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辆外型复古的电动车(那是一九七〇年代后半到一九八〇年代,在国内流行的「超跑」仿制品)停在东京都心的高楼住宅前。
「到这里就好。谢谢你送我回来。」
真纪打开鸥翼车门,双腿从低底盘车内移到柏油路面,以电影场景般的潇洒动作起身,绕过车头看向驾驶座(虽然这么形容,但实际上是只要坐着就好的自动驾驶)如此说道。
她的男友,也就是雫的表哥,露出不太满足的表情。但真纪屈身轻吻男友脸颊并嫣然一笑,青年就很干脆地发车起步了。
真纪微微挥手目送经典仿制车离开,不过电动车在路口转弯看不见之后,她立刻收起笑容,露出了扫兴的表情。她以叹息将光靠一个笑容就能随心所欲操控的「男友」赶出脑海,走向住家电梯厅。
除了横滨港湾高塔这种特殊的超高楼建筑,在二十一世纪末的日本鲜少有建筑物超过一百公尺,而住宅大楼更少如此。这是因为从国土利用效率的观点看来,比起建造孤立的独栋超高大楼,不如让高楼住宅林立还比较有效率。真纪家也是高八十公尺的二十楼住宅等距离排列的「高级住宅区」其中一户。她的住处是二十楼的边间。即使低楼层也借由镜子与光纤的搭配而确保充分采光,但住户还是喜欢高楼层,顶楼的房价必然也最贵。真纪虽然是知名女星,但以她还算资浅的资历,除非有人赞助,否则照理说要在东京都心拥有一间高级住宅顶楼住家应该很困难——前提是如果她只是单纯的女星。
「辛苦了。」
得知主人返家的两名「女性护卫」站在走廊,真纪出言慰劳。两人并不是依照演艺圈旧习而留存下来的「跟班」。她们不是真纪所属的事务所派遣过来兼任打杂的见习生,而是她父亲挑选出来的护卫。
真纪父亲是持股公司社长,旗下拥有包含电视台的多家媒体企业。虽然比不上北山家,但小和村家也是具备雄厚财力的上流阶级一员。
回到住处的真纪先淋浴,再穿上舒适洋装加宽松长大衣坐在沙发。这是在自家或「那种」拍片现场才会穿的休闲衣着。她操作扶手侧面的面板,命令HAR(Home Automation Robot)准备葡萄酒与酒杯。她拿起开瓶的葡萄酒倒入玻璃杯。
不是将酒杯拿到嘴边品酒,而是将脸凑过去享受香气。她并不是想摄取酒精。这是真纪「工作」返家之后,让紧绷的神经放松的一种仪式。因此,与其说是在享受香气,或许形容为沉浸于气氛之中比较正确。
即使如此,她也并不是完全不会喝,在倒出来的半杯葡萄酒剩下一半时,护卫打开起居室的门入内。
「大小姐,七宝大人来访。」
「琢磨?……这么说来,差不多是约好的时间了。虽然有点早但无妨,让他进来。」
尽管她的衣着在某方面来说不方便见人,但真纪命令护卫带访客进入起居室时,表情没有一丝犹豫。
「遵命。」
即使护卫转身离开,她也没有匆忙上妆。
她是女星。即使没有上妆又只穿内衣,也能饰演「可以让他人看见的自己」。舒适洋装加宽松长大衣的武装,足以迎接纯真的少年来访。
护卫带来的少年,就像是「熟门熟路」般毫不客气地坐在真纪正对面。他的身高约一七五公分。肌肉不甚发达的少年体型,以及和年龄相符的那副端正却残留稚嫩气息的五官。之所以会给人有些傲慢的印象,应该是因为他双眼暗藏自我主张强烈的光芒。
「晚安,真纪。」
其语气与举止也有过度意识到「成熟气息」的倾向。
「琢磨,欢迎你。真准时。」
真纪若无其事地配合琢磨装成熟的行为举止。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之间也已不是因为她如此配合,就会让琢磨心感愉快的关系。这两人的关系已经维持将近一年。
「要喝点东西吗?」
「不,免了。酒精会害思绪变钝。」
琢磨摇头回应真纪的建议——其实真纪没有「拿酒招待」的意图,但她没有说出口。
「不提这个,可以先说给我听吗?你就是为此才叫我过来的吧?」
「也对,进入正题吧。」
从真纪的兴趣来看,琢磨这种态度过于性急,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作风强加在年纪几乎小她一轮的少年身上。对于真纪来说,琢磨既不是小男友也不是包养对象。
「我和北山雫搭上线了。但目前只让她记得我的长相与名字。」
「……原来她对艺人没有兴趣吗?」
「不过,她的朋友光井穗香对我很感兴趣。」
琢磨不掩失望地低语时,真纪以女星——不对,以巨星的从容展露笑容。
「这样啊。」
琢磨(现实地)一改态度,朝真纪探出身子。
「光井穗香也是新二年级首屈一指的优等生。若能让她加入,铁定派得上用场。」
「应该吧。而且,要是光井穗香这个好友加入琢磨的派系,我想能拉拢到北山雫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真纪与琢磨的关系是「同盟」。两人基于不同理由,需要身为魔法师的同伙——也就是棋子。在第一高中众集可望成为优秀魔法师的学生组成派系,就是达成这个目标的一环。
「我觉得一开始还是在同年级的新生之中增加同伴会比较好。」
「我们的目的是在各自的世界赢得新秩序,成立派系本身并不是目的。在校内争夺山大王宝座也没有意义。应该优先考虑拉拢北山家这种具备强大影响力的角色。真纪也正因为这么想,才会接触北山家那个无趣的男人吧?」
琢磨打断真纪的话语,以带有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真纪。
「将光井穗香定为最初目标吧。你当然会帮忙吧?」
真纪以笑容承受琢磨那副应形容为稚气的不服输态度。
「嗯,我是这么打算……不过琢磨,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好好称呼她『光井学姊』。要是平常不注意,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候不小心直呼她的姓名喔。」
琢磨随即露出尴尬表情,视线游移。
真纪浅尝一口葡萄酒,露出有些慵懒的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
「真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琢磨见状便蹙起眉头。他的询问正如真纪的期望。
「不妙的事情……这个嘛……」
真纪当然是不露声色。她始终演得像是「不小心表露在脸上」,以及「你问了,所以我回答」的样子。
「正如事前听说的,司波深雪与她的哥哥也参加了那场宴会。」
琢磨看起来没有察觉这是作戏。不晓得是没有看穿演技的能耐,还是从一开始就对真纪的真正想法没有兴趣。他专注地聆听真纪这番话。
「不过要拉拢那对兄妹似乎很难。」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只是聊了一下……不过,那两人似乎和前任学生会长有特别的关系。」
真纪在这个阶段就已经在说谎了。因为她还没有打听这件事,达也与深雪就不再理会她。但琢磨无从得知。
「前学生会长……是指七草吗!」
