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婚约对象」的谎言和夏日祭典

日本某处。

一间日式宅邸。

大大的门上挂著「高濑川」的名牌。

四人家族正在铺有榻榻米的客厅里吃晚餐。

四个人身上都穿著和服。

「由弦,你最近跟天城家的女儿进展得如何?」

在晚餐桌上开口询问由弦的是……高濑川和弥。

是由弦的父亲。

拥有四分之一外国血统的他,容貌上多少可以看出一些西欧人的特徵。

而由弦也有遗传到的蓝眼睛清楚地证明了他们拥有外国的基因。

虽然和弥在相亲时有和由弦的祖父一同出席,但他本人并没有那么关心由弦和爱理沙的婚事。

所以由弦有点惊讶,父亲居然会主动问起他与爱理沙的关系。

另外,对这桩婚事最积极的祖父母现在正好去美国玩了。

硬是决定要引退之后,祖父母便不时会出国旅行……不过他们似乎特别钟情于美国。

毕竟由弦祖父的母亲(也就是由弦的曾祖母)是美国人,要说他们当然会喜欢美国,似乎也没说错。

「我跟雪城……我们昨天才去水上乐园玩啊?感觉还不错喔。」

由弦随口回答,喝了一口味噌汤。

绝对不是母亲做的味噌汤难喝。不过……

(还是雪城做的比较好喝。)

由弦觉得自己马上就出现对爱理沙手作料理的戒断症状了。

虽然暑假结束后得去上学这点很麻烦,可是他想吃爱理沙做的菜。

他现在的心情有够复杂。

或许是察觉到由弦在想什么了吧,他的母亲──高濑川彩由──开口问他。

顺带一提,彩由的祖先虽然也有西欧人的血统……但因为隔了很多代,所以她的外表看来完全是典型的日本人。

「爱理沙小姐做的菜和我做的,哪边比较好吃?」

「雪城。」

「居然马上回答。讨厌啦~你这不是完全迷上人家了吗!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抱孙了呢。」

对由弦的婚事积极程度仅次于祖父母的,就是彩由了。

不过说穿了,她只是因为喜欢听恋爱八卦而跟著瞎起哄罢了。

由弦是很想跟她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边瞎起哄什么……

但因为母亲打扮得很年轻,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只不过在她面前提起年龄的事可是她的大忌。

「妈妈你又不算多会做菜……要煮得比你好吃,不是什么难事吧。」

用无奈的语气说话的是由弦的妹妹。

高濑川彩弓。

现在就读国中二年级。

个性虽然有点嚣张……但是就算由弦不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而偏心,客观来看她也的确长得很可爱。

清澈的蓝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如果真的这么好吃,我也有点想尝尝看呢。我可以帮她给分。」

「你竟然已经开始以小姑自居了……受不了。」

「我当然会在意哥哥说的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吧?」

彩弓边吃著腌菜边悠哉地说。

真要说起来……由弦和爱理沙其实不会结婚,所以她根本当不成小姑。

「不过哥啊,你明明都这么喜欢她了……却还是用她的姓『雪城』来叫她喔。」

妹妹一刀戳中了他的痛处。

由弦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敏锐了……不过彩弓也是那种直觉很准的人。

所以不能轻忽大意。

「……我觉得改变称呼方式,感觉很不好意思啊。」

「是喔~」

幸好彩弓没有再进一步地追究。

虽然她很嚣张地一直贼笑。

「嗯……虽然现在相处起来可能还有些别扭,不过由弦,如果你们有心想要喜欢上对方,一定能够真的喜欢上对方的。相亲结婚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啊~我一开始也很担心能不能跟和弥好好相处……但试著寻找之后,就发现他有很多出色的地方呢。」

又~开始了喔。

看著父母的由弦和彩弓脸上都写著这句话。

两人的父母和弥与彩由就是相亲结婚的。

所以对相亲结婚的印象非常好。

恐怕他们也会试著用某种形式,来建议彩弓去相亲吧。

不过应该不会强迫她去就是了。

「是这样吗~」

彩弓也因为看了这样的双亲,以及跟婚约对象相亲相爱(对外来说是这样)的由弦,所以不是那么排斥相亲结婚。

而由弦自己其实倒也并非完全抗拒这种形式的婚姻。

只是觉得十五岁就相亲结婚果然还是太早了吧。

如果等到大学毕业之后,他应该就不会这么反对了。

「对了对了,由弦……一周后,附近会举办夏季祭典对吧?」

和弥突然这么说。

由弦马上就察觉到父亲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了。

「你要我去约雪城吗?」

「你真聪明。不过也不勉强啦。」

话虽如此,然而明知家里附近有祭典,却不约交往对象过来,这确实有点奇怪。

他肯定得开口约爱理沙了吧。

「嗯……也是。不过彩弓你没关系吗?」

直到去年,由弦都是跟彩弓一起去参加夏季祭典的。

所以由弦这是在问妹妹,没有哥哥陪你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跟朋友一起去。不过你要记得把人介绍给我喔,毕竟我只看过哥哥你亲爱对象的照片嘛。」

「好啦好啦。」

由弦随口敷衍妹妹……

心里想著,这下我又得打电话给爱理沙了。

某天。

由弦突然传讯息来,说「我有事情想跟你谈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方便吧」。

刚洗完碗盘的爱理沙回了「现在可以」之后,他马上就打电话过来了。

内容是邀约她一起去参加夏季祭典。

『事情就是这样,怎么样?这次既不是因为有门票,也只是我爸临时想到的提案,所以你可以用那天有事为由来回绝喔。』

跟去水上乐园的情况不同,夏季祭典仅会在那一天的特定时间举办。

所以那个时间正好有要事无法抽身……这种理由是说得通的。

「夏季祭典啊……可以看到烟火吗?」

话虽如此,跟去水上乐园相比,参加祭典的心理门槛比较低。

而且要是能看到漂亮的烟火,爱理沙确实也有点兴趣。

『嗯……可以喔,而且规模也还满大的。』

自己究竟有几年没有参加过夏季祭典了呢?或许从小学之后就没去过了。

「那么,我就前去叨扰了。」

『谢谢……还有我妹和我妈想见见你,可以吗?』

「啊,好的,我知道了。」

两人约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后,爱理沙挂断电话。

然后为了向养父母报备而走回客厅。

「你跟谁讲电话?」

率先开口问爱理沙的是她的养父。

直树。

虽然他手上拿著报纸,连看都不看爱理沙一眼……口气却强硬得不由分说。

「是高濑川由弦同学打来的……他约我一周后去参加夏季祭典。」

「你答应了?」

「是的。」

爱理沙这么回答后……她的养母──天城绘美──轻轻啧了一声。

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悦的表情。

然后……

「真讨厌……懂得巴结男人了呢。」

拋出了这句话。

她是爱理沙的阿姨。但她跟自己的妹妹,也就是爱理沙的母亲感情不好。

所以她也不喜欢妹妹的女儿爱理沙。

常挖苦爱理沙、欺负她,有时候还会动手的就是养母绘美。

「拜托别在家里说那种……」

「要是她不懂得巴结男人就麻烦了。」

直树冷漠地说。

这句话让绘美直接闭上了嘴。

直树常因为工作不在家,所以家事和教养小孩相关的事情全由绘美一手掌控,乍看之下可能会以为绘美是这个家地位最高的人。

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是,她就是不会忤逆直树。

「这桩婚事不论是对天城家,还是对爱理沙都非常重要……这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了,直树。」

