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梅枝饼,是一种用薄饼皮包住红豆馅,并在表皮印上梅花标记的烧饼。福冈县太宰府市的名产。)
分组练习里最令我感到困惑的,就是那些独特的配套练习。
负责引出技巧的三名元立空出适当的距离排成一纵列,而做出技巧的习技者,则从离自己最近的依序攻击。第一个人是击面,第二个人是手连击面,第三个人则是用自己喜欢的技巧——我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不是。所有人对最后的元立各打好几支。
当遇上不明白的事,且黑岩同学不在身旁时,我真是慌到不行。
「对不起,请问这练习最后要打几支呢?」
我问着身后一位名叫关的人,她大概是三年级吧。
「看是破坏元立的中段或是对方是否应击,总之直到确实拿下一支为止。」
「好,我知道了……谢谢。」
呜呜,好可怕。大家好像都会刺人似地。
不过,是不是有效的一支要由谁决定?是我?还是元立?只要试试看或许就会有办法了吧?
「哈!面耶耶耶……手!面耶耶耶……手!」
刚才的触击手不行吗?不行啊。
「……面耶耶耶!面!腹!」
虽然打了好几支,但感觉一直都是要说有打中是有打中,若说还差一点,也是还差一点的击打。当我一直试的时候,元立的人放开构持,接着向我招手。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我先跑过去并行了个礼,结果胸口马上被戳了一下。
「你啊……给我差不多一点,在适当的时候结束啦!」
是,对、对不起——
还有更让我摸不着头绪的练习。
我不晓得名称是什么,那是由元立从三个方向袭击站在正中央的习技者,是种反复式的应击技练习。
习技者当然是一个人,其他六、七人全都是元立。不过,不只是从三个方向打过来。每打一次,习技者和元立就会交换。首先中央站一个人,当队伍最前方的人上前攻击后,中央的人必须接下那一记并想办法反击,之后排到该人所待队伍最后方。队伍最前方的人留在中央,接着第二个人上前攻击。如此一直延续、反复,练习便能不断继续。我直到弄懂这法则为止需要很多时间。我害这反复停止了好几次,说到那时的难熬——
我当然也曾事先问这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然而……
「……只要看着就会懂了吧。」
得到冷冷的回答,就此结束。没有人愿意仔细告诉我。或许,这些说明都已经在我没参加的春假期间全部讲完了。看了一下,周围的一年级生也都做得很好,没有半个人打断反复。这么说来,好像有人讲过一年级生在入学前就住宿,而且还被强制参加练习。真是失策,我还是应该参加一下春假的练习。
另外,负责指导的吉野老师不太会一直盯着看。说好听是自由度很高的练习,难听一点就是放牛吃草。老实说,我真的怀疑这样子好吗?
其他还有可能因为习惯不同而让我感到疑惑的事。
比如,在短暂休息时的手腕伸展运动。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刻意握着竹剑剑尖转动手腕。
「……欸,为什么要握剑尖呢?」
当时因为黑岩同学就在附近,因此我问她。
「嗯?因为剑柄比较重,那样反而会对握着的手腕增加负荷喔。只是这样啦。」
只是这样啊。
我心想,所谓竹剑不过是剑的替代品吧,可是用手握住那种东西的尖端转来转去,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剑,每根手指早就都飞出去了。至少东松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还有个例子。
这件事发生在黑岩同学站到所有人面前,替挥剑练习发号施令的时候。又在喊这个那个的,于是大家突然变成双人组,而且距离非常近。
当我想着「要做什么呢」时一看,就被人从一旁用击面叩地打下去。
好痛!做什么嘛!我心中念着面向对方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把我当成对手的人好像在对我骂些什么。我一面听一面环顾四周——
居然……
这练习是双人组其中一人普通地快速挥剑,而另一方则是要练习在近间(注:距离小于一足一刀即为近间。)闪开。必须快速将头侧向一旁,往左右闪过对方的击面。
「你啊!好好躲开啊!」
我朝对手点点头,站在近间。
缓缓地开始快速挥剑。剑尖从正上方袭来,我试着模仿别人的动作避开。不过,这大概是只要抓到时机,就会开始靠惰性闪避而变成无谓的练习吧。仔细看好,我得摸清对手的攻击并闪开——
不、我错了,这好累。做了十下后,脖子就变得好痛,毕竟头盔本身就很重。怪了,总共要做几下啊?我记得好像说过是五十下喔?