真纪这番话与琢磨自己的话语,激发以敌意为主的情绪,覆盖了原本可以看穿谎言的冷静思考能力。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司波兄妹或许已经被七草家拉拢了。如果他们成为七草家的同伙就棘手了。尤其妹妹在校内有很多人支持。」
琢磨双眼燃起敌对意识,以听起来坚定——也像是逞强的语气回应。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人越多,敌人也会越多。既然是七草的手下,迟早会爆发无法避免的冲突。我就做给他们看!」
「妹妹是学生会副会长,所以我觉得最好别拿学生会当踏脚石。」
真纪以可靠的眼神仰望着因过度激动而站起身的琢磨。她眼中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依照我打听到的情报,那位妹妹有重度的恋兄情结,哥哥似乎相当惹人厌。这部分或许可以成为进攻重点吧?」
真纪以(听起来)暗藏激励之意的语气,如此建议琢磨。
[4]
在二十一世纪末的现在,东京、大阪,以及名古屋依然名列日本三大都市。大阪的地位在某段时期严重低迷,不过因为取消机场使用费,加上最早实施港湾全天候运作等措施,一鼓作气将物流成本降到最低,因而恢复商业都市的地位。
不过,今晚即将发生事件的地点不是大阪,是名古屋。
时间将近晚间十一点。地点是堀川河畔,热田公园的休闲步道。
「话说回来,在这种时间约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密会,简直是请人怀疑他们嘛。」
明明自己在这种时间待在这种地方(休闲步道旁边的树丛后方),却无视于自身处境轻声搭话的人,是留着长长卷发的十五六岁少女。她身上的花俏服装,如同刚参加完以激进视觉打扮为卖点的摇滚乐团演唱会。
「在这种时间与这种地方打扮得几乎像是可疑人物的姊姊,没资格这么说吧。」
回应的声音以女生来说偏低,以男生来说偏高。光听声音或许无法辨别这孩子是少年还是少女。但是身穿的黑色无袖短版连身裙与同色的内搭裤明显是女用衣物。顺带一提,无袖连身裙底下是黑色高领长袖上衣,所以只露出脸与双手,不过胸部确实微微隆起。发型也是剪到与下巴齐高的直发鲍伯头。外型毋庸置疑是少女。看起来和首先搭话的少女同年,但是从「姊姊」的称呼来看,这孩子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妹妹,或者两人是双胞胎姊妹。
「你不懂啊,小暗。」
被姊姊称为「小暗」的少女,一瞬间像是感到抗拒般蹙眉,却没有特别抱怨。
「就是因为打扮成这样,所以即使在这种时间外出,也只会被当成不良少女了事。」
这种主张确实具备某种说服力,所以使得暗顿时语塞。不过她们今晚的工作预料活动量会很大,因此身穿便于活动的服装是基本条件。姊姊现在身上这套容易勾到东西的衣服应该不适当。即使如此,明明自己是以便于行动为优先而挑选这套行头(不过基于某些隐情非得穿裙子),却被姊姊说「不懂」,让暗对此无法释怀。
讲什么都好,就是想反驳几句。如此心想的少女思索着该说什么,不过无线单边耳机收到的报告,打断了她这项无谓的思考作业。
「姊姊,目标好像来了。」
「我也确认到目标了。搭船过来出乎我的预料,而且居然是有顶蓬的游船。搞得这么引人注目……他们不想隐瞒吗?」
另一方面,姊姊左眼所戴的又大又厚的眼罩,似乎是头戴式显像装置。她频频抚摸着眼罩表面,右眼一下子闭上,一下子又张开,看来连穿戴的当事人用起来也不太顺手。「既然这样,别用不就好了?」暗一边如此心想,一边说出自认更有建设性的意见。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太想隐瞒。因为就算有人看见,也只要说是在提供情报给记者就可以了事。」
「记者是吧……」
姊姊讲得像是有所质疑,而暗则对此刻意做出不算太夸张的耸肩动作,并说:
「夜姊的媒体不可信论点,我改天再听。」
「小暗……你变傲慢了呢。」
少女「闲聊到此为止」的暗示似乎不是随便说说。暗无视于姊姊的挖苦,看向正要靠岸的游船。有顶蓬的这种船,从外面看不见船室。船停靠在可兼用为渡船上船处的小型码头旁,之后两名高大的男性走下了船。
迎接两名男性的,是体格中等的中年男性。外表看起来给人穷酸的印象,却瞒不过少女们。虽然他以大一号的西装掩饰,但体格锻炼得相当适合实战,而且身上隐约渗出烟硝味。
「那是记者?怎么看都是佣兵啊。」
「实际上也似乎真的当过佣兵。资料应该在刚才就传来了才对。」
被妹妹投以「你没有看?」的目光,夜立刻转过头。她们刚才就已经发现了记者的身影。当事人似乎自认藏得很好,但是看起来没有察觉这边在偷拍。从偷拍影像档,也已经查出了他的个人资料。
「资料说,他原本就是强烈反弹现行体制的记者。」
「是喔,所以他是记者的榜样喽。」
「姊姊的偏见,我晚点再洗耳恭听。」
「居然说偏见……小暗真的很傲慢。」
「别计较了,上吧。先从船开始。姊姊,拜托了。」
被冷淡敷衍的姊姊,露出了非常不满的表情。不过,即使她很年轻,也不是会因为私情就失职的外行人。
「是是是。」
以轻浮语气回应的夜,其表情相当严肃。她取下包覆于左前臂的皮革饰品,因此现形的是手镯造型的泛用型CAD。夜按下位于数字键不远处的功能键,呼叫启动式。
「那么,要『发射』了。」
夜绕到妹妹身后。双眼精准注视树缝可见的游船。
然后,暗的身体消失了。
下一瞬间,暗站在游船的船头。
疑似瞬间移动。这就是夜使用的魔法名称。消除物体(包含人体)的惯性,在周围制作空气茧,再制作一条比茧粗一轮的真空通道,使物体在其中移动的魔法。这个魔法以「加重、聚合、聚合、移动」这四个工序组成,并非相当复杂的术式。不过缺点在于制作真空通道的工序,会推挤周围空气产生气流,导致他人预先察觉移动地点。如果有能耐反覆连续「飞行」,也可以用移动速度扰乱对方,但一般认为这基本上是逃走用的术式,不适合攻击。
然而,夜发动的疑似瞬间移动,甚至没有在河面激起涟漪。应该是因为她连制作真空通道时推挤的空气也纳入掌控所致。证明这名乍看服装花俏的少女,其实具备极高阶的魔法技能。
在姊姊的协助之下冲进猎物里的暗朝甲板一蹬,轻盈跳入船室。里面有五名男子。他们的体格都和曾经是佣兵的记者一样强壮,却没有那个记者的粗犷气息,眼中甚至蕴含极为「真诚又纯真」的光芒。
「是谁?」
询问来者身分的声音语调听来莫名生硬,感觉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母国语言临时改为日语。毕竟北美、欧洲与南美都有日裔人士,外表无法和日本人区分的东亚人更多。暗觉得要追究他们的真实身分,可以等到逮捕到他们以后再说。
在有照明的状态下看着暗,就会发现她长得实在娇怜。端端正正的杏仁型双眼、大大的眼珠子、形状漂亮的红唇、笔直不会过于高挺的鼻子。这样的少女突然冲进只有男人的深夜船室,男子们难免会感到困惑,但暗没有义务在他们恢复步调之前作壁上观。
暗伸出右手。男子们至此才察觉,这名少女右手套着黑色消光拳套。
