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赛夺冠的庆功宴,保留到总冠军庆功宴一起举行。
其中一个原因,在于「秘碑解码」代打参赛,协助取得竞赛冠军与新人赛冠军的三人,身体在决赛时受到重大伤害,并非能够尽情嬉闹的状态。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攸关总冠军的「幻境摘星」在明天举行,忙于准备的众人无暇庆祝。
第一高中在新人赛夺冠,使得第一与第三高中的总积分差距更大。
现在相差一百四十分。
明天「幻境摘星」配分是第一名五十分、第二名三十分、第三名二十分、第四名十分。
明天举行预赛,最后一天举行决赛的「秘碑解码」的配分则是第一名一百分、第二名六十分、第三名四十分。
依照明天「幻境摘星」的成绩,一高可能不用等到最后一天,就确定拿下总冠军。
选手与工程师光是准备服装(「秘碑解码」的选手是防护服)与CAD最终调校就没有余力,空闲的成员也以各种方式协助他们。
达也刻意不「修复」右耳破裂的鼓膜,在医务室接受普通的魔法治疗,然后再发动自我修复术式完全治好耳朵,戴上医疗耳罩掩饰。现在正和深雪一对一为明天做准备。
队友们(尤其是高年级)不知道右耳已经治好而前来关切,使得达也稍微过意不去。但他有着非得隐瞒的苦衷,因此忍耐着在盛夏戴上闷热的耳塞作为补惯,不去正视仅存的些许良心——但他当然明白这么做无法成为补偿。
但是,即使形容成「没有余力」,却几乎没有之前那种被迫手忙脚乱的状况。
不,或许可以说完全没有。
昨晚忽然就非得将两人份——包含自己在内就是三人份——的CAD从零设定到完成,这种匆忙事态是极为罕见的特例。
即使深雪从新人赛转战正规赛,但她原本就预定在「幻境摘星」上场,因此至今的准备万无一失。就算出乎意料插入其他事情用掉一天,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达也学弟去休息吧。你从昨天就在各方面硬撑,不用勉强自己。」
「深雪学妹也请休息吧。要是你继续努力,有个伤患会无止尽逞强下去。」
达也俐落完成CAD的总检查程序之后,真由美与铃音把他连同深雪半劝半赶,为今天的活动打上终止符。
◇ ◇ ◇
不过在另一方面,有一群人被逼到无法阖眼的绝境。
「第一高中已经确定夺冠……」
「胡扯!你的意思是要放弃?这样是坐以待毙啊!」
「要是第一高中就这样夺冠,我们惨赔的金额将超过一亿,而且是美元。」
「损失这么大,我们可不会死得痛快啊。这次计划失败的亏损过大,总部原本就不想批准,是我们力排众议才通过。这样下去,我们好一点会成为行尸走肉的『施法器』,不适任的话会成为『增幅器』,死后继续被组织压榨。」
围坐在桌边的男性们,依序恐惧地窥视无神伫立在室内四个角落的男性。
「即使本期业绩要有这项企画才能达成……不过似乎太硬来了。」
「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吧!……事到如今,唯有不择手段。」
「没错!我们从一开始就布局要让主力选手落败,如今下手狠一点也没有理由犹豫。即使观众起疑,只要没有留下证据,要多少藉口都编得出来。走到这个地步应该干得彻底。」
「派人通知内应,明天的『幻境摘星』要让一高所有选手中途弃权——强制弃权。」
「运气好的话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就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
蕴含疯狂气息的窃笑声,传递着同意的印记。
◇ ◇ ◇
大会第九天,至今的好天气摇身一变,成为厚重云层覆盖,随时会下雨的微暗阴天,
不过,这片没有耀眼阳光,天亮至今依然灰暗的天空,是罕见有利于进行「幻境摘星」的天候。对于参加这场竞赛的深雪她们来说,反而堪称「好天气」。
「这应该是举办『幻境摘星』的好天气……不过看起来总像是山雨欲来。」
达也仰望天空如同自言自语的呢喃,使得深雪蹙额颦眉。
「还会发生什么状况吗……?」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企图……无法证实会发生事情,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事情。但是深雪不用担心。因为无论如何,我至少一定会保护你。」
达也这番话没有其他用意。
对于达也来说,只要能够保护深雪就好。
如果要说真心话,达也认为即使其他选手牺牲也和他无关,是选手自己的责任。
然而——他或许该感谢上天,没让别人听到两人的对话。
若有外人在场……深雪正在达也的视界外害羞低头,露出幸福至极的笑容,依偎在依然仰望天空的达也身旁,若有人目睹,他们兄妹可能会以「甜死人」这种奇特的罪状被起诉。
◇ ◇ ◇
深雪的比赛确定是第二场。
其实最好是能够争取充分休息时间的第一场,但世事不可能如此顺心,因此达也换了一个想法,认为不是第三场就该庆幸。
两人决定在赛场旁边的选手席旁观第一场比赛。
即使第一场结束到第二场开始之间有四十五分钟的缓冲,但要从特地观众席移动到赛场也太浪费时间了。
看向其他学校的选手,果然也聚集在赛场旁边。
「小早川学姊看起来干劲十足。」
学姊选手站在湖面突起的圆柱等待开赛讯号,深雪说出这样的评语。
就达也所见也是如此。
摩利曾抱怨过小早川心情起伏不定,但这次可能会因为她而稳夺总冠军,所以要她松懈肯定比较困难。
虽说胜负得取决于对手的强弱,不过达也认为她这样应该没问题。
在观众、后勤人员与队友的注目之中,宣告开始的铃声响起。
第一节比赛是顺位目不暇给持续变动的拉锯战,不过小早川以些微差距领先。
不由得停止呼吸的艾莉卡轻轻放松力气,想向邻座的美月说话——但好友不同于以往的样子令她睁大眼晴。
「美月……你拿下眼镜不要紧吗?」
罹患灵子放射光过敏症的魔法师,必须戴上施加抗灵光效果的眼镜,避免受到活性化灵子影响,被场中覆盖的强烈情绪波及。她在现在这种状况,在许多观众释放兴奋情绪的环境中取下眼镜,应该会对精神造成沉重负担。
「老实说……有点难受。」
艾莉卡察觉到,美月轻触大腿上眼镜的双手,偶尔会微微颤抖。
「可是,我觉得不能永远只逃避自己的能力。」
「……我不认为美月在逃避。」
她就读魔法科高中的理由,艾莉卡听过很多次。
主要当然是为了发挥罕见的魔法天分,具体来说则是想升上大学成为魔工师。
但她同时还抱持另一个目标,那就是学习技术,控制这双看得太多的「眼睛」。而且她也在二科生被容许的范围,尽可能接受相关的指导。
即使不够成熟,依然确实面对自己的「能力」,所以艾莉卡认为这不叫逃避,而且不够成熟时藉助道具反而理所当然。
或许是因为如此吧。
「我认为勉强自己不会有好事。我不会说『学艺不可能一步登天』这种话,但很多人因此弄坏身体。以美月的状况,可能会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后果啊。」
艾莉卡才会把话讲得比较重。
「嗯……可是,不得不看时,不去正视看得到的事物,我觉得果然是错的……」
即使如此,美月依然将眼镜放在大腿上。
「渡边学姊受伤时,要是我确实看到状况,我觉得可以稍微帮到达也同学他们。」
「……所以这次你想看着现场以防万一?」
「嗯,那个……我想深雪同学没问题。深雪同学发生任何状况,达也同学都不会看漏。但我觉得他今天无暇注意其他选手。毕竟他昨天才那么退箍,而且如果……」
「如果其他选手牺牲,达也同学一样不可能坐视不管?我也觉得应该会这样……因为他看起来冷淡,却出乎意料是个好好先生。」
「达也同学是很为朋友着想,非常温暖的人喔!」
「是是是,我知道。」
(但我觉得如果不是「朋友」,他就会冷酷到底。)
艾莉卡把后半的真心话留在心里,配合手势安抚着稍微激动的美月。
此时,旁听两人对话的干比古,从美月另一边的座位插嘴。
「我知道艾莉卡在担心柴田同学,但如果正如达也推测,对方使用精灵魔法妨碍比赛,柴田同学的『眼睛』确实最可靠。我姑且有在我们身旁架设结界,缓和灵子放射光的刺激,我想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干比古热心到无谓(艾莉卡的感觉是如此)的话语,使得艾莉卡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这样啊……?Miki在保护美月?
