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双七篇 15-16

[15]

「是谁背叛呢……」

周公瑾秀丽的脸孔蒙上阴影,同时阅读自动卷动的报告书。眉心出现皱纹。他难得像这样显露出不悦表情。

不久前,日期从四月二十六日变成了四月二十七日。但周公瑾没有察觉。他就是如此专心阅读手上的报告书。

文件停止卷动,周抬起头,将视线从情报终端装置上头移开。他轻轻叹息之后,伸手拿桌上的酒杯。这是第三次阅读这份报告书,却找不到记载内容有错误的地方。到头来,这么做也只是重新确认这个令人不悦的事实而已。虽然他并非认真觉得报告有误,但要抹灭这份徒劳无功的感觉,得稍微借助酒精的力量。

这份报告书,是关于舆论动向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是利用合法手段外加非法手段调查而来的,内容是关于非魔法师对魔法师的印象。

以纸张列印应该会很厚一叠的这份报告书显示,世人对魔法师的负面观感比去年底高。这一个月的恶化尤其显著。他的媒体操作确实立下了成果。

但这个成果不如周的期待,明显没有达到他预估的水准。第一高中学生的精彩表现,确实是预料之外的因素。但是期望值与实际值的差距,无法只以这种程度的反常事件来解释。

「即使算上罗瑟的介入也无法解释……果然有电视台并未依照这边的指示行动吗?」

他显示在画面上的资料,是对魔法师进行批判报导的影片每日总播放时数。看得出明显没有达到计划要求。换句话说,包含电视台在内,经营主动播放型影视媒体的企业中有人毁约。

「居然做出违反契约这种蠢事……不过动粗不是我的兴趣。」

周始终只是在幕后布局,并没有签订具备法律效力的合约书。正因如此,他必须亲自确保合约的效力。即使是口头承诺——不对,正因为是口头承诺,所以要不择手段——在履约时回以报酬,在违约时进行处罚。

「话说回来,邀请孙大人的侄子前来至今半年了吗……差不多该拜托他工作了。」

周公瑾决定借助「朋友」的力量来惩罚叛徒。

◇ ◇ ◇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五。琢磨请假没有来学校。

他是今年的新生总代表,在一年级之间是名人,也有许多同学知道昨天发生的骚动。琢磨在骚动隔天缺席。这使得一年级教室的楼层出现各种传闻。

——败给七草姊妹之后卧床不起。

——不对,卧床不起是因为受到学长制裁。

——虽然没有受伤,但战败造成打击所以足不出户。

——虽然战胜,但主动留在家里反省,为自己引发的骚动负责。

——事情结束之后接受禁足处分,现在正在家里计划以下犯上,忤逆高年级。

这些传闻大多基于恶意。但其中也有一部分触及真相。

『达也哥哥,今天七宝琢磨缺席。』

因此,达也在水波规规矩矩地写电子邮件通知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几乎正确推测出缺席的原因。

琢磨没有遭受禁足处分。这不是推测,是事实。传闻之中(推测是)正确的部分,是他在准备和高年级比试。

堪称七宝家固有术式的百万锐锋,是不使用CAD发动的群体控制魔法。本质是预先将魔法设为即将发动的待命状态,以术士想子为钥匙来发动的条件发动型延迟术式。先不提群体控制的难度,使用延迟术式来省略CAD操作程序的构想本身并不稀奇。例如英国格尔迪家的「魔弹塔斯兰」就是以相同构想研发的魔法。

百万锐锋的独到之处,在于维持待命状态的技术。处于发动前一刻的术式是以符号纪录。这种技术乍看之下和刻印型术式相同,但刻印型是将想子注入符号来构筑魔法式进而改变事象。相对的,七宝这个魔法是彻彻底底的条件发动型延迟术式,不需要当场构筑魔法式。因此在敌人当前的时候不用花这个时间。

这么做的代价,是必须事先记录魔法的待命状态。以刻印型来说,只要有包含构筑魔法式所需的情报,甚至可以由机械来刻符号。因为这本质上其实和「将启动式记录在CAD中」相同。但是七宝这个术式的发动步骤和实际发动魔法的步骤相同,所以必须由术士来记录魔法。

而且,这份记录无法回收再利用。由于这只是冻结即将发动的魔法,在使用时才解除静止状态,所以理所当然地和达也正在研究的「可以反覆使用的魔法记录」性质不同。换句话说,百万锐锋是事前准备非常耗费工夫的魔法。

琢磨现在应该正努力制作百万锐锋的发动媒介,准备应付明天的比试吧。若他想赢明天的比试,今天会请假不上学也不无道理。

话说回来,水波之所以转达琢磨的动向,是因为达也决定参与调查琢磨的背景关系。水波担心达也等人这边非得待在学校上课时,琢磨可能会和「幕后黑手」接触,但达也觉得这是无谓的担忧。今天是星期五,即使不是魔法科高中生,一般少年在这个时间都得上学。要是外出走动,即使不会被警察管束,也会很显眼。(企图)筹备阴谋的琢磨应该不愿意引人注目。达也认为琢磨会在入夜后才和幕后人士接触。何况现在有藤林他们在监视,发生状况的话会由那里通知。