尽管嘴上这么说,绘美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养母绘美和养父直树不同,她反对这桩婚事。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担心爱理沙。

虽然爱理沙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她是因为不能接受长得跟讨厌的妹妹一模一样的外甥女,可以嫁进「高濑川」这个有钱人家,跟那个不仅外貌出众、彬彬有礼,看起来又温柔的好青年结婚。

说穿了,她就是见不得爱理沙过得幸福。

虽然不知道绘美跟爱理沙的母亲之间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对爱理沙而言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么说来,你有浴衣吗?」

直树突然问爱理沙。

爱理沙摇了摇头。

「不,没有。」

「你该不会想穿洋装去吧?」

「……这样不妥吗?」

「他可是那个传统、守旧的世家的儿子。他应该会穿浴衣吧。你打算穿洋装走在他身边吗?」

直树用简直受不了她的态度这样说。

被他这样一说,那画面看起来的确非常可笑。

所谓的公开处刑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见爱理沙畏缩起来,直树默默地起身。

然后从橱柜拿出钱包,从中抽出五张一万元日币。

把钱放在了桌上。

「拿这些钱去买。没用完的就当作你的零用钱。」

「谢、谢谢……您。」

爱理沙战战兢兢地收下这笔钱。

对爱理沙而言,比起虐待自己的绘美,直树可怕多了。

直树从来没有对爱理沙动手过,也没有挖苦过她。

甚至会在看到绘美做得太过分时责怪绘美,保护爱理沙。

实际上,绘美几乎不会在直树面前动手打爱理沙。

但他对爱理沙也等同于是漠不关心。

至少在爱理沙眼里看来是这样。

比起明显厌恶自己的对象,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在这个家比任何人都「强大」的直树更是可怕。

对方是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成人男性这点,更是加深了她的恐惧。

「直树,你不能太宠她……」

「这是必要的支出。」

直树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家的评价。

正确来说,是讨厌自家的评价对商务造成影响。

「爱理沙,是你自己想要这桩婚事的。」

「是……我明白。」

是家人逼她来相亲的。

爱理沙当初对由弦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件事……其实稍微修饰成了对爱理沙本人比较有利的说法。

她的养父直树只是问爱理沙「有几桩婚事找上门来,你要不要去看看?」而已。

所以是爱理沙回答她愿意去相亲看看的。

她太害怕直树了,无法拒绝。

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直树接连带了几桩婚事回来问爱理沙。

原本就不想结婚的爱理沙不断地拒绝了这些婚事。

从绘美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个对男人挑三拣四,任性又傲慢的女人吧。

她不能再拒绝下去了。

在她走投无路时,才终于遇见了由弦。

「好好经营,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好的。」

他这话纯粹是在帮爱理沙的恋情打气吗?

还是在威胁她,表示如果这桩婚事告吹……你就没有退路了呢?

又或者完全基于别的目的才说的?

爱理沙无从得知。

只觉得那非常可怕。

夏季祭典当天。

由弦早一步来到车站迎接爱理沙。

车站里挤满了像由弦这样,前来等待朋友或情人的男男女女。

由弦便在距离车站口稍远的地方等待爱理沙。

(爱理沙会带怎样的浴衣来呢?)

心中这么想的由弦也还没换上浴衣。

他身上穿的是一般的外出服。

这也是因为爱理沙事先联络他「我不想弄脏浴衣,可以的话,请让我在高濑川同学家换衣服」。

由弦心想,既然这样,自己也等那个时候再换上浴衣就好了。

他茫然地望著映入眼帘的女性们身上穿的浴衣,想像著爱理沙穿上浴衣的样子时……

「高濑川同学,让你久等了。」

便听到了她一如往常的平静声音。

由弦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跟平常一样,顶著一张扑克脸的爱理沙就站在那里。

「不会,我也刚到。」

爱理沙身上穿著洋装,不过手上提著两个纸袋。

其中一个应该装著浴衣吧。

……那么,另一个是?

「那两袋是?」

「是浴衣和……点心。是我家人说既然要去登门拜访,就带著这个一起去。」

「原来如此。」

那应该是她养父交代的吧。

虽然没有直接说过多少话,但从爱理沙和父母口中听到的说法看来,天城直树似乎是个好面子的人。

不过比起完全不在意这些礼数,还是在意一下比较好,所以这方面倒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除了面子之外是不是也重视里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拿吧?」

「那么麻烦你拿浴衣这袋。饼乾我想亲手交给高濑川同学的父母。」

接过一个纸袋之后,由弦轻轻招手。

「我带你去我家,跟我来。」

「好……我知道了。」

由弦家在距离车站要走上一小段路的位置。

他们来到了大门前,便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是、是这里吗?」

爱理沙一脸茫然地仰望著高濑川家的大门。

她惊讶得张开了嘴。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因为由弦知道爱理沙平常是个怎样的人,所以觉得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傻」。

「怎么了?」

「没、没有……只是觉得很大。」

「你家不也满大的吗?」

「我们家可没有这么高的围墙和巨大的大门喔。」

两人穿过大门后……

听见好几声大型犬「汪汪」叫的声音。

爱理沙的身体吓得颤了一下。

就在她惊慌失措时,四只狗朝这里跑了过来。

它们一边甩著尾巴,一边奔向由弦。

「停。」

由弦一声令下后,四只狗立刻停下脚步。

「坐下。」

他配合手势下达命令,尽管还是有先后顺序之差,四只狗仍一一坐下。

爱理沙一开始虽然愣住了,但马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教得真好。」

「毕竟它们是看门狗。平常都放养在院子里。」

不过由弦这辈子还从未看它们派上用场过。

小偷可能也不想闯进不时会听见狗叫声的家里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可以。先问候它们一下再摸。」

