时候经常只是问候一声便彼此道别,但惟独今天不知是何原因,亚由美僵在原地,摆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是信乃步问道
「呃……怎么了?」
「嗯……在那之后……你不要紧吧?」
听到亚由美畏畏缩缩的回答,信乃步纳闷起来
「咦,什么事?」
「那个…………人偶……还有学姐她们……」
「啊……还好……」
这个提问,让信乃步的脸色黯淡了下来。
她并不是没事,但又不能对亚由美说出实情。因此,信乃步微微一笑,故意岔开话题
「嗯,难免会受一些打击,但我没事」
「嗯……那就好……」
「梦哥……梦人哥让我在他家住了,所以我没事。这件事要保密喔」
「咦……真好啊……好羡慕……」
亚由美真诚地这样说道。如果学姐们听到这样的事情,厚脸皮的要求跟谩骂数落一定会源源不断接踵而至。
说到这里,她们一时间没有话题。话题并不丰富的她们,如果不聊双方都有读的书,平时都像这个样子。可是今天说完话之后,亚由美还是迟迟没有离去,站在信乃步的跟前。
信乃步不解地向她问道
「……怎么了?」
问题刚一出口,亚由美便非常难以启齿地,总算开始说重点了
「那个……在星期五的晚上,我接到了学姐发来的邮件……说是让我们集体无视你……」
「!」
信乃步那略微有些轻松的心情,顿时被彻底吹散了。
她不禁无言以对,仿佛血气被抽走的冰冷感觉在胸口弥漫开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们正暗地疏通着欺负自己。尽管信乃步早就觉得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之后,绝望的心情仍旧超出了她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
「有、有这种事啊……」
「嗯……」
信乃步只勉强说了这么一句,而亚由美十分愧疚地缩紧身子,对信乃步点点头。信乃步下意识地低下头。但是,看到信乃步低头,自己也低下头的亚由美,其实话还没有说完
「可、可是,看到那条邮件的时候,我觉得那么做的话实在对你太过分,所以……我就不由自主地给学姐发了条邮件」
「咦?」
「我写的是,『还是别那么做了吧』……」
「……!」
信乃步大吃一惊,向亚由美看去
「这、这么做的话,你也会受牵连的啊……」
「嗯……」
连亚由美也会成为学姐她们的目标。
尽管亚由美的心意让信乃步很开心,但信乃步在觉得开心之前,首先感到的更是吃惊、担心及愧疚。
她被我牵连了。
怎么办。
信乃步般茫然地这么心想。可是由于不擅交际而没有结实到可靠朋友的信乃步,在这种时候完全想不到解决之策,脑子里除了空洞地念着那句「怎么办」之外,什么也想不到。
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对亚由美说什么好,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亚由美。信乃步张大双眼杵在原地,亚由美低着头呆立不动,两人在鞋柜之间的黑暗空间中,一语不发地面对着面。
「…………………………」
「…………………………」
——怎么办,亚由美也完全不说话了。
两人一声不吭地呆呆站在原地,她们之间弥漫着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重气氛。
信乃步的思考一直在空转,脑袋里只有「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到底会怎样」这些空洞的思考。
——照旧参加社团活动会怎样?我和亚由美会遭到无视么?会被她们说难听的话,会被她们嘲笑么?还是……会被她们更加恶劣地排挤、为难?
信乃步回想自己所遭到的待遇。
怨恨。
排挤。
还有。
还有。
还有。
信乃步————想了起来。
她想起了那时候自己所遭到的待遇。想起了现在所处的这种异常状况的开端,也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
想起了……眼睛被刺进钉子的……人偶。
不可以!
焦躁感顿时在胸口扩散开来。
远比得知自己正遭到诅咒的事情时更加强得多的恐惧和焦躁,在她小小的内心之中到处乱窜。自己被怎么样也就算了,已经基本已经习惯了。可是,眼前这个羸弱的挚友也要遭到同样的待遇,这让她纯粹地感到残酷,纯粹地感到恐惧。
而且……这还是她还是被自己牵连,出来袒护自己所造成的。
一想到这里,焦躁与愧疚便浓稠地交融在一起,如同具有腐蚀性的毒素一般,把内心搅得天翻地覆。
不对……要说自己已经习惯了,也是骗人的。
在那个池塘里发生那件事之后,惊魂未定的她直接去找梦人。当她听了梦人所说的话之后,就像被搅浑了一般现实感变得稀薄的那份『恐惧』,时至现在浓度剧增,在心中喷发而出。
本身便存在的『恐惧』,在之前只不过是被梦人……被梦人讲述的话语削弱了而已。而现在,魔法解除了。
那份尽管存在于记忆中,但感觉上又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那种,钉尖逼近自己眼睛的恐惧,如今猛烈地扎进了精神之中。
还差一点,自己就把钉子扎进自己的眼睛了。
信乃步吓得脸色苍白,开始发抖。现在,如果这里不是学校,如果亚由美不在面前,信乃步肯定会当场蹲下去,然后嚎啕大哭。
——这个『诅咒』,会降临到亚由美身上么?怎么办?如果不及时设法解决……会出大事的。去跟学姐她们谈判的话,她们会不会放过亚由美?