达也决定在入夜之前专注于学业,当个称职的高中生。

◇ ◇ ◇

「惩罚对象名为小和村喜夫。是文化交流网——通称『文网』的社长。」

周公瑾边向坐在桌子正对面的青年罗柏特·孙说话,边将一个皮制公事包摆在桌上。

罗柏特打开公事包,里头放的东西有自动手枪、大型刀、塑性炸药、无线引爆装置,以及黄铜色的戒指。

「你要我用这些解决那个男的?」

罗柏特语气冷淡地询问,周公瑾露出遗憾的笑容摇头。

「原本想这么做,但是很可惜,小和村喜夫正在巴黎出差。」

周一边说,一边将一本大开数的活页笔记本递给罗柏特。

罗柏特翻阅这份现今罕见的纸本文件。上面有年轻女性的照片,并记载详细的个资。

「由女儿代替是吧?」

「应该足以杀鸡儆猴了。」

罗柏特「啪」的一声阖上笔记本,将视线移回公事包,双眼看着黄铜色金属——晶阳石制成的戒指。

「她有魔法师护卫?」

「不是护卫,但最近经常出现在她身边。虽然还是孩子,却是师补十八家的人。」

「这样啊。」

罗柏特的嘴唇呈现出狰狞的笑容。

「日军打造的魔法师啊……」

严格来说,罗柏特的认知是错的。十师族与师补十八家,这二十八家是魔法师开发研究所打造的魔法师,并不是军方开发的魔法师。但是周不打算纠正这种琐碎错误。对于罗柏特来说,日军魔法师是家族的仇人。他好不容易提起干劲,在这时泼冷水是愚蠢的做法。

「步骤正如上面所述。虽然戒指只能准备两人份,但枪与刀已依照人数准备齐全。」

「这样够了。交给我吧。」

罗柏特·孙拿着公事包与笔记本起身,周公瑾以笑容目送他离开。

◇ ◇ ◇

放学后难得在复习课业的达也,看向在桌子一角响起的闹钟。是藤林的通知。虽然没有询问她是以何种手段监视,但独立魔装大队人手不多,不可能是以人力监视。恐怕是入侵市区监视器的个人识别系统,监视琢磨是否外出吧。如果是这样,达也就会成为非法使用公共系统侵害隐私的共犯,但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将道德放到一旁——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道德问题的达也,从椅子起身。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去和藤林会合。他吩咐深雪与水波看家,也就是命令绝对不能跟来,然后跨上爱用的电动机车。

琢磨在达也等人的注视之下,进入了构成高级住宅区的其中一栋中型大楼。他看起来并未察觉有人监视。虽然他多少有在意自己是否被人看见,但他观察的方式实在外行又天真。

「看来七宝家当家没有对儿子进行军事训练。」

「不过与其说是军事训练,从分类上来说应该算谍报训练就是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只藤林少尉,连真田上尉也来这里?」

达也在车站停车,如今则在大型房车后座监视琢磨进入的住宅大楼。旁边是将桌上型情报终端装置放在大腿上的藤林,前座是正在操作大型平板装置的真田。

「有才华却和十师族处得不好,那他很适合来我们的部队呢。」

真田从前座转身回应。感到意外的达也微微扬起眉角。

「您想要延揽那个家伙加入独立魔装大队?」

「哎呀,达也不愿意?如果你不欣赏七宝,那我们也只能打消念头了。」

藤林这番话,令达也感到有些抗拒,因而蹙眉。

「怎么回事,讲得好像我拥有决定权一样。」

「因为啊,『大黑龙也特尉』是本队最强战力嘛,不能惹你不高兴吧?」

藤林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达也直觉认为,在这时候生气不会有好结果。

「……我并没有讨厌七宝。老实说,只要他别找我碴,随便他想做什么都好。」

「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是这个意思吗?」

藤林开心地出言消遣,但达也以沉默回应。

「……那你为什么协助这次的调查?」

真田从藤林手中接棒提出的问题很正经,所以达也这次也无法缄口。

「如果躲在幕后的是像恐怖组织Blanche那样的家伙,即使让七宝安分,也只会出现下一个问题儿童。」

藤林在达也话讲到一半时噗哧一笑。大概是在想「你说谁是问题儿童?」吧——达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原来如此,如果只有七宝调皮捣蛋,还在可以容许的范围,但要是持续出现第二、第三、第四人就很烦。」

「不只是很烦……但就是这么回事。」

达也回应真田时,语中夹杂着叹息。

「啊,好像开始讲话了。要听吗?」

单耳戴着耳机交谈的藤林询问达也。看来从安装在琢磨身上的窃听器,开始听得到他和「幕后黑手」的对话了。

「好的,麻烦您。」

藤林面带甜笑回应达也,将声音输出切换到车内的喇叭。

◇ ◇ ◇

琢磨基本上总是挂着心情不好的表情。至少小和村真纪眼中的七宝琢磨就是这样的少年。即使聊到入学考试拿下榜首获选为新生总代表,他也没有露出「心情好」的表情。

但琢磨今天心情比以往更差。或许琢磨自认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对真纪来说是一目了然。真纪是擅长佯装表情的女演员,而且不只是天生丽质,她还能在银幕上随心所欲地展露喜怒哀乐好恶爱恨,以「表情」的演技稳坐新生代第一把交椅。琢磨瞒不过她的眼睛。

