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次回家不知阔别几日。回家的本人,还有在家的妻子,都不知道他这次回家是否正确。
他本人是因为喝多了酒,而妻子则因为连日来的憔悴。深夜,111室的玄关打开了,松野淳一回到家。似乎被淳一进门的声音吵醒的妻子佐知,就像幽灵一样从儿童房里来到了走廊,结果两人一声招呼都没打便打了照面。
淳一全身撒发着酒气,整个人东倒西歪。
他现在脑子里在不停地慌。没有开灯的走廊充满着黑暗,然而在酒精影响下变得浑浊的知觉中,那片黑暗看上去遍布大量躁点。
在漆黑的玄关口,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鞋脱下来,扔在一旁。正当他刚刚踏上走廊的时候,妻子从儿童房出来了,打开了走廊上的灯。醉醺醺的视野被刺眼的光弄得十分模糊,淳一对妻子的行为感到恼火。
「……喂」
「…………」
他一气之下,冲着来到走廊上与自己面对面的妻子吼了起来,投去鄙夷的目光。他的从鼻孔里吐出充满愤怒的气息,这股气息之中还混着浓烈的酒气,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是充满自己体内的酒气。
「喂」
「……」
淳一又嚷嚷了一声,那声音中携带着「滚开」的意思。
他平时大部分的事情只要一声「喂」也就让妻子明白意思。所谓的夫妻也就是这样。
但今天的妻子没有回答,也没有从走廊上让开。她似乎明明清楚意思,却就是不懂,好像幽灵一样杵在院地。面对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看的妻子,淳一烦躁地啧了下舌,吼了过去
「你难不成还有意见?」
他吐词有些不清。
脑子受酒精侵害变得迟钝的他,用所剩无几的思维能力,勉强想到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他将下意识浮现的这种想法,烦躁地驱逐到头脑中更外围的地方,然后又啧了下舌,借酒耍疯似的粗暴地抓住了妻子的肩膀。
「滚开」
然后,就将妻子推到了走廊一旁。
他不想和妻子说话,现在只想喝水。
喝水,冲个澡,然后倒头大睡,再次离开家门……这就是他的安排。淳一推开碍事的妻子,正要朝厨房所在的屋里头走,可是被推开的妻子又站回了原位,用身体阻拦了淳一。
「……」
那是无言的反抗态度。
淳一怒不可遏
「啊!?」
他放纵心中的怒气,奋力地将棋子的领口拽了起来,重重地压倒了墙上。妻子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屈服。
「你这混蛋……!!」
他抬起手正要揍上去,可是妻子垂着脸让他找不到地方下手,正当他准备把妻子的脸揪起来的时候,玄关门突然开了。
「啊?」
「喂!」
「阿淳,你干什么!」
打开大门的,是与他同住一栋公寓的三名发小——五十岚真沙辉、棚桥和也,然后还有任政府公务员的盛一郎稍稍来迟。他们以睡衣之上搭着一件衣服的状态现身,看到淳一与棋子的状态,连忙上来阻止。
「喂,快住手!」
「吵死了!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淳一正要顺势殴打妻子,双臂便分别被真沙辉与和也抓住,之后还有人高马大且柔道有段者的一郎也加入阻止。淳一奋力挣扎,可是许久没有参加过运动,而且现在醉醺醺的,怎么胡闹也架不住人多,只能被大伙从妻子面前拖走,直接被一郎架住。
「放开我!」
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向周围看去,发小的妻子们也站在门外,看着这个情况。看来在淳一回家的时候,妻子就提前叫人来助阵了。
「竟然偷偷把人叫来!」
淳一被架着,怒气冲冲地冲妻子怒吼。
「别冲动,冷静点!」
一郎苦劝,更用力地提起淳一的双肩,淳一痛苦地呻吟起来。小婴儿被这场骚动吵醒的,从婴儿房里传来厉害的哭声。看也不看淳一,低着头站在走廊上的佐知,什么也没说,逃也似地消失在了儿童房里。
淳一不停地冲着儿童房怒骂,被架着拖进了屋内的客厅里。待男人们及怒吼,门外的妻子们走近玄关,走进儿童房想要安慰佐知。
淳一看着这情况,客厅的门被关上。淳一被三位发小围着,一时间又是破口大骂又是拳打脚踢,不久精疲力竭,酒精的魔力也有所衰退,最后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见鬼……」
「阿淳……你怎么搞的啊。虽然我知道,发生了那种事,这也在所难免……」
