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极大魔法阵』运转不良这件事,麻上悠理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嗯?唔”
被巨龙挥下的爪子正中颜面,悠理不由得叫了出来。因为太过专心于思考其他事,结果疏于了回避。
太大意了。
但是——悠理的脸却毫发无伤。
不光是毫发无伤这么简单,反而攻击他的那只龙爪变得粉碎,巨龙发出了呻吟般的嘶吼。
被魔法强化过的武装都能轻易撕裂的龙爪,却连悠理无意识中缠绕在身上的魔力——对他来说不过是『微弱』的魔力,都无法突破。
“不妙不妙。不能光顾着想事情,也得继续战斗才行啊”
话是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集中精神战斗的意思。一边思考着,一边机械性地击退龙群。
就算实力相差巨大,对他来说也过于放水、不够专注了——不过实际上,他也的确没有那么从容。
因为过于投入思考,让他无暇顾及战斗。
(……学园的结界明显没有启动。从学生证的联络得知,是『极大魔法阵』本身没有运作。那也就是说,果然——)
在大约两个月以前——
悠理因为某件事,而潜入了学园最深处。
那里——也就是『极大魔法阵』的中枢。
事件的主谋,就是黑魔女派的干部,辻十四郎。
而为他引路的就是——
(社……)
那时,社躲过了严密的警备,潜入到了学园最深处。不仅如此,她甚至在布好的结界上做了手脚,使本来无法使用的转移魔法符可以正常使用,并用它将十四郎召唤进了学园内。
如果是潜入专家的她的话。
就完全可以造成目前学园深陷地狱的局面——
(不会的!社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仿佛想要把这个怀疑从脑海中甩出去一样,悠理用力摇了摇头。
做出气急之后用手捶墙一样的动作,一击打飞了两头巨龙。
“……啊啊,什么嘛。刚才那两只已经是最后的两头龙了吗”
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敌人的悠理,立即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虽然还隐约有些搞不清楚,但是阻止伤亡的战斗还在继续。
为了寻找下一个战场,悠理爬上了附近的一个高层研究所。利用外墙的落脚点,直接跳上了屋顶。
“噢噢,在打呢”
从屋顶边缘看向整个学园,悠理不禁感叹道。
学园各处都在进行战斗。
战斗——没错,是战斗。眼下发生的不是逃命或者单方面的蹂躏,而是货真价实的防卫战。
“没想到……真的能让一般学生去战斗啊”
他们组成小队,利用人数的优势对抗巨龙,行动有序,完全不像是刚组成的临时部队。
“该说不愧是团长大人吗”
悠理似乎带着些讽刺和厌恶说。
奔走在战场上的学生们,似乎都收到了从学生证里传来的黑瓜绯蜜的指示。但是悠理的学生证里,除了最开始类似演说的通信之外,一直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是一开始就没打算依靠他吗。
还是说,正因为依靠他,所以才没有对他下达指示呢。
“……七天骑士里那个叫莎尔利亚的姐姐,还有叫崴、崴……崴什么的那个混蛋应该也不需要担心。初中部那里有赛利亚在也没什么问题……”
尽量看向更远的地方,寻找需要自己的战场。
“噢。那是……莫非,是佐贝清玄前辈吗。哈啊。好厉害啊,简直像个队长一样呢。没想到那个前辈也有活跃的一天呢……。还以为他肯定早就逃命了呢”
悠理嘴里说着非常失礼的话,而佐贝清玄则表现的与悠理的评价和期待相反,仿佛觉醒了一般十分亮眼。
不愧是排名第二的人。
除他之外的排名很高的人,也都率领着临时部队参与和龙之间的战斗。恐怕这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与龙、甚至是魔族战斗,但是他们的活跃表现,完全看不出是初次上阵。
这也是、黑瓜绯蜜『指挥』的功劳吗。
“……咦?”