「琢磨,我今天还没有吃晚饭,方便简单陪我吃一顿吗?」

要是直接进入正题,可能会落得听他发牢骚宣泄烦躁情绪的下场。因此真纪试图以「用餐」的名目争取冷却时间。

「这么晚才吃?对美容不好吧?」

「所以是简单吃。几乎都做好了,我去端过来喔。」

琢磨没有说出「会胖喔」这种失礼的话语。真纪在心中为他加分,并且进入饭厅。

她端来的是以切片法国面包夹生火腿、鲑鱼片、番茄、酪梨等为内馅的法式前菜料理。看起来确实是简餐,但无法保证热量是否算少。

琢磨已经吃过晚餐,即使如此他仍然将手伸向真纪做的前菜。接下来约五分钟,琢磨的嘴主要都用在饮食。其实在他吃较咸的前菜时配的水果水里掺有少许酒精,但琢磨并没有察觉。前菜也有用到利口酒,他同样没有察觉。

真纪看盘里的「简餐」几乎由琢磨扫光之后,以「具包容力的大姊姊」的声音搭话(顺带一提,藤林就是在这时候切换声音输出)。

平常绝对不会示弱的琢磨,今晚「不知为何」很健谈。

「……这样啊,原来发生了这种事。琢磨,你很不甘心对吧。」

真纪以影迷若是听到,可能会为此赞叹的甜蜜声音安慰着琢磨。她坐在三人沙发上的琢磨旁边,搭着他的肩,以窥视他脸孔的姿势说话。

「我没有不甘心!这比赛一开始就不公平!要是当时继续打下去,我早就赢了!」

琢磨从刚才就一直重复这段话,但真纪没有露出一丝厌恶表情配合他。

「琢磨,那当然。『其实』你已经赢了。照理说你早就赢得与胜和者相匹配的敬意与称赞了。之所以没能如此,一定是你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

「对。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受运气影响,『最后』一定会赢。但每一场小型胜负,还是有可能受到运气的左右。我也曾有好几次运势不佳,而被抢走好角色。」

真纪依然以单手搭着琢磨的肩,并将另一只手放到琢磨手背上。

柔软的触感抚摸着琢磨的皮肤,花蜜般的香气刺激他的嗅觉。

「所以琢磨,不要紧。昨天只是刚好运气太差。这种小比赛不会左右你的未来。」

「是吗……」

相同的对话已经重复好几次,但琢磨终于做出了不同于至今的反应。真纪内心松了口气,心想只差临门一脚。

「是啊,所以打起精神来吧。」

真纪引导琢磨的手放在她膝盖上。色诱违反她的主义,但示弱的琢磨刺激了她的玩心。

琢磨的手慢慢地从真纪膝盖滑向大腿。是真纪在移动他的手。她身穿前开式的宽松连身裙,裙摆很长但胸口大幅敞开,布料也薄到能看得见肌肤。真纪肌肤的触感隔着裙子传来,琢磨本来就受到酒精影响而松弛的自制心逐渐瓦解。

琢磨甩开真纪的手,将手掌移开她的大腿。

下一瞬间,他的双手抓住真纪的肩膀。

真纪只有做个样子,抵抗这股推倒她的力气。

◇ ◇ ◇

「哎呀哎呀,感觉变成不得了的状况了呢。」

藤林明显是在看好戏,但达也并未给她白眼,也没有感到傻眼或是轻蔑她的样子。顺带补充一下,那张平静的表情也和激动或害羞无缘。

「这样或许是个好机会。」

达也一边聆听窃听器传来的火热声音,一边以极为冷淡的语气回应。

「哎呀,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藤林维持愉快表情,深感兴趣似地询问达也。

「因为最近,女艺人的少年买春事件才在媒体闹得沸沸扬扬。」

达也依然以制式化语气回应。

「……恐吓?」

藤林的笑容出现裂痕。

「我们这边偶尔也利用一下媒体,应该无妨吧。」

「……你居然可以『立刻』想到这种点子。」

只要牵扯到技术,就想得到各种恶毒手法的真田,表情略微抽搐地述说感想。不过看他强调「立刻」两个字,看来应该是觉得自己花点时间也想得到这个点子。

「要是他真的下手,校方受到的伤害会过大,可能无法当成『协商』材料,所以压抑在未遂的程度吧。」

达也淡然提议,完全不为藤林与真田的反应所动。

◇ ◇ ◇

被琢磨压倒在沙发上的真纪,冷静观察琢磨的模样。她愉悦的表情并非百分之百的演技。虽然相较于琢磨算是少量,但她摄取的酒精使得理性难以克制。不过,她虽然双眼浮现陶醉神色,同时却也以清醒的视野看着少年压在她身上的丑态。真纪早已学会,如何将身体知觉与内心的快乐分离。

