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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满溢的情感抑止不住」

其一——海人

咚——,咚——,咚——……

听见挂钟的声音,我无意识地数着钟响的次数。

一次、两次、三次……总共七次。

已经七点啦。

……咦,七点……

……惨了!姊姊快回来了!

我猛然醒转过来,就看到有两张脸正盯着我的脸看。

仔细一看,两人是谷川与一歌学姊。她们俩之间散发的一种非比寻常的气氛,让我立即掌握了状况。偷偷让学姊过夜的计划……看来是失败了。

「对不起喔,海人……」

见我睁开眼睛,学姊小声地说。

至于旁边的谷川,则是以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海人。等一下我再跟你问个明白……总之,你先想办法安抚一下七海姊姊吧。」

说完,她指向我的身旁。上半身坐起来后,我看到姊姊昏了过去,躺在地上。虽然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这下事情严重了……

侧眼偷瞄了一下,学姊只以嘴型说了句「对不起喔」,就低下头去。

然后,又过了三十分钟——等到姊姊被吓昏后好不容易醒来。

中间隔着我家客厅的大张矮桌,姊姊与谷川,我与学姊端坐着,开始一场双方面谈。

将近二十张榻榻米大的客厅里有个老式地炉,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常一家人聚集在这间客厅,冬天时奶奶还会用地炉替我们烤各种吃的。然而这一年多以来,地炉从没点过火,现在完全被人遗忘了它的存在。

在这样的房间里,只有今天气氛显得格外紧绷。

「……可以请你做个清楚的解释吗,阿海?」

姊姊先点燃了导火线。

「我先声明,你们可别误会喔。」

「误会什么?」

我正要辩解,却被谷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种事。总而言之,她是……」

「贵月一歌学姊。今天转到我们学校三年级的人。」

谷川对答如流。你怎么会知道的啊。你是狗仔队吗!

谷川介绍完毕后,姊姊面带笑容再度转向学姊。

「你叫贵月一歌呀。初次见面你好。我是阿海的姊姊,我叫七海。」

「打、打扰了。」

「真的。」

姊姊开朗地微笑。但紧绷的气氛尚未解除。这个笑容绝对有鬼。光看我的胃就痛了。

然后是谷川的质询。

「……今天第一次认识的学姊,怎么会在海人的家里?」

「这、这是因为……」

我还来不及想藉口,学姊已先开了口:

「是这样的,因为量子语言产生错误,造成能量转换系统出现重大问题,我没地方可以去……」

所有人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说明都愣住了。

「太难了,姊姊听不懂。」

我也全面赞同姊姊的意见,不过还是将到目前为止的状况组合起来,试着有条理地说明:

「简单来说,就是学姊因为出了一些问题,没办法住在预定寄住的地点,而且也没带钱……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碰巧遇到学姊,听了她的状况后,就想说至少让她借住一晚……没办法啊,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又不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在外面露宿……」

与其说是想解开误会,我最主要的想法,还是想帮助学姊。

「……原来是这样啊……」

姊姊立刻表示谅解。但谷川照样继续质询:

「我有问题。你们为什么在玄关抱在一起?」

「啊?我哪有啊!」

我马上否定,但学姊却红着脸低下头。

「那……那是……不是的……」

「咦?你有吗!」

这次换我感到惊愕了。

「因、因为海人的能量转换系统……呃,因为海人看起来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只是关怀……」

我听到学姊的说明,心头一惊。我想起来了……

「……对……我那时候觉得很不舒服,然后失去了意识……」

当我回想起昏倒的状况时,果不其然,姊姊开始担心我。

「阿海,你生病了?」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然而,谷川的疑虑似乎还没消除。

「关怀。『关怀』是吧……关心的怀抱。还真是名符其实的『关怀』呢。」

谷川开始逼问学姊:

「难道抱住他,他的病就会好吗?」

「我们都是这样照顾病人的,在昴宿……呃,我是说故乡……在我的故乡,都是那样做的。」

学姊急忙解释。

这次换姊姊笑容可掬地提出疑问:

「贵月同学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我来自北方。」

「北海道吗?」

「不,是更远的地方。」

「你是来留学的?」

「呃,嗯。差不多。」

「这样啊。竟然从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来留学。贵月同学真了不起——。日文又讲得这么好。」

姊姊敬佩地看着学姊。

「过、过奖了……」

看到学姊惶恐的样子,谷川似乎也明白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

那就好。

「可是学姊,既然遇到了问题,为什么不跟老家的父母亲联络呢?」

谷川检察官,质询还没结束啊。原来如此,您说的有理。

至于学姊嘛,则是脸上明显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学姊?」

「那……那个……这是因为……」

学姊开始微微颤抖。状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说她是来留学的,难道有什么严重问题让她无法跟家人联络?