那么要是美月发生什么事,Miki就要负责喔。
而且当然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负责喔。」
「呃,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吧!」
干比古脸红反驳,甚至忘记一如往常对绰号抗议。
美月则是满脸红通通的状态,想抗议也没办法。
「……你真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呢。」
至于艾莉卡,则是把另一边座位随着叹息传来的这句责难,当成耳边风沉默应对。
被当成空气的雷欧与佯装不知情的艾莉卡,一如往常展开热闹的斗嘴。第二节比赛开始的铃声于此时响起。
两人以「还没吵够」的表情相视,但还是闭嘴避免打扰到选手与其他观众。
然后,第二节比赛开始没多久,状况发生了。
小早川与另一名选手同时朝绿色光球起跳。
很遗憾,对方以些微差距,先抵达享有优先权的一公尺范围内。
小早川使用魔法消除跳跃力道。
她的身体在空中静止。
接着她编组魔法要回到原本的踏脚处,发现该处已经由其他选手使用。
她不慌不忙切换魔法式,使用另一个魔法前往距离最近的无人踏脚处。
这是无视于重力,在空中以俯角缓缓笔直滑翔的移勤魔法。
然而,应该以俯角降落的她——受到重力牵引直接坠落。
垂直坠落的感觉,使得小早川表情抽搐,从观众席也清晰可见。
惊愕。
恐慌。
惧怕。
理应支撑她身体的魔法没有发动。
至今支撑人生的魔法忽然背叛,使得她甚至忘记挣扎,直接朝湖面坠落。
即使是水面,高度也有十公尺,摔到脆弱部位可能会造成致命伤。
而且小早川没有因应坠落改变姿势。
然而.幸好这是再三考量到安全的运动竞赛。对于选手因为魔法失控而坠落的事态,当然有做好防范措施。
监控的大会委员施展了减速魔法。从小早川开始坠落,到大会委员以魔法接住她,实际应该花不到一秒。
即使如此,距离水面的高度也只剩一半。
这段时间与这段高度,足以将她的内心击溃。
比赛暂停,达也痛心地目送学姊被担架运走。
学习魔法的青少年失去魔法的最大原因,是魔法失败引发危机体验,导致不再信任它。
魔法是欺骗世界的力量。
魔法本身是脱离世界常理的虚伪力量。
但只要像达也能以「眼睛」看见魔法,即使魔法是虚伪的力量,也能相信它确实存在。
然而对于大多数的魔法师(的幼苗或种子)来说,魔法是看不见的模糊力量。即使看得见杠子,也看不见魔法以何种机制运作,只能以理论来理解。
——自己使用的魔法,是否真的来自体内的力量——
几乎所有魔法师,都会在学习魔法的过程中有此疑问,不,应该说有此怀疑。而且要是理应发动的魔法没有生效,遭遇到理应能以魔法回避的危险时,这份怀疑可能会转为确信。
——魔法果然不存在——
转为这样的确信。
受到这份确信缠身的魔法师,将再也无法施展魔法。
魔法就是成立在如此脆弱、危险、微妙的心理平衡之上。
(……小早川学姊或许会从此一蹶不振。)
深雪脸色苍白,达也搂着她的肩膀激励她,在内心如此低语。
小早川在受囚于重力的瞬间,在自觉这件事的瞬间,恐惧占据她的整张脸。
即使能够置身事外划清界线,失去宝贵的才华依然令人不舍。
达也胸前口袋的通讯终端装置忽然震动,如同要斩断他的感伤情绪。
紧紧侬偎在身旁的深雪抬头以目光询问,这时达也将折叠式的语音通讯元件展开,抵在耳朵与嘴边进行通话。
『达也,我是干比古。现在方便说话吗?』
「……嗯,没问题。」
达也看向语音通讯元件,确认音波干扰消音功能的运作灯亮着,但仍压低音量回应。
『关于刚才的意外,很遗憾,我看不出施法的徵兆。』
「这样啊……」
『抱歉,没能回应你的期待……』
「不,我也同样没捕捉到徵兆。」
『但是柴田同学说她有事要告诉你。』
「美月?难道她取下了眼镜?」
达也的语气隐藏惊讶的情绪,而且不是装出来的。
但干比古没有直接回答。
『达也同学,我是美月。』
而是换人接听作答。
「美月,你有看见什么吗?」
「不要紧吗?」这句话同样在达也喉头待命。
但是达也认为,这句话会冒犯美月的气概。
她以魔法师的身分,以己身意识使用了自己的「视力」。既然如此,达也认为同样活在魔法世界的自己,应该询问她这么做的成果。
『是的,那个……小早川学姊的右手……大概是在戴着CAD的部位,我看到发出细微的光芒……不,就像是「精灵」啪一声爆开的感觉。』
「这样啊……原来你看见了。所以你看到的『精灵』爆开碎裂了?」
『那个……是的,的确类似这种感觉。彷佛就像是非常古老的电器,啪一声冒出火花停止运作那样……』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达也感觉自己隐约看出「敌方」的搞鬼手法。
『那个,达也同学……?』
或许是隔着语音通讯也感受到了达也点头回应的气息。
话筒传出战战兢兢又抱持些许期待的声音。
「美月,你做得太好了。这份情报非常有用。」
『谢谢!』
达也抢先回答美月想问以及想知道的事情,美月则是回以开心的声音。
◇ ◇ ◇
很遗憾,第一高中在第一场比赛的成绩是中途弃权。
达也离开沉重气氛笼罩的第一高中帐幕,前往负责检验CAD的大会委员帐幕。
深雪留在选手待命室——即使是帐幕里,姑且算是「室内」。
依照对方至今的做法来看,应该不会连续两场比赛都下手,而且也不会直接向选手行使暴力手段。但有别于这份担忧,即将上场的选手应该专注于比赛,而不是被检验机器这种琐事烦心,达也以这个说法阻止深雪同行。
审核CAD是这几天重复许多次的程序,理应会顺利进行并结束,然而在CAD安装在检验装置的瞬间,达也这份乐观的预测从脑中蒸发消失。
这完全是一时冲动的行为。夕譬负责人员从他手中接过CAD安装在检验机,操作控制面板的同时——
「侦测到异常」的认知,传送到他的意识时——
他的手——
已经将检验委员从桌子另一边拉出来,摔到地上。
场中响起哀号。
接着是怒吼——正确来说是警备委员放声怒吼——直冲而来。
这些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却没能传到他的意识。
毫不留情释放的杀气阻止脚步声,将喧嚣完全涂改为寂静。
这一幕,是他将唯一的「认真情感」表露在外的一幕。
「……我还真是被小看了。」
这声哀号,或许是压制胸腔的膝盖施加压力造成的生理反应。
被达也摔到地上的负责人员痛苦呻吟,但达也释放的暴戾气息使他合不拢嘴,无法以牙齿打颤,嘴角与脸颊持续痉挛。
「在深雪使用的东西动手脚,你以为我不会发现?」
即使达也说出这种话,不清楚他家庭状况的第三者也听不懂。
然而,所有人都在不明就里的同时被迫理解。
从达也脸上展露的不祥笑容理解。
理解到单方面被施暴的这名人员,冒犯了绝不可冒犯的东西,碰触了「龙之逆鳞」。