所以即使琢磨没有察觉,真纪也察觉到了异状。阳台落地窗发出轻微声响逐渐开启。明明窗户有确实上锁,而且阳台有装设攻击力达到法律允许上限的保全装置。

但警报装置却没有响。护卫似乎也没有察觉。

「来人啊!有小偷!」

真纪强烈后悔自己过度信任保全设备而没有关闭防盗铁卷门,同时推开琢磨并大喊。

摔落地面的琢磨,因为她的叫声而有所反应。

他连忙站起来,转身看向真纪视线的方向。但他还没有认出歹徒样貌,脸部就感受到了轻微的冲击。琢磨才想到是某种东西扔中脸部时,就受到难以抵抗的睡魔侵袭再度倒地。

「琢磨?」

真纪情急之下以衣袖捂嘴,因此发出的尖叫声很模糊。她知道琢磨昏倒的原因。打中琢磨脸部的海绵球,内含极为速效的安眠药,拍片时用过赝品当成小道具,真纪当时也连同赝品看过真品。药效持续时间很短,不过也不是五分钟或十分钟就能醒来。

真纪违抗恐惧情绪转身看向阳台。落地窗与窗帘已经关上。窗前站着一身黑衣,戴黑面具,背着如同折叠翅膀般物体的人影——外型仿佛是某部蝙蝠题材老电影里的怪客。要是面具再加上「耳朵」的话就一模一样了。其实这套服装是以会吸收电波的材质制作的隐形装备,但真纪不可能会知道这种事。

「大小姐,您没事吗?」

此时,两名护卫总算冲进了起居室,此时怪客正把背上翅膀放到地面上。女性护卫们一确认歹徒身影就纵身扑过来。

黑衣歹徒大概只准备了一颗安眠药球,他选择留在原地迎击她们。护卫双手握着室内战斗用的棍棒。不是单纯的棍棒或警棍,是握柄以弹性材料制作并将重量集中于橡胶包覆的棍头上,兼具锤矛与铅头棍功能的「武器」。

怪容面不改色地接住护卫挥下的棍棒。不是以手臂,是以戴手套的手掌来接。

怪客斜踏一步向前,进入一名护卫会妨碍到另一名护卫的位置,置身于两根棍棒只有一根打得中的地方。这样只须防御一根棍棒。怪客接下这一棍,反过来限制对方行动,接着一拳打向逃不掉的护卫。

女性护卫轻易地就被他打飞了。

远胜于己方的战斗力,使另一名护卫畏缩。

怪客的行动毫不留情。

黑色的拳头挥出。

真纪的护卫没能报一箭之仇就失去了战斗力。

怪客站到瘫软坐在沙发上的真纪前方,以真纪听过的声音开口说:

「可以穿好衣服吗?」

真纪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是半裸状态。连身裙完全敞开,只有袖子遮掩躯体。虽然内衣依然发挥功能,但裸露的肌肤到处留下「上一个阶段」的痕迹。

「哎呀,我可以穿衣服吗?」

真纪全力控制差点发抖的身体,展现刚出道时饱受导演数落的「看似婀娜的举止」。如果这个怪客是她推测的那名「少年」,他一定会扑过来。虽然不晓得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只要发生关系,真纪有自信将局势引导为对自己有利。

不过,她的企图在第一步就受挫。不对,她甚至踏不出第一步。

「当然。不过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我也不在意。」

真纪感觉从头顶被泼了一盆冷水。自尊受创所产生的冰冷愤怒胜于怯懦。她以不悦的表情整理服装。

「……这样就可以了吧。话又说回来了,你打算戴着那种东西多久?这可不适合你喔,司波达也。」

真纪以瞧不起的语气形容为「那种东西」的,是假扮为蝙蝠怪客的达也头戴的漆黑面罩(实际上是新开发的软性材质头盔)。不过她真正想说的是「司波达也」这部分。换句话说,就是讲明「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但是真纪非常清楚,以面罩隐藏表情的达也丝毫不感到慌张——应该说是被迫理解到他根本不慌张。

「那就开始来谈事情吧。」

达也极为自然地忽略真纪的挑衅。

「谈事情?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真纪不执着于自己的尊严。她明白自己现在是弱者,比蛮力没有胜算,这点不用看刚才的场面也可以明白。女人的武器似乎也没有什么用。真纪自觉几乎别无选择。

「首先请听一下这个。」

遣词用句客气得很「正常」,使真纪觉得不对劲。但是当她听到达也手上的终端装置播放出来的声音,这种念头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是她和琢磨在沙发上缠绵的声音。

「你刚才偷听是吗?你这个变态!」

真纪不由得如此臭骂,不过考量到现状,她这么骂并不太好。她骂完瞬间心想不炒,却无法克制火上心头。

「要是这东西落到媒体手中,应该是大问题吧。」

不过,达也停止播放之后说的这句话,使得真纪内心冷静到发凉。

「毕竟前几天才闹出类似的新闻……连过气的前偶像都会闹出那种骚动,要是现正当红的美丽女星……」

「你有什么要求?」

真纪打断达也的话语,歇斯底里地大喊。比起眼前提出卑鄙威胁的少年,真纪更气自己刚才太过大意。

「我有两个要求。」

达也语气沉稳,和真纪成为对比。平淡的音调激发她的不安情绪。

「第一,请和七宝断绝往来。啊,我这番话不是『那种意思』,请别假装听不懂。」

「我知道。」

真纪正准备以「那种解释」转移话题却先被警告,使她只能以闹情绪的语气允诺。

「第二,请不要对高中生以下的人出手。」

「……这是什么意思?」

真纪并不是在装傻。她不懂达也这个要求的意图。即使理解个中意义,也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要求。