信乃步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假设,但她以往的黑暗经历让她再清楚不过,事情绝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么顺利。
——索性把『诅咒』的事跟亚由美坦白,让她多加注意?不……我这么做,她会相信么?不……会不会已经太迟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呆呆地愣在原地。在这不算太长的时间中,无数的思绪在信乃步的头脑中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然而苦思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
沉默到最后,信乃步依旧没有得出结论,只是想着好歹得说点什么,张开了她那张舌头发僵的嘴,对亚由美开口
「啊……呃……」
正当她将意识拉从思考的混沌中拉回到眼前之时。
她察觉到在亚由美背后,有张脸正从鞋柜的缝隙窥视着她们。信乃步大吃一惊,只觉一阵恶寒,整个人霎时间便僵住了。
「…………………………!!」
在那一瞬间,她看到那张脸……是日本人偶的脸。
可是,她所看到的一幕立刻以错觉作结,出现在那里的不是人偶,而是一位少女。
她是长壁命。她身体约有三分之一藏在鞋柜后面,愣愣地看着信乃步这边。她如同死人一般无声无息,如同死人一般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开始就已经站在那里似的。当信乃步看到她的瞬间,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背上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戳中一样,惊讶地张大双眼,原地僵住了。
亚由美察觉到了这种不正常的气氛。
「……咦?」
然后,就在亚由美转过身去的瞬间,如同亡灵一般站在那里的命,悄无声息地扬起了那只缠着一道道绷带的手,
咻地
指向了亚由美的眉心。
「噫!?」
亚由美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愣住了。
随即,在强烈无比的异样紧张感之下,鞋柜周遭的空气冻冻结了。就如同时钟坏掉了一般,在这短短的瞬间,三个人之间的时间……停住了。
……但是,在下一刻。
「唔噗」
命的喉咙发出作呕的声音,两腮随即鼓了起来,沾满血的某种东西从她嘴里冒出来。
「!!」
「!?」
那东西……竟然是钉子。是汇在一起,许许多多根粗钉子的头和末端。
鲜血从命的唇缝中溢出,滴落,那些钉子的表面和缝隙间粘满了血,就像婴儿被产下一般,渐渐从命的嘴里冒出来。
滋啦、滋啦,就像植物生长的声音。
吱叽、吱叽,就像昆虫孵化的声音。
随着诡异的声音,长钉缓慢地从满是鲜血的嘴里,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伸出来。那些凶恶的大钉子长得可怕,少女的口腔根本不可能容纳得下,完全足以深深地刺进她的喉咙。
「…………………………!!」
滋噜、
滋噜、
成把成把沾满血的长钉,一点一点从喉咙里面呕吐出来,一点一点从嘴里冒出来。
两个少女紧缩着身体,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僵在原地,注视着可怕的一幕。
然后,在她们面前基本上完全露出的那把钉子,随着打湿的金属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如同羽化之后站起身来的昆虫的足一般,自然而然地展开。然后,在嘴里满满展开的钉子,就像被产下的卵一般,上面滴着混着黏液的血,拉着丝从嘴唇脱离,洒在了地上。
啪唰!!
混着血的大量钉子掉了下去,钉子、血和唾液就像碎开来一般,在地面上飞散开来。
钉子和血沫撒了一地,星星点点的血迹与触感飞洒到裙摆之下的腿上。
「…………!?」
刺鼻的铁腥味弥漫开来。随即,在僵住的信乃步跟前,就像塞子拔掉了一般,命的嘴里溢出一大口血。就这样,命的脚失去了力气,膝盖瘫软在地上,身体侧倒下去,只有微微的痉挛,一动不动。
刹那间的空白过后————
「————————————————!!」
亚由美就像用指甲抓脸一样,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仿佛将整个世界冻结的可怕惨叫,当场瘫坐下去。
信乃步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在这个被惨叫声冻结,随即又开始躁动的世界之中,信乃步心中完全被单色的恐惧、绝望与无助所占据,只能怀着仿佛眼前发黑的负面感情,呆呆地愣在原地……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