暗的这个举动使得男子们更显困惑。拳套是增加拳头威力的武器,打不到就没有意义。五名男子中的「四人」以为这是某种角色扮演。
「喂,怎么了?」
一名同伴突然往前倒下,男子们这才察觉发生了某种无法以开玩笑带过的情况。一人跪在倒地的男子旁边摇晃着他。这个人大概并没有察觉自己在讲英语吧。另外三个人也没有余力去注意这件事。
还没有确认倒地男子是否昏迷,就轮到刚才跪下的男子发出像是被钝器殴打的惨叫声倒下。暗的右手正朝向第二个牺牲者。
「是魔法师吗?」
男子们至此才看出同伴昏倒和暗的右手有关。少女伸出右手,同伴就倒下。少女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伸手不可及,少女的手也没有发射任何东西的迹象。他们能推测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是魔法攻击。
开口询问的男性,大概也不期待能得到答案。他只是反射性地大喊。
暗朝着这名男子伸出她的右手,他随即和刚才两人一样瘫软倒地。
「你这个怪物!」
两把枪伴随着憎恨的叫喊指向暗。如果是叫声程度的音量,事前架设的隔音力场可以吸收,但暗没有自信可以隔绝枪声。对方拔出的枪没有装消音器,或许他们真的不打算躲躲藏藏。
而且,暗没有理由等他们开枪。
暗以拇指按下拳套边缘的按键。这个CAD的主体是手心所握的棒状部位,覆盖拳头的部分只是装饰。为单一术式特化的CAD展开启动式,编织暗的固有魔法。
那是直接对人类感官施加痛楚的魔法。男子们感受到等同于腹部被打桩锤殴打的痛楚,轻易地就昏迷过去了。
在短时间内镇压船内的暗,也轻易瘫痪码头的三人。暗从腰包取出通讯机联络后援成员时,夜朝着这里走来,她裙子上的三层滚边也随着她的脚步产生晃动。左眼的眼罩已经取下,或许是觉得碍事吧。像这样露出真面目,就会觉得姊姊的长相比较有女性的感觉。而暗虽然长得娇怜,却和声音一样给人中性的印象。
「小暗,查出他们的身分了吗?」
「核对长相很快就查到了。船上那些人是在USNA活动的人类主义团体成员。『带回去』详细调查,应该就可以查出幕后主使者。」
「记者呢?」
「他身上终端机里的通讯记录中有一个以讨厌魔法师闻名的在野党议员。真冒失。」
「这样啊……总觉得好扫兴。」
「嗯。会觉得这种程度不需要咱们出马。」
姊姊露出松懈的笑容,但妹妹则是相当认真地发牢骚。
「喂,小暗。」
不过,这句话被姊姊责备。
「不要说什么『咱』,讲话要文雅一点吧?」
虽然这么说,但姊姊并不是在责备暗对工作内容发牢骚。
「唔……这种程度没有什么关系吧。」
「虽然女生讲话也可能粗鲁,但终究只是少数派。与众不同引人注目不是好事。」
「姊姊有资格这么说?」这句话已经在暗的喉头待命,但姊姊的指摘确实有道理,因此暗将这句吐槽吞回肚子里。
不过,陆续集体现身的黑衣人,使得暗的内心纠葛变得没有意义。
「少主,完成移送准备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从事正当工作的一名黑衣人,将暗称呼为「少主」并向其搭话。
「笨蛋!不是『少主』,是『大小姐』吧?少主忍辱男扮女装,你想把事情搞砸吗?」
像是黑衣人领导者的男性,狠狠往这名黑衣人的脑袋打下去。
「少主……不对,大小姐,非常抱歉。」
「你……」
「啊?」
「你才是搞砸得最严重的人啦!」
气得微微发抖的美少女——其实是男扮女装的少年。他做出「轻声怒骂」这种技术高超的灵巧举动。
「而且这不是『男扮女装』,是『扮装』!」
「呃,是,这是非常漂亮的扮装。就我们看来也完全不像是文弥大人。」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暗,冷静下来。」
夜——亦即黑羽亚夜子,出言告诫越来越无法克制音量的暗——黑羽文弥。顺带一提,「暗(Yami)」是以「文弥(Fumiya)」后面两个字颠倒而成的假名,而「夜」这个假名则是源自「亚夜子」。
「你们也太松懈了。瞧你们这副模样,不晓得当家大人会怎么斥责你们。」
黑衣人们的脸色骤然铁青,文弥的头脑也瞬间冷却下来。对于「当家大人」的敬畏就是如此深植于他们的内心。
「久居无益,撤收吧。」
「是!」
黑衣人们以统率有加的动作,扛起「装袋」的记者与外国人跑走。
「姊姊,对不起。」
留在原地的文弥,维持暗的外型尴尬地低头道歉。
「考量到你的心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姊姊愿意这么说,我就很开心了。」
姊姊的安慰,使得文弥垂头丧气。
「再忍耐一下吧。等到正式出现第二性征,就没有办法男扮女装了。而且到时候即使觉得麻烦,也得想出其他的扮装方式。」
「嗯……说得也是……」
明明即将成为高中生,却完全没有不再适合男扮女装的征兆。文弥刻意不正视这个现实,像是激励自己般点了头。
◇ ◇ ◇
周公瑾表面下是热门中式餐馆的青年老板,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身分。
比较为人所知的身分,是将逃离大亚联盟苛政漂流到日本的逃亡者送往第三国的逃亡仲介。不只是协助逃亡,还提供资金让他们在作为逃亡目的地的第三国,进行反大亚联盟活动。
如同要和其取得平衡般,他也担任近似大亚联盟间谍的职务。正确来说是在当地协助间谍。在去年十月的横滨事变中,他引入了大亚联军的特务部队。
年初发生的吸血鬼事件,他也在安排寄生物偷渡入国时扮演核心角色。
日本与大亚联盟,他的行径分别为敌对的两个势力带来利弊。他会在幕后采取乍看之下毫无节操的行动,当然是因为有让他这么做的理由存在。他自己「政府弱一点比较好」的政治思想当然是影响因素,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担任某个人物的手下而负责毁损日本与大亚联盟的国力,以及从事反魔法师的活动。
深夜的中华街。周公瑾在设立于自己餐厅地下,只有他能进入的房间向人下跪。他低头致意的对象是身穿镶满金银丝线的汉服,且坐在椅子上的一具和人类一样大的人偶。这是以人类尸体为材料,去除内脏并进行防腐措施后,直接将大脑加工为魔法增幅器的咒法具。人偶后方放置了一台大小有如商业冰箱的巨大通讯装置,机体延伸出来的管线,从人偶后脑勺插入头盖骨。
「大师。」
青年的呼唤,使得咒法具的尸体人偶张开眼皮。眼珠被挖掉的空洞眼窝亮起鬼火。
『公瑾,状况如何?』
人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肺部没有动却能发出声音,是大陆的古式魔法——僵尸术使然。这是运用想子讯号转换为电流讯号的技术,把尸体打造为无法窃听的通讯机。CAD也是使用这种技术。
「很遗憾,从美国找来的人类主义人士和记者一起被抓了。」
『打造「善良」证人的计策失败了吗……』
不同于会使人在生理上感到厌恶的这种声音,尸体编织出的话语与语气是现代的日常风格,间接证明了透过尸体说话的不是鬼魂,而是活人。