「关于你的目的是什么这点,我并不知道详情。或许对魔法师有益,但我对此没有兴趣。只是,可以请你不要扰乱我周围的人际关系吗?」

「咦……?」

真纪以愕然的表情看着蒙面黑衣的达也。

「如果是大学生以上的话,那对方也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打算干涉。不过前提是不影响到我的利益。你愿意接受这个要求吗?」

「呃,嗯……如果这样就好的话,我接受。」

她感觉有点扫兴。心想达也居然为了这种事,做出类似强盗的行径。

而且,这反而令真纪感到毛骨悚然。非法入侵、伤害、恐吓。依照法律,达也的所作所为确实会是重罪。而他居然为了这种小事就轻易这么做。

这个少年不害怕法律,不害怕国家公权力……

真纪突然领悟到这一点。

「你……是什么人……?」

真纪战战兢兢地询问。她的理性告诉她最好别问,但她无法不这么问。真纪在这天晚上首度得知,身分不明的人物会如此令人不安。

「只要确认你达到要求,我就删除录音档。」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一场有意义的谈话,感谢你。」

达也重新背上「像是折叠翅膀的物体」,说出咄咄逼人的这番话,再度走到阳台。

真纪连忙追过去。

黑衣少年的身影,突然从阳台消失。

◇ ◇ ◇

达也从「上方」确认真纪在阳台探头往「下方」看,然后缩回身体。他站在大楼楼顶。一开始预定是以背负式滑翔翼降落到地面,但他在夜空发现可疑影子,因而变更计划。

黑影是小型飞船。达也一瞬间以为,是介入两个月前那个事件的国防军情报部某单位拥有的隐形飞船,不过从船身形状立刻知道是自己误解。这个轮廓是报导机构或电影公司经常使用的空拍用飞船。但船身却完全涂成漆黑,应该是基于不正当的意图才这么做的吧。黑色的摄影用飞船出现在夜空,达也认为目的必定是偷拍。

「少尉,有看到飞船正在接近小和村真纪的大楼吗?」

他以通讯机呼叫藤林。

『嗯,从达也进入女星住处时就捕捉到了。但我没想到它会降低高度。』

「知道是哪里的飞船吗?」

『从飞行计划来看,是电视台的。』

藤林提到的企业名称,是擅长挖掘艺能八卦新闻的南关东在地有线电视台,整体来看和真纪父亲纳入旗下的电视台打对台。

「是想挖出小和村真纪的丑闻吗?」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是零。』

藤林的声音透露出厌恶感,大概是对偷拍行为的情绪反应。

「少尉,可以关闭这个区域的想子雷达吗?大约五分钟就好。」

『你要阻止偷拍?』

「是的。」

另一方面,达也之所以想妨碍偷拍,是因为他不想让刚才和真纪的协商付诸流水。如果琢磨待在真纪住处的样子被拍到,即使不是正在做「那档子事」,也会变成天大的丑闻。

『麻烦三分钟解决。』

对达也如此要求的声音来自真田。

「收到。」

达也以右手抽出爱用的银镞改造机——「三尖戟」,在他仰望飞船的时候,舱门刚好打开,放下了绳梯。

不只是单纯的偷拍,还打算非法入侵吗?达也在心中,说出这句无视于自己刚才行径的话语之后,便朝船舱入口发动跳跃术式。

达也一冲进飞船就遭到众人怒骂,但达也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听起来像是东亚大陆那边的语言,但达也没有学北京话与广东话。

不过他立刻理解到,状况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以手枪瞄准他的这群男性不是电视台的人,这一点一目了然。

达也当然不会让他们开枪。因为他右手握着处于待命状态的三尖戟。切换分解对象时不会发生延迟。

瞄准达也的枪口共五个。

五把枪全部失去枪的外型,散落在船舱地面。

枪枝遭到达也分解魔法分解的这群男性,反应速度快到令人意外。

左右两边的两人向达也伸出拳头。他们的中指戴着带有深沉光辉的黄铜色戒指。船舱充满想子杂讯。是晶阳石释放的演算干扰波动。

位于内侧的两人,在摇晃的船舱中举刀冲向达也。

达也放在CAD扳机上的手指动了两次。

首先以分解情报构造的魔法,消除演算干扰的杂讯构造。

接着五名歹徒的双腿股关节都被贯穿而倒地。

但事情并未因而结束。达也察觉站在中央的男性在即将倒地时,做出紧握左手的动作。

达也从开启的舱门纵身跳到空中。

船舱随着闪光发出爆炸声,被火焰笼罩。

直接坠落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点小事达也当然也知道,但是有件事必须更优先处理。飞船要是落到住宅区,会造成严重灾情。

正遭到爆风吹袭的达也扭动身体转向,以CAD三尖戟瞄准因气囊破裂而坠落的飞船。

他一边以背部朝下的状态坠落,一边发动云消雾散。

达也边看着飞船残骸化为粉尘消失的光景,边从记忆里的魔法式呼叫惯性控制魔法。紧接着达也背部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达也坠落的地方,是不同于真纪住处的另一栋大楼楼顶。多亏大楼够高,坠落的距离不长,再加上不完整的惯性控制魔法有发挥一点效用,还有背上的滑翔翼也成为缓冲,他才免于全身骨折。但要是「重组」没有发挥效果,他大概再也无法站起来走路了吧。