由弦这么说完后便叫了它们的名字,同时向那四只狗招手。

「亚历山大。」

于是其中一只威风凛凛的红褐色大狗走了过来。

「停、坐下、握手。」

亚历山大按照由弦的命令,将前脚放在他手上。

由弦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像是在称赞它。

「它在这群狗里面地位最高……你先让它闻闻你的气味之后再摸它。」

「它算是这群狗中的领袖吗……它是柴犬?」

「不,秋田犬。」

爱理沙先朝著秋田犬伸出白皙的手。

秋田犬轻轻闻了闻她的气味。

然后爱理沙才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脖子和头。

爱理沙接著分别跟黑色、红褐色和虽然身体是咖啡色,脸却是黑色的垂皮狗打招呼。

由弦一一告诉爱理沙它们的名字。

「话说回来……它们的名字都好雄伟喔。亚历山大、皮洛士、汉尼拔和大西庇阿……是想要它们跟什么作战呢?」

「小偷吧。」

「这根本就战力过剩了吧……不仅名字,它们的体型也是。」

爱理沙看向那四只狗。

包含秋田犬在内,其中两只是一般大型犬的体型,但另外两只比它们又大上了一圈。

「亚历山大是秋田犬,皮洛士是……德国牧羊犬吧?那汉尼拔和大西庇阿……是什么品种的狗呢?」

被取名为汉尼拔的狗身高约有八十公分。

而大西庇阿还比它更高大一点。

这两只狗的脸都有爱理沙的两倍大。

就算它们很乖巧,但这么大的狗靠过来,爱理沙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怕得脸部微微抽搐。

「汉尼拔是西班牙獒犬,大西庇阿则是英国獒犬。不过该说它们都没有实战经验吗?总之没让小偷进来过就是了。」

「毕竟人还是最重视性命。如果事先调查过,就不会进来了。」

虽然这么说,爱理沙的表情却很柔和。

她的眼神荡漾,嘴角也失守地笑弯了起来。

她虽然宣称自己喜欢猫,但似乎也还满喜欢狗的。

她一直摸著这四只狗。

「那雪城,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

「也是……在这里待太久,要是还没向你父母打招呼之前就弄脏了衣服也不好。」

爱理沙一脸遗憾地起身。

由弦下令解散之后,四只狗就不知跑到庭院里的哪里去了。

目送狗狗们离去后,由弦打开了通往玄关的门。

然后大声呼喊。

「喂~我带雪城来了喔。」

过了一会儿,身穿和服的人们便出现在玄关。

父亲,高濑川和弥。

母亲,高濑川彩由。

妹妹,高濑川彩弓。

是以上这三人。

「爱理沙小姐,欢迎你来。小犬承蒙你照顾了。」

「好久不见。其实是高濑川……由弦同学照顾我比较多。」

爱理沙这么说,谦恭有礼地打了招呼。

和弥慢慢眯细了眼睛。

「总之先进来吧……有两个人似乎很想跟你说话,快忍不住了。」

和弥说完之后,对自己的身后使了一下眼色。

只见彩由和彩弓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由弦先脱了鞋踏进家门。

接著朝爱理沙伸手。

「来。」

「谢谢你。」

一看到爱理沙进门,两位女性便立刻上前。

「我是由弦的母亲,高濑川彩由。爱理沙小姐,多谢你平常照顾由弦。不过……你本人比照片可爱多了呢。」

「我是他的妹妹,高濑川彩弓。哥哥承蒙你关照了~你真的很漂亮耶,难怪哥哥会这么喜欢你~」

「初次见面,两位好,我是雪城爱理沙,请多指教……那、那个,呃……」

看到两人逼近自己,爱理沙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由弦往前一步,有如要保护爱理沙似的挺身而出。

「你们这样雪城也很困扰……聊天当然要边喝茶边聊吧?」

接著由弦对爱理沙轻轻招手。

「我替你带路。」

「好的……今天请多多指教。」

爱理沙又再次行了个礼。

爱理沙按照当初的预定,正在借用高濑川家的房间换上浴衣。

由弦也预计在这段时间内换好浴衣……

但是女孩子要准备起来果然还是辛苦得多了。

先换好衣服的是由弦。

他先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

在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布料上,有著白色与暗沉蓝色构成的竹叶花纹。

腰带则是暗红色的。

头发也难得地用发蜡抓了一下。

「嗯,应该没问题吧。」

把自己打扮到走在爱理沙身边也不至于丢脸的程度了。

由弦抱著兴奋得有些静不下来的心情,等待爱理沙。

「高濑川同学,让你久等了。」

这声音比平常更紧张了些。

表情虽然一如往常地平静,仍可以看出些许紧张与不安的神色。

「不会,没关系……喔。」

由弦仔细地观察爱理沙的浴衣打扮。

深蓝色的布料。

上头的图案则是浅紫色的大牵牛花、白色的石竹和胡枝子等花朵。

红紫色的腰带上绘有传统麻叶纹路。

她的头发优美地盘起,并以饰有红色圆珠(应该是珊瑚)的发簪固定。

浴衣整体的配色和设计绝对称不上花俏,真要说起来感觉更沉稳一些。

相对的,腰带的颜色非常美,两者的色调互相辉映。

与其说可爱,更给人一种美丽、成熟的感觉。

如果是一般女性可能会因为浴衣过于显眼,盖过了本人的风采吧,然而有著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妩媚的爱理沙完美地驾驭了这套浴衣。

漂亮的发簪更是凸显了这一点。

(插图010)

「……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很适合你。非常漂亮。感觉比平常更成熟。」

由弦虽然如此称赞爱理沙,但她依然垮著一张脸。

爱理沙转身背对由弦。

可以看到她打得非常漂亮的腰带。

「感觉还可以吗?」

爱理沙不安地问他。

这个问法与其说是在问他「适合我吗?」听起来更像是在问「我的浴衣有穿好吗?」

「嗯,我觉得很好喔。我每年都会看妹妹穿浴衣,所以不至于看不出来。你放心吧。」

由弦这么说完,爱理沙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像是在找藉口似的说道。

「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穿过浴衣了……我是上网查的。」

「原来如此啊。」

这样的确会担心吧。

由弦虽然心想要是她先讲,就可以拜托母亲或妹妹帮忙的。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所以他没说出口。

「话说,那个。高濑川同学你穿这套浴衣也很好看……我觉得很帅气。」

「这样啊,谢谢。」

被女生称赞自己的打扮也挺让人害臊的。由弦如是想。

明明面对母亲或妹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两位一下吗?」

一道可爱的声音传来。

回过头,只见身穿可爱金鱼花色浴衣的彩弓正站在那里。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哥,怎么样?」