「黑顾大师。」
周恭恭敬敬地行礼。尸体人偶没有视力,但或许对方可以感受得到这股氛围。至少周的态度并不敷衍。
「那些人的职责始终只是辅助。至于针对主流媒体所做的幕后工作则顺利进行中。」
『进度怎么样了?』
「影视媒体百分之四十,文字媒体大约百分之三十。」
『等到影视媒体的操作率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一鼓作气地出击,逼那些在意票数的政治家出动。』
「如您所愿。」
周深深低头致意,前方的人偶发出感到满足的气息。
空洞眼窝燃起的鬼火消失。
青年抬头时,人偶已经闭上眼皮。
周起身之后为避免背对人偶,用后退的方式离开地下室。他向后伸手开门,在走到房外之后把门关上,并在人偶从视野消失的瞬间感到松了一口气。对于即使是大陆系古式魔法——遁甲术的高手却和僵尸术无缘的周来说,和尸体对话再多次依然会觉得不舒服。
(不过……或许很适合当成大汉怨灵的容器吧。)
他在心中轻声侮蔑首领的独白,并没有在他妖艳的笑脸上留下任何污点。
[5]
西历二〇九六年四月六日,新学年的第一天。达也与深雪将水波留在家里之后前去上学。之所以没有加上「久违」修饰,是因为两人在春假期间也经常因为学生会开会而前往学校。
经过今天与明天,将再也不是只有兄妹两人一起上下学。深雪大概是意识到这件事,所以从车站到学校的短短通学路途中,她比平常更紧贴着达也。远远看来——不对,除非是近看,否则会误以为深雪挽着达也行走。两人的距离就是这么近。
在原本学生就不算多的魔法科高中里,这对兄妹已经是相当知名的人物了。如今几乎没有学生不晓得两人是兄妹。亲人表现出如同情侣的模样,为这种悖伦光景蹙眉的「明理人」也不在少数。纵使没有强者(或是不识趣的人)出声批判,却有不少人对他们投以傻眼的目光。
只不过,深雪并不会对这种东西(只是远眺的视线)感到担忧。面对面就连话说不出来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原本就经常吸引旁人视线——应该说没有旁人看她的时间反而少。对于深雪来说,一一在意他人的视线会没完没了。
另一方面,达也可不能和妹妹一样「不在意他人的视线」。
他是深雪的护卫,要保护妹妹不被任何恶意所害。这是他背负的义务,同时也是不能让给他人的权利。达也无法对那些投向深雪的恶意置之不理。
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不足为道的恶意视线并非投向深雪,而是投向达也自己。
他人很难对深雪投以否定目光。比方说,即使对深雪抱持嫉妒情绪,也很难投以嫉妒之意。深雪的容貌与才华过于耀眼,令人惶恐到不敢嫉妒她。这么做会先感到畏缩,然后再厌恶畏缩的自己而陷入自我厌恶的泥淖当中。要对深雪投以恶意,必须拥有坚定、强大的意志。
所以,达也会察觉这道视线绝非偶然。
伴随强大的意志,没有明确敌意也绝非善意的视线。这在投向深雪的视线之中相当罕见。来自异性少年就更加难得。
达也对这名少年的容貌有印象。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却看过附加立体影像的个人资料。比达也小一岁,今年的新生总代表——
(——我记得那是七宝家的长子。)
达也差点了意识地皱起眉头,不过他刻意阻止表情产生变化。这是因为达也不想因露出过度敏感的反应,而招致对方的警戒。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达也朝自己一瞥,琢磨随即转过头并消失在两间店家之间的小巷。
「哥哥?」
紧接着,深雪疑惑地呼唤达也。她敏锐地察觉到哥哥有些许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即使她能无视于那些乌合之众的视线,也没有办法无视于达也的视线。
「没事。」达也朝深雪摇了摇头,如此说道。接着便转身举起手回应后方传来的「早安~」问候声。
继艾莉卡之后,雷欧、穗香、雫、美月与干比古接连前来会合。大家一起放学回家不稀奇,但是久违地在上学时全员到齐。尤其上次和雫一起上学,是她去年底留学前的事。
虽然总算恢复为和以前一样的成员阵容了,但即使成员相同,某些人身上制服的设计也和上个月之前——和一年级的时候不同。
达也胸前,是以八齿齿轮为造型设计的徽章。
美月的制服也有相同设计的刺绣。
此外,干比古左胸是形状为八枚花瓣的第一高中校徽。
「干比古,一科生制服穿起来感觉如何?」
「达也,别消遣我啦。」
达也咧嘴一笑,致赠坏心眼的贺词。虽然干比古露出了苦笑,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悦。众人上个月就知道干比古转读一科,彼此却是第一次看见新制服。
「我才要问达也,全新的制服外套穿起来感觉如何?」
「虽说是新的,但目前也只有挂块招牌而已。」
干比古的询问,也暗指了魔法工学科是新设立的学科。而达也的回应,则显示该学科目前只有名号,独自的课程还没有开始——不过别说独自的课程,魔法工学科是从今天才开始运作。尽管如此,直到开学当天都没有公开教职员阵容,难免让人感觉准备不足。「只是换块招牌」这种说法是玩笑话,却不是毫无根据。
「什么嘛,真没有梦想。」
但达也这副冷静——应该说毫不在乎的态度,似乎违背朋友们的期待。就算达也生性不会为了分班而乐不可支,但众人或许仍在心里想像过,他多少有为此感到些许喜悦的样貌吧。
「一~点都没错。都不像美月那样整天笑眯眯的。」
继雷欧之后,换艾莉卡发起了牢骚。虽然她一副无趣般地斜眼瞪过去的对象是达也,但视线穿过他刺到另一头。
「我……我才没有笑眯眯的啦!」
美月生气地表示抗议。她自认有顾虑到依然是二科生的朋友们(也就是艾莉卡与雷欧),不过正如艾莉卡的指摘,美月脸上呈现出藏不住喜悦的表情。
「明明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
而且,就艾莉卡脸上坏心眼的笑容来看,美月的顾虑一定只是白忙了一场。
魔法工学科的教室,位于主校舍三楼中央阶梯旁边。班别是E班。换句话说,教室正位于达也与美月直到上个月以前所属的教室正上方。
顺带一提,艾莉卡与雷欧同样是F班。以校内无线网路交换彼此新班级的情报得知这个事实时,两人夸张地「摆出」抗拒的表情。这样的态度究竟是真心还是遮羞……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至少对于达也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美月与穗香似乎很感兴趣。
达也进入教室时,约有一半的座位是已经有人坐的了。五乘五的排列和去年教室一样,依照姓氏五十音顺序入座也和一年级时一样。只不过不去区分男女,由前方开始以横向排列的方式依五十音顺序入座的安排,难道具备某种特殊意义?还是单纯心血来潮才这样规定?