一郎擦了擦架住淳一的时弄脏的眼镜并重新戴上,看着瘫软在的淳一。喜欢照顾人的一郎,那口吻多少有些无力,但也是由衷地在替淳一担心。真沙辉与和也也一样看着淳一,但目光有些冰冷。
「幸彦君的死让你很难过,我们都很同情。可佐知又何尝不是?你也要顾及一下佐知的感受啊。虽说幸彦的死,的确是佐知的不小心造成的……」
一郎苦口婆心地向淳一晓之以理。
可是他的戳叫,却只是在淳一的内心表面擦了过去,没有进去。
一郎从前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说教的一方,总是句句在理善解人意,擅长于抓住让人妥协的要点。以前就有很多人都依赖着他,他现在在政府工作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依赖他。
那个一郎,向淳一问道
「……还是说,你恨佐知么?」
简直就像直刺和兴一般。
「你恨还是幸彦君的佐知么?」
他还在继续说
「可是,这件事不光是佐知的责任。我都听说了。你完全没有帮过佐知的忙吧」
「…………」
「你自己其实也明白的吧。佐知之所以会不注意,也有你的一份责任。所以,你不原谅佐知,不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么?」
他凝视着淳一,如同安慰般说道。
「所以,你……」
「噗哈」
被说教到这儿,淳一夸张地喷笑出来。
对那张那张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脸,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一郎以政府职员的身份,大概以这种方式交涉,对主妇跟老年人很有效果。
但在淳一看来,那非常的滑稽,只能令人发笑。
淳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带着反胃的情绪笑了起来,发了疯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阿淳……?」
一郎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另外两人的表情也堪称滑稽。
阿淳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差点要吐出来。三位发小哑口无言,看着淳一的目光,就像在看着可怜之人,却也掺杂着看到恶心东西时的厌恶。
淳一狠狠地笑了一会儿,脸和腹部的肌肉感觉笑得都要抽筋了,什么肺也是。淳一体会着这些感觉,一度敛去笑容,抬起脸扫了眼他们三个说道
「你们以为跟自己没关系了?」
「啥……?」
三人听到淳一说的话,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看到他们的表情,淳一又笑了起来。他喷笑出来之后又忍了下去,对着傻眼的三个人,用扭曲的笑容说道
「你们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是吧?你们脸皮真有够厚啊!」
这是他的心声。
「啊啊,我知道的。我这个人差劲透顶,是个只想在人前逞威风的胆小鬼,可正因如此我才能发掘一些事情。你们没有发觉对吧?我说的没错吧?哈哈,你们糟透了!」
淳一抬起头,环望每个人的脸。三个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淳一看着他们愣愣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淳,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别以为事不关己啊,你们这些跟我不一样,为家人着想的好爸爸们」
淳一哈哈大笑,恶狠狠地说道
「可要说没有资格养育孩子,你们跟我都没差!」
「喂……!」
和也愀然作色。淳一还在讥讽他这个「爱操心孩子的爸爸」。和也忍不住准备上前,被一郎一只手拦了下来,沉着冷静地说道。
「阿淳受了打击,精神错乱了」
淳一对一郎嗤之以鼻。和也对他的态度忍无可忍,可还是用压抑的口吻问道
「喂,你刚才什么意思……?」
「我不告诉你」
淳一笑了起来。和也恶狠狠地咒骂起来。
「真不像话」
「都说他精神错乱了啊。冷静下来能好好说话的」
在一郎的调停之下,和也叹了口气。真沙辉则表现得兴致索然。
这个时候,一郎的妻子从儿童房里出来,把脸伸进客厅向一郎招了招手,一边用余光看着淳一的样子,一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后又回到了儿童房。