眺望着学园里排名靠前的学生的战斗,悠理忽然意识到了。
没有。
本来应该在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
就算集中注意力去寻找,依旧不见踪影。
随着凯风摇摆的黑发,还有如同冰针一样美丽的武装。
可以完美发挥排名第一的实力,证明与排名相符的段位与价值的——那个位于顶点的才女的身影。
“雪、羽……?”
昏暗的空间里,回响着有节奏的声音。
在通往司令室的悠长的走廊里,在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静谧中,回响着轻盈的脚步声。
七天骑士第一席。
『胜利者』
阿道尔夫·巴尔扎。
根据公式记录,应该于昨日返回梵蒂冈总部的实战部队总队长,此刻却走在通往圣春学园深处的司令室的路上。
也就是黑瓜绯蜜用来指挥的、团长专用的司令室——
“…………”
在与学生们的通信中,为了鼓舞士气而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的绯蜜,其实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超过千人的学生——其中大多数都没有过任何战斗经验的人组成的集团,在时刻都变幻莫测的战场中,毫无预演地进行实时操控。
而且、不放弃一兵一卒。
这个战术——需要细致入微的周密思考、以及不逊于超级计算机的演算能力。
最大限度地利用可以观察森罗万象的『剧中剧』的能力来把握战况,加上司令室里配备的系统,可以对千名学生同时做出不同的指示。
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超越了人类智慧的神技。
拜她绝世的军师才能所赐,学园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为了使她撑到现在——而故意做的手脚。
没错。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瞬间而做的铺垫。
不管是『极大魔法阵』的失效,还是无数巨龙的出现,看似巧合一般到处肆虐的龙,实则完全堵住了学生们避难的必经之路。
全部都是为了——制造出让黑瓜绯蜜全身心投入到指挥当中的状况。
“…………”
阿道尔夫沉默地前进着。
毫无迷惘的步伐,严阵以待的表情。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疑惑。
带着坚定觉悟的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的目的地。
但是。
就在距离司令室还有数十米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杀气。
毫不掩饰的浓厚的杀意,如同野兽一般凶猛的斗志,变成了物理上的压力,停住了阿道尔夫的脚步。
“——在被命令不许到巨龙肆虐的乐园里、只能在这里待机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杀了她呢……不过看来留在这里是对的”
伴随着杀气出现的是,肩上扛着长刀的少年。
个子不高,脸庞也很稚嫩——唯有眼神异样的凶恶。
仿佛能射杀一切的视线,贯穿了阿道尔夫的双眸。
“真是极品的猎物啊。那些只有块头很大的爬虫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一王”
阿道尔夫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问为什么啊,就是身后那个女人的命令咯”
长刀的刀尖,指向了自己的身后。
“我这几天都在担任黑瓜绯蜜的护卫。那个女人老是说『有人想要暗杀我』什么的无聊话”
“…………”
“本来我想着『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啊?终于在快到三十岁的时候疯掉了吗?』什么的……没想到,还真有暗杀者到访呢。那个女人的直觉还真是准的可怕”
“……她背地里拜托你做护卫,说明你能胜任吧。力量不用说,如果是平时就特立独行的你,即便忽然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劲——但是,我不能理解。对除了斗争之外一切任务都坚决拒绝的加木原一王,为什么会接受那个女人给你的任务呢”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接受这么一个无聊的任务。这几天因为太过无聊简直要把我逼疯了。可能是因为看到那个女人换衣服还有洗澡之类的,简直无聊到死的事吧。无数次想要一刀砍了那个细细的脖子”