那会是什么样的问题……

然而我的不安,却被姊姊的抽泣声给打断了。

一看,姊姊她——正哭得唏哩哗啦,泪如雨下。

「我,能了解你的苦衷……」

学姊什么都还没说耶,姊姊!

不等我吐槽,哭成个泪人儿的姊姊,已经将身子往学姊的方向探出,说:

「贵月同学。不,一歌。真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不、不会,没这回事。我不要紧。」

「我们姊弟也没有爸妈……所以我非常能明白……非常能明白……一歌的心情啊……!呜哇——!」

根本是你自己在讲吧!而且还哭成这样!

姊姊最怕听到跟亲情有关的事情了。才一下子就开始对学姊的遭遇感同身受,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像里。

不过,这样反而正好。只要利用姊姊的误会,也许就能帮助学姊了。

我也配合着姊姊装出悲痛的神情,提出建议,给姊姊决定性的一击。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姊姊。就让她住一晚没关系吧?」

说完,我屏息等待着姊姊的回覆。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远远出乎了我的预料。

「别说一晚了……你干脆就住在这里吧☆」

我、谷川与学姊的眼睛,都不折不扣地变成了一个「点」。

姊姊,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是说你怎么会满面笑容?刚才不是还在嚎啕大哭吗!

姊姊不理会僵在原地的我们,再度转向学姊,说:

「正好我明天就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正希望有人能来照顾阿海呢。既然是学校学姊的话,做姊姊的也能放心了。而且你是女生,一定很会做家事吧。」

「好、好的!我会加油的!」

学姊小小地握紧了一下拳头。连学姊都有这个意思?姊姊从明天就要出差了喔。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七海姊姊,你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怎么可以让一对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

原本被事情突如其来的发展吓呆了的谷川,这才回过神来表示反对。对对对,你的反应完全正确。不愧是谷川。

然而,姊姊的决心比我想的还坚定。

「有困难时就该互相帮助呀。更何况海人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就算跟漂亮的女生住在一起,也不会打一些歪主意或歪主意或歪主意,是不是?」

「……」

「是不是?」

「当然了!」

我急忙回答;谷川指着我开始嚷嚷:

「他刚才停顿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

「我、我才没有。」

「看你的眼睛就是在说谎!」

「我的哪种眼睛啊!」

「你摆明了就是在想像跟贵月学姊一起住的情形!」

听她一讲,我的脑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屋檐下」的妄想,一时不禁神往。

「你干嘛脸红啊!」

「今天好热喔。」

「你以为这样就能瞒混过关吗!」

姊姊拍了一下手,阻止了我与谷川的争论。

「那就这么决定罗!」

一歌学姊对着微笑的姊姊深深地低头行礼。

「刚进家门不懂事,还请小姑多多指导。」

「叫我姊姊就可以了啦。」

「好的,小姑姊。」

实、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谷川捡察官一再提出的正当意见全被否决,学姊的家庭问题全被忽略,完全凭姊姊的一片恻隐之心说了就算,案子就这样结了。

也就是说,我,从明天起,就要跟学姊在这个家里……一起……

混乱的我,耳朵听见了谷川无力的喃喃自语:

「简直像……媳妇刚进门一样……」

事情一定案,姊姊马上领着学姊前去二楼的空房间。

姊姊她们离开之后,当宽广的客厅只剩下我们俩,我与谷川之间立刻流过一阵尴尬的空气。谷川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

当我正想找话讲的时候,

「我要回去了。」

谷川说完站起来,往玄关走去。

「我、我送你。」

我赶紧迫在她后面。

来到外面,太阳已经下山了。看来我们谈了满长的一段时间,四下被阴暗的天色与夏虫的呜叫声所包围。

夏季大三角在远处的天空闪耀光辉。

走在前面的谷川,还是一样闷不吭声,也不回头。

我走在快步前行的谷川后面,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跟她说点什么。谷川的心情明显恶劣。一看就知道她还无法接受学姊寄住在我家的事实。

个性中规中矩的谷川,一定不能容忍这种事吧……。再怎么想这个状况都不合理。一般的女孩子看了,会觉得不检点也是理所当然。

说不上来,但只要想到也许谷川会瞧不起我,就觉得心里很不好过。

「……那个,谷川。」

我下定决心想讲点什么。我不希望她继续误会我。

「什么事?」

谷川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关于学姊的事……」

「只是在做好事,对吧?」

「咦?」

说到这里,谷川停下了脚步。

「你只是看到学姊有困难,所以帮了她一把,对吧?」

「啊、啊啊。当然罗。没别的意思。」

我尽可能以平常的口气,回答语气僵硬的谷川。谷川听了转过身来,看着我开朗地说:

「那我就相信你。」

直直地望着我的谷川,这时终于露出了笑容。又大又黑的眼珠恢复了温柔的光彩。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见!」

话还没说完,谷川已经用小跑步跑开了。

「明天见!」

谷川的声音在夜空下响起。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明天……见、吗……」

我一直目送到看不见她的背影,然后抬头仰望夜空。

我想这样做是对的。

并且,不管今天是什么样的一天,明天都还是会来临。

只是,这次的明天,不再是像以往那样稀松平常的日子。

虽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明天。

但它一定会跟到昨天为止的日子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我觉得全身变得痒痒地,身子小小地颤抖了一下。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夸张耶。竟然跟今天初次见面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因为那时候的我,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的也是。」

「啊,不过啊,也有人是结婚之后才恋爱的喔。听说我的祖先当中,就有过这种例子——」

其二——一歌

海人他们出去之后,小姑姊跟我聊了很多。

关于小诸、关于家人、关于海人。

然后,她带我到佛宠前,让我知道海人在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而失去了双亲。

「在那之前,我跟阿海都住在东京,意外发生之后……我们就搬来了祖父母住的这个小诸。祖父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世了,只剩下祖母守着这个家,照顾我们姊弟。不过,祖母也在去年春天……」

说完,小姑姊看着佛宠上的家人照片。我乜学着小姑姊的动作,在佛宠前双手合十。

海人与小姑姊两个人住在这么大的一栋屋子里,原来是因为曾经失去许多心爱的家人啊。她们一定遭遇过许多伤心事吧。可是……一想到现在海人那开朗的模样,就觉得心痛。

看到我默祷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姑姊温柔地微笑了。眼镜深处的双眼,跟海人有点神似。我自己也有姊姊,所以很能体会小姑姊疼爱弟弟的心。更不要说只有姊弟两人相依为命了。

过了一会,小姑姊从佛宠前站起来,说:

「虽然很想两个女生再多讲讲话……不过姊姊出差的准备还没弄完呢。」

说完,她递给我一件围裙。

「一歌。不好意思……虽然很突然,不过可以麻烦你准备阿海的晚餐吗?」

小姑姊带我看了一下整个屋子里唯一翻修过,还很新的厨房。

「冰箱里的材料随便你用。我已经买好短期间内的材料了。还有什么不够的尽量说唷。」

大致说明之后,小姑姊就急着上二楼去了。

剩下我一个人,拿着小姑姊交给我的围裙,走出厨房,前往更衣室。站在大镜子前系紧了围裙上的缎带,并仔细端详一下自己镜中的模样。

从广袤无垠的银河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自己。

也许想起来满离奇的,但其实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我的星球文明比地球稍微进步一点。而我知道宇宙广大无边,自己居住的星球不代表一切。就只是这样。

就连外观、能力、思考方式,其实都跟这个星球的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也会犯错,也会紧张。也很清楚这样突然住进年轻男性的家里,是多么欠缺常识的行为。

可是,这个家里的人接纳了遇到困难的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们双亲的事,小姑姊说过的

「有困难时就该互相帮助」,就带有新的一层意义直达我的心头。多么温柔又温暖啊。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感谢之意。

我叮嘱镜中的自己,将围裙绑得紧紧地。

海人,放心,我会做一顿好吃的。

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我可是有预习过的喔。

「我回来了——」

听见玄关传来声音,我跑出去迎接他。

「海人,你回来了。晚饭弄好罗。」

当我面带笑容这样说,海人忽然好像被什么吓到似地,身体变得僵硬。

「……怎么了吗?」

「不,没有!没什么。」

海人红着脸低下头去。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过这里就以「外国来的留学生」当作挡箭牌吧。

趁着海人去洗手还没来到客厅桌旁的空档,我赶紧将料理端上餐桌。

「义大利面与味噌汤……」

看到摆在桌上的料理,海人眼睛睁得好大。

「很常见吧?」

「除了搭配方式以外……」

我再度感到不安。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没关系。我开动了。」

海人开始吃义大利面。

「如何?」

「没问题。很好吃。」

「太好了……」

看到海人将义大利面塞满口中,我不禁眯细了眼。我是女系家族出生的,家里有男人让我觉得很新鲜。

我们面对面吃着晚餐,原本在努力把不易食用的芹菜味噌汤送进口中的海人,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问我:

「……那个,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学姊为什么会来这里留学?」

他的问题似乎问到了核心,我一时答不上来。我寻找着词汇,慢慢开口。

「……因为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我尽可能诚恳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在哪里?如果学姊愿意,我可以带你去喔。」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也是实话。

「你说,不知道……?」

「有棵树,有个池塘……是个没什么其他特征的地方……」

我努力想描述梦中出现的光景,但只讲得出一些模糊的词句。知道的实在太少了。而这点海人也跟我一样……

「这样的话,要怎么找啊……」

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被他这样讲,我也变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是啊……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是找不到的……」

实际说出口,就觉得胸口深处一阵剌痛。

为了寻觅脑海中的地点,硬是要求家人同意,越过了星海,来到了地球。可是,我空有目标,却觉得那目标遥不可及。

想做点什么,下定决心采取了行动,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的心情变得苦涩,将视线移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日本风格的庭园,被薄暮染成一片昏暗。

对不起,海人,我无法确切说明。现在我只能说这么多。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那就是,我很高兴能够来到地球。真的。

我分配到的,是二楼一间无人使用的房间。

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陌生的新鲜香气。问了帮我把行李箱搬进房间的海人后,

「这个?这是榻榻米的味道啦。我已经闻习惯了,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他苦笑着告诉我。我做了个深呼吸,将这种青涩的香气吸进体内。

这就是我的房间。在这个星球上的住处。

铺着小姑姊替我准备的棉被,我想起了宇宙船坚硬的地板触感。棉被真是太美妙了。第一次看到的和室也好有韵味,真迷人。我细细品味着脚底踩踏的榻榻米触感。

当天深夜。

等大家都进入梦乡后,我轻轻打开行李箱。

栗侬与终端显示器从里面蹦了出来。上面显示出宇宙船产生错误的部分。几乎所有地方都闪烁着红灯。破损程度比我想的还严重,有九成功能无法使用。

「栗侬!量子语言那边怎么样了……」

「呐呐嗯呐呐嗯,呐呐嗯呐呐嗯△」

一看,栗侬正一边唱歌,一边踏着从没看过的舞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栗侬跳舞呢。好可爱……不对。

「……不行……完全当机了……」

栗侬继续跳着奇怪的舞蹈。用指尖戳了一下它那可爱的身躯后,它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呐!呐呐呐,呐——!」

栗侬手舞足蹈地挣扎。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的样子。然后对自己慢慢地轻声说:

「我才不会,后悔呢……」

从小梦见的行星。即使有去无回,至少我现在,来到了自己冀求的场所。

「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星球的……」

我轻轻用双手抱起在行李箱中挥舞着手脚挣扎的栗侬,然后紧紧抱进怀里。

现在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只有你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如此令我安心。真的很谢谢你,栗侬。

降落地球,第二天早晨。

我的今天一天,从叫海人起床开始。

我隔着房门叫他,但他没有反应,不得已只好进入房间。海人在床上呼呼大睡。没戴眼镜的睡脸显得有些年幼,让我再度意识到他年纪比我小。虽然很想一直看着这副可爱的睡脸,不过今天是小姑姊出发的日子。没时间了。

「海人,起床了,海人。小姑姊说她马上要走了。」

「呜……嗯——……」

我试着摇醒他,但海人就是不肯起床。

「海人!」

在耳边大声呼唤后,他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嗯……啊……一歌……学姊?」

「小姑姊马上就要出发罗。再不快点起来,她就要走了。」

海人睡眼惺忪地伸手去拿放在枕边的眼镜。

「已经……这么晚啦……嗯嗯——!」

戴上眼镜的海人,看到我之后大叫出声。

「什、什么?」

「学姊,你那件衣服……」

海人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这件是向小姑姊借来的睡衣,记得叫做睡袍……对,这件衣服……是半透明的,会隐约看见内衣。不过,这个星球的睡衣,不就是这样穿的吗?