过不到一秒,达也就中断这种无意义的追究,前往自己的座位。靠走廊第一排,从前方数来第二个座位。邻座和去年一样是美月。按照五十音顺序刚好是「司波(Shiba)」与「柴田(Shibata)」,所以不令人感到意外或不可思议。
「美月今年也坐达也同学旁边啊~早知道我也自愿换班就好了。」
以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发牢骚的人,是将双肘靠在全开的窗户轨道上的艾莉卡。
「没有必要吧?反正就在隔壁班而已。」
雷欧从艾莉卡与窗框之间的缝隙挤进来露出脸,以一反字面的遗憾语气接话。
「是啊,不同班也没有不便之处。」
如果是一年前,铁定会演变成两人拌嘴的场面,不过雷欧没有找碴,艾莉卡也没有回嘴。这样的变化让达也觉得有点好笑,但他完全没有显露于言表,同意雷欧(表面上的)这番话。
「毕竟也没有禁止进入别人班级。」
「只是在不同班级上课而已。」
美月立刻附和达也这番话的用意,推测大概是想牵制艾莉卡。不过,艾莉卡看似放纵不羁,却几乎不会跷课。说到上课时溜出教室的次数,达也比她多得多。
「说得也是。」
艾莉卡很干脆地点头回应美月这番话,大概也不觉得自己有受到责备吧。
「话说回来……没有什么印象的人还挺多的耶。」
切换思绪后,艾莉卡环视着教室如此低语。「表面上」善于交际的艾莉卡,几乎记住了同学年一百名二科生的长相与姓名。换句话说,她所说的「没有印象的人」就是指原本的一科生。
「啊,这么说来……感觉有点意外。」
教室里的学生随着上课时间接近顺利增加,如今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座位是有人坐的了。不同于艾莉卡,真的善于交际的雷欧再度确认起教室里的成员,然后正如字面所说,以感到意外的语气附和。
他们两人——不对,包含听不太懂艾莉卡这番话的美月,三人都预料因应新设立魔法工学科而自愿转科的人应该几乎都是二科生,不认为自尊心强的一科生会选择和二科生同窗求学。
对于达也来说,一科生的转科没有意外可言,但他充分理解艾莉卡等人这么想的原因,因此没有特别插话表达意见。
「话说回来……」
艾莉卡也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因为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达也同学,有人在狠狠瞪你呢。」
达也微微耸肩,肯定艾莉卡这番话。无须她提醒,达也就察觉到有股含有憎恨情感的视线在注视着他,也十分理解这是来自什么人的视线。如果不晓得为何被投以这种目光或许会在意,但达也知道自己被憎恨的事实与理由。因为对方只是注视而没有实际危害,所以达也采取置之不理的方针,但艾莉卡似乎无法坐视不管。不悦的语气反映出她内心的想法。
「之前对许多人造成那么大的困扰,却还不知道是自己在乱发脾气吗?」
「即使知道是自己乱发脾气,这种心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转换的吧。」
「就算说不容易……但距今已经半年了啊。」
「过了半年也一样。」
达也回应艾莉卡后,朝斜后方的视线来源一瞥。心怀憎恨瞪着他的平河千秋连忙移开目光,紧接着又以更加严厉的视线瞪达也,大概是在气自己为何示弱吧。
千秋这种态度,更加刺激艾莉卡的情绪。相较于受骗成为恐怖组织的同伙却在事后断然表现反省态度的纱耶香,千秋则是为了发泄有所误解的忿恨,在知道对方是外国间谍的情况下仍甘愿成为其手下,而至今她仍丝毫不肯向过去成为自身忿恨矛头所指的达也道歉。这种态度原本就令艾莉卡看不下去。艾莉卡生性不喜欢纠缠不休,所以不会主动过去理论;但只要出现契机,她岂止会代替达也接受千秋的挑衅,甚至会不惜找对方的碴。而且千秋现在的厚脸皮模样,看在艾莉卡眼里就是在「找碴」。
艾莉卡双眼暗藏犀利光芒。她并非眯细双眼,反而是扬起眼角圆瞪。艾莉卡的美貌原本就给人猫咪的印象,这么做则更让她的样貌带着令人联想到虎或豹的狰狞美感。达也个人很想再欣赏一阵子,但要是事态继续演变下去,自己保证会被卷入麻烦事的漩涡。达也觉得这样的观赏费有点昂贵。
「艾莉卡,别插嘴。」
艾莉卡朝达也投以极为不满的表情。个性懦弱的男生面对这种魄力,大概会立刻下跪磕头道歉。不过很抱歉,达也没有这种值得令人赞赏(?)的心态。
「找上门来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前提是对方有胆量行动。」
达也露出刻薄的笑容。艾莉卡看到他毫不友善样子之后,表情变得温和起来。那遮羞的微笑,大概是后悔自己爱管闲事的表现。
此时,一个改变气氛的声音适时插入对话。
「方便打扰一下吗?」
正后方传来声音,达也直接在椅子上转身。刚进教室的一名男学生,露出了一脸亲切的笑容站在后方。
「这是第一次好好打招呼吧?我是十三束钢。司波同学,请多指教。」
「这么说也是。虽然知道名字,但实际上是『初次见面』吧。我是司波达也。十三束,请多指教。」
达也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回应。老实说,同学彼此自我介绍时,握手会不会太夸张了?达也如此心想却不动声色,也没有显露他对「十三束钢在这里」的意外感。
不过,达也的朋友们无法像达也一样摆张扑克脸。像美月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达也正后方座位的十三束。之后她突然回过神来,脸颊开始泛红。大概是对于自己没有教养的态度感到难为情吧。美月挂着害羞的笑容向十三束搭话。
「十三束同学,初次见面。我是柴田美月,请多指教。」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十三束亲切的笑容,使美月的害羞笑容不再紧张。见到就某方面来说很有高中生风格的正常互动,另外两人看起来也总算放松下来了。
「真意外……全年级总成绩第五名的十三束同学,居然会来工学科。」
但也正如字面所述,艾莉卡这句不晓得是对谁说出的话语中充满了意外感。
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如艾莉卡所说,十三束钢在期末考拿下总成绩第五名,是全学年首届一指的优等生(期末考成绩的总排名是深雪第一名,穗香第二名,名为五十岚鹰辅的男学生第三名,明智英美第四名。雫在留学所以没有列入计算)。以一科生身分留下佳绩的学生,一般认为没有必要转到魔法工学科——不过这始终只是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
「记得你是千叶同学吧?我觉得同为百家的千叶同学应该知道,我家比起战斗或救护更擅长这方面的领域,而且我……在实技上有点问题。」
虽然不是针对十三束提问,但他看向艾莉卡,以略感为难的笑容回应。艾莉卡(顺便包含雷欧)至此也回想起十三束的别名以及相关的传闻。
Range Zero。他「射程距离零」的这个别名,是他在零距离可以发挥非凡实力的敬称,同时也是无法使用远距离魔法的蔑称。实际上并非完全无法使用,但不擅长远距离瞄准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也是十三束本人有意识到的缺点。
艾莉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左顾右盼,达也则从旁边插话打圆场。
「任何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
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冷言冷语,很难形容为打圆场。
「达也说这句话真有说服力。」
雷欧以深有所感的语气附和。
十三束「略感为难的笑容」变成「苦笑」。
「发现十三束同学!」
紧接着,一个开朗的声音传入二年E班教室,一鼓作气地赶走他们复杂交错的心情。
「明智同学?」
十三束慌张地转身看去,看见的是边发出脚步声,边从教室后门跑来的「艾咪」——明智英美。她是去年夏天九校战的代表选手,所以也认识达也。英美猛然停在十三束座位旁边,感觉鞋子差点因此发出摩擦声。不知道是依照哪里的作风,她带着满脸笑容迅速举起单手打招呼。
「十三束同学,早安!」
这声问候充满活力,如同语尾有「!」或「♪」在跳舞。即使同样个性开朗,但一条肠子通到底,和内心另一侧抱持别扭念头的艾莉卡不同。看着她会觉得烦恼沮丧是很愚蠢的事,是现今非常罕见的类型。现在这个场面也因为英美登场,使得差点变尴尬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啊,嗯。明智同学,早安。」
这股气势让十三束有点敬而远之,这一点算是美中不足吧。不对,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十三束对英美敬而远之」,而是「十三束对英美无法招架」才正确。
「司波同学你也早啊。」
「艾咪早安。这么说来,艾咪去年和十三束同班吧?」
「是啊,你还真清楚耶。」
「这种程度还好。」
达也对瞪大双眼的英美投以有些无力的笑容。
「艾咪,这个人是柴田美月,这边的则是千叶艾莉卡以及西城雷欧赫特。三人都是我去年的同班同学。」
美月他们应该和英美没有交集。而达也这个推论并没有落空。
「初次见面,我是明智英美。叫我艾咪吧。」
达也简单(粗略?)介绍三人之后,英美立刻回以自我介绍。
「OK,艾咪是吧。叫我艾莉卡就好。」
首先回应的人是艾莉卡——该说果然就是吗?