但是,一王继续说道。
将长刀放下来放到腋下。
“这些痛苦,都在这一刻消失了——阿道尔夫·巴尔扎”
嗜血的野兽的眼神,正紧盯着眼前的目标。
“fufu。哈哈哈哈哈哈!啊啊……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呢。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面斩杀的暗杀者,居然偏偏是你……。就算事象再怎么扭曲,也不会有这么令人愉快的情况出现了……”
还仍旧留有些许稚嫩的少年的脸庞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的笑容。
“就因为这样,才一直做那个女人的狗吗”
阿道尔夫闭上眼睛,用非常不快的口吻说。
“……谁都无法掌控的疯狗,居然已经习惯被饲养了吗”
“只要给我诱饵,我也可以对你摇尾巴啊”
“你知不知道啊,一王?那个女人——很危险”
阿道尔夫的眼睛里,闪着诚恳的光芒。
“作为无可救药的修罗,为了争斗和战乱而生的加木原一王,居然可以这样甘心供她驱使——『被驱使』这个事实,难道不足以说明她的危险性和异常性吗。一王。那个女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说到这,他垂下双手松开拳头,将掌心摊给一王看。这是证明他没有拿着武装、表明自己毫无战意的姿势。
“在降魔骑士团里……有你所不知道的『战斗』存在。不能就像现在这样放任黑瓜绯蜜随意操控一切。妄想掌握全世界的过信和傲慢,总有一天会毁灭全人类的。一王。你听我说。现在应该知道你战斗的对手是——”
一闪。
在阿道尔夫脖子的地方,飞来了音速的斩击。阿道尔夫瞬间急速后退,避开了长刀。追击的刀刃化为迫近的波涛袭来,全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像是从刀刃的奔流中逃脱一般拉开距离——
“如孤狼般向夜空狂吠
如饿狼般啃食尸肉”
加木原一王咏唱了始发键——拉响了响彻天际的战斗序曲。
“《狂狼》”
释放出的凶猛的魔力,贯穿了阿道尔夫的身体。
那是让所有见到的人全都为之胆寒的、形状不祥的长刀。
是以一王亲自讨伐的魔女为材料锻造出的、黑式魔导武装。
“……别开玩笑了,阿道尔夫·巴尔扎”
拿着漆黑的长刀摆好了战斗姿势,一王狠瞪着他。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灼热的愤怒。
“为什么不摆出对战的姿态?为什么让我抓住空隙?为什么不来杀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和我聊天?愚弄我也差不多适可而止吧”
做出一副不想战斗的样子,带着诚意的劝说与怀柔——这副软弱之极的样子,触动了一王的逆鳞。
“我对你的目的毫无兴趣。黑瓜绯蜜的企图和生死也与我无关。能让我渴望和兴奋起来的……才不是这种无聊的屁话”
这份对一切都充耳不闻的凶暴,简直和饥肠辘辘的野兽毫无二致——但是在同时,又像是一个一心追求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天真幼稚的孩子。
面对一王展现出的纯粹到惊人的疯狂与杀意,阿道尔夫面色丝毫不改地叹了口气。
那是没有任何轻蔑与嘲笑的、平静的叹气。
“看来你注定只能是一只狂犬了,加木原一王。完全理解不了人类的自豪与大义的、可怜又愚蠢的野兽”
带着唾弃说出这句话的阿道尔夫,眼中闪着冷酷的光芒。
那是没有丝毫放松的、身经百战的勇者的表情。
“为了我等的大义,必须在此解决你”
从怀中取出漆黑的短剑——也就是基本形态的黑式魔导武装。
“如银弹般击穿百鬼
如凶弹般讨伐愚将”
用满是威严与霸气的声音念出了始发键。
从紧握的黑剑里,迸发出了不同寻常的魔力与斗气。
吞噬了位于七天骑士顶点的人的魔力,最强的魔导武装在这个世界现形了。
“《重装魔弹》”
爆发性膨胀的魔力,急速收束到一个地方。就像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提纯一般,庞大的魔力凝缩到了阿道尔夫的手中。
在他手中出现的是——一把枪剑。
那是一把外表看上去像是西洋滑膛枪的漆黑的枪。在细长的枪身前端,装有一柄短剑。
“这还差不多”
一王露出了一个『正合我意』的微笑。
“就用你被誉为骑士团最强的枪术,来和我发挥出全力的剑术来一较高下吧”
“你是不可能赢过我的——一王。你以为你的戦闘技术是谁教给你的?”