我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海人说:

「……这件衣服,是跟小姑姊借的。……不过,这件睡衣,穿起来,有点难为情,对吧?」

「就、就就就、就是说啊!」

当海人红着脸别过头去时,从楼下传来小姑姊的声音。

「阿海——,姊姊要出发罗——。再不快来送我,我就要哭罗——!」

「马、马上,马上去!」

海人大声回答后,急忙开始准备。

「学、学姊也快去换衣服!一起去送她吧。」

「可是……我没有衣服可以换。」

「就先穿制服吧!动作快。我要换一下衣服,请你先出去。」

在海人的催促下,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在我家因为都是女人,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换衣服……原来家里有男人就得顾虑这些呀。嗯,果然很新鲜。

我们在距离家里最近的长距离列车——好像叫做新干线——的车站佐久平站为小姑姊送行。

到了月台后,小姑姊一直哭个不停,

「海人,要注意身体健康,生活费不要花太多,也要好好念书,跟朋友要好好相处,不要熬夜……保重喔……」

做弟弟的海人,有些伤脑筋地听着姊姊声泪俱下的叮咛。小姑姊说完后,最后转向我这边,恭敬地鞠了个躬。

「一歌,海人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好的。小姑姊,请你放心。我会负起责任照顾海人的。

我也鞠躬回礼,并且在心中再度坚定了决心。

车站广播响起陌生的声音。应该是发车时间到了吧。白色流线型的新干线慢慢滑出车站。看起来比信浓铁道快得多了。

等到再也看不见新干线后,海人放心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消沉。

「还是会寂寞吗?」

「嗯……多少吧。」

海人若无其事地说。但从他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出一抹寂寥。当然了。毕竟是亲姊姊要出远门呀。要是我的话,一定哭得唏哩哗啦的。大概因为他是男生,所以才不会放声大哭吧?

当我正在独思的时侯,海人转过来面对我,笑着说:

「学姊。等一下我想去一个地方。」

走出车站后,海人带我去了一问大型流行服饰馆。

「这里是……」

「姊姊叫我带你来的。没有便服穿不太方便吧。」

说完,海人对我眨了眨眼。

在那之后,我享受到有如公主般的待过。

我走进这个星球的精品店,在海人的陪伴下,试穿了一件又一件的漂亮洋装。连身裙、裙子、上衣、吊带背心、无数双华丽的鞋子。最后还请店员仔细量了尺寸,买了合身的内衣裤。

在我的星球,衣服只重视它的功能,但地球的洋装都好漂亮。而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任何地方,购物对女生来说都是很特别的行为。

买完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后,海人与我双手抱着一堆纸袋,踏上回家的路。

我早已脱下制服,换上新的连身裙——颜色是美丽的薰衣草色——。每走一步袖子与裙摆就会随之摇曳,让我看得入迷。

「买了这么多,短期间内应该不怕没衣服穿了吧?」

看到被美丽的裙摆迷住的我,海人笑容满面地说。

「谢谢。而且逛街好开心喔。购物对女孩子来说果然是最大的乐趣呢。之后我得向小姑姊道谢才行。」

「等她打国际电话来时,再谢谢她吧。」

「嗯,就这么办。」

怀着幸福的心情聊着聊着,就到了雾岛家。

海人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正要插进玄关的钥匙孔时,

「咦?门没锁?怎么会?」

我们战战兢兢地拉开玄关的拉门。结果从里面现身的是,正端着饮料的同班同学……柠檬。

「哎呀。回来得真慢呢。」

柠檬笑也不笑地说。听到她的声音,三个男生女生从后面的房间陆陆续续探出头来。

「晦!」

「你们回来啦——」

「欢迎回来——」

我想想,第一个出声的男生,是昨天午休来找我们讲话的……记得是叫石垣。接着打招呼的女生,是谷川。最后打招呼的长头发女生是……嗯——,没印象呢。

「怎、怎么会?你们为什么……」

石垣邪邪地笑着,对惊愕不已的海人解释道:

「昨天不是说过要举行电影制作的誓师大会吗。抱歉,我们擅自决定拿你家当集合地点。」

这时,谷川眼尖看到我拎着的洋装纸袋,说:

「哦——。感情这么好,马上就一起去买东西呀?」

她给了我们一个白眼。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我家的啊!」

柠檬拿出铁丝,给气得面红耳赤的海人看,

「我劝你还是换个更坚固的锁吧,呵呵。」

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说。

「请不要擅自撬开别人家的门。你们这样是犯法的耶!」

「我得好好检查一下才行啊。看看好朋友寄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怎么会知道……啊,谷川——!」

听到海人的大叫,谷川一下子把头别过去了。

看来海人好像很容易被大家逗着玩。

雾岛家转眼间变得热闹非凡。听石垣说,他们似乎要举行电影制作的誓师大会。电影制作……对了。我为了想留在海人的身边,答应他们要参加电影演出。我只有在小时候演过话剧而已,不知道能不能渍得好。

那时候,我是以轻松的心情答应下来的。

但总觉得,好像就要发生一场大事了……

或者应该说,已经开始了?