「很适合你,我觉得很可爱喔。」

「总觉得跟你称赞爱理沙姊姊的相比之下好没诚意喔~」

虽然嘴上抱怨著,彩弓仍笑咪咪地走近爱理沙。

然后仔细地打量爱理沙的浴衣装扮。

「爱理沙姊姊真的很漂亮耶。嗯,我认同你可以当我大嫂。」

「啊哈哈,谢谢你。」

彩弓不知为何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挺起了胸膛。

爱理沙则是露出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她总不能说其实我们没打算要结婚吧。

「话说爱理沙姊姊,你对浴衣的喜好跟哥哥很像耶。应该不是事先说好的吧?双方如此心意相通……说不定我要被叫姑姑的日子不远喽~」

你的言行举止已经够像「中年老姑婆」喽。

由弦连忙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而爱理沙应该是觉得明明没打算要结婚,对方却以会结婚为前提向她搭话很尴尬,所以扯开了话题。

「话说彩弓妹妹……原来你不是要穿刚才那件和服去参加祭典呀?」

「咦?这个……不能穿那么朴素的去嘛。当然要换上可爱一点的浴衣啊。」

不只彩弓和由弦,说来高濑川家的所有人平常都会穿和服。

爱理沙应该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女孩子平常就会穿和服,不如说有平常都会穿著和服生活的家庭吧。

「我们家平常在家都是穿和服喔。」

由弦对爱理沙补充说明。

说完后,爱理沙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这还真是少见呢……呃,是因为家规如此,还是遵循过往的习惯呢?」

「不,没特别规定。嗯……我们应该是因为爸妈都这样穿,所以就跟著有样学样吧。」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而且你不觉得这我们家很适合穿和服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场合穿衣服……总之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顺带一提,由弦在外宿的住处都是穿一般的便服。

因为在那里穿和服很怪,出门就得换衣服也很麻烦。

照彩弓的说法就是看场合穿衣服。

「我们家之所以穿和服,背后没什么重要的原因,所以爱理沙小姐就算不用照著做也没关系喔……是说,这套浴衣很适合你。」

「没错没错。如果小爱理沙嫁进来,想要打破这种老旧的规矩也完全没问题喔。话说回来,小爱理沙果然很可爱耶。浴衣真的很适合你。」

由弦的父母正好走了过来。

两人异口同声称赞她的浴衣,爱理沙却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被称赞了很开心,可是对于欺骗他们这件事又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由弦觉得还是不要一直待在这里比较好,便牵起爱理沙的手。

「那我们先去参加祭典了。」

「啊,呃……先失陪了。」

由弦有些强硬地带走了爱理沙,离开现场。

「雪城,不好意思……你完全不需要介意喔?」

带爱理沙出来之后,由弦向她道歉。

对个性消极软弱的爱理沙来说,欺骗由弦的父母应该让她觉得很难受吧。

「不会……我认为自己应该要清楚地对这种事情有所自觉才行。毕竟不诚实、欺骗他人的是我。」

「你果然想太多了啦。」

由弦叹了一口气。

由弦和爱理沙对于这桩婚事的认知似乎有点落差。

「即使你甩了我,使得这桩婚事告吹,他们也不会生气喔。」

「咦?是……是这样吗?」

「毕竟还没结婚,说穿了也只是订了婚约。那他们心里当然知道,之后还是有可能会因为处不好而分手,导致婚事告吹啊。」

再说这年头,就连离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单纯只是婚约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正因为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的婚约只有高濑川和天城两家知情,也不能随便说出去。你应该也有被家人叮嘱过,不可以随便张扬吧?」

「是……那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说的吗?」

原本就打算隐瞒这件事的爱理沙,似乎没仔细思考过养父之所以交代她「不要张扬」,这背后代表著什么意义。

「就是这样……结婚或婚约的目的就是要公开这段关系,向周遭强调我们两家之间有著深厚的关联性。可是他们没有对外公开,那就表示……这婚约还不是正式的婚约,说的夸张点,就是口头上说好的事情罢了。如果是正式的婚约,橘、佐竹和上西他们应该都会知道才对。」

尤其橘家是高濑川家的盟友,同时也可说是竞争对手。

没有通知这样的对象下任接班人的婚约一事,就代表此事尚未定案,不是正式的决定。

另外,由弦虽然跟亚夜香提过婚约一事……

然而重要的点在于,两家的当家并未透过书信往来通知此事。

只有小孩子们在水上乐园口头说说的内容,跟「没听说过这件事」是一样的。

说来他们之所以不想让周遭知道这桩婚事,就是希望在由弦和爱理沙因为感情不睦而分手时,这件事不会演变成丑闻……简单来说,是为了保护两人的隐私。

其次则在于,不要让两人的婚事告吹的问题影响到股价。

所以说这也不是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的秘密。

顶多就是不要多嘴会比较好的程度。

而且若是橘家这样的家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高濑川家与天城家交好一事。橘家当家应该很早就掌握了由弦和爱理沙之间有著「暂定婚约」的消息。

就因为没有经过家族正式认可,所以也没有特别严格地封锁消息。

不如说……多少走漏点风声,便能让周遭知晓高濑川家与天城家交好一事。

跟婚约所带来的风险与报酬相比,「若有似无地让人察觉到好像有这件事」,对这两家来说才是最里想的状态。

「是这样子……的吗?我可以不用想得太严重吗?」

「没错没错……说起来我们只是国中刚毕业的小孩耶?硬是逼精神尚未成熟的小孩订下婚约,还要小孩乖乖遵守这件事,这才没道理吧。所以你别在意。」

至少由弦的父母根本一点都不信任由弦吧。

会相信一个无法做出合理判断的小孩这才奇怪。

有常识的大人尽管会在某种程度上信任小孩,还是会在最底线的部分抱持著怀疑的态度。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不要太去介意了。」

「这样比较好。你是受害者。尽管你不是完全没做任何坏事……但你也绝对不是个坏人。」

由弦用强硬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完这句话,爱理沙便用微湿的眼睛,以及稍微放心了些,彷佛得到了救赎的表情低声说了句。

「谢谢你。」

气氛变得有点沉重。

由弦是为了安慰爱理沙才说那些话的,但那或许不该是在接下来要去玩乐的场合说吧。

话虽如此,让爱理沙那样继续想不开,她也没办法好好玩……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很难判断。

「好了,无聊的事情就说到这边……我们去享受祭典吧。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还是想吃的东西?」