一王没有回答,只是放低了腰,摆出了拔刀的姿势、
“好了,快点来一决胜负吧”
说出了开战的流仪。
阿道尔夫单手举起枪,将枪口转向少年。
双雄对决的局面——看上去像是野兽与猎人之间的对峙。
不懂人类之理、只会为食欲本能地发狂,危害人类的野兽。
遵循自我的矜持和铁律,无论何时都冷静狩猎自己目标的猎人。
阿道尔夫的手指扣响了扳机。
“——为了我等的大义”
枪口喷出火花,同时长刀出鞘。
冰冷的枪声和长刀划过刀鞘的声音,拉开了死斗的帷幕。
与一脸严肃战斗的阿道尔夫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王的表情昭示着自己无法抑制的愉悦心情。
他的眼中只有最极品的猎物,除此之外脑中的一切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遵循贪得无厌的欲求。
遵循十恶不赦的本能。
被斗争迷惑了的少年——向骑士团最强之人露出了獠牙。
不断击败出现在眼前的龙,悠理开始在学园不停奔走寻找社和雪羽的踪迹。
“这两个人到底去哪了啊……”
社和雪羽都拥有远超其他学生的实力。如果她们和龙进行战斗,那么就可以立刻从招式和魔力的不同上发现她们。
但是——依然寻找不到。
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悠理继续搜寻着。
“——找到你了!麻上!”
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让悠理停下了脚步。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沙耶前辈”
站在那里的是,单手拿着爱用的剑的鹈堂沙耶。虽然气息有些混乱,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还好吧,总算是。我被黑瓜团长任命做后卫,或者说卫生兵……总之,就是C级也能做的辅助工作啦”
有些自嘲地笑着的沙耶,立即收起了表情,盯着悠理。
“比起这个……不得了了麻上。我记得、你好像、和一个叫辻社的一年级的女孩子很熟悉吧?”
“!?社她怎么了吗!?”
“……我、我见到她了。辻社她……去了那个禁止入内的、讲堂的地下了”
讲堂的地下。
那里是——通向学园地下最深处的、别说学生,就算老师也同样不得入内的地方。
通向学园的最下层——也就是极大魔法阵中枢的通路。
“……她、看上去就像是人偶一样。目光很空洞,好像被谁操控着一样。就在她从地下出来不久,就出现了大量的龙,学园结界也不好用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她一定和这些事有关”
“不是、吧……”
悠理一脸沉痛的表情,握紧了拳头。
“沙耶前辈……那么、社她、去哪了?”
“我也不清楚……。我只看到她去后门那里了,至于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太害怕了,没能追上去……”
一脸不安与苦恼,沙耶继续说。
“之后,在我逃命的时候,偶然间被久远院雪羽救了。然后就告诉了她有关辻社的事。接着她就去追辻社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这样啊。雪羽是去救社了啊——难怪我找不到她们俩”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沙耶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同时用手捂住了脸。
“怎么办啊。如果久远院雪羽有什么不测的话,都是因为我……不对。如果我在发现辻社不对劲的时候能够做点什么的话……我、如果能再强一点的话——”
“不是沙耶前辈的错哦”
看到充满自责与懊悔的沙耶,悠理正视着她说。
“不要紧的。交给我吧”
“麻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拜托了。全靠你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悠理用力点了点头,冲了出去。
向着学院的后门。
但是——
“…………”
在跑了几步之后,悠理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麻上?”
“……我仔细想了一下,果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悠理缓缓回过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形容呢……好像有些过于顺利了”
敏锐地眯起双眼,悠理盯着沙耶。
“我拼命搜查的这两个人的情报,居然一口气就到手了。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哈?你、你在说什么呢……。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咯?”
“我说啊——沙耶前辈”
无视了对方的话,悠理问。
“你为什么要找我?”
“欸……”
“为什么想要把社和雪羽的情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陷入危机的事告诉我?”
“那、那是因为”
“很奇怪吧?因为我——只是个D级的吊车尾啊?在排名赛里,以那种形式在第一场比赛就输掉的家伙哦?”