一郎说道
「阿淳。今天太太和女儿就先住我家吧」
「……」
「你稍微一个人静静」
「爱怎样怎样」
淳一哼了一下,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对着从客厅离开的三人背后说道
「……说起来,我听说了。你们想要除灵,叫来了灵能力者,结果失败了是吧?」
「啊?」
男人停下脚步,朝淳一看了过去。
真沙辉说道
「你说那个冒牌货么?那又如何?」
「冒牌货啊,但愿是吧」
「……你想说什么啊」
不光是真沙辉,和也也皱紧眉头。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但愿什么也没有吧」
淳一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这样说道,再也不去看他们三个,躺在地上摊成了大字……
「我察觉到了。我察觉到了啊」
笑了起来
「我察觉到了啊!」
「……」
三人露出好像不舒服,又好像很痛心的表情看着躺在地上边说边笑的淳一,离开了房间。
在身后,笑声回荡起来。
我察觉到了啊!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
……一夜过去,结十分苦恼。
与其说是苦恼,其实应该更接近于困惑。在公园里发生那个生驹老人救孩子的事情之后,结就不知道该怎样去看待那个老人了,非常困惑。
他是个偏执,但喜欢孩子的老人。这是大多数居民的看法。
就连结的认识都险些倾向于那一方。但是,他的确也逼过结离开公寓。那件事让结感到如芒刺在背,都开始非常人质地苦恼着,是不是自己无疑是间得罪过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究竟怎么回事。
分不清他人究竟是好是坏,想要了解却又不敢与他发生瓜葛。
就算决定不去跟他发生瓜葛,那种强烈的不安也没有消除。结可以肯定,那多半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的问题,但她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陷入进退维谷的状态。
因为这次公园里发生的事,结安排回家后要跟大伙一起带上点心盒去跟生驹老人上门道谢。由于结的办公地点在市中心,大家拜托结在市中心的好店里挑选点心礼盒。
她心里希望,这次问候能够带来一些进展。
结上了班,忙起了工作,但精神上一闲下来都总会去想那件事,动不动就会沉浸于瞬间的思考之中。
结虽然不讨厌发呆,但想来想去也没办法让自己幸福起来,所以情绪渐渐消沉下去。
「……西任小姐,你有心事?」
碰面的对象——梦人,假惺惺地向结问道。
从电影化开始,相关业者如同开枝散叶般多了起来,这次便是与那些相关业者进行磋商。在会谈的包厢内摆着资料,结、梦人还有正编辑绫部典夫三个人,正在趁对方来之前整合意见。现在正是其中短暂的间隙。
「……是真木先生知道的那件事」
「除灵的灵能力者进公寓的那件事么?」
结略带讽刺地回答之后,梦人也更厉害地还以颜色。
「这件事都已经知道了啊……你看到了么?」
「怎么会呢,只是大河内君向当地居民打听到的」
「咦?什么事情?」
只有绫部不明真相被晾在一边,目光无比疑惑地在结与梦人之间往返。
「我们在说,西任小姐迁居的公寓进行了除灵」
「咦?那是怎么回事?」
「绫部君,你没必要掺和」
结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兴致盎然的绫部闭嘴了。
梦人说道
「那件事似乎附近一带闹大了呢」
「是啊……」
「哎,我知道的也没有那么详细就是了,只知道进去除灵的灵能力者是野田愿洞」
其实关于那个灵能力者,别说是长相了,那名字也只听过一次,不能保证能够准确地记得。于是,她问了出来
「那个人,很出名么?」
「在行内算是小有名气」
梦人答道
「他曾多次上过电视台的灵异节目。另外,还在地下杂志上有不定期连载。网上有本人的主页,上面写着相关概要。这些信息也是大河内君弄到的」
结的脑海里中浮现出不在场的大河内那得意洋洋的嘴脸。
「大河内君是那方面的忠实爱好者,通过杂志以及网络,对于寻访全国的荒村和灵异地点进行灵异的计划有着细致入微的了解。他还抱怨说,要是早知道要搞除灵就过去看看来着,正懊悔着呢」
「那个灵能力者可信么?听说他好像扔下祭坛完全失联,大家都说他是骗子来着」
「……还有这回事?」