『达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从通讯机传来藤林焦急的声音。即使是她,也难免会为此感到焦急。

「不清楚。我觉得电视台那边会有线索。因为那艘飞船似乎是被劫持的。但也可能不是被劫持,说不定电视台也是同伙。」

达也以不悦的声音补充最后两句话,从被湮灭掉坠落痕迹的楼顶起身。

◇ ◇ ◇

周公瑾立刻得知罗柏特·孙袭击小和村真纪的作战失败。在当地待命,等到作战成功时要拍下女儿死状寄给叛徒的部下们,将这个消息回报给他。

(燃烧坠落的飞船消失了……做得到这种事的人是……)

很可惜没有拍到影像,部下的报告也是不得要领,但周从「在空中消失」的报告内容,正确推测出妨碍作战的人物真实身分。

(……可恨。又是那个人吗?)

虽说知道真实身分,但也只知道对方以头盔隐藏长相的样子,以及「恶魔的右手」、「摩醯首罗」等别名。他在「横滨事变」安排的侵略军,因为这个身分不明的魔法师而吃尽苦头。「摩醯首罗」造成的重创,堪称侵略作战失败的重要因素。

大亚联军在横滨事变遭受的损害,对周来说没有任何不便之处。他原本就希望日本军与大亚联军两败俱伤。虽然不同于预定计划,成为日本军的单方面胜利,但是大亚联盟因而弱化。就某方面来说,这样正如他的希望。

不过,这次的事件让周也无法一笑置之。

(看来需要正式查明对方的真实身分。)

他如此心想,另一方面也觉得现在进行的媒体计划必须转换方针。

(到头来,大师的真正意图,是报复消灭大汉的人……真正的目标不是「日本魔法师」这个在某种层面上具备抽象意义的集团,而是「那一族」。)

而说到对「那一族」抱持特殊情感的有力人士,周心里有底。

(虽然不到「离间之计」这么夸张,但试试看应该没有损失。)

周低头看着没有动过的酒杯,开始在脑中构筑计划的步骤。

[16]

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下午三点。

十三束与琢磨在服部带领之下,准时出现在第三演习室。

这场比试由服部担任裁判。而且不知道是基于何种缘分,或者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达也今天以见证人的身分再度参与琢磨的比试。

话说就达也所见,琢磨没有昨天的后遗症。不只是身体方面,心理方面也没有。大概是那个女星巧妙地打了圆场吧。但同时也可以推测,她还没有提到「断绝往来」的事情。达也心想得观望一阵子。

此外,场中还有代表学生会的深雪、代表风纪委员会的泽木与干比古,以及代表社团联盟的桐原,阵容非常坚强。桐原甚至带木刀到场,而且获准使用CAD。

他负责在必要时出面调停。

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这场比试以稍微特殊的规则进行。正确来说,是在规则中加入特殊的例外。那就是「百万锐锋没有使用限制」。关于百万锐锋,无论威力强弱都不禁止使用。只有在明显会给予对方过度伤害时才中止比试。以常理来判断的话,这个规则风险过大,而且对于比试对手单方面不利。不过提出这个规则的人,就是担任比试对手的当事人十三束。

十三束恐怕有某种完全封锁百万锐锋的妙计吧。琢磨也认为是如此而感到不悦。因为这感觉就像是在说七宝家的王牌不足为提。不过说到底,就是因为琢磨抗议上一场比试以「使用百万锐锋」为理由被判定失去资格落败,才会安排这场比试。对于琢磨来说,这种规则应该要举双手欢迎,不应该表达不满。

十三束与琢磨保持距离对峙。

今天琢磨是穿野外演习用的工作服。

另一边的十三束则是穿魔法格斗武术的制服。上半身是手肘加装缓冲垫的无扣长袖上衣,下半身是膝盖加装缓冲垫,只有脚踝部位束起的宽松无腰带长裤,双脚是格斗技使用的软底鞋。双手戴着露指手套,除了拇指之外的八根手指各套上一枚宽指环,这些指环是魔法格斗武术用的特化型CAD输入装置。每个指环相当于一个按键,以手指动作(用拇指按)或是将想子集中在手指,就可以挑选启动式传输到和手套相连的手腕CAD主体。此外,这种指环为了让人无法把它当作武器使用,而加装了软性树脂护套。这是正式比赛用的装扮。换句话说,十三束完全是以认真模式应战。

服部站在两人之间说明规则。虽说如此,但也没有什么要说明的事,只是一种像形式一样的东西而已。

服部离开两人,举起手。

紧张感一鼓作气增加。在场中见证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十三束与琢磨之间,有某种不同于想子波的非物质波动正在相互撞击。

十三束微微压低重心。琢磨将右手放到至今左手所抱的发动媒介书上。

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动也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鸦雀无声的室内,甚至听得到服部轻轻吸气的声音。