达也对围着自己的人群看都不看一眼,冰冷询问他压制的检验人员。
「你用检验装置在深雪的CAD混入什么?肯定不是普通的病毒。」
负责人员的脸抽搐到无以复加。这张恐惧与绝望的表情,不只是遇见死神的人露出的表情,而是罪人被阎罗使者揭发罪状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个方法也能在CAD的软体动手脚。因为遵守大会规定的CAD,无法拒绝检验装置的处理程序。」
原本冲过来要制服达也的警备委员之中,最靠近达也的人,听到他这番自言自语之后倒抽口气。对于被达也压制的CAD检验人员,警备委员投向他的视线,从受害者转变为嫌犯。
「不过,这场大会至今的意外,不可能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吧?」
达也膝盖底下的男性眼眶泛泪,频频虚弱摇头。
「是吗,你不想说啊?」
达也刻意在男性面前,伸直右手手指并拢成为手刀。
指尖如同蛇首指向男性。
达也的右手,缓缓朝着压制在地的男性喉头接近。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无法移开目光,不知为何思考着同一件事。
想像着相同的光景。
少年的手指,将会轻易地穿破这名可怜罪人的颈部皮肤,挖开喉咙,在血泊里进行毫无慈悲的制裁吧……
「什么事?」
然而这场无法避免的惨剧,因为一名老者的平稳声音得以回避。
这个声音如同春风,没有压迫感也没有威严,内含的波动却将踩躏全场的杀意温柔吞噬,并且加以中和。
「——九岛阁下。」
达也像是心魔尽去,收起杀气松手移开膝盖,起身朝九岛老者行礼。
「非常抱歉,在您面前出丑了。」
「你是——第一高中的司波吧。昨天的比赛很精彩。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以肌肤感受到达也收起暴戾气息之后,有人企图制服刚才施暴的达也,但是在最前排听到达也话语的同僚加以制止。
「有人对本校选手的CAD非法动手脚,所以我制服犯人,正要盘问幕后关系。」
「这样啊。」
在场所有人,刚才被达也的暴戾气息与杀气冻结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谎言。
不可能只以盘问了事。
然而九岛老者完全没有过问他释放的暴戾气息,只有点头回应他这番话。
「被非法动手脚的是这个CAD吧?」
「是的。」
曾经被世人誉为「极致又最巧」的老魔法师,从检验机械取下了CAD拿到眼前,频频打量之后点头。
「……确实混入了异物。我对这东西有印象。这是在我还是现役军人的时代,广东军魔法师在东海群岛战区使用的电子金蚕。」
老者说完之后,朝着地上站不起来的男性投以冰冷的视线。
男性惊呼一声,就这么瘫坐着向后退。
「电子金蚕是经由有线线路入侵电子机器,瘫痪高科技兵器的SB魔法。」
SB魔法是包含「精灵」在内,以自律性非物质存在( Spiritual Being)为媒介的魔法总称。九岛老者挖掘自己的记忆,以颇为怀念的语气,述说这个魔法的真面目。
「并不是篡改程式本身,而是干扰程式输出的电流讯号加以篡改。基于这种性质,因此可以无视于作业系统类型或防毒程式的有无,让电子机器的运作出错,是一种延迟发动术式。我军在查出电子金蚕的真面目之前也吃了不少苦头……你知道电子金蚕吗?」
「不知道。」
对于九岛老者的询问,达也没有加上肢体动作,只维持着「稍息」姿势以言语作答。
「在下第一次听到电子金蚕这个词。不过在下刚才立刻就发现某种类似病毒的物体,入侵在下所建构的系统领域。」
「这样啊。」
达也的话语,让九岛老者露出愉快的笑容。
然而,九岛老者将视线移向遭受检举的检验人员时,这张笑容转变成身经百战的魔法师俯视敌人的笑容。
「那么,你到底是从哪里弄到电子金蚕的术式?」
这名卧底发出惨叫想爬离现场,被原本要前来制服达也的警备员逮捕。
「那么司波,你也差不多该回竞技场了。CAD就用备品吧。既然发生这种事,也无须重新检验——大会委员长,你说是吧?」
九岛老者忽然搭话,使紧跟在后的老人——但仍比九岛老者年轻不少——连忙点头。
「居然有卧底潜入营运委员动手脚,这是前所未有的丑闻。晚点再好好听他解释。」
大会委员长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样子,但还是勉强做出肯定的回应。九岛老者将视线从他兴跟班们移开,再度以愉快的表情看向达也。
「司波达也,希望将来也能和你谈一谈。」
「是,有机会的话,在下乐意之至——」
「嗯,那我就期待『机会』的到来吧。」
这就是达也与九岛烈的第一次直接会面。
◇ ◇ ◇
回到第一高中总部帐幕的达也立刻敏锐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视线以及个中情绪,正在微妙但确实变化着。
——或者应该形容为「恢复原状」。
形容成「微妙」,是因为众人想隐瞒却无法完全隐瞒。对于改变展现出来的态度感到愧疚,却忍不住如此改变的内心动摇。
达也绝对不是迟钝的人。
只是情绪朝着某个方向偏差,但在偏差的部分反而极为敏锐。
感应变迟钝的是善意。
磨利而敏锐的是恶意。
现在投向他的是熟悉的眼神,是对于真相不明的异质事物抱持的困惑、恐惧与回避。
「哥哥……」
唯一不会回避他的少女,以担忧的面容与声音迎接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
而且只有这唯一的视线,令他的内心隐隐作痛。
「没那回事!因为哥哥是为我而动怒吧?」
摇头动作过于用力,使得绑到一半的头发稍微解开。
「真快,你已经知道状况了?」
达也伸手梳理滑散的秀发轻抚妹妹的头,深雪羞涩低下头,但还是确实回答哥哥。
「不知道,可是哥哥每次打从心底动怒,都是……为了我……」
即使确实回答,声音也逐渐哽咽。达也左手按在妹妹的脸颊,轻轻抬了起来。
「……也对,我只能为你真正动怒。
不过深雪,哥哥为妹妹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这是唯一残留在我心中的『理所当然』。
所以深雪,你不需要悲伤。」
达也空着的右手取出手帕,轻轻按在妹妹含泪的眼角。
「何况……好不容易妆化得这么漂亮,要是哭花了会很可惜吧?今天的风光舞台可是为你而准备的呢。」
「讨厌……哥哥真是的。参加比赛的又不是只有我,您这样叫作护短。」
深雪的笑容带点苦笑,却还是比任何人都灿烂。
至少在达也眼中是如此。
妹妹恢复笑容,使得达也感到安心与满足,放在深雪脸颊的手就这样移到肩头,并且抬头看向帐幕准备一起进入。然而这时,达也察觉到周围视线再度变化,而且是奇妙的变化。