「……老实说,我很少来参加祭典。即使有来,也没有买过什么东西。」

或许是还没摆脱方才的消沉情绪,爱理沙用失落的语气说道。

以爱理沙的个性,她应该没办法开口拜托养父母买东西给她吧。

「这样啊,那么……我们边逛边决定吧。」

「说得也是。」

祭典果然有能让人心情开朗起来的魔力。

原本还很沉重,散发著阴郁气息的爱理沙,也在逛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

只见她不断四处张望,兴致盎然看著远处,或是仔细探头观看附近的摊贩。

尽管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比平常来得有活力多了。

然而打造出祭典热闹气氛的是大量人潮,也就是人山人海。

祭典才开始没多久,现场已经有不少人了。

所以难免会发生跟身边的人接触或碰撞的情况。

「啊……」

「雪城,你没事吧?」

爱理沙被撞了一下又绊到小石头,差点跌倒。

由弦急忙扶住她。

「不好意思。」

「不,是我不够小心……毕竟你很不习惯吧。」

由弦稍微烦恼了一下之后,伸出手。

爱理沙一脸呆愣地看著由弦的手。

「怎么了吗?」

「若你不介意,我们牵著手吧。这样子碰上什么状况的时候,我也比较好帮你。」

如果你介意就算了,没关系。

在由弦说出这句话之前,爱理沙已经用白皙的手握住了由弦的手。

然后害羞地说道。

「拜托你护送我了。」

「我明白了,公主殿下。」

「……你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被人指出这点我就会害羞起来,所以拜托你别说。」

由弦苦笑。

他紧紧握住爱理沙的手,再度走了起来。

(不过……原来如此。我原本还想说为什么这世界上的情侣都喜欢在马路上公然放闪,谜底揭晓了呢。)

由弦一边承受著来自周遭的目光,一边在心里想著。

爱理沙原本就很漂亮,但或许是因为今天画了淡妆吧,看起来比平常更诱人。

而且身上还穿著美丽的浴衣。

拜此所赐,路上的男性们都对她投以热烈的爱慕眼神。

而跟这位美少女牵著手的由弦,则承受了周遭那些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但这意外地让人感觉很好。

不过因为爱理沙并不属于由弦,所以这也伴随著一股空虚感。

如果他们是真正的情侣或婚约对象,这股优越感应该很令人愉悦吧。

「啊,有棉花糖……我可以买吗?」

「棉花糖啊……嗯,好啊。」

「……你刚刚是不是笑我?」

「怎么会?」

由弦觉得平常就很成熟,今天又显得更加成熟的爱理沙,却有著这么孩子气的喜好,实在很可爱。不过这点当然是秘密。

原来如此,这就是宗一郎所说的反差萌吗?

又抵达了新境界的由弦和爱理沙一同走向摊贩。

「不好意思。」

「唷,欢迎……啊,这不是高濑川家的小哥吗?」

摊贩老板看到了由弦之后,开心地笑眯了眼。

每年会来祭典摆摊的都是同一群人。

而由弦每年都会参加这场祭典。

所以由弦和会来这场祭典摆摊的老板多少都认识了。

「你妹妹刚刚来过了喔……哎呀,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现在多高啊?」

「今年已经超过一百七十了。」

「喔~这下明年可要超过我了。」

然后老板看向站在由弦身边,愣住了的爱理沙。

接著坏心眼地一笑。

「这位就是妹妹所说的女朋友吗?还真是个美人儿呢。好羡慕啊。」

「谢谢您。」

面对老板的称赞,爱理沙规矩地点头致谢。

老板开始做起了棉花糖。

「棉花糖是……那边的女朋友要的吧。毕竟哥哥跟妹妹不一样,已经都不来买棉花糖喽。」

「哈哈,抱歉啦。」

由弦希望老板可以看在妹妹每年都买的份上放过自己。

等了一会儿之后,一个比给其他客人的还要大上一圈的棉花糖完成了。

爱理沙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战战兢兢地接下了棉花糖。

给完棉花糖之后,老板对由弦眨了个眼。

「我每年都受到高濑川先生不少照顾啊……可以帮我转告他,明年也请多指教吗?」

高濑川家并没有直接参与祭典的营运工作。

可是具有一定程度的发言权和影响力。

老板之所以记得由弦和彩弓的长相,除了每年来摆摊之外,也是因为他每年都会捎信问候高濑川家。

「我会转告祖父和父亲的。」

由弦回答后,跟著爱理沙一起走出摊贩。

然后又在附近的摊贩买了德国香肠。

「我说雪城,你能不能……分我吃一口棉花糖?」

「你刚刚不是还笑我吗?」

爱理沙用开玩笑的语气和表情来表达她的怒气。

等由弦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嘛」之后,爱理沙递出了棉花糖。

「请。」

「我可以直接吃吗?」

「我不介意。」

这倒是让由弦的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由弦还是咬了一口棉花糖。

(插图011)

「嗯……」

「如何?」

「就是糖呢。」

「那当然吧。」

爱理沙无奈地说。

接下来换由弦把德国香肠递给了爱理沙。

「你要吃吗?我还没咬过。」

「那我就不客气了。」

爱理沙张开小口,咬下德国香肠的前端。

她用舌头舔去嘴唇表面油脂的动作,不知为何显得非常煽情。

「如何?」

「很好吃。不过……」

「不过?」

「总觉得有点害羞呢。」

「对吧?」

由弦和爱理沙相视而笑。

在那之后,由弦买了烤乌贼,爱理沙则买了葡萄糖葫芦。

跟苹果糖不一样,葡萄糖葫芦体积比较小,容易入口,让爱理沙赞不绝口。

「接下来想吃什么?我也差不多想吃点甜的了……」

「啊,是捞金鱼……」

爱理沙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她停下脚步,直盯著摊贩。

「你想试试看吗?」

「嗯……不过我没玩过。应该很难吧?」

「什么事情都得先尝试看看吧。」

由弦鼓励她,但爱理沙还是很犹豫的样子。

由弦正觉得奇怪,想玩就玩啊,但他马上就想通了。

「如果你不能养,我们家可以接收,不用担心。」

「可以吗?」

「因为我们家有鱼池,以前我捞到的金鱼现在也还养在那里面。」

用来玩捞金鱼的金鱼不知是原本就不健康,还是因为一直被追,累积了很多压力,总之很容易死掉。

不过克服了这些难关的金鱼,生命力就非常强韧。

随随便便就可以活超过十年。

由弦说了可以接收之后,爱理沙就放心了,由弦便带著她走进摊贩。

一开始以为有新客人来,正笑著说「欢迎光临」的老板,一看到来者是由弦就立刻拉下了脸。

「啧!是高濑川家的哥哥喔!我不是说过你们家兄妹都不准再来了吗!」

至今为止造访的摊贩都对由弦释出了善意,所以这个老板的态度让爱理沙很是意外。

她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向由弦。

「……你做了什么?」

「我以前捞太多金鱼了。」

「大概多少?」

「跟妹妹加起来大概一百条吧。」

「这实在是……」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对很会找麻烦的兄妹。

话虽如此,当时的由弦和彩弓都还小。

顺带一提,由弦的爸爸事后支付了金鱼的费用(不仅是一百条的原价,还包括生意上损失的部分)。

「哎呀哎呀,你先别急嘛……要捞的不是我,是她。」

由弦这么说,拍了拍爱理沙的肩膀。

爱理沙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

摊贩老板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喔……这还真是位美女啊。如果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当然欢迎……我是很想这么说,但你该不会其实是什么捞金鱼高手吧?」