「开始!」

服部的声音打破了这股寂静。

首先行动的是琢磨。

或许形容为十三束没有动比较正确。

琢磨打开「书」,以右手手指夹住前面数十页一起撕下——不,是书页在他使力的同时,化为了纸风雪。

四公厘见方的纸片之刃,总数约八万。看来琢磨选择的战术不是一次显现百万纸刃,而是精密控制「少数」纸刃。

相对的,十三束在原地不动,只注视着分成四群涌过来的纸片。他看起来像是在静静蓄力。而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白色纸片形成带子,在半空中蜿蜒前进,如同在云端爬行的四条蛇。其利牙瞄准的是左右上臂与左右大腿。琢磨打算先伤害十三束的四肢来封锁他的行动。

纸片流在抵达十三束的前一刻缩短长度,并增加密度。进攻动作停止,接着骤然加速。纸刃群缠在十三束的手脚,试图撕裂皮肤。

同一时间,十三束全身迸出爆发性的想子光。在不可视的光辉闪耀之时,纸刃恢复为普通纸片。八万纸片失去在空中爬行的力量,化为纸雪四散飘落。

泽木、桐原与干比古三人不由得遮住眼睛来挡光。达也、深雪与服部三人也因为强光而眯细了双眼。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光辉。

「术式解体……?」

干比古愕然低语。

「除了达也,这所学校还有人能用那招……?而且是同年级……?」

术式解体是几乎无人使用的罕见技术。这不是干比古个人的想法,是事实也是常识。然而同校同年级却有两人会使用,他会为此感到惊讶也不无道理。

「前面应该加上『接触型』三个字吧。」

深雪为干比古的话语补足说明。

「一点都没错!不愧是司波学妹,真清楚!」

泽木接续她的话语,以大得过分的力道点头回应。

「话说回来,十三束那家伙还真有干劲。」

十三束的社团学长泽木,知道他会使用深雪说的「接触型术式解体」。这是让碰到自己的魔法无效的技术,对于利用魔法造成的持续事象改变,将普通纸片化为飞天利刃的百万锐锋来说,堪称是天敌。

十三束会提议特别规则,正是因为对自己这个技术有自信。泽木也理解这一点。所以泽木有预先提防十三束的术式解体,但今天的十三束比他预料的还要「耀眼」。泽木对此感到愉快——泽木没有失去「少年心」的部分还不算少,

但是琢磨和在场见证的学长姊不同,无暇佩服。他充分理解到刚才这段攻防的意义。

百万锐锋对十三束不管用。

光是这一次攻击,他就体认到了这一点。

(——不,只不过是从正面进攻不管用罢了!魔法端看使用技巧,我不是前天才学到这个道理吗!)

十三束目不转睛地看着以这个念头鼓舞自己的琢磨。现在的琢磨满是破绽。十三束知道如果自己有心,也可以立刻结束这场比试,但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十三束知道,不能让这场比试轻易结束。

琢磨终于重新摆出架式,同时十三束也提升想子活性。琢磨做出翻页的假动作,将手伸向手腕上的CAD。

发动的魔法是气弹。经过压缩的七个空气块高速射向十三束。

琢磨没有确认成果就发动了下一个魔法。即使是琢磨,也不认为能以气弹解决十三束。这波攻击只具备障眼法的功效。琢磨使用自我加速魔法,试图绕到十三束的侧边。

然而,十三束却已经先出现在琢磨移动后的位置。

「咕噗,呃!」

腹部重拳与勾拳的组合。琢磨连站稳都来不及,就被打到摔倒在地。他没有放开用为发动媒介的书,是他最后的骨气。琢磨以气魄赶走出现在意识里的薄雾,寻找十三束的身影。

十三束没有追击,只是俯视着琢磨。平常看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亲切脸孔,正以看到肮脏野狗般的侮蔑表情俯视着琢磨——他瞧不起琢磨。就琢磨看来是如此。

猛烈燃烧的激动情绪,暂时胜过了怯懦。琢磨以单脚跪地的姿势打开拿在左手的书。

比第一招的八万还要多一倍的纸片袭击十三束。这次不是分成四条,是集中为一条。群体控制的「群体」数量,和干涉力的强度成反比。琢磨将分散为四条的魔法力集中为一条,正面挑战十三束的术式解体。

——看似如此,但真正的主力攻击,是紧接着施展的下一招。

十三束释放的想子光辉,使得由十六万张纸片组成的纸风雪化为纸屑散落地面。

紧接着使出的二十万利刃化为龙卷风,突破这朵白云,从十三束的脚底袭击!

琢磨心想自己赢了。术式解体是一次释放大量想子的招式。不只是单纯释放,还得加压到足以卷走魔法式再释放,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使用。

但是,琢磨的预料落空。他直到很久之后才察觉到这不是预料,是自己的愿望。

这时候的他没有能理解,术式解体与「接触型」术式解体这两种技术似是而非。

二十万利刃在接触十三束身体的瞬间,化为二十万张纸屑。

琢磨吓得呆站在原地,而十三束这次真的出招给予决定性的一击。

「到此为止。胜利者是十三束。」

服部叫名宣布胜利之后,十三束简单行礼致意。

然后便跪在瘫坐在地上的琢磨旁边。

「七宝,你还醒着吗?」

痛苦呻吟的琢磨当然还醒着。因为十三束是刻意以不会打昏他的方式所出招,所以这样正如他的意图。

「醒着。」

琢磨咳嗽数次之后,才终于回应了这两个字。

「那就站起来,到墙边休息一下。」

「——是。」

受到败北感打击的琢磨,就在不晓得十三束为何如此指示的状态下,听话地前往墙边。他踩稳踉跄的双脚,按着刚才挨打的腹部,缓缓走到和见证人们相对的另一侧墙边。他背靠墙面,就这么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十三束确认琢磨正看向他这边,然后走到达也面前。