「叫我雷欧吧。」
「明智同学,请多指教。」
雷欧进行自我介绍(的补足)之后,美月低头致意。英美随即不知为何,看起来很不满似的鼓起脸颊。
「艾咪。」
「咦?」
「我不是说要叫我艾咪吗?」
美月无法理解为何会惹对方生气而感到讶异。客观来看,英美的主张几近不讲理,不过气势胜于道理的案例在这个社会上比比皆是。不晓得英美是怎么样的少女而愣住的艾莉卡与雷欧暂且不提,有点交情的达也不如为何也没有意思介入。另一个知道英美个性的人十三束,则是只顾着慌张没能插嘴的样子。
「那个……艾咪,请多指教。你也叫我美月就好。」
最后,美月即使感到困惑依然屈服在她的气势之下。
「嗯。美月,请多指教。」
英美随即露出纯真的笑容。她的笑容天真烂漫,与其形容为花朵,更适合形容为阳光。她的笑容威力之强,甚至能让美月对她刚才的任性话语所感到的不快因此一口气蒸发。
英美满意地点头之后,整个人转身面向十三束。
「那么,再来轮到十三束同学。」
「什么?」
为什么话锋突然在这时候转过来?她说的顺序又是怎么轮的?英美说得过于唐突,让十三束完全无法理解。
「艾咪。」
英美再度说出自己的昵称。
十三束还不晓得英美在要求什么。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左右两侧,就发现达也露出一副在憋笑的表情。
十三束以眼神向达也求助。达也以假认真的表情回应十三束的求救。
「大概是不喜欢『明智同学』这个称呼吧。」
英美频频点头,看来达也的推理正中红心。
「应该是希望十三束也用昵称叫她?」
所以英美对美月闹别扭,是为了埋这个伏笔。不过达也也是因为预料到会演变成这个局面,刚刚才会没有插嘴。
另一方面,十三束表情抽搐,如同随时会冒出冷汗。
「呃,慢着,可是明智同学也叫我『十三束同学』……」
「咦?我也叫你『钢同学』会比较好吗?」
英美双手移到身后相握,以眼神示意「讨厌~早说嘛~」,并把身体前倾来窥视十三束的脸。十三束慌张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以更加抽搐的表情向后仰。达也等人向他投以温暖视线。
「没有啦,那个,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十三束拼命避免和开心地注视自己的英美四目相对,然后发现隔两个位子有双视线投过来,随即刻意惊呼一声起身。
「明智同学,这件事晚点再说吧。」
十三束轻盈躲开压上来挡住一半视野的英美,往正在看他的女学生的座位走去。
「记得你是平河同学吧?原来你也在这一班。」
从达也等人的位置,只勉强听得到十三束的声音。千秋则像是有所顾虑般小声地说话,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艾咪,你跟过去比较好吧?」
艾莉卡压低声音,向突然被扔下而面露不满的英美如此建议。
「我觉得这时候没有道理退让啊……」
这是引诱人心堕落的恶魔低语,还是激励人走上苦难道路的天使之声呢?——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如同小恶魔般唆使同学出击的话语而已,但效果立竿见影。英美以鼓足干劲的表情点了头之后,大步走向十三束。
「……你真是恐怖的女人。」
雷欧低声说出的这句不是调侃,语气很认真。
「这样比较有建设性吧?」
艾莉卡带着满意的微笑如此回应。
「的确。这发展还真是耐人寻味。」
达也如自己所说,完全以看热闹的视线注视十三束、英美、千秋三人。而旁边的美月则露出略感意外的傻眼表情看着这样的达也。
◇ ◇ ◇
以十三束为主角(或是猎物)的青春剧场,在预备铃响起之后暂时中断。英美踩出充满活力的脚步声离开E班,艾莉卡与雷欧也前往F班教室。
接下来并没有要集合学生举行开学典礼。校方立场是要学生各自检视联络事项。而这一班目前处在负责指导实技的教师即将现身的阶段(A~D班的一科生班级也一样)。直到当天都没有公布教师姓名,二年E班的学生过半数都觉得真是卖关子,但达也属于不这么认为的少数派。
恐怕是时间快到了的时候才决定的吧——达也的推理完全命中红心。拥有教师资格的魔法师不足,导致编制原本就比较多人的一高、二高与三高,甚至被迫割舍一半的学生。
达也想到学校人手不足,推测E班的实技指导教师或许是比较另类,不太像是魔法教育者的人物。例如相当高龄,或是相反地极为年轻。既然只是指导工学技术,就不太要求教师具备足够的魔法师实力,达也预测派遣过来的也可能是没有教师资格的研究员。
不过在开始上课的三十秒后,站在二年E班学生面前的指导老师出乎达也预料。其他学生似乎也大为意外,小小的骚动声传遍教室。
现身的是推测四十多岁的女性。
光是这样当然不令人意外。即使魔法科高中教师的男性比例明显比较高,但女性教师也不算稀奇。意外感来自她的外表。
银发碧眼,白色的肌肤。高挑的身材与修长的腿。即使从其他的身体特征来看,这名女性也明显是北方白种人。
「我是珍妮佛·史密斯。」
自我介绍的姓名也是英语风格,应该说正是英文母语国家的姓名。
「我出生于USNA的波士顿,不过在十八年前归化日本了。」
不过这番话解答了大部分的疑问。既然归化日本至今这么久,就不用担心保密问题。一般来说,归化的国民需要比天生的国民具备更坚定的爱国心(对国家的认同感)。如果对于归化国家的忠诚度不如归化前的国家,就无法通过归化申请。改变国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是经常有机会接触国家机密的魔法研究员,在这部分则会做得特别彻底。在现代社会,USNA是最丰饶的国家,魔法技术也位于最尖端,她为何舍弃USNA的国籍归化日本?虽然这个疑问未解,但是达也不太在意。
「我直到上个学年都还在魔法大学担任讲师,不过从这个学年开始,将在本校负责魔法工学的教学以及这一班的指导。请各位多多指教。」
达也觉得她的立场和廿乐老师一样。廿乐是被过于不羁的个性害得无法得志,那么史密斯老师又是基于何种隐情呢——达也有些失礼地认定她是问题人物,以此为前提如此思考。
◇ ◇ ◇
第一堂课用来登录选修科目,不过第二堂课开始就直接正常上课。现在则是午休时间。
达也来到了学生会室。
他从今天起就是学生会副会长了。梓与花音预先说好要将达也从风纪委员会转移到学生会,而这就是无视于达也本人意志履行密约(?)的结果。达也对风纪委员会没有眷恋,也不讨厌加入学生会,所以没有抵抗。但即使达也作势抵抗,最后应该还是会被说服——不是被梓,是被深雪说服。说不定达也早知如此才没有抵抗。
无论个中背景为何,西元二〇九六年度第一高中的新体制至此顺利出航。此外风纪委员会也加入了新血。干比古以学生会推荐名额成为达也的后继,雫以社团联盟推荐名额递补去年底的空缺。新学年第一天的今天,学生会室举办了一场类似新干部欢迎会的午餐会。参加成员有梓、花音、五十里、达也、深雪、穗香、雫、干比古。
就算是学生会室的会议桌,坐八个人还是有点挤。花音大概是将此当成大好借口紧贴着五十里。两人如胶似漆(不过五十里似乎有点尴尬)的样子使得梓与干比古有些难为情,而达也与雫对此面不改色,但穗香有点羡慕他们,深雪则觉得他们这样很有趣。午餐时光就这样和乐融融地度过。顺带一提,穗香原本想效法花音以拥挤为理由黏着达也,却因为深雪不改有所节制的态度而不敢鼓起勇气。
用完餐的八人,各自依照喜好取得咖啡杯或茶杯。提供饮料的是3H-P94型「琵库希」。这具少女型家事机器人原本是出租给机器人研究社的东西,却基于各种隐情——最重要的是基于「琵库希自己的希望」,所以从今天起由「达也」在学生会室使用。
午餐时间刚开始时的话题,也是新成立魔法工学科的另类指导教师。不过午休时间经过一半时,众人的兴趣转移到即将来临的入学典礼。