「她没玩过捞金鱼喔。」

「……那就可以。」

总之老板是接受了。

付了钱之后,老板把脸盆和纸网递给了爱理沙。

爱理沙卷起袖子,紧张地把纸网放入水中。

然后在打算捞起金鱼时……

纸网破了。

「唔……这很难耶。用这种纸真的捞得起来吗?」

「你的男朋友和他妹妹,就是用那种纸差点毁了我的生意。」

老板有些开心地说著。

应该是看出了爱理沙是真的没玩过吧。对他来说爱理沙正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话虽如此,他们也不能浪费太多钱在这里。

「我想示范给她看,能不能让我玩一场?我会付钱的。」

「你不可以。」

「我会把捞起来的金鱼还给你,我也不会故意乱捞,让金鱼变得比较虚弱无力……我想在女友面前表现一下,拜托你帮我个忙吧。」

「……真拿你没办法耶。」

老板毕竟骨子里是个好人,一旦搬出「女友」,他很快就妥协了。

不过这边说的「女友」是指「女性友人」,只是用来称呼雪城爱理沙的代名词,绝对不是girl friend的意思。

所以由弦并没有说谎。

他接过纸网之后,开始指导爱理沙。

「要是让纸网垂直出水入水,纸网就会破掉,所以要像切开水那样,不管是放下去还是捞起来的时候,都要拿得斜斜地放进去。」

其实可以的话还有尽量不要用纸网捞到金鱼的尾巴这一招,但由弦认为身为初学者的爱理沙应该做不到,所以只讲了基本中的基本。

然后由弦就当著她的面捞起了一条、两条给她看。

「一起试试看吧。」

「好的。」

由弦让爱理沙握住纸网后,就绕到她身后。

握住她的手,缓缓移动,捞起金鱼。

这样就第三条了。

「话说这只也得放回去吗?」

「那当然。」

老板都这么说了,他只好放走这三只。

然后由弦又要了一支新的纸网,递给了爱理沙。

「你试试看。」

「好……」

爱理沙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拿著纸网,缓缓靠近金鱼。

她的目标是浮到靠近水面的鱼。

她将纸网伸到金鱼的身体下,往上捞。

金鱼成功的停在纸上。

由弦迅速地递出脸盆,爱理沙便将金鱼放了进去。

「我捞到了,我捞到了喔!」

爱理沙笑得很开心。

她笑嘻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虽然她平常的样子就已经够漂亮又可爱了……不过笑起来的表情远比平常要来得更有魅力多了。

这是只有由弦才知道的事实。

「是啊,你捞到了。真不愧是雪城。」

由弦拍了拍爱理沙的肩膀。

由弦平常不会随便碰她的身体,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股想这么做的念头,他也就顺势这么做了。

而爱理沙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甚至开心地微笑著。

「你们能不能快点捞啊?」

不过两人被别过脸去,粗鲁地唠叨的店长这句话给拉了回来。

爱理沙的脸颊微微泛红,由弦则尴尬地看著金鱼。

接著爱理沙又捞到了三条金鱼,总计收获四条。

以初次尝试来说,成果相当丰硕。

两个人后来又玩了套圈圈、打靶、钓水球等游戏,尽情地享受著祭典。

玩过一轮之后,这次换肚子有点饿了。

「这种地方卖的炒面和章鱼烧,看起来都很好吃呢。」

「是呢……散发出一股香气。」

两人在现场的气氛、香气和声音的影响下,分别买了一份炒面和一份章鱼烧。

接著两人在附近神社的楼梯坐下。

然后把炒面和章鱼烧都对半分成了两份。

不过因为爱理沙本来就吃得不多,所以由弦分到的那份比较多就是了。

炒面上淋满了化学调味料,吃起来的味道感觉非常有害健康,然而这却让人觉得很好吃。

盐分偏多,又有些地方尴尬地烧焦了变硬了,但这样反而更好。

他们当然是因为在祭典这样的场合上,沉醉于现场的气氛中,又是偶尔吃到这种东西,才会觉得好吃。

章鱼烧的面糊软呼呼的,上面涂满了酱汁。

这个的盐分也偏多了点。

虽然他们对重要的章鱼部分完全不抱期望,但这章鱼烧的章鱼却比想像中的还大块,所以这份章鱼烧算是「中大奖」了吧。

他们当然是因为在祭典这样的场合上(下略)。

「在祭典上吃,就会觉得这种东西好好吃喔。唉,虽然九成是受到现场气氛的影响啦。」

「是啊。不过……毕竟在家里很难重现铁板的火力,我觉得这的确是平常少有机会吃到的味道。」

好吃是好吃,但果然很咸。

由弦喝了一口在摊贩买的柠檬汽水。

顺带一提,这是倒入柠檬汁和糖浆搅拌,放入冰块,最后倒进三矢苏打后制成的玩意。

冷静想想这样要卖三百日币也是很坑,不过他还是顺著现场的气氛买来喝了。

味道喝起来是不错,但要说这值不值得花三百日币,那又另当别论了。

而不太敢喝碳酸饮料的爱理沙,则是喝了一口柳橙汁。

因为柳橙汁不是宝特瓶或是罐装,而是玻璃瓶装的,所以看起来特别好喝。

不过大概只有看起来好喝吧。

「高濑川同学,那个……」

「你想挑战一下碳酸饮料吗?」

由弦问完后,爱理沙点了点头。

「嗯。那个,不过我是第一次喝,比较刺激的可能还是……」

「这已经跑掉不少气了,不会很刺激喔。」

由弦这么说,把塑胶杯递给爱理沙。

她诱人的嘴唇贴上了塑胶杯的边缘,喝了一口。

「怎么样?」

「虽然有点刺激,可是很好喝耶。」

「你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由弦接著看了一下手表。

距离开始放烟火还有大概三十分钟。

他把吃完的炒面和章鱼烧的垃圾打包在一起,站了起来。

「因为从我家里也能看到烟火,我觉得那样比较能静下来看。所以想在放烟火之前回到家,你觉得呢?」

「这个嘛……我觉得在高濑川同学家看,以气氛来说,看起来也会比较漂亮。」

爱理沙也点头表示同意。

实际上这附近可以清楚看见烟火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根本毫无风情可言。

不过对于想要打造两人世界的情侣来说,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大概还能再去个一家摊贩吧……你要吃什么?」

「我记得在回高濑川同学家的路上,有一间卖可丽饼的店。我想吃吃看。」

「好啊,那我们买完可丽饼之后就回去吧。」

两人来到了位在回家路上的可丽饼店。

由弦买了蓝莓,爱理沙则是买了草莓口味的可丽饼。

然后两个人理所当然的各分了对方一口自己的可丽饼。

他们牵著手,边走边吃著可丽饼。

这实在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不过只有在举办祭典的日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种事。