屏息缩在暗处悄悄窥视的视线……
转变成即使不耐烦也无法装作没看到的温暖目光。
「哎呀,达也学弟。」
如同在强调学生会长在这时候依然是学生们的代言人,真由美以更胜于众人的温暖视线与冰凉的声音迎接达也。
「听到大会总部说『本校学生忽然暴动』的时候,我还猜测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原来只是一位恋妹情结严重的哥哥,因为捧在手心里呵擭的宝贝妹妹差点被骚扰而大发雷霆。」
虽然这番话讲得极为违背本意,但是在如同台风接近的温湿气息吹拂之下,达也领悟到己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因此选择战略性撤退。
换句话说,就是悄悄逃进工程师分配到的工作室。
就这样,达也免于在第一高中遭受回避与孤立,不过这是否出自他的本意……即使问他本人也肯定不晓得。
◇ ◇ ◇
天亮之前就云层密布的天空,到了第二场比赛开始的九点半,依然没有放晴的徵兆。
「今天真是好天气……可以的话,希望这样的天气能持续下去。」
「好像到了傍晚会放晴喔。」
「星光其实也很碍事……总之应该比下雨来得好。」
兄妹的这段对话,完全以通过预赛晋级夜间决赛为前提。坐在不远处椅子听到这番话的梓,并不会觉得他们很悠闲。
一般来说,一年级和二、三年级的实力差距,比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实力差距大。因为魔法专业教育是从高中课程正式开始。
所以即使没有新人赛,一年级参加正规赛的例子也寥寥无几。一般来说,在大会期间忽然从新人赛转战正规赛,别说是晋级到前几名,要通过预赛都很困难。
然而——
(深雪学妹无法套用这种常识……何况还有司波学弟。)
梓除了个性怯懦,在同年代的青少年之中,无疑是归类为顶级的魔法师(幼苗)。个性如此怯懦还能获选为第一高中学生会干部,这就反向护明了她的能力。
就梓所见,深雪真的拥有争冠实力。
光是妹妹自己就拥有出类拔萃的实力,还有那位哥哥全力辅助。
梓甚至认为,即使夺冠大热门的摩利以万全状态上场,或许也无法获胜。
在心中以旁观角度评论的梓,其实是负责第三场比赛的工程师。她现在待在这里,也是为了提早进行CAD的最终检查。
正规赛的「秘碑解码」与「幻境摘星」是九校战男女选手各自的最终竞赛,每所学校的后勤人员都是全力以赴。
第一高中以一名工程师辅助一名选手的体制迎接这两项竞赛。
所以如果只限于这项竞赛,司波兄妹是梓的对手。
或许要说「同为工程师的达也是梓的对手」比较正确。
然而——梓在开赛之前,在分出胜负之前,甚至就已经失去竞争的心情。
刚才发生的事件。
梓得知达也在大会总部向工作人员施暴时,恐惧的情绪更胜于惊讶的情绪。
没有感到意外,内心某处反而认同「如果是他就会这样」。
虽然交情还没有那么深远,但是梓认为「他不是毫无理由就使用暴力的男生」。却也同时认为只要有理由,达也就会毫不犹豫诉诸暴力。
这种毫不犹豫就能使用暴力的心态,令梓感到害怕。
魔法是基于军事目的开发,即使是现在,魔法也有很大比例用在扮演战力与遏阻力的角色,梓当然也明白这一点。然而无论是用为军事力或公权力,都是纳入行政系统管理的「暴力」。行使这份力量的责任,由决策者、下令者、执行者、监督者等各式各样的人来分担。
但他肯定会独自决定、执行、负起责任。
即使是造成对方死亡——杀人的后果,恐怕也一样。
如同冰冷钢铁的这份心态,给人恐惧的感觉。
听他亲口述说详细经纬之后,这份恐惧转变为惊讶。
依照说明,他在CAD被动手脚的时候当场发现,并且逮捕现行犯。
负实小早川的是三年级技术团队里的平河,她几近落泪的扭曲表情烙印在梓的眼帘。很容易就能想像她应该很不甘心,并且很容易就有所共鸣。
没发现CAD被动过手脚,害得选手发生意外,结果或许会导致一位特别优秀的同学从此一蹶不振。相较之下,达也则是……梓觉得,如果自己处于平河的立场,或许会当场逃回旅馆房间哭泣也说不定。
达也是二科生,是「劣等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的实技成绩是低空飞过勉强及格的等级。
入学之后首度举办的实技测验,不及格的学生每年都不到五人,所以他的成绩不被评为「不好」而是「很差」也在所难免。
然而现实上——如果不是以测验这种事先设定好的状况来评定的「实力」,而是魔法师面对真实状况时的各方面应对能力,评价就完全相反。
无论在开发、在分析、在调校,以及在战斗——
他的实力都是「超」一流水准。
如果不是只把魔法能力此一部分切割出来评等,而是以活用魔法的状况评等,他堪称顶尖的「优等生」。
那么——
(我们的「成绩」……所谓的「一科生」究竟是怎样?将我们区分为「一科生」与「二科生」有意义吗?)
在九校战近距离看着达也,使得梓开始思考这种事。
这是迷惘。
至今视为理所当然,未曾抱持疑问的价值观,忽然变得模糊又不可靠,引发不安。
梓不会自夸为「花冠」,不会鄙视二科生为「杂草」,没有被矫饰侵蚀的菁英心态。
至少没有意识过这种心态。
即使如此,她并不是和「自负」无缘。她认为自己拥有优秀的魔法技能,也因此是一名优秀的魔法科高中生。
对于己身魔法技能的这份自信,是非常重要的搭档,能够让梓得到勇气,在依然被浓雾深锁的人生道路,开拓出魔法师与魔工师的未来。即使梓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身为魔法师的自信依然是她前进的助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且不只是魔法领域,对于「未来」或「将来」怀抱期待,却也怀抱同等不安的年轻人,由于支撑自己的「经验」或「实绩」不足,会在某些部分依赖「自负」与「自信」。
对于梓来说,对于她这种「魔法科高中的优等生」来说,这样的支柱来自「魔法」。讲得更正确一点,「魔法成绩」产生自负并创造自信
然而看到达也,就莫名觉得这种自负与自信毫无根据。
自己一年级当时的测验成绩肯定在达也之上,然而无论在实战魔法师、魔工技师或是魔法研究者的立场,梓完全感觉不到胜算。就算是自己拥有的罕见技能,就算是暗自认为只有这方面不会输给真由美与摩利的特殊魔法,在达也面前也如同没有意义。
即使如此,梓认为自己还算是不会过度为自卑感所困的人。
梓认为达也就是「他」,这份确信已经超过九成。
——既然是「他」,敌不过也是理所当然。
——对「他」感受到自卑感,反而是厚颜无耻的心态。
梓以这种方式说服自己。
(不过,大家还不晓得……)
因为不晓得,所以肯定会更加抱持这种想法,
更加抱持这种感觉。
和他同年的一年级学生尤其如此。
我这个不如二科生的一科生——我的「成绩」究竟有什么意义?