到三十下左右时,脖子侧面的肌肉开始抽筋。超过四十下后,好几次都无法完全避开而被打到耳朵附近。那真的很痛。至于四十九和五十下,我已经完全无法闪躲,变成头顶被击面敲中。
接着交换,终于轮到我了。过去我恐怕从没想过快速挥剑可以这么轻松。
不过,我的对手好厉害,一直有好好躲开。
之后我才听说这是黑岩同学精心思考后被采纳的练习。
是吗,闪避的练习啊。只要做这种练习,每个人都能够准确闪过呢。不过,在东松可是从来没做过这种练习。
一想到剑道其实也有很多种,我便愈来愈觉得疲惫。
在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一面,参赛成员逐一被选出来,福冈南高中也确实交出比赛成绩。
举办全九州高体(注:「高级中学综合体育」的简称。)大赛区域赛时,也举行了福冈县高中中区剑道比赛。团体赛方面,男女皆由福冈南夺冠。男子个人赛独占冠、亚军,女子个人赛方面,一个人错失进入前四强的机会,另一个人则是稳拿冠军。这下我知道福冈南在中区几乎是没有敌手的状态。附带一提,所有选手都是我不认识、其他组的人。
五月初有当作全九大赛县预赛的福冈县高中剑道比赛。在中区比赛活跃的选手团,这次也大展身手,最后男女都囊括了团体冠军和个人冠军。
不过,说到没有成员参加全九的三组是不是弱小的团体,当然不是。
在五月中举行兼作为校际赛县分区预赛的比赛里,包含黑岩同学在内的三名选手,是从三组选拔出来的。
而且,黑岩同学以外的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居然就是我。
我实在不懂这选择的标准到底在哪里,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而在隔天就是校际赛中区预赛的星期五傍晚,由于要让团体赛的选手稍微放慢步调,所以那天在约三十分钟的集会后便结束了。另外,这支队伍的指导老师是城之内教练。对社团来说,校际赛果然是最重要的活动吧。
因此,这一天罕见地能提早回家。由于这种机会实在太难得,所以我想要做些特别的事,而我想到的就是图书馆。
一来有想看的书,二来我还没去过这学校的图书馆,因此我非常在意这里究竟有哪些书。结果发现进了满多很新的小说,而且也许时机正好,马上就让我借走了,超幸运的。我喜欢的森绘都小姐的书就有好几本。虽然我全都已经看过了,不过,嘿,一翻开中间的部分,读下有记忆的一行字后便停不下来了。心想只要看这一节或是只看这一页,却已经到休馆时间了。真是失策,根本就不必在图书馆看家里就有的书。
对了,这里也有一本我母亲的绘本,这教我有些高兴。
福冈南高中位在那间出名的太宰府天满宫(注:当地有名观光景点。天满宫供奉的是平安时代的学者菅原道真,又被称为学问之神,因此有时考生会来参拜,祈祷考试顺利。)北边,一个名为三条的町上。走路到西铁太宰府线的太宰府车站大约十分钟,所以交通非常方便。这里只有这一点比东松好上许多。
被赶出图书馆后,我直接踏上归途,但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比起有社团活动的时候还早得多。既然机会难得,就绕去太宰府一下再回去吧。不过,一个人太无聊了。黑岩同学似乎还有事,只见她在集会后没多久就消失了。另一个三组的三年级选手——森下学姐,我则没和她说过话。剩下的两位也都是我不认识的选手。
当我想着这些事时,在表参道(注:表参道意指神社正门面对的道路。)的入口处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早——苗!」
回头前我就认出声音了。
「啊啊……黑岩同学。」
怎么了,她不是拿着书包,而是鼓得圆滚滚的尼龙布包。
「你要去哪?参拜吗?」
「啊,不,没有啦……」
我又不是考生。
「那,要不要去吃什么东西?你喜欢梅枝饼吗?」
「啊,喜欢喜欢。」