其三——海人

「呃——。那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现在开始进行由我们有志人士参与的第一回雾岛海人导演作品内容讨论会。我说开始就是开始。」

在场所有人围绕着担任司仪的柠檬学姊,坐在客厅的桌子旁。

一歌学姊、谷川、北原简单地拍拍手。

我还不太能接受这个状况,对坐在我对面的哲朗耳语道:

「……真是的。为什么是那个人在主持啊?」

「又不会怎样。反正是学姊嘛。嘿!柠檬导演!」

哲朗心情好得很,还给柠檬学姊打边鼓。真是的,这么随便。

「要拍什么样的电影呢?」

听到北原小心地问,柠檬学姊拿出了厚厚一本剧本,

「把我写的这本剧本改拍成电影。顺道一提,这剧本构思二十年,执笔五年。」

「最好是。」

我马上吐槽。如果说的是真的,请问学姊你几岁?

一歌学姊天真地问充满自信的柠檬学姊道:

「是什么样的故事?」

「在二十三世纪,出现了四架机动兵器(Mobile Suit),挺身而出以根绝全世界的战争,震惊好莱坞的超大规模娱乐片。」

「办不到。」

我再一次吐槽。你这根本是钢弹吧!

但柠檬学姊却若无其事地说:

「别担心,全篇以CG呈现。」

「可能用不到摄影机了。」

北原笑着说出中肯的意见。

在柠檬学姊的闹场下,讨论内容迅速开始脱轨。柠檬学姊可爱的外貌与神气十足的个性,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直到目前都只是静静旁听的谷川,终于做出了正常的发言:

「我在想,内容最好还是平淡一点吧。毕竟我们又不是社团,拿不到经费……」

听了她的想法,哲朗也表示意见:

「要不然拍个校园剧如何?服装用制服就可以了,学校也应该会同意我们摄影吧。」

「嗯,这样的确比较平淡,但故事就是问题了。光是拍一些日常风景,可能会变得满散漫的……」

见我开始烦恼,哲朗突然向一歌学姊征求意见:

「一歌学姊,你有什么想拍的吗?」

「我吗?」

「你是女主角,当然可以有些要求罗。」

在大家的视线包围之下,学姊开始思索。

「嗯——……虽然跟故事无关,不过我有点想看漂亮的风景。我才刚来到这里,想到处走走,看看各种东西……」

看到她害羞地说话的模样,我的脑中浮现出昨晚学姊说过的话:

「……因为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那时,学姊以有些忧郁的眼神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对,她还说那是她决定到这里留学的理由。既然如此……我想尽我所能,帮助她实现心愿。

「对不起,讲得这么抽象……」

学姊以歉疚的语气说。我立刻同意她的想法:

「很好啊,我们就到处走走嘛。反正暑假就快到了。」

「不错耶,又可以玩又可以拍电影,一举两得。」

果不其然,一讲到「暑假」哲朗就有兴趣了。

「搞不好到最后根本都是茌玩喔。」

谷川说。

「那也没关系啊。又不是非得拍出部电影来才行。」

哲朗如此说,漂亮地说服了大家。实在感激他这种天生懂得看场面的能力。

我注视着学姊,语气坚定地说:

「我们就去各种地方看看吧。」

「咦?」

「搞不好还能找到学姊想去的地方喔。」

「……谢谢你,海人……」

学姊的表情变得柔和。刚才一起购物的时候我就有感觉了。虽然她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她依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心地单纯到了令人担心的地步,未经世故……会让人很想帮助她。

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当我正在觉得坐立难安的时候,柠檬学姊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做了总结:

「电影的内容,就等之后再考虑……我们先来乾杯,预祝电影的完成吧。」

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决定耶!

还来不及等我吐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分给大家的,每人面前已经各摆着一杯装着柠檬色液体的玻璃杯。柠檬学姊手拿玻璃杯,不容分说地宣布大家乾杯。

「……那么,预祝我们完成一部精彩的电影……乾杯——!」

我们也跟着学姊,将玻璃杯举到面前。

「乾杯——!」

这样真的可以吗?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啜饮了一口学姊端给大家的饮料后,一股酸甜的香味在口中扩散。唔唔,这可真不错喝。

「这是什么饮料?」

我试着问柠檬学姊,但她只是邪邪地笑。好吧,没差。好喝就好。

「味道满特别的。」

谷川说。

「不过有点甜甜的,好像还满好喝的。」

北原说。哲朗这时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对柠檬学姊递出空玻璃杯。

「还有吗?」

「有啊,我带了很多来,你们尽量喝吧,呵呵……」

总觉得柠檬学姊的眼睛,好像闪了一下。

说到后来我们的那副惨状……实在不能让我老姊看到。

这就是所谓的「失去心防」吧。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变得很亢奋,陷入「筷子滚到地上都好笑」的状态。