「小梓,不要太钻牛角尖比较好喔。」
后方忽然传来声音,使得梓像是跳起来转身一看,真由美面露苦笑看着她。
「那个家伙啊,很·特·别。」
将学弟称为「那个家伙」的这句话,语气却充满暖意。
「应该有人无法认同……不过既然长大成为高中生,就要学习如何接纳无法认同的事情,对吧?二科生的魔法技能不如一科生是事实,达也学弟的水准超过我们也是事实。」
「咦,可是……」
梓听到这番意外的话语而语塞。
梓认为,达也的水准确实超过了自己好几个层级——即使达也就是「他」,梓也无法否认咸到些许遗憾的事实。
但是真由美水准同样卓越,梓认为她不会相差达也太多。
「但我可不是全部输给他。」
真由美或许看出梓的困惑,脸上再度浮现苦笑。
「我的综合魔法技能,等级应该在他之上。即使是以魔法互击,我觉得我只要保持距离就能够占上风。」
真由美随口断言时的表情,类似叹气之后放松力气的感觉。
「但是我肯定在某些方面输他。CAD相关的技术,虽然没有相差悬殊却敌不过他,魔法相关知识也是他在我之上,挺不甘心的。这样学长姊的面子都丢光罗。」
真由美在最后补上一句像是置身事外的感想。
「任何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领域,所以各方面都胜过对方的状况很罕兄。我刚才说达也学弟的水准超过我们,意思是我们在魔法工学层面的知识与技术实在敌不过他。」
真由美再度和梓的视线相对,就像是在观察梓的双眼。
「相对的,我与小梓在魔法实技成绩都远胜过达也学弟,所以完全不需要悲观。魔法实技的测验内容确实有其意义,而且一个人的价值不只在于测验成绩。同理可证,测验成绩只是一个人的价值之一。」
梓就这么哑口无言聆听真由美这番话。
「只不过……」
真由美这次真的叹了口气。
「一旦认定『自己比较优秀』,要是没有全部胜过对方就会难以忍受。并且忘记一科生与二科生的差异,实际上只是为了方便进行实技课程,才会按照实技测验成绩做区分。」
梓不禁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由美话中隐含的意外事实使她受到冲击,脑中一片空白。
别说忘记,她第一次听到一科生与二科生「真的」只是为了实技课程而区分。
「果然是制服的问题吗……刚开始明明只是在加收学生时,来不及重新刺绣……」
「咦,是这样吗?」
「哎呀?你不知道?」
首度得知的隐情,使得梓受到不同于刚才的冲击而哑口无言,只能频频点头回应着轻声说出「原来如此,没什么人知道啊……」的真由美。
「第一高中以前也是一学年收一百人,这你知道吗?要和外国竞争就非得增加魔法师人数,因此决议先增加第一高中的招生名额。但是当时的政府大概太心急了,明明在新的学年度增额就好,却在学年度途中额外招生。
当时缺乏魔法教育人才的状况比现在还严重,学年度只进行到一半,没办法忽然增加教师人数。后来政府想出一个苦肉计,让中途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先专注学习理论,等到升上二年级再上实技课程。这就是二科生制度。
不过,真正到了二科生入学的时候,学校发包制作的制服出问题,导致以二科生身分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必须忍耐穿着没绣徽章的制服,却招致意外的误解……二科生制度原本只是晋升二年级之前的暂定措施,二科生原本只是因应增额而新招收的学生,却被视为候补。而且到最后,教师人数还是无法配合这项勉强增额的计划,原本只是误解的『候补』在事后成为官方解释,就成为现在的二科生制度。
至于制服的过失,也配合这个临渴掘井的解释,当成一开始就这么计划而没有改正,这就是真相。仔细想想,制作两种制服也是浪费工夫……反正直到缝制都是一贯化的自动加工,即使要分不同的尺寸,使用相同设计整批制作,成本肯定也比较便宜。」
梓张开的嘴巴阖不起来。
这就是梓听完真由美说明之后的率直感想。
屡次在校内招致阴险又严重对立的「花冠」与「杂草」问题,原因居然这么无聊。
梓认为实在不能让深雪知道这件事——想到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就恐怖至极。
「……这件事要对深雪学妹保密喔。」
真由美似乎也想到相同的事。
梓二话不说点头允诺。
◇ ◇ ◇
学生会两名学姊同时视为危险人物的深雪毫不知情,正以愉悦的心情位于「幻境摘星」的赛场等待比赛开始。
因为九校战开幕至今,这是哥哥第一次只把时间留给她,第一次眼中只有她一人。
平常只要回家,实质上是只有两人的共同牛活。
两人独处的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在九校战的宿舍没办法如此。
绝对不是欲求不满的症状日益严重(本人如此认为),但因为压抑了好一阵子的关系,所以感到格外喜悦。
哥哥在相关人员待命区注视着自己。
只注视着自己。
感觉即使不用藉助魔法之力也能飞上天。
凸显曲线的服装引来欲望毕露的视线缠身,但她现在也毫不在意。除了达也的所有视线,她几乎下意识就全部过滤掉,扔进了垃圾桶。把观众当成马铃薯——替换成洋葱或红萝卜也行——的做法,是众所皆知对于生性害羞的人毫无效果的刻板建议(若是足以将人类替换成马铃薯的粗线条个性,一开始就不会害羞),但对于现在的深雪,达也以外的人真的等同于马铃薯。
深雪知道哥哥不问男女喜欢姿势端正的人,所以她的站姿无懈可击。
出众美少女如同等待管弦乐演奏的舞者展现优美的体态,使得观众席的青少年出现心跳加速与呼吸急促的症状。要是继续维持现状,可能会在比赛开始之前被担架抬走。
应该不是受到观众施压催促,不过宣布比赛开始的铃声,比预定时间提早数秒响起。
深雪的身体轻盈飞舞而上。
「幻境摘星」的选手都会准备两套服装。
一套是在强烈阳光底下也不会黯淡的鲜艳日间服装。
一套是能反射照明的亮色夜间服装。
都是为了避免选手相撞而成为惯例,累积经验而成的不成文规定。
深雪身上的服装以深红紫色为基底。
这种配色一个不小心会变得非常低俗,但是穿在深雪身上有着高贵的气息。
兼具防紫外线功能的浓妆,也无损她的气质。
娇细的躯体还在发育,但是笔直的修长手脚,以及相对描绘优美曲线的胸部与腰部,即使没有动物的肉感,却洋溢着花草树木傲然绽放的魅力。
真的是如花似玉的美貌。
选手明明都以不输给任何人的气势飞向上空,却只有她适合以「翩翩飞舞」来形容。
观众的目光再度盯着深雪。
如果这是以表演美感评分的竞赛,她肯定是毫无异议的第一名。
不过,既然是九校战正规战的明星竞赛项目,终究没这么简单。
「深雪同学居然会屈居第二……」
宣告第一节结束时,美月吐出积在胸口的窄气,抱持「难以置信」的感想低语。
「领先的第二高中选手……即使不到BS(Born Specialized)魔法师的程度,但是她的魔法特性,看起来相当偏向于『跳跃』术式……」
「不只如此,她还计算跳跃轨道,巧妙防堵深雪的跳跃路径。与其说是专精『跳跃』,应该说是专精『幻境摘星』吧?」
干比古与艾莉卡同样和美月感到惊讶,并且各自表达自己的想法。
「因为第二高中的选手,是和渡边学姊并列最具冠军相的选手……」
「显眼到那种程度,会被提防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三年级也有面子要顾。」
今天在普通观众席加油的穗香与雫,也从不同角度表达赞同之意。
「不过,应该不会就这样结束。」
最后则是由雷欧开朗作结,如同要赶走这股悲观的气氛。
深雪在下一节比赛挽回,在第二节结束时位居第一。
然而分数只有些微差距,深雪还有余力,但对方看起来像是将实力保留到第三节。
胜负依然在未定之天。
即使能够使用的魔法组合受限,但是高中等级的比赛居然有魔法师能和深雪旗鼓相当,令达也感到惊讶。