黑岩同学这一点很像普通的女孩子,我觉得很棒。矶山同学就完全没有这种面貌呢。
啊,矶山同学——话说回来,我这阵子一直忙于应付自己的事情都没联络她,然后就已经过了这么久。
矶山同学会不会很生气呢?她大概很生气吧,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半。事到如今反而很难联络啊——
「……来,吃吧。」
正当发愣时,黑岩同学买了梅枝饼给我。
「啊,谢谢。呃,是一百零五圆吧……」
「不用啦,今天我请客。」
她那「嘿嘿」的笑容实在太可爱,结果我跟着不明所以地点头让她请了。
那么,我就不客气罗。
嗯,梅枝饼果然好吃。这脆饼皮和红豆香浓内馅的组合真是绝妙,而且好久没吃到刚烤出炉的了,感觉不管几个都吃得下。
黑岩同学似乎也这么认为。
「……一个好像不够吃呢。」
「啊,这次我来买。」
我到别的店里买。虽然内馅的味道不太一样,但这间也很好吃。
两个人边大口吃着边在傍晚的参道上悠闲走着。不知因为是淡季或时间晚了,来参拜的人并不多。签诗贩卖店的红色灯笼亮光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还能看见,傍晚多云的天空逐渐染上紫色。
忽然黑岩同学问了一句话:「早苗是从几岁开始学剑道的?」
「啊……我很晚才开始。小时候学的是日本舞蹈,上了国中没有那种社团,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当我用有日本风格而且能站着做的去删除,结果就得出剑道这一项……」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矶山同学十分瞧不起我的这段经历,还曾经说:「你的剑道只是时代剧把戏。」黑岩同学又是如何呢?我有点担心,但她温柔地对我微笑。
「我懂。其实我也一样,原本想学的是西洋剑,但是从家里能前往的范围里没有教室……所以就学剑道了。」
嘿——尽管我想她不会希望被人这么说,但我觉得那真是件怪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嗯——三岁左右吧?」
唔哇!好早!
「为什么三岁的时候会想要学拿剑的竞技啊?」
「啊,因为我妈妈是西洋剑的奥运选手。那时候她还没结婚,人也还待在法国。」
咦——!
「黑……黑岩同学的母亲是法国人?」
「嗯,不过是和日本人的混血,所以我是四分之一的混血。」
哇啊——!黑岩同学是四分之一的混血儿啊。原来如此,所以她的五官才会这么不像日本人。此外,黑皮肤似乎是遗传自父亲,且她父亲还被说「明明是纯日本人,却和雷查尔斯(注:雷查尔斯(Ray Charles),美国著名黑人音乐创作家,跨灵魂、蓝调、乡村等许多领域。)一模一样」。我一时没理解雷查尔斯的比喻,所以只是「啊哈哈」地以笑带过。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像是校内运动场般的广场。那里有座很大的木造凉亭,下面排了很多长椅。
黑岩同学在长椅上坐下。
「我啊……以前我一直以为当我变成大人时,剑道一定已经变成奥运竞赛项目了呢。不过,现实中事情没那么顺利……但是,我认为就算没办法那样,剑道也应该做更高度的竞技化。我一直在思考,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黑岩同学打开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猜里面是什么的尼龙布包开口,出示给我看。
「……拳击手套?」
黑岩同学点点头。
「我一年级的时候每个礼拜会去上一次拳击课,我在想也许对剑道会有帮助吧。不过……上了二年级后,就实在很难腾出那么多时间。所以我今天去说『承蒙您指教了』,把东西拿回来了。」
奥运化和高度竞技化,西洋剑与拳击吗?