麻上悠理所拥有的、荒谬绝伦且规格外的力量。
这是——鹈堂沙耶不可能知道的事。
“虽然我和她们二人相识……不过也不足以成为你拜托我的理由吧?还有的是值得托付的家伙。比如沙耶前辈在第二次预选中对战的赛利亚”
“所以说……那是因为……。你、你想啊。你不是在本战的时候,插进麻上赛利亚和久远院雪羽的比赛里了吗——”
“你不是说你没去看那场比赛吗?”
因为第二次预选赛的打击所以没能去看。
今天早上,沙耶的确是这么说的。
虽说这件事在学园里流传开了——不过流言只是流言而已。对于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来说,不过是毫无可信性的天方夜谭而已。
更何况——一直坚信悠理比自己弱的沙耶,就更不会相信这种谣传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回答我——鹈堂沙耶”
悠理不停严词追问着不知如何回答的沙耶。
她似乎有些胆怯似地缩了缩身子,低下了头——
“……啊~啊。真无趣”
终于,用非常不起劲的声音说道。
重新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
“你不是很重视女孩子的吗,还以为只要是女人的求助,你很容易就会上钩呢”
“盲目相信对方的一切,只能是思考停止或者是盲目的偶像崇拜吧。正因为我喜欢女人,重视女人,所以才会在该相信她们的时候相信——该怀疑的时候怀疑”
悠理压抑着怒气,狠瞪着沙耶。
她笑了。
歪着嘴角、刻薄又丑陋的嘲笑。
就像有什么坏掉了一样——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才没那种东西呢。只不过按照人家的吩咐做而已。让我把你和久远院雪羽引诱出来,仅此而已”
一脸无所谓的沙耶说。
“刚刚我说的那些,也不都是谎话。久远院雪羽的确是去追辻社了,而我也真的看见辻社进入了讲堂。但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和她一起进去的。我就是照他的吩咐做的”
少女的嘴巴,咧开了一个开裂一样的弧度。
“——他希望我能帮助他摧毁这个学园”
“……为什么、啊。为什么沙耶前辈要做这种事——”
“你问我、为什么……!”
干涸的眼瞳中燃起了激烈的火焰。迸发出剧烈怒气的沙耶,握紧了手中的剑砍向悠理。
“我要毁掉这一切!不管是这个无聊的学园也好,你也好,久远院雪羽也好,全都毁掉!”
悠理弯腰躲开了包含强烈憎恶的刀刃。
“哈。你躲什么啊!反正我的攻击也对你不起作用吧!”
沙耶边骂边挥舞着剑。
“我听那个男人说了!你其实强的不像话吧!?比我绝对赢不了的久远院雪羽、还有根本无法反抗的麻上赛利亚——要强得多得多得多吧!?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在第一次预选赛里输给我啊!?开什么玩笑!少瞧不起人了!”
因为愤怒而胡乱挥舞的刀,甚至无法碰到悠理。
但是——她的表情和声音确实传达到了。
满是憎恶与嫉妒的表情,带着嗟怨与怒气的声音,变成了比剑和魔法还要更加凶恶的武器,深深伤害着悠理的心。
“我把一切、都赌在了这次的排名赛上啊……!想要在排名赛上大显身手,然后让那些平时把我当笨蛋耍的人好看。想要让考了好多次都没能让我晋级的不明事理的人和教官们承认我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我其实是很厉害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人!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而已啊!”
“…………”
“fufufu。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
沙耶的脸上满是冰冷无生气的自嘲的笑容。
“是啊,在你这种『强者』眼中,肯定觉得很无聊吧。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的一切!我需要渺小又无聊的虚荣和自尊心来保持自我!去和强过自己的人比较只会让自己徒增悲伤,所以只能通过鄙视弱者来保持自己的自尊!是啊麻上——在我心里其实也是看不起你的!看到如此无能的你,让我觉得非常安心!但是,这样的你居然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开什么玩笑啊!”