「这个国家看似狭小却辽阔……」
深雪坐着调整呼吸时,达也在她前方迳自低语。
他的视线不是朝着妹妹,而是投向第二高中休息区。
……此时,袖口忽然被用力一拉。
达也低头看去,从椅子起身的深雪,以充满坚强意志的双眼凝视达也。
「——哥哥,能不能准许我使用那个?」
她的眼神、声音,以及抓着袖口的手指,传达着「不想输」的意志。
并非只有美丽与可爱的「娃娃」,而是蕴藏坚定意志的表情。在深雪展现的各种表情中,达也特别喜欢这张表情。
嘴唇自然展露微笑,双眼爱怜地眯细。
「……可以,一切如你所愿。」
那原本是决赛才要使用的秘密兵器。
然而达也忘记所有推算与计划,面带笑容点头回应。
「咦?深雪的法机变了。」
艾莉卡率先察觉深雪站在最后一节比赛场地时的变化。
深雪直到刚才,都一如往地常使用手机终端装置造型CAD。如今她的右手,则是戴着手镯造型CAD。
「可是,她左手好像也拿着CAD……」
仔细观察的干比古提出指摘,使得众人感到纳闷,只有穗香感触良多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深雪现在就要动用那个了……」
「那个?」
雫提出询问,穗香以憧憬与懊恼交加的表情回答。
「那是达也同学只为深雪准备的秘密策略。只有深雪能熟练使用的,达也同学的秘密武器。在场所有人……都肯定会吓一跳喔。」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雫发问之前,第三节比赛开始的铃声响起。
右手的手镯是备用CAD,主力是握在左手,手机终端装置造型的特化型CAD。
这个CAD的操作介面相当单纯,只有开关按钮。深雪将手指放在开启的按钮,随着比赛开始的铃声迅速按下。
极小型的启动式因而展开。
没有停止,没有中断,反覆进行启动处理。
然后,深雪的身体轻盈飞舞到空中。
第二高中选手挡住去路。
从左下方交叉的轨道。
对方的上升速度较快,这样下去将是深雪撞到对方。
深雪提升自己的飞翔速度回避。
观众席哗然的时间点,是深雪打掉光球,反转身体在空中静止之后。
在跳跃途中,魔法力继续加速。
观众惊呼赞叹的对象,是深雪在魔法常识范围之内展现的力量。
然而,在空中暂停的深雪没有回到踏脚处,而是在空中舞台打造的风精灵溜冰场优雅滑行直接前往下一个目标。观众在目睹这一幕时,他们的欢呼变成哑口无言。
两个、三个、四个……
非得在十公尺高度往返的其他选手,打从开始就无从和只需要水平移动的深雪竞争。
深雪连续拿下第五分时,观众们冻结的声带逐渐解冻。
「飞行魔法……?」
某人轻声说着。
如今连选手们都呆呆仰望上空。
近乎呢喃的低语,在起飞与着地脚步声消失的寂静竞技场,响亮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深雪挥动球棒的身影,如同征战天使威风凛凛,却也优美无比。
「托拉斯·西尔弗的……?」
低语造成连锁。
「怎么可能……」
「上个月才公开啊……」
涟漪逐渐扩散。
「不过那个……」
「毋庸置疑是……飞行魔法……」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空中飞舞的少女,毫无例外。
在湖面上空展现的仙女之舞。
张开保持平衡的双手,摆动变换姿势的双腿,看起来如同和风儿携手共舞。
「在空中飞翔」的现代魔法革新,甚至号称「不可能」的奇迹示范,由这名美丽少女来执行是再适合也不过……人们超越年龄、性别,甚至是敌我隔阂,陶醉仰望着天空飞舞的少女。
掳获他们所有人的不是现代魔法,也不是古式魔法,是名为「感动」的魔法。
直到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少女回到地面,这个魅感咒语依然没有解除,
——「幻境摘星」预赛,第一赛场的第二场比赛,由深雪以悬殊差距晋级决赛。
◇ ◇ ◇
直到选手开始退场,观众才终于回过神来。
选手退场没有既定顺序。
比赛结束时,从最靠近入口的选手依序退场。
降落到湖面中央的深雪,在四人之中是第三个退场。
她朝着第一高中加油区屈膝行礼,然后轻盈飘到空中,如同穿着溜冰鞋在冰上滑行,在空中朝着入口平滑移动。
优雅的动作使得观众席报以如雷掌声。
观众席各处都有人慌张操作手机终端装置。
有人激动过头,以近乎怒骂的语气讲得口沫横飞;有人以高八度的音调反覆相同话语,使电话另一头无言以对;有人不时搔抓脑袋,让手指在虚拟键盘舞动;有人全神贯注,让手写笔在光学感应板游走……不同的人以各种形式,试着将自己感受到的惊奇转达给不在场的他人。
其中有名男性莫名面无表情,专注观看HMD(头戴式显像装置)显示的讯息,但是几乎没有人在意。
◇ ◇ ◇
「十七号回报,第二场比赛的目标对象通过预赛。」
「……对方看穿电子金蚕,所以算是正常的结果……不妙了。」
「不只如此,目标对象似乎使用了飞行魔法。」
「怎么可能?」
「如果对方因此用尽力量就要谢天谢地……但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我认为已经是不择手段的状况了,各位觉得如何?」
「我赞成,大概死个一百人就够了,大会本身将会中止。」
「中止后,我们只需要支付当初的赌金。虽然无法达到零亏损,但还在容许范围。」
「客人不会闹事吗?先不提同行,军火商很棘手。那些家伙和各国政府往来密切。」
「怎样对客人解释都行,我们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死亡商人,是组织的制裁。」
「也对……只靠十七号执行没问题吗?」
「只有普通身手的家伙敌不过『施法器』。但遗憾无法带武器进去,但十七号是高速型。只要解除限制让他恣意肆虐,空手就能杀掉一两百人。」
「没异议吧……?那么,解除限制。」
◇ ◇ ◇
兴奋的气氛总算退潮,观众三三两两起身要前往下一场比赛的时候,这名男性也取下HMD缓缓起身。
看到他的眼睛,更加深「面无表情」的印象。
不,这不是叫作「面无表情」的表情,这个人根本就欠缺表情吧?
这张没有生命力的「表情」,甚至令人有这种感觉。
男性的身体忽然颤抖。
瞬间就发动自我加速魔法。
周围的魔法师察觉到魔法气息前,男性就出手袭击刚好擦身而过的另一名男性。
如同钩爪弯曲的手指,朝着毫无防备的背部挥下。
——这个事件,就这么在无人察觉的状况,将舞台转移到观众席外。
这名男性——「施法器」十七号掌握现状时,身体距离地面已经不到三公尺。
接到杀戮指令之后首先攻击的对象,即使背对着他依然成功闪躲攻击。他的攻击明明迅速到即使这个人面向他,也无法以知觉反应。
魔法师能够使用自我加速魔法,以超越肌力极限的速度行动。
但是魔法提升的终究只有运动速度,没办法连知觉速度——感官生化反应的速度、知觉神经的传导速度,或是大脑的情报处理速度一起提升。
人体知觉速度设定成比运动速度快很多,因此即使动作速度超越身体极限也可以控制,但是反过来说,人类无法在超越知觉速度的领域控制身体动作。就是说,魔法师依然在生物层面有所极限。即使在魔法层面能用魔法无限提升己身速度,却在知觉能力层面存在着可控制上限。
因此,以化学方式强化知觉速度的他,身体施展出来的速度绝非普通人——即使拥有魔法技能,身体构造还是普通人——能够应付。
然而实际上,对方挡住他挥下的前臂,并且以此为支点,使得十七号的身体被自己挥下手臂的力道摔到场外。
刚好就如同单杠前翻而头下脚上的瞬间,一阵强烈的冲击袭向十七号,使得他越过看台围栏,飞到埸外。
故意省略加速工序的移动魔法。
这阵冲击令他半昏迷过去,回神时已描绘着抛物线,即将从二十公尺高处摔到地面。
这种状况通常会令人胆怯,或是陷入恐慌无计可施地坠落,但这名男性是「施法器」。