他们吃完可丽饼时,刚好走到了家门口。

附近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们穿过大门后……

又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因为狗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亮,有点可怕。

虽然这么说,由弦跟爱理沙马上就知道,狗是因为在夜间视力也很好才跑过来的。

狗狗们剧烈地摇著尾巴,用有如十年没见的气势扑向他们。

两个人稍微摸了摸这四只狗之后,进入家中。

距离开始放烟火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所以由弦和爱理沙正坐在面著可以看到烟火方向的檐廊上。

顺带一提,擅自认定自己不能去打扰他们两个的彩弓,坐在距离他们十公尺外的地方。

由弦和爱理沙其实不是情侣,不过……如果他们是真正的情侣,那由弦应该会很感谢彩弓吧。

她是个在必须体贴他人时,能够去体贴他人的女孩。

顺带一提,要说彩弓只有一个人感觉很寂寞,绝对没有这回事。

「呀啊!真是的~喂,别舔我啦!真拿你们没办法耶~」

她正在跟西班牙獒犬和英国獒犬嬉闹。

因为这两只狗最近才刚长大成为成犬,还很喜欢撒娇。

「那个景象真不得了耶。」

「不管怎么看都是遭到肉食动物袭击的小孩子呢。」

毕竟两只都是「獒犬」,四脚站在地上时,就已经有彩弓的一半高了,用两只后脚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超过彩弓的身高。而且体重也几乎是彩弓的两倍。

光是要跟它们玩就够辛苦了吧。

彩弓跟獒犬们玩著玩著,她的身体便整个被扑倒,翻了过来。

从她又白又长的双腿缝隙间,可以看见她的内裤。

不过就算看到了妹妹的内裤,这也一点都不好玩,所以由弦把视线转到了爱理沙的身上。

「那个,不去帮她……没问题吗?」

「因为已经交代过它们,只要喊『停』他们就会停下来了,所以你放心吧。彩弓也是想跟它们玩才玩的。」

不过要彩弓出声命令它们「停」,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吧。

正当由弦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听到母亲从厨房叫他的声音。

「我去一下。」

「慢走。」

他到了厨房后,闻到了有些甜甜的味道。

「是西瓜啊。」

由弦低声说完后,拿著盘子的彩由点了点头。

彩由把大盘子递给了由弦。

或许是避免弄脏浴衣吧,西瓜切成了小小的方块状。

「来,这盘是由弦和小爱理沙的。帮我叫彩弓也过来一趟。还有如果她摸了狗,叫她要先去洗手。」

「我知道了。」

由弦把两个盘子拿回檐廊。

他抵达檐廊时,两只狗已经从彩弓身边退开了。

它们看起来莫名地有些失落的样子,应该是被彩弓骂了吧。

「喂,彩弓。」

「哎呀,哥哥。怎么了……啊,这不是西瓜吗?」

「这是我们的。你先去洗手,然后去厨房找妈妈拿你自己的份。」

「好~」

彩弓啪哒啪哒地快步跑向檐廊。

虽说是爱犬,该洗的手还是要洗。

目送彩弓离去后,由弦走回爱理沙的身边。

「让你久等了,雪城。」

「不会。谢谢你们招待的西瓜。」

由弦将西瓜放在檐廊上,两人用牙签插著吃。

「这个西瓜好甜好好吃喔。」

「是啊,是不错的西瓜。」

可能是被西瓜的味道给吸引过来了吧,西班牙獒犬和英国獒犬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脚边。

而且连秋田犬跟德国牧羊犬都来了,狗狗们边对著两人摇尾巴,边靠近过来。

「总、总觉得我们好像被盯上了耶?」

爱理沙连忙用手拿起盘子,拿到了胸部的高度。

要是四只狗扑上来,西瓜瞬间就会被抢走了吧。

由弦倒是非常冷静。

「我们有好好用不同的盘子来区分人的食物和狗的食物,它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用怕。而且彩弓或是妈妈应该也差不多要把给狗吃的分拿来了。」

正如由弦所说的,彩弓和彩由两人拿著盘子出现了。

彩弓手上拿的想必是她自己要吃的西瓜。

而彩由则是拿著将西瓜大胆的切成四块后──也就是合计一整个西瓜的份──她把那四份西瓜分别装在大盘子里,端了过来。

彩弓把自己吃的那一盘放在和檐廊有些距离的地方。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

接著聚集在由弦他们身旁的四只狗瞬间就冲去了彩弓的身边。

「来,停!乖孩子,这就给你们吃喔。」

彩弓和彩由两个人在狗的面前,放下了切得非常大块的西瓜。

然后让它们等了大约五秒。

「好,可以吃了。」

彩弓说完好之后,四只狗便一起开始吃起了西瓜。

彩弓自己也顺势坐在檐廊上,开始吃起自己的西瓜。

彩由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朝著由弦他们眨了个眼。接著就走回了厨房。

「它们真的……被教得很好呢。」

「对吧?狗果然才是最棒的。」

「不,我觉得猫才是最棒的。」

「……这点你不愿退让吗?」

「我绝不退让。」

猫的确是很可爱啦。

可是学不会「停」跟「坐下」嘛。

由弦觉得人类的伙伴果然还是狗。

就在由弦正打算提出这个主张时。

天空传来的巨大的声响。

抬头一看,美丽的烟火正妆点著夜空。

接连打到天空上的烟火。

蓝色或红色的光,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好美喔。」

爱理沙喃喃说道。

由弦把视线从烟火移到了爱理沙身上。

每当有烟火打上天空,就会照亮爱理沙那有如艺术品的容貌。

眯细了眼睛,嘴巴微张,有些茫然,可是又很开心地抬头看著天空的美少女身影,简直像是一幅画。

庭院和烟火和爱理沙。

要是能将这三项事物同时收入同一个画面,一定会是非常美妙的摄影作品吧。

「……高濑川同学?怎么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美。」

「你是说烟火吗?」

「当然是烟火喽。」

他怎么可能说得出「是你」这种话。

由弦又再把视线从爱理沙身上移回了烟火上。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个人都保持著沉默。