泣血一般的吼叫一直在持续着。
“我记得,在第二次预选赛之前,你这么对我说过吧?有没有打算拿到优胜。……哈。能说出这种话、有这种想法的都是强者吧!别以为谁都会有那种了不起的上进心和崇高的目标啊!妥协什么的,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需要你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了!fufu。啊哈哈”
本以为会像烈火一般继续爆发,却在下一个瞬间忽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不过,就算是我妥协过的目标,也因为你妹妹的缘故没能达成呢。这样弱小又不像样的我,本想要弱小而不像样地努力一下的——却因为怪物心血来潮地大闹,全都化为泡影了!”
赛利亚她——绝对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和绝不退让的决意——才露出了丑态。
但是,沙耶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她不知道——也与她无关。
在排名赛背后牵扯到的谋略,对于鹈堂沙耶来说根本是毫无关系的事——但是她却因此被无辜卷入,并深受其害。
于是她变得自暴自弃——然后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装作援助的、毁灭之手。
“……其实,我也知道这不过是迁怒而已。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火大到不行!不管是还是久远院雪羽,还是这种垃圾学院,全部全部消失掉就好了!所以,我决定帮助那个男人!这样又有什么错!?”
沙耶不停挥着剑。本来就很杂乱无章的剑法变得更加凌乱,看上去她挥舞的好像不是剑,而是一个钝器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被激情所驱使的吼叫,逐渐染上了申辩和自我辩护的色彩。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只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很弱小啊。怎么能不去嫉妒!怎么能不去迁怒!我这么痛苦,为什么其他人不和我一样痛苦!我根本没有强大到可以活得漂亮、正直又堂堂正正……。我就是这么悲惨、不像样,因为我很弱小啊……”
嫉妒与自卑,懊悔、忏悔与辩解,以及自嘲和自我厌恶——夹杂了太多阴暗情感的沙耶的喊叫,在一瞬间停止了——
叮的一声。
沙耶挥舞的剑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一直在不停躲闪的悠理单手停住刀身,用手指的力量折断了剑。
沙耶一动不动,一直保持沉默的悠理开口了。
“……你可以擅自认为自己很弱小,而且如果你是发自心底这么认为的话,那你也许真的是很『弱小』的人也说不定”
但是啊,悠理继续说。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
“弱小没有过错。但是,以弱小为由而伤害他人,我觉得是无法原谅的”
“……少教训人了。你、你又明白我的什么啊!”
“我是不明白啊”
看着失去理智的沙耶,悠理用带着悲痛的声音淡淡地回答。
“我不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同样的,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情。不是吗?”
“……闭……闭、闭嘴”
“谁都会有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一面。不管是我,还是雪羽,或是赛利亚……你自认为是『强者』的那些人,全都为了能够继续前进,而在拼命地战斗”
“……闭……闭、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少教训我!这种事……我也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耶发出了悲壮的恸哭,当场崩溃。她趴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抓着地面。
悠理一言不发。
没有去伸手拉她一把,没有上前抱紧她。
面对拼死抵抗自己的『软弱』的沙耶,只是那样看着。
“我相信你哦,沙耶前辈”
刚刚还在怀疑沙耶的话的悠理,这次选择相信。
该怀疑时怀疑——该相信时相信。
现在、就是该相信的时候了吧。
悠理相信鹈堂沙耶的『强大』。如果给予她安慰或者同情,那才是认同了她自身的『软弱』吧。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自己站起来的,我相信。所以——我要走了。还有其他人等着我去拯救”
冷淡地说出这句话,悠理脱下外套,仿佛要遮住她哭泣的脸庞一样,将外套盖在了沙耶的头上。
“最后,请告诉我一件事”
悠理说。
眼神里带着安静却又暗流汹涌的愤怒。
“教唆你这么做的人——是哪里的哪个混蛋?”
在数秒的沉默之后,趴在地上的沙耶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利用了沙耶的『软弱』的万恶之源的真实身份。
他是——悠理也非常熟悉的人。
不。
仔细想来,好像又一无所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