进行脑外科手术、施打以咒术精制的药物,剥夺意识与情绪后,以特定方向统制思绪,防止各种阻碍魔法发动的精神作用——俗称的「杂念」——产生,经过各种调整而成的个体。
为了在实战也能稳定行使魔法而打造的生体兵器。
改造为施展魔法的器具——「施法器」的魔法师。
器具和胆怯或恐慌无缘。
十七号冷静地——精准又毫无感情地发动惯性中和的魔法。
这时候减速也无法避免紧急煞车造成的损伤,还不如降低惯性更能减少摔落时的伤害。这是他瞬间进行计算的成果。
咒药的效果不只是调整意识、情绪与知觉能力,也有强化身体机能。他以双脚的弹力,加上腹肌、背肌甚至是双手,完全吸收落地的力道。
「在那个阶段还来得及,了不起。」
十七号维持手脚着地的姿势看向声音来源,认出刚才摔飞自己的男性身影。
「你是什么人?……不,你没必要回答。反正也没办法回答。」
独立魔装大队上尉——柳连扬起嘴角露出了咄咄逼人的笑容,观察着如同猛兽般四肢着地的十七号。
「这种身体能力,不可能只靠魔法达成。你是强化人?」
柳以嘲笑与感叹交杂的语气,询问眼前这个飞越观众席围栏,从匹敌中型大楼的高度摔落,依然没有解除战斗架式的对手。
「柳,你自己都说没必要回答了。何况从同样高度跳下来连手都不用碰地的你,应该没资格讲这种话吧?」
十七号以四脚肉食兽的动作转身。
独立魔装大队上尉真田繁留,不知何时站在后方挡住去路。
即使如此,十七号如果想逃走或许做得到。
如果只看加速能力,「施法器」十七号胜过独立魔装大队的两人。
但十七号接到的指令是「屠杀观众」。对没有意识与情感的「施法器」来说,组织的命令才是决定行动模式的指令。
十七号依照命令,再度袭击原本是「观众」的柳。
柳在十七号扑过来之前,就将右手往前伸。
速度明显占优势的十七号,却逃不过柳的这只手。
放低姿势冲撞的十七号,如同被吸过去般,以头部撞向柳的手掌。
柳与十七号交错。
十七号没能碰到柳的身体,就反弹摔回起跑处。
「我不是期待得到答案而发问,是自言自语。」
柳若无其事向真田回嘴。
「就当作是这样吧。不过,你的招式每次看都很高明。刚才也是『转』的运用?」
预测对方的动能方向,以体术配合魔法引导、增幅或反转力道,这是柳擅长的战法,也是剐才将十七号摔飞与反弹的招式。
「我说过好几次,不是『转』,是『回』,『转』是台面上的武术,『回』是台面下的武术。而且应用方式有些不同。我的招式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真正的『回』不需要配合魔法。」
「这番话听起来攸关我们的存在意义,小心我向队长告状喔。」
「……别再讲这种无聊的闲话了,帮忙逮住这家伙吧。」
「嗯……那就这么办吧。虽然这么说,但藤林已经以『避雷针』摆平了。」
「……两位的交情真好。」
随着真田的这番话,独立魔装大队少尉藤林响子轻踩高跟鞋现身。后勤人员穿着的窄裙军服不适合打斗。原本应该是绝佳的猎物以及绝妙的突围点。
但十七号就只是身体频频痉挛,处于实在无法抵抗的状态。
这是细如发丝的数根针插在他身上注入电流的结果。
射针与放电的魔法,当然都来自藤林。
「藤林,记得你眼睛很好吧?」
「比起视力,感性部分的问题比较严重。要不要帮你介绍优秀的心理医生?」
「看吧,两位不是很有默契吗?」
柳与真田隔着十七号转头相视。
两人蹙眉的表情一模一样。
◇ ◇ ◇
达也不知道台面下进行着如此危险的一幕,悠闲在饭店卧室提早吃午餐。
比赛结束之后,深雪淋浴的这段期间,大会委员要求检查使用飞行魔法的CAD,但达也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当时达也的意识瞬间掠过恶作剧心态,想动用九岛老者的名号捉弄大会委员,但是狐假虎威欺负弱者作乐很丢脸,因此他改变主意乖乖交出CAD。
除此之外,没有受到什么奇怪的骚动波及。
虽然达也感觉到有许多视线从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与妹妹,不过只要没有直接危害,这种人最好置之不理。
达也就这么把CAD交给委员,撤退回到私人空间。
不过,即使他知道真田与柳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活跃并阻止屠杀事件,达也的行动应该也不会变。直截了当来说,素昧平生的观众就算有几十人遇害,对达也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进一步来说,即使同校学长姊牺牲,达也依然不会抱持「遗憾」以上的情绪。既然达到这种程度,他应该不会想积极采取行动。
但因为深雪会露出哀伤的表情,所以他没有将想法显露于言表。
而且当然是现在进行式。
或许不用重新强调,不过深雪正在达也面前,勤快为他打理身边的事情。
「身边大小事总是整理得井然有序,这是哥哥的优点,但我个人希望您稍微不拘小节,这样我照顾起来才有成就感。」
今天的深雪心情很好,现在也挂着几乎要哼歌的笑容开心擦拭桌面。大概是这个星期没什么时间陪她的反作用力。
「深雪,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所以达也在用餐后如此询问,只是基于补偿的意识脱口而出,没有特别的含意。
「希望哥哥为我做的事情?」
然而,深雪睁大眼睛地笑逐颜开,并且陷入了沉思。这种超乎预料的明显反应,使得达也感到骑虎难下。
深雪又是手抵下巴又是歪过脑袋,以各种肢体动作思索,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脸红,坐在达也旁边的椅子扬起眼神窥视。
「……说说看吧。」
达也带点苦笑温柔催促,深雪战战兢兢提出要求。
「刚才哥哥指示我用完午餐之后,在决赛之前稍做休息……」
「嗯,不需要现在就睡,但可以的话应该小睡片刻。不想睡的话躺着养神也好。
别说连床都不想躺啊。让身体休息是必备事项。」
「不,我当然会遵照哥哥的吩咐……可是……」
「嗯?」
「那个……方便的话,希望您可以……陪在身旁……」
终究是觉得难为情吧。
深雪满脸通红低下头,
「……深雪真是爱撒娇的孩子。」
「……不行吗?深雪就是想对哥哥撒娇。」
「……没问题,但我不会唱摇篮曲就是了。」
深雪扬起眼神瞪着达也,轻拍他的胸膛。
她雪白的肌肤,连黑发后方的耳朵都染成通红。
即使是兄妹,却也是花样年华的男女,终究不方便躺在同一张床上。
幸好这个房间虽然现在是单人用,但原本是双人房,占位置的机材几乎都搬去会场。
为了让深云休息,达也将收纳在壁面的床搬出来,迅速整理到能就寝的状态。由于过程几乎全面自动化,所以不需要使用客房服务(这里并非普通旅馆,也不知道是否有这种服务)。
深雪钻入被窝,达也把椅子搬到床边,坐在她的枕边。
深雪看向达也腼腆微笑,达也回以一个笑容,温柔抚摸妹妹的秀发。
不到一分钟,深雪就敔程前往梦乡。
深雪入睡已经四小时,但达也依然没有离开床边。这么做忠实执行着深雪希望他陪在身边的心愿,独自坐着的达也不以为苦。
深雪睡得很熟,睡脸安详至极。想到这是她信任的证明,使得达也感到酥痒又骄傲。
虽说是兄妹,但达也与深雪从三年前才真正住在一起,真正以兄妹的意义共度的时光只有三年。在这之前,在三年前夏季的那一天之前,两人即使在同一个家起居,甚至连交谈的机会也几乎没有。他们的母亲不容许两人像这样相互依偎,禁止两人进行兄妹应有的交流。这恐怕是四叶一族的决定。
达也并不想对这件事记恨抱怨,何况他的精神没有这种功能。但他缺乏儿时和亲人互动的记忆,对此感到不方便。这才是达也不满之处。
幼时任性哭闹生气或是跌倒出丑,这种只有家人知道的丢脸回忆,达也真的未曾共同拥有。因此在达也心目中,深雪打从一开始就是「小一岁的美丽女孩」。由于只能勉强站在客观角度,所以达也从一开始就明白妹妹是多么出类拔萃的美少女。