大家都把电影的事抛到脑后,玩起扑克牌与叠叠乐。一点小事都能成为笑点,所有人抱着肚子笑成一团。柠檬学姊不断为大家斟满不可思议的饮料。

两眼发昏的谷川,把玻璃杯举到面前,

「柠、柠檬学姊……这个,饮料……叫做什么啊?」

讲话开始咬字不清楚了。

「炸药饮料。」

「原来如此。威力真不小——。啊哈哈哈哈哈哈。」

谷川笑过瘾了之后,把头靠在桌上。

我没理她,忙着找一歌学姊。我看到她坐在通往庭院的走廊下,望着外面。

「学、学姊,你还好吗?」

我走过去叫她,学姊稍微转过头来。她的脸颊染成了粉红色。

「总觉得头昏昏的……身体也,发烫……」

我不动声色地在学姊身边坐下。

「你说,身体发烫……」

「是呀……」

一歌学姊偏着头说。仔细一瞧,连暴露在无袖连身裙外的颈项都染成了粉红色。些许的透红,反而显得肌肤更加白皙。

我的视线移向穿着连身裙的胸前。淡薰衣草色的布料下也一样……染成了粉红色吗。不可以。我又要开始妄想了。但我阻止不了自己。或者应该说,我不想阻止自己。

承受我的视线,学姊很不可思议地凑过来看着我。眼角有些泛红,眼眸也比平常显得水亮。

我们四目交接时,学姊报以我一个性感的微笑。

「嘿嘿嘿嘿。」

这是什么笑容?太性感了吧。

我正在品尝幸福的滋味时,谷川却岔进来破坏好事。

「喂——!你们两个躲在一旁干什么?给我过来——!」

好吓人的声音啊!

「干嘛啊,谷川?」

我以不满的语气回答,满脸通红的谷川一听,嗓门更大了:

「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电灯泡?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见谷川开始找麻烦,不得已,我跟学姊只好回到房间里。

「我没有觉得你是电灯泡啦。」

「那学姊呢?」

「我没有,这样想喔。」

学姊拚命辩解。总觉得她声音好像飙高了八度。嗯,声音真好听。

结果谷川一听,又像重覆昨天晚上的情况那样,开始质询:

「贵月学姊今后会寄住在这个家里,对吧?」

「算是吧。」

「就你们两个住一起呀?」

「是啊,是这样没错。」

「暑假即将到来!一整天两人独处!两人独处!」

听到开始闹的谷川说出口的话,学姊跟我都被吓了一跳。但谷川毫不在意,伸手对着学姊就是一指。

「一歌学姊!」

「是、是!」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学姊你,是怎么看待海人的?」

「咦?这、这个嘛……」

学姊回答不出来。

远远地旁观的哲朗与北原,也转头面向这边。霎时,我感到房间内变得鸦雀无声。

谷川的逼问让学姊的脸颊变得绯红,她勉强挤出声音,开始回答:

「……就是,海人是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在问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谷川一拳槌在桌上高喊。单方面地找人麻烦……完全就是个醉鬼。

「这、这个嘛……」

学姊被逼得走投无路,视线转向我这边。

「这个……」

受到学姊认真的眼神影响,我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然而,这副表情并未持续太久,我的两眼开始发昏。

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给她听啊,学姊。大声说出来。我也想听啊……学姊对我……对我……

学姊显得有些困惑,视线四处游移。

最后她似乎理出了一个结论,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从下方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

「呐,呐呐!呐,呐呐!」

一看,有个像布偶一样的奇妙生物……一边跳舞,一边横越桌面。这是啥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奇妙的生物所吸引。不过,它那太过意外的登场时机,以及奇妙生物的可爱模样,很快就掀起了一阵爆笑。

「啊哈哈哈,这什么东西啊?」

笑不停。大家都停不下来。我也停不下来。

「生物终……呃,这是我的宠物……名字叫,栗侬……」

学姊有些难为情地做介绍。

「天底下有这种动物喔?」「超神奇的!」「可是好像还满可爱的呢!」「而且还在跳舞耶!」

大家接二连三地吐槽。然后是再一次爆笑。好好笑。好好笑。什么滚到地上都好笑了。

在所有人的笑声当中,栗侬更加起劲地跳舞跳个不停。

转眼间栗侬就成了现场的主角……可是,刚才学姊迟迟说不出口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我很想知道……虽然我真的很想知道……

太好笑了。现在只觉得一切都很好笑……

怎么回事?我究竟是怎么了?