梦人似乎还没有了解到这个程度。结痛恨自己走漏情报。
「令人在意啊。我对这方面的真伪完全无法判断,毕竟他是在宗教人士、地下媒体与欺诈之间的平衡上行走的人物呢。只不过,他实际除过灵,也有许多信奉者,不知该不该一口咬定他是骗子」
梦人说到这里,稍稍沉思起来。
「嗯……不过既然这样,也就表示除灵失败了是吧?」
「……大概就是那样吧」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结也只能承认这个结论。
「在我看来,与灵能力者是不是骗子的问题相比,疑似灵能力者在除灵过程中落荒而逃的这个事实更为重大」
梦人说出了结完全不想去想的事情,不禁愀然作色。
「不是骗定金走人么?」
「他履历很丰富,所以不可能那么做。除灵的效果没办法很好的去证明,所以就算是行骗,大可将骗子除灵完全做完,收了本金再回去。只要将仪式进行完毕,事后怎样都能给出解释。这是虚伪灵能者惯用的行骗招式。将仪式中途抛下,对他来说只有风险。那样的行骗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查来做支持,不得不说,这种情况应该认为发生了某种情况」
「……」
结想不到什么来反驳。
梦人将钢笔笔头顶着嘴边,摆着严肃的表情开始思考。
「我觉得,这————或许是一桩比想象中更应该严肃思考的案件」
结下一时间着急起来,说道
「别、别说了啊」
「真的不想让我来调查一下么?」
梦人略微探出头,问道。结将库存的固执力挤了出来。
「……不需要」
「这样啊。那么,我就放弃让你邀我进入公寓好了,相对的,我能提个请求么?」
在结拒绝之后,梦人这样说道,提出交换条件。
「我想要公寓建成当初的那些居民中,已经搬出去的人的讯息。只有姓名也无妨,剩下的我会想办法解决。这样一来,就算找媒体过去采访,因为已经不是公寓的居民了,所以也不会给西任小姐造成麻烦,而且说不定他们有着与留在『幽灵公寓』的居民不同的见解。你意下如何?」
「唔……」
结不禁沉思起来
「哎……只是这样倒也行」
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提议。梦人扬嘴一笑
「帮大忙了」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无法保证。如果让人觉得可疑我就不问了,不能保证他们会告诉我」
「没关系,反正没报多大希望」
梦人一脸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但这个时候,梦人稍稍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
「有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一直无法释怀」
「是什么事?」
「就是公寓中接连发生的『事故』。虽然并没有什么规律,但感觉能嗅到某种共通的味道。因此,这类实际上只是对灵异事件杞人忧天的疑惑在世间比比皆是,但那种感觉在其中也尤为令人在意。并不是因为西任小姐你在住呢。虽说并非完全没有那个理由,但并不仅仅是那样」
梦人皱紧眉头。结不禁戒备着问道
「事件之中,存在某种共通点?」
「我不清楚」
梦人摇了摇头。
「总之,这件事令我十分在意。我个人对此感到很不自在,至少想要得到有助于打破僵局的新情报」
「……」
结对此无话可说。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结怀着几分无法释怀的心情,姑且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就这样,话题再次中断了。
「……啊,对了」
梦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
「上次的事情,我或许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
「什么?」
结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梦人在最后,说出了这样的事情。
「离你住的地方最近的那条河」
「河?」
「嗯,就是那条河」
然后,梦人……
「那条河沿线流域,没有搞『流雏』喔」
这样说道。
「……咦?」
结无言以对。她觉得,她此刻的表情,或许是今天以来最呆滞的表情。
†
事后结试着在网上进行了调查,结果确实与梦人所说一致,那条河没有举办过流雏祭祀的痕迹。
——怎么回事?那我看到的『那东西』是什么?