那些事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搞不懂啊。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六及星期日。
地点是位在福冈市中央区的九电纪念体育馆。
正式的比赛名称,是福冈县高级中学综合体育比赛剑道竞技选手权比赛,兼全国高级中学综合体育大赛中区预赛。简单来说,就是校际赛的县预赛前一步的分区预赛。
只不过,我虽然被选为团体赛队员,但其实是候补选手。是的,今年我也是候补,所以除非有人受伤或生病,不然我不会上场比赛。换句话说,我就是和另一名候补选手在比赛场边负责拍手。
参加比赛的是以下五位选手:前锋,新井学姐,三年级;次锋,森下学姐,三年级;中锋,黑岩同学,二年级;副将,上岛学姐,三年级;主将,坪井学姐,三年级。这位坪井学姐是女子剑道社副社长。附带一提,社长西木学姐因为参加个人赛,而没有参加团体赛。
这次报名的有三十八校,其中八所能得到县预赛的参赛资格。所以说,约有十二所运气很差的学校得打上三场,但大半学校只要能赢两场就有机会参加县预赛。福冈南在第一轮是种子队,所以只要打两场。
好了,各位,努力加油吧。
「开始!」
前锋是新井学姐。我在道场看过她好几次,对她的印象是使用的战斗方式有点像矶山同学。她的连续技变化很丰富,体力也很充足,总之就是进攻、进攻、进攻的类型。
「腹唔哇啊啊啊——!」
好、好漂亮!
「腹……第二支!」
过没一会又夺下一支击腹,堂堂的二支胜利。啊不,我这不是在说笑话(注:「二支」在日文中的发音与「日本」相同。)。
接着的次锋森下是三组的学姐。虽然我不曾私下和她说过话,但因为常看到她,所以比其他学姐更有感情……吧。
「面!」
没错、没错,她莫名擅长互击的面。虽然直到一半看起来都一样,但是最后打中的总是森下学姐。我想她的手腕大概非常强壮吧,最后那冲击的瞬间实在太快速了。
「面……胜负已分!」
了不起,从容的二支胜利。
好,接下来这位应该是让男孩子等不及要看的选手吧,上段的美人——黑岩伶那选手登场。啊,对了对了,她的名字是写成「伶那」,连汉字都超有个性。
「开始!」
她一如往常地从蹲踞起身后,会先退后一步并行礼,接着采取诸手左上段的构持。这个一开始的行礼似乎代表「请原谅我一副高高在上地使用上段」的意思。嗯,我觉得有这种礼数是剑道的优点。
那么,黑岩同学,你打算怎么攻击?
「唷啊……手啊啊——!」
对手打算用左击手,不过黑岩同学沉着地用剑柄一带拨开。
先是拉开距离,接着又是上段和中段互相测量彼此的距离。
面对缓慢而确实拉近距离的黑岩同学,对手尽量不后退,而是往旁边绕去好测量距离。就在此时——
「哈咿!面呀啊啊!」
突然击出单左手的击面。不过很可惜,被挡开了。
从上段攻击的单手击面拥有能比对方更容易从远间攻击的好处,但是依据对手拨开的方式,有陷入危机的可能。
「面!面!咿呀!手!」
不过,黑岩同学好厉害,高明地用单手闪开对手的反击,不知不觉中又构持回诸手。
当对手的步伐停止时做出诸手击面,这一记虽然被对手后退躲开了,但是又马上追击。
「面耶耶耶呀!」
再度使出单手击面。啊,这也被挡开了,而且还被大大弹开。
这可不妙。
对手绕进黑岩同学的左侧,会使出哪招呢?左击手、击面、右击腹、左击腹,这是个对手能瞄准任何部位的距离。但是——
嗯,怪了?刚才没有半点声响,但对手的竹剑飘飘地晃了一下,黑岩同学则趁那空隙又将竹剑构持回诸手。
呃,唉呀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眼中,怎么说才好呢,黑岩同学看起来好像用拿着竹剑的左手,朝对手的竹剑正中央轻轻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