后来。

我们趁着这股嗨翻天的心情,先是跟栗侬玩耍,然后又在柠檬学姊的带头下体验人生的第一次国王游戏……时间过得飞快,大家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一个接一个退出了这场疯狂聚会。

然后,当西方的天空染上黄昏色彩的时分。

哲朗、谷川二人躺在榻榻米上,北原则是趴在桌上,各自陷入沉寂。炸药饮料,真是太可怕了。

我死命保持意识清醒,刚才那种舒服的感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心感,步履蹒跚地走到厨房。开水龙头装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喝干。虽然不是一歌学姊,但我也觉得浑身发烫。这种感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又喝掉了两杯水,正松口气时,背后传来一歌学姊的声音。

「……海人,你还好吗?」

回头一看,学姊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啊啊,我还好。学姊呢?」

「我虽然身体状况也有点怪怪的……不过利用系统……呃,没有,现在好多了,所以……」

说完,学姊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饮料究竟是什么啊……」

话才刚说完,我的头部冷不防产生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好痛!」

身体摇摇晃晃,站都站不住。就像被瓦砾或什么砸到头一样,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楚袭击而来。

怎么回事?不过,这股痛楚,好像在哪里遇过……

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又一股剧痛侵袭头部,祝界变得渐渐模糊。眼前的一歌学姊变成了两个人。这是什么?这股痛楚究竟是什么?

「海人!」

学姊跑向快要不支倒地的我身边,扶住了我的身体。搂着肩膀的手,好温暖。

「……啊……不、不好意思……」

我勉强小声地说,抬起头来,看到学姊严肃的双眸就在近距离之内。学姊什么也没说,伸手拨开了我的浏海。

「眼睛闭一下。」

「咦?」

「……拜托……」

听到她带有紧张感的语气,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当视界变得一片黑暗时,头部的疼痛显得更加清晰,简直像扎在神经上一样。

下一瞬间。

额头,感受到一种柔软的触感。

我还无法理解学姊对我做了什么……但,我的头痛,确实正在消失。

近乎快感的解放。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安身于这个状况当中。

好舒服。真想永远感受下去。

这样的时间过了多久,老实说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我体内的痛楚,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连滞碍的思绪,也随着疼痛减退而逐渐豁然开朗。

学姊就在这样的我的面前。她以双手包住我的脸颊,把脸凑近过来确认我的状态。

「……如何?」

「啊,咦……头、头部的,痛楚……消失了……」

「……那就好。」

学姊脸上浮现出安心的表情。然后她突然松开手,红着脸低下头去,好像是忽然感到难为情的样子。

豁然开朗的意识,将学姊的状况明确地传达给我。

我跟,学姊在一起……

学姊的脸变得绯红……

我的身体从痛苦中解放后,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让血液流通全身。就像整个身体都成了心脏那样。

浑身异常地发烫。

同时,近乎狂暴的情感,在我的体内涌上心头。

可能是受到脉搏加速的影响,我无法压抑这股热情。

学姊。

虽然我们才相识不久。虽然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学姊。学姊。

对学姊……

有如岩浆爆发似地,我内心的感情宣泄而出。

不行。阻止不了……

「学姊!」

学姊听到我脱口而出的呼喊而抬起头来,色彩明亮的发丝随之摇曳。

「学姊……我……!」

身体的热度不断上升。我似乎被这股热冲昏了头。我若不这样做,就要被自己体内的热度溶化了。

「学姊,我……!」

正当我要说出下一句话——沸腾的岩浆即将喷发的瞬间。

学姊的手指轻轻地,堵住了我的嘴唇,就像要阻止这股喷发似地。

感情失去了出口,我注视着学姊。

学姊像是腼腆,又像是困惑。

但是,我看见她的双眸中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恳切之情。

「……不可以。」

被堵住嘴巴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学姊轻声细语地如此说。

「不可以说出来。」

学姊的双眸渐渐低垂,眼睑的边缘是一圈长长的睫毛。

「拜托你……别说……」

苦恼的语气。

我的嘴仍然被堵着,连话也不能说。

脑中一片空白。

我体内的岩浆,那份感情,失去了方向,在没有出口的空间里持续对流。

那股热量,在我的内部。在我的心中。将我的存在烧成灰烬。

始终无从发泄自己内部的感情,只是一直注视着学姊。

于是,我痛切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肤浅,以及窝囊。

那就是,雾岛海人的,十五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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