结在搬家的那天,的确看到大量流雏顺流而下。疑问在她的脑中卷起漩涡,但完全无法得到答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工作中度过时光。她将那种不清不楚的心情暂且搁置,到了傍晚再次回到公寓,在一楼大厅等候着与准备一同去答谢救孩子的生驹老人的大伙碰了头。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
结从车站一路气喘吁吁地快步到达了公寓,其他的四个人已经在公寓门厅里聚齐。结道着歉,将嘱托买来的点心盒交给今日子。
「啊,谢谢」
今日子结果点心盒之后,站在了最前头。这是因为,被救的是华菜。站在第二个的,是太过胡闹导致事故发生的大和的母亲,盛小姐。
结和其他人,则是以当时在场的身份。
结基本算陪同,不过对于与她们同行有些疑虑。
原因尚不清楚,但结正被生驹老人敌视。她担心跟她们同行,会对道谢造成不良影响。
她在以前也婉转的向大家传达过这件事,但大家看上去并没有往心里去。
所以,结心里想着,到时候就站在大家的后面,能把自己藏起来的位置。
「那我们就动身吧?」
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调整好因赶路变得急促的呼吸,对大家这样说道。
她以为大伙会立刻答应,可是大伙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伤脑经似地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咦?怎么了?」
「这个嘛……」
大家态度不明的原因,立刻就弄明白了。
大家为了前往406室,一起离开门厅,刚穿过自动门,全都停下脚步,一声不吭。结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自然而然地竖起了耳朵,结果听到远处微微传来声音。
哐——、
结顿时明白过来。
这个声音以前也听过,是生驹老人迷信的鸣钲声。
听到之后,结也跟大伙面面相觑起来。她觉得如果人家在进行什么祈祷,现在过去会打扰到人家。
结向大家提议
「……总之,先到门口去看看吧」
盛小姐点了点头,赞同道
「就这么办吧。看情况不行的话,就再另想办法……」
于是方针就定下来了,五个人前往406室。做电梯上到四楼之后,之前远远听到的那个鸣钲声变得清晰起来。
哐——、
哐——、
过道中有规律地回荡着尖锐清澄的声音,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之下暗淡地照亮。
正在发出声音的406室门口,连玄关灯也没开,陷入黑暗之中。
在天花板的灯光勉强照亮的通道一头,老人居住的那间房的房门,就只是不停地发出鸣钲的声音。
哐——、
哐——、
「…………」
最终的目的地近在眼前,可不管是结还是大家,出了电梯之后头下一时间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406室。
大伙全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不敢露出声色地窥视着406室。
「……那个」
「啊……嗯」
过了一会,大伙突然间回过神来,相互苦笑起来。
莫名其妙的宗教的鸣钲之声,让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不敢前往那扇昏暗的门。
结压着声音问道
「那个……那是怎样的宗教?」
「诶?」
「呃……」
「不清楚……」
可是对这个提问,其他四人都不例外地回答说「不知道」。
「以前和其他人也说过这个事情,可是好像没人知道……连老年人们也是」
盛小姐也小声这样说道,困扰地用脸扶着脸颊。盛小姐在妈妈们之中,在居民之间拥有的情报网数一数二。既然盛小姐都这么说了,应该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结觉得有些不解
「那个不是附近一带的信仰么?」
她还想过,那可能是当地的信仰。
「生驹先生是还建到这儿的吧,本来就是本地人吧。所以,我还以为肯定是那样的」
结说完,四人面面相觑。然后盛小姐看着杉北小姐说道
「……也没有,除了杉北小姐,我们都是因为结婚才来到这里的外地人,所以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杉北小姐都说不是,那应该不是了。据我了解,感觉这里的居民是那个足不出户的孙子,还有那个孙子的父亲,爷爷似乎并不是」
「咦?有这种事!?」
结对于这件事,其实内心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吃惊。
杉北小姐也点点头,示意这一点不会有错。但如果是这样,结一下子就完全不明白在被生驹老人驱赶时,那个「外人」的含义了。
「那个孙子……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杉北小姐应该知道吧?」
「跟我以前是同学,名字叫正至。『正确』的正,『至高』的至,正至」