双方没有任何对话。

然而很不可思议地,由弦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还觉得有些舒适。

最后的豪华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烟火放完了。

主打的烟火放完了,祭典也要结束了。

再过了一个小时,摊贩也要开始准备收拾了吧。

「好美呢。」

「是啊……」

两人不发一语地望著夜空。

过了半晌后,爱理沙对著由弦微微一笑。

「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也是啊。跟你一起玩真的很开心。」

由弦老实地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了爱理沙。

爱理沙又再度看向了夜空。

放完烟火的夜空,看起来莫名地有些寂寞。

「高濑川同学的家人也是,大家全都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亲切、温柔、开朗。」

「只是因为你来了,他们有点兴奋啦。」

「或许是这样。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跟我家大不相同。」

爱理沙有些寂寞地说道。

她的表情中带著羡慕,以及仅有些许的嫉妒。

在那之后,爱理沙把视线移到了由弦身上。

她的眼神非常犹豫。

不安与恐惧,还有罪恶感……各式各样的感情混杂在一起。

爱理沙一副快出来的样子,可是又彷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握紧了拳头。

「高濑川同学。」

「……怎么了?」

「真的……非常抱歉。」

爱理沙这么说著,朝由弦低头致歉。

由弦不知道爱理沙这话是在为了什么而道歉。

「你做了什么吗?」

「……我说了谎。」

爱理沙用小到几乎要消失的声音这么说。

说了谎。

也就是她欺骗了由弦。

由弦稍微防备了起来。

「是什么谎?」

如果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那就可怕了。由弦有些紧张。

而要说起紧张,爱理沙也是一样。

「以前相亲的时候……我说是养父逼迫我去参加相亲的。」

爱理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她的确是这样跟由弦说的。

所以由弦才会为了保护爱理沙,跟她订下了假的婚约。

「其实不是这样的。」

「……是怎样不是?」

「其实养父只有问我……要不要去相亲看看。他没有强迫我。可是我……很怕他,所以我才……自己主动说了要去。」

爱理沙低著头,可能是不敢看由弦的脸吧。

由弦不知道爱理沙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从些许的哭音听来,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她正处于不安与恐惧之中。

「可是我果然还是不想结婚……所以相亲后也一直婉拒亲事。然后……就没有后路了。所以全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滴答滴答的,水滴落在檐廊上。

爱理沙小小的肩膀颤抖著。

「我想,要是我说出了这件事……你绝对不会帮我的。所以就隐瞒了对我不利的事实。在那之后……我也说不出口。很抱歉我这样利用了高濑川同学的善意。」

接下来爱理沙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看来她的坦白就到此结束。

由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啊,原来是这种事啊……抬起头来吧。」

由弦这样说完后,爱理沙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她美丽的容貌因为泪水而变得一塌糊涂。

由弦重新坐正,面对爱理沙,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根本不在意。」

听了这句话,爱理沙的表情又变了。

「可、可是……」

「真要说起来,那根本称不上是说谎。」

由弦打断爱理沙的话。

然后他看著爱理沙的眼睛,像是希望她听进去似的开始说。

「你在精神上已经被逼到极限了。至少你没办法拒绝养父的提案。你就是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所以只能答应养父的提案吧?这种情况,照一般的说法就是『被迫』接受。」

由弦不知道她的养父天成直树是基于怎样的心情,才会提案问爱理沙「你要不要去相亲看看?」的。

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想问爱理沙自己的意见。

他说不定以为爱理沙是真的想要去相亲。

关于这方面,不问本人是得不到答案的吧。

然而……以结果而言,爱理沙必须在不情愿的状况下去相亲。

最后陷入了会被硬逼著订下婚约或结婚的绝境。

「我想我不久之前也说过,你是受害者。你或许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实际上也或许真的做错了一些事。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你一定得变得不幸的道理在。而你也不会因此就失去求助的权利。」

要是说他有什么生气的地方。

要是说由弦有什么觉得不满的地方。

那只有一件事。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就算向我求助,我也不会觉得麻烦。多仰赖我一点吧。」

他想对爱理沙说的只有这件事。

她红著双眼,眼眶中带著泪水,用柔细的声音说道。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喔。」

「……请把你的胸膛借给我。」

由弦照她所说的,抱住了爱理沙。

爱理沙把脸埋在由弦的胸口,不停地抽噎啜泣。

抱住她之后,才重新感受到她是多么的瘦小,身体是多么的纤细。

她的体温与柔软,还有身体的颤抖都传了过来。

这个小小的身体,一直都在忍耐著吧。

说不定她这么容易产生罪恶感,是一种身体的防卫本能。

自己之所以会这么不幸,不是因为那些不合理的事,而是自己也有做错事。

藉此来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这也说不定是他想太多了,不过无论如何,她那种消极软弱的个性,以及会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筑起高墙的交际方式,都是持续压迫她的家庭环境造成的。

由弦温柔地摸了摸爱理沙的头,同时小心不要弄乱她的发型。

他不知道做这种事情能不能拯救她,但他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后。

爱理沙从由弦的怀中抬起头来。

虽然泪水依然濡湿了她的双眼,不过她的脸比刚才好多了。

可能是觉得在由弦面前大哭很丢脸吧,她的脸红通通的。

爱理沙尴尬地别开视线,闭口不语。

「雪城,你满意了吗?」

「……我可以说点任性的话吗?」

「可以喔。」

「再让我维持这样一下。」

爱理沙这样说完后,又把脸靠上了由弦的胸口。

她这次不是正面把脸埋进去,而是用脸颊贴著他的胸膛。

(插图012)

「请你摸我的头。」

「我明白了,公主殿下。」

「……你说这话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我不是说了我被人指出这点就会害羞起来吗?」

「……我觉得就算我没指出来,那也够令人害羞的了。」

「我是觉得你提出要求的方式也没差到哪里去啦。」

尽管嘴上这样说,由弦还是摸了摸爱理沙的头。

她的头发很柔顺,摸起来很舒服。

他用力抱紧爱理沙,不断安抚地摸著她的头之后,爱理沙又开口了。

「那个,高濑川同学。」

「这次又怎么了?」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名字?」

「我可以叫你由弦同学吗?」

由弦瞬间愣住了。

他因为受到了冲击,本来还摸著爱理沙头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接著爱理沙便像是在找藉口似的继续说。

「因为佐竹同学、亚夜香同学,还有千春同学,大家都是叫由弦同学的名字不是吗……只有我一个人叫你的姓,感觉好像我们很生疏。」

爱理沙有些闹别扭地说著。

她可能有些不安吧,眼睛往上瞄了由弦一眼。

由弦又继续摸起了爱理沙的头。

「可以啊……相对地,我可以叫你爱理沙吗?毕竟大家都用你的名字来叫你。」

「嗯,请你这样叫。」

爱理沙满意地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像是不想放开最喜欢的毛巾的小婴儿,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由弦的身体。

「我说啊,爱理沙。」

「……什么事?」

「我要这样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由弦一边摸著爱理沙的头一边问道。

一直摸她的头也是会累的。而且就算是晚上,两人的身体在夏天这样紧密地贴在一起,他也有点难受。

而对于这个问题,爱理沙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到我满意为止。不行吗?」

由弦叹了口气。

「拿你没办法呢。真是的。」

由弦继续摸著爱理沙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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