即使如此,达也内心最深处涌现的情感,却将深雪当成妹妹看待。唯一残存的真正情感,命令他的「意识」要将深雪视为妹妹灌溉爱情。
没有记忆,只有情感。达也曾经心想,失忆或许就是这种感觉也说不定。不过达也当然知道自己并非失忆。
并非以记忆制约,无条件的情感。
正因如此,达也对深雪的爱情盲目、澎湃又激烈。其他情绪不会以愤怒或憎恨的形式显露在外,只有他对深雪的这份爱情,会成为毫不犹豫又脱序的行动表现出来。
达也没有自觉这一点。这不是忘我的行动,是经过冷静计算的结果,所以反而无法克制。只要计算这么做有其必要,理应进行的「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这种后续判断就不会运作。即使会考量利害关系,也不会考量人道问题。
达也拿起边桌上的手机终端装置,再度开启藤林在深雪入睡之后寄来的长篇加密邮件。内文记载着关于针对「幻境摘星」的妨碍行径的已知事实,以及预赛第二场结束之后,有人企图屠杀观众的事件经纬。
对于达也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居然企图害深雪「坠地」,罪该万死。
达也将手机终端装置收回怀里,从椅子起身,将上半身探向床头。
轻轻抚摸深雪的秀发。
深雪的手放在达也的手上。
「深雪?」
没有回应,看来并非醒来。
深雪翻身侧躺,将达也的手贴在以自己的脸颊上。
这张幸福的睡脸,令达也嘴唇绽放笑容。
达也在这张笑容背后决定,为了守护这张安详的睡脸,得采取必要措施。
不是决心,是「决定」。
◇ ◇ ◇
决赛时的天气和上午截然不同,夜空万里无云。
上弦月的光芒完全盖过闪烁的星光。
这种天候不太适合从下方辨识光球。
「身体状况怎么样?」
「哥哥,万无一失。气力也很充足,我打算一开始就便用飞行魔法。」
「没问题,尽情飞翔吧。」
「是!」
达也竖起大拇指,目送深雪精神百倍地跑向赛场。
「深雪学妹心情真好。」
进入待命区担任辅助的梓,看着站在湖面踏脚处的深雪,对达也如此说着。
很遗憾,梓负责的选手在预赛淘汰。
晋级决赛的是第一、第二、第三、第五、第六、第九高中。
没有学校将两名以上选手送进决赛。
这是女子组最后一项竞赛,成为各校展现气概的场合。
除了有人陪同留在医院的摩利,主力女性选手如今齐聚于会场。
在第三高中只将一人送进决赛的现在,只要深雪打进前三名,第一高中就确定得到总冠军。众人当然是全力助阵。
「以这么好的心情迎接比赛是好事,看来达也学弟照顾得很好。」
真由美从另一边面带笑容地搭话。这番话应该没有深刻含意,她的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另有玄机。大概是因为有些事不想让达也知道。
「这么说来,深雪学妹好像没有使用『隔离舱』,这样有充分休息吗?」
铃音不经意的询问,使得达也差点不由得变了表情。
「我让她睡了五小时,应该足够。」
「这样啊?看来她睡得很好,是在旅馆床上睡的?」
达也不禁语塞。过于一针见血的这个问题,甚至令他以为这是明知故问。
「啊,要开始了。」
幸好在沉默变得不自然之前,众人的注意力就转向赛场。
老实说,现在达也非常感谢梓这份纯真的特质。
在灯光与湖面摇曳的反射光照耀之下,淡色的竞赛服装清晰浮现。
其中身穿樱花色服装的深雪之所以会特别引人注目,原因并不光是她在预赛展现出「飞行魔法」的绝技。
在粼粼波光之中,深雪像是稍微分心就会消失的飘渺气息,使得观众目不转睛。
「幻境摘星」,别名「精灵之舞」。
将少女形容为「精灵」是自古以来的定例用语,但是即使将现在的深雪形容为「如同精灵」,应该也不会有人批判措词老套。
喧嚣声如同退潮,场中一片寂静。
竞赛委员不需要频频挥动肃静的告示板。
在众人屏气凝神注目之下,「幻境摘星」决赛开始。
六名少女随着起始的讯号声同时飞向天空,
不是跳向天空,六人都没有降落在踏脚处。
「飞行魔法?其他学校也是?」
「不愧是九校战,短短六七小时就将飞行魔法的启动式纳为己用。」
梓尖声大喊,达也则是表达感叹。
达也嘴里这么说,实际上却没有很惊讶。
应该是大会委员会将术式分发给各校了。
用来回覆各校质疑比赛不公的抗议。
之前把CAD留在委员那里,就已经考量到这个可能。
「各校似乎都是直接沿用托拉斯·西尔弗公开的术式。」
铃音仰望空中蹙眉。
「……真是太乱来了。这明明不是临阵磨枪就能得心应手的术式,居然比选手的安全更重视成绩……」
真由美不悦地低语。
「应该没问题。如果是直接沿用那个术式的话,即使发生了什么万一的状况,『安全装置』应该也会发挥功用。」
但是,达也的声音有着「拭目以待」的从容。
六名少女在空中飞舞。
真的就是精灵之舞。
观众们心醉神迷,欣赏这段在夜空穿梭的舞蹈。
然而逐渐恢复冷静的观众,对于出乎意料的比赛过程,抱持不同的惊讶情绪。
六人同样在空中飞翔。
飞行魔法的魔法水准,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差异。
然而实际上,只有第一高中的选手持续得分。
其他学校的选手完全跟不上她的动作。
迅速、流畅、优雅。
翻身、滑翔、上升、下降。
自由又娇怜的舞蹈,使得其他人不是跟随就是让路。
舞动的精灵们,不知何时分成一名首席芭蕾舞者配上五名伴舞。
其他选手使用飞行魔法,令深雪有点惊讶。
不,只有少许惊讶。
哥哥所发明的飞行魔法的真正价值,在于这是一种「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术式。深雪比任何人都理解这一点。
但是「任何人都能使用」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同样使用」。
哥哥在比赛前就提醒过,其他学校可能也会使用飞行魔法。
哥哥在提醒时面带笑容。
当时的深雪心想,这肯定是哥哥相信没人比她更熟练这个魔法。
深雪以这份信赖为支柱,自在飞舞于夜空。
俯视其他学校的选手一个又一个力竭坠落。
第一个选手在空中忽然晃动失去平衡的瞬间,观众席传出惊呼声。
不过看到这名选手缓缓降落,整个观众席松了口气。预赛刚发生坠落意外,或许大会委员比观众更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是飞行魔法内藏「安全装置」的效果。
要是术式提供的想子补充效率减半,预先写入启动式的「变数」会自动设定成十分之一G的减速着陆模式。
第一高中待命区的达也,心想「看来他们没有胡乱修改术式」暗自松了口气。飞行魔法的安全性,恰巧在九校战这个引人注目的舞台得以证实。
得充分活用这个机会进行宣传才行——在心中露出坏心眼(或者是黑心)笑容的达也视线前方,又有一名选手从精灵舞台淘汰。
结果,第一节比赛有两人中途退场。
这两人直接弃权。
第二节又有一人退场。
最后一节比赛成为三人争冠,
只要深雪没有弃权,第一高中在这个时间点就确定夺下总冠军。
最确实的战法,就是站在踏脚处什么都别做。
然而第一高中待命区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提议这个「确实」的战法。
依照累积的分数,第一名大幅领先。
领先的当然是深雪。
总冠军确实重要,但是第一高中没人认为必须为此牺牲个人赛的冠军。
深雪承受着这份声援与信任,飞上最后一节比赛的天空。
哥哥守护她的目光,不用目视也清楚感觉得到。
深雪知道,只要有这对目光,自己的翅膀绝对不会折断。
她张开永不折断的透明翅膀,和五颜六色的光芒嬉戏。
终于——
两名选手跪在湖面踏脚处气喘吁吁。
深雪将夜空化为单人舞台,展露精灵之舞。
双手大幅张开,击灭最后的光球。
片刻的寂静。
一格的静止画面。
宣告比赛结束的铃声,被疯狂热烈的掌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