「今天放学后也要预演吗?」
没有参与入学典礼准备工作的干比古注意到场中有学长姊在听,因而客气地询问。
「与其说预演,应该说是开会。致词的预演只有春假以及典礼前共两次,而且也只练习跑程序,没有真的朗读稿子。」
深雪以面对男学生时的标准客气语气来回答。
「去年也是?」
「是的。」
雫的这个问题,也由一年前致词的当事人深雪接着回答。
「咦,是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样。」
花音对这个回应展现稍微夸张的惊讶之意。不过当事人立刻说出原因。
「我们那时候相当凄……辛苦,所以一直以为会多预演几次。」
「反正当时就是很凄惨啦……」
花音在差点失言之前修正自己的发言,但似乎晚了一步。担任前年新生代表的梓,露出非常消沉的表情闹别扭。
「不……不过,中条同学当时太紧张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五十里连忙弥补未婚妻的失态。
「当然,这也不代表没有紧张的深雪很奇怪。」
达也在五十里的帮腔还没有让深雪莫名闹脾气之前设下防线。
「哥哥,您真是的。我当时也很紧张喔。」
深雪在极为自然的时间点将自己双手交叠在身旁的达也大腿上,并像是要窥视哥哥般顺势探出上半身。妹妹微微鼓起脸颊的表情,使得达也苦笑着轻抚深雪头发,再将她的头轻轻推回原本的距离。「啊……」深雪轻声一叫,朝达也投以腼腆的微笑。穗香因此露出像是喊了声「啊啊!」的惊讶神情后,雫便以手肘顶了顶穗香的侧腹部。依偎在五十里身边的花音则无视自己的状况,露出了憔悴的表情。
这股混沌的气氛因为干比古刻意一咳而恢复原样。干比古脸上留下努力良多的痕迹,达也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向他说:
「其实我与深雪都还没有当面见过今年的新生总代表。」
「因为新生那边的准备是由校方主导。」
比达也熟悉详情的五十里,接续他的话语进入说明模式。
「虽说尊重学生自治,但邀请许多来宾的正规活动可能还是得另当别论吧。不过在校生这边的准备由学生会为主。」
「意思是……新生还不算是本校的学生?」
「不,干比古,这样穿凿附会过头了。」
干比古这声附和应该没有过于深入的意义,但达也毫不客气地吐槽他。五十里看着两人毫不拘束的关系,眼神似乎有些羡慕,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我们只能推测。」
五十里笑着带过,没有将真正的想法显露在脸上。
「中条学姊见过吧?」
五十里改变话题之后,花音立刻展现了对谈话内容的兴趣。
「七宝学弟吗?」
面对投向自己的那股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梓看向下方思索着。
「这个嘛……他看起来是很有干劲的男生。」
梓选择无碍的话语回应,大概是不想造成不好的先入为主观念吧。
「也就是很有野心吧。」
花音换个直接的方式形容,梓随即朝她露出含糊的苦笑。看来梓其实抱有相同意见。
◇ ◇ ◇
晚餐后的起居室。深雪依照工作分配,将清洗碗盘的工作交由水波来负责,自己则是端咖啡给达也。妹妹将自己的杯子放在边桌并坐到达也身旁时——
「考量到七宝家长子的立场,他会拥有野心也难免。」
达也以安抚般的语气这么说。
「哥哥,您怎么突然提到七宝学弟?」
深雪将双手交叠在大腿,以教养良好的姿势歪过脑袋表达疑惑。但她故作正经的模样不可能瞒得过达也。
「但我们这边也不需要让步就是了。只要不起争执,也没有必要加深交情。」
「我才不会和别人起争执。」
达也拐弯抹角地叮咛妹妹别起争执,之后深雪便以闹别扭的表情撇过头去——她展现这种态度,无疑是因为多少有点自觉。深雪和七宝家长子首度见面的情形,就算说客套话也很难称得上是友善的状况。
深雪当然并未主动出言挑衅。她刚开始也想愉快地迎接代表新生的学弟,然而……
「为各位介绍,这位是担任本学年新生总代表的七宝琢磨学弟。」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梓向已经到齐的干部们(五十里、深雪、穗香与达也)介绍学弟,七宝琢磨便向众人行礼致意。这样的态度以新生来说还算正常。
「我是副会长司波达也。七宝学弟,请多指教。」
不过继五十里之后,由达也进行自我介绍时,这份印象骤然改变。
「我是『七宝』琢磨。请多指教。」
虽然不自然地强调姓氏,但遣词用句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只是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有礼。琢磨不是看向达也的脸,而是看向达也的左胸。
「……七宝学弟?」
听到梓轻声呼唤,琢磨才露出惊讶的友情回过神来,接着露出有些尴尬的客套笑容。
「不好意思。因为我对司波学长胸前的齿轮徽章没有印象。」
「啊,原来如此。」梓听到琢磨的解释之后点了点头,说:
「那是今年新设立的魔法工学科徽章。」
「这样啊。」
不知道是否刻意使然,琢磨像是不感兴趣般随口附和。
达也并未感到不悦。七宝家的王牌「百万锐锋」,是例外不使用CAD的现代魔法术式。或许是因为如此,七宝家有些轻视魔法工学技术。达也从技师们的口耳相传得知这件事。各人想法各有不同,就算某件事对自己来说有价值,也不能逼他人抱持相同的价值观。
不过深雪无法坐视不管。自大的表情,傲慢的眼神,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阶级较高,无故鄙视对方。深雪觉得这个新生眼中的神色,和去年蔑视哥哥为「杂草」的一科同学相同。
琢磨立刻转身面向下一个人继续打招呼。琢磨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惹风波,再者他根本没有做出失礼举动的自觉。并不是因为他的感性迟钝,应该说会觉得刚才那一幕很失礼的人过于敏感。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心理准备就看向下一名学生会干部,也就是深雪。
紧接着,琢磨露出了畏缩的动摇表情。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一种屈辱。但这也是在所难免。之所以会如此——
是因为冰雪女王降临在他的面前。
那已经不是形容为「风雪公主」就能了事那么简单的存在感了。形容为不理不睬的平淡表情很老套,但这张老套表情曾经让前学生会干部觉悟拼死一战。此外,虽然比不上当时(去年学生会长选举)的等级,但深雪所释放的压力,强烈到即使琢磨首度面对就失去平静,也丝毫不用引以为耻。
但琢磨本人不这么认为。他压抑不住,使得不甘心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虽然立刻装出客套的笑容,但以客观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如愿地完美掩饰自身的表情。
「我是同为副会长的司波深雪。」
深雪说出口的自我介绍只有这句话,很符合她这张冰冷的表情。
「——我是七宝琢磨,请多指教。」
琢磨声音稍微颤抖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气自己居然慑于深雪的气势。琢磨虽然还保有不将这股愤怒迁怒于他人的自制心,但他生性容易沉不住气,得紧咬牙关压抑自己。即使再怎么想掩饰表情,情绪也强烈到藏不住。