「这样啊。那么,那位正至先生小时候跟父亲一起住的家位于拆迁改造地区,虽然并没有实际居住,但房产一直在名下,因此享有入住新开发的高居公寓的权利。当时,正至先生和父亲的父亲,也就是那位生驹先生,只有两个人回来了。大概就是这样」
「哈哈……」
「那大概是那位父亲故乡当地的信仰。至少正至先生小时候,他跟父亲并没有搞什么迷信」
「嗯」
杉北小姐点点头……
「没有问过。如果真的有,应该会更加的——呃,觉得毛骨悚然吧……」
然后有些吞吞吐吐地这样说道。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鸣钲声,如今依旧不断地从门里头传出来。
今日子开口说
「那个声音没完没了啊」
「是啊……」
结也将目光转向406室的门,点点头。
「怎么办」
「要不明天再来?明天的话,西任小姐也能一早就来……」
棚桥小姐这样说道,但感觉好像这样放弃得也太轻易了,没有人行动起来。
今日子开口了
「那么,先到门口去看看吧」
「也是……」
「然后先看看情况,感觉要是不会停的话就明天再来拜访。大家觉得怎样?」
大家都赞成这个方案。
方针确定下来了,一行人离开了电梯口,沿着除了鸣钲之声一片寂静的昏暗过道走过去,脚步都不自觉的有些畏畏缩缩。
哐——、
哐——、
尖锐的钲响继续回荡。
在这个声音中,她们不自觉地压低了脚步声,一起往前走。
荧光灯投下来的模糊光线,就像在微微晃动一般闪烁着。她们五个聚在一起,彼此的身体挡住了昏暗的光线,在洒下阴影后变得更加昏暗的过道上走向尽头。
「…………」
所有人,一语不发。
压抑的脚步声回荡在周围。
五个人默默前行,不久到达了406号室,站在了房门前。
「…………………………」
沉没在昏暗中的房门之上,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仿佛里面是一间空房,或人都已经熟睡。
然而,鸣钲之声不断从中传来。
哐——、
哐——、
里面的确正在不断鸣钲。但是,那异常缺乏生活气息的感觉,不断地将『屋内无人』的想象印入脑海之中,刷在皮肤感觉之上。
「…………」
所有人……一言不发。
但所有人,又都纷纷将意识向那鸣钲之声投去,向屋内的气息投去。
鸣钲之声毫无停止的征兆。由于并不能听到经文,所以无法预测什么时候才会完。
「……好像不行的样子」
领头的今日子嘀咕起来。
「应该吧」
身旁的盛小姐也同意她的看法。
现在的气氛,整体上已经倾向于「尽快离开」的意向。结的想法也与大伙相似,向布满夜影与物影的周围无所事事地张望。
「……」
忽然,一样东西映入结的眼中。
那是门旁房间的窗户,是406室在过道一侧开出的窗户,上面安装着铁隔栅。
窗户深陷黑暗之中,勉勉强强能从铁隔栅的缝隙间看到镶着毛玻璃的窗户打开了三分之一。
在五个人最后面的结注意到窗户开着之后,悄悄从大伙身边离开,靠近窗户。
她单纯只是想,从窗户说不定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只不过,屋里没有开灯,透出来的只有漆黑一片,无法指望能看到什么。
「……」
结稍稍探出身去,向窗户中窥视。
房间里面露了出来,但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了?」
结凝目而视。这时大家注意到了结的行为,也准备过来看情况。
就在此时……
大伙动了,影子动了。
过道中被挡住的荧光灯因为人的移动,略微地洒进屋内,将里头淡淡地照亮。那亮度绝对算不上充足,可是对于眯起眼睛,只想将漆黑的屋子看个大概的结来说,已经足够了。
「!」
在那里,有个人。
他很吃惊。明明没有人的气息,屋子里却蹲着一个人。
只见笼罩在黑暗中的模糊世界里,一个轮廓模糊的人正坐在地板上,正做着什么。
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然后细节之处渐渐地清晰起来。
然后……结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
一个穿着红色女式上衣的成年男性……
就像匍匐在地一般屈着身子……
正在地板上制作小型童女的纸人——————
而且那些自制的纸人数量之多,让人觉得他精神很不正常,竟不留缝隙地淹没了整片地面。他趴在数不清的纸人之上,还在继续做着纸人,并让围绕自己的大量纸人变得更多……这片异样的情景,犹如无尽地狱。
「噫……!?」
结禁不住发出压抑的尖叫。
那人,那纸人,结全都认识。
那纸人跟那流雏是一样的,如假包换。
而那人是在门外一度见到过的,那个老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孙子……同样如假包换。
「哇!」
「哇!什么啊那是!?」
看到房间里面的大伙,纷纷尖叫起来。
随后,此前一直很有规律的鸣钲之声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从房子里面传来老人的怒吼声。
「————什么人!!」
瞬息间,结她们如脱兔之势逃离了门口。
没有任何道理,所有人看到那不正常的情景后,全都本能地害怕起来,只想到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