深雪与琢磨,两人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和平。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平静,梓开始感到慌张。如果是去年的学生会,铃音会在这个时候出面缓颊。但今年干部之中处于相同立场的五十里,也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深雪的应对以学姊来说不够成熟,但琢磨的表现以新生来说也很难称得上符合礼仪。这种格格不入的平衡感束缚了自己。
目前场中成员之中唯一有可能以安抚深雪来平息事态的达也,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琢磨的表情。
……后来,因为穗香在自我介绍时努力开朗搭话,才稍微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这股尴尬的空气,在开会期间一直坐镇在学生会室。今天的会议不是预演之类,而是彻底检视已经决定的程序,所以在短时间内就结束了这场会议。要是那股气氛持续更久,就会令人担忧入学典礼的成败了——不过考量到学生会将邀请新生总代表加入的传统,这已经是必须担心本学年学生会活动将受到负面影响的等级了。
「不过,没有想到突然就演变成互瞪的场面了。看来七宝家长子生性好战啊。」
深雪觉得自己采取的态度没错。只是即使基于再怎么「正当」的理由(深雪「觉得」敬爱的哥哥遭受侮蔑的目光),她在对于高中生来说是正式场合的学生会当中,使得气氛恶化一事也是事实。为此深雪也已经做好将会「稍微」被抱怨的觉悟。所以深雪看到哥哥完全没有责备,一边抱持事情发展不如预期的感觉,一边以犹豫的语气附和达也这番话。
「他对哥哥的态度,应该不是傲慢之类的态度。感觉是方向更明确的敌对意识。」
现在一冷静下来回顾之后,深雪就在想琢磨的态度和去年刚入学时的同学态度有点不同。不是将对方鄙视为不足一提的下等人,而是为了在面对敌人时处于心理优势,硬是认定自己在对方之上……深雪重新思考,觉得从这点隐约看得出他心无余力。
「是啊,他在提防我们。」
达也知道,琢磨展现敌意的对象不是他,反倒是深雪。今天早晨上学时,七宝琢磨狠瞪般注视的对象不是达也,是深雪。达也觉得琢磨对他的敌意,就像是对深雪敌意的附属品。
另一方面,深雪从未想过自己才是主要目标,而哥哥只是附属品。虽然她在达也说「我们」的时候就察觉了,但在她心中永远是哥哥为主,自己为辅。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觉得最好别太轻忽。毕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去年那种事。」
深雪说的是去年刚入学时,国际恐怖组织「Blanche」所引发的事件。该事件后来演变成恐怖分子入侵第一高中的紧急事态,而兄妹俩深入这个事件的契机,就在于纱耶香邀请达也加人。达也刚开始以为是「邀请加入社团之类」而没有深思。
如果当时深入思考,后续进展是否会改变?这一点令人质疑。该事件(对他们兄妹来说)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结果。不过哥哥将琢磨这种挑衅的举止视为「别起争执就好」的程度,让深雪觉得这种态度和纱耶香那时候相似,不得不出言提醒。
「去年?啊,不,应该不会变成那样。他好歹是二十八家的人。」
「二十八家」是指十师族加师补十八家的二十八个家系,一般不会这么说。不过十师族与师补十八家,这二十八个家系的共同出处正是魔法技能师开发研究所,因此他们会以这个词当成统称自己的用语。
「我也不晓得七宝琢磨的为人,不过……」
达也拿着咖啡杯,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
「七宝家对七草家的竞争心态,使得他们在师补十八家之中,据称是最执着于十师族地位的一个家族。」
深雪也知道七草家与七宝家的恩怨,但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七宝家对十师族地位的执着。她对达也这番话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
「而且我们这种年纪的男生,本来就希望实力得到认同,自我表现的欲望很强烈。」
「哎呀,哥哥也是?」
「是啊,我也和一般人一样有这种欲望。」
达也苦笑着回应妹妹提出的这个像是在消遣他的问题。
「七宝学弟这种自我表现的欲望,似乎比他人强一倍。大概是想表现自己具备和十师族相符的实力吧,所以才会对可能造成妨碍的对象采取攻击性的态度。」
「但我们并没有妨碍七宝学弟啊。」
「对于想得到周围认同的家伙来说,已经得到认同的人就是阻碍。」
达也边露出苦笑边说出的话语,使深雪大幅点头表示认同。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七宝学弟嫉妒哥哥的名声。」
深雪像是在表达「我懂了」的这番话,使得达也差点喷出咖啡。
「不对,他嫉妒的对象——应该说认定是劲敌的对象,应该是深雪你。」
「我?」
深雪以目光主张「居然无视于哥哥,拿我当对象?」,这使得达也反覆摇头,并说:
「他是今年度的新生总代表,而你是去年度的新生总代表。光是这样就能构成视为劲敌的理由。加上你在九校战大显身手,我应该只是被他以深雪附属品的身分敌视吧。」
「怎么这样……!哥哥才不是深雪的附属品!」
「慢着,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我是以七宝学弟的角度来假设。」
「我无法接受这种离谱的假设。」
「就算你说无法接受……」
深雪突然开启了奇妙的开关,这让达也觉得有些难以应付而感到困扰。
「我才是哥哥的……不对,我尽可能退让吧,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伴侣。」
深雪有些害羞结巴的部分,听起来是「哥哥的专属品」,但达也决定别在意。即使是改口后的说法,达也依然觉得这是大胆——应该说相当难为情的话语,不过这也直接当成耳边风。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知道我们和十师族有关才敌视我们。」
以随兴语气提出的指摘,却沉重得足以将深雪那快飘上天的意识拉回地面。
「知道我们和四叶有关?哥哥,这再怎么说也是您想太多了吧?」
「说得也是。我不认为他……更正,七宝家的实力足以突破四叶家的情报管制……但我觉得七宝学弟的目光蕴含如此强烈的主观。」
达也回想起来的,不是他在学生会室和深雪互瞪的目光,是在上学途中投向深雪的眼神。这是深雪不知道的七宝琢磨,所以她听不懂哥哥这番话。
即使如此,深雪依然将哥哥的担忧放在心上。
「这样啊……对方是二十八家之一,或许注意一下比较好。」
……知道「和十师族有关所以敌视」这部分是正确答案,不过「怀疑和四叶有关」完令是误解,正确答案是「怀疑和七草有关」,但达也与深雪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即使和真由美交情好,也没有忘记四叶与七草的微妙关系,因此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视为七草家这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