「……怎么了?」

达也问完,看起来有什么事难以启齿的十三束才终于开口。

「司波同学,可以和我打一场吗?」

十三束摆脱踌躇之后所做的提议,使达也感到纳闷。

达也投以充满疑惑的视线,使十三束不自在地别过目光,但他立刻透露出跳下清水舞台——这么说有点夸张,但至少是挑战高空弹跳的决心,再度承受达也的视线。

「我想让七宝见识你的实力!」

十三束以充满斗志的眼神注视达也。他一定正在心中想像,达也点头回应自己这份男子气概的样子吧。但达也只是感到更加困惑。

「我不懂,怎么回事?」

在达也这么说的瞬间,十三束便奇妙地开始感到慌张。

「呃,对喔,这样太唐突了。换句话说……」

「可以让七宝见识真正实力派的比试吗?」

就在十三束不知所措的时候,服部接话如此说明——但光是这段说明,达也依然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要展现真正实力派的比试,由服部总长与泽木学长来对打还比较合适吧?」

「司波,展示你的实力才有意义。」

服部的说明实在不够充分。

「哥哥,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过在这个时候,支援十三束与服部的最强力射击发动了。

「担任学弟妹楷模的工作,我觉得很适合由学生会干部负责。」

听到她这番话的高年级与同年级学生(除了达也),不知为何都将「学生会干部」这个部分翻译为「哥哥」。

「我也觉得差不多该请哥哥展现实力了。」

深雪的动机明显和十三束等人不同。她的笑容背后堆积了许多不耐烦的情绪,而且已经达到让达也觉得「扔着不管会不太妙」的程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达也的回心转意——应该说是决定,照理说应该如十三束所望。但十三束不知为何,无法克制自己渐渐感到扫兴的心情。

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服部在预约时延长这个房间的使用时间,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用意。在场的三年级早已经知道这场比试的计划。如今比试也获准,整理好场地就可以立刻开始。

「请交给我。」

深雪自愿打扫散落满地的纸层。她一操作CAD,室内气流就几乎在同时开始平缓卷动了起来。气流走遍室内每个角落,并复杂地卷动着,转眼之间就将垃圾集中在一处。深雪以房内设置的吸尘器吸光纸屑。

她理所当然似地实际表演复杂又精致的魔法,这份本领使得三年级投以称赞的目光,令干比古与十三束感动叹息,让琢磨受到打击——深雪刚才展现的魔法,除了硬化纸片的工序,在技术层面上胜过琢磨的百万锐锋。

「司波同学穿那样就好?」

「嗯,没有问题。」

达也将外衣交给深雪保管,脱下外衣之后就是原本的制服装扮了。

「我脱鞋比较好吗?」

「不,维持这样无妨。」

十三束的意思,是达也穿硬底鞋踢腿出招也无妨。

达也与十三束在中央对峙。

裁判继续由服部担任,但这次省略了说明规则的步骤。

「两人都准备好了吗?那么,开始!」

服部下令的同时,达也与十三束一起蹬地。

十三束和上一场比试截然不同,积极主动地冲向达也。

不过,达也后退的速度更快。

他一鼓作气地跳到演习室角落,将手枪形态的特化型CAD指向十三束。

装填的是分解魔法——云消雾散。

即使深雪神情惊讶,达也依然不以为意地扣下CAD的扳机。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果然。)

不同于脸色铁青捂着嘴的深雪,达也挂着正如预料般的表情跳到一旁,躲开十三束以自我加速魔法辅助挥出的正拳。

不是逞强,他早就预料到云消雾散会被消除。

达也的「视野」里,映着被浓密云层覆盖导致轮廓模糊的十三束主体。这是从情报体次元看见的十三束。

浓密云层是厚厚包覆十三束身体——包覆情报体的想子铠甲。

术式解体是以想子压力来剥离目标对象魔法式的对抗魔法。

但十三束并非以发射想子炮弹的方式来击飞魔法式,是以包覆「身体」的厚实想子装甲来抗拒魔法式入侵。

如果术式解体是大炮,那十三束的接触型术式解体就是铜墙铁壁。而且这道护壁没有情报体构造,只是将大量想子凌乱地披在身上而已。即使是达也,要让魔法穿透这道墙壁「直接」作用在十三束身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以魔法引发事象来间接攻击,就可以忽略这套想子铠甲。

不过达也是缺陷魔法师。只要不使用后天植入的低威力虚拟魔法领域,就只能使用直接作用于目标对象的魔法。

第五次突击被闪躲时,十三束心中开始产生焦虑的心情。

被称为「Range Zero」的他,没有远程魔法可使用。但是相对的,他自认比常人加倍致力于钻研近战魔法的技能。

他的攻击被轻易化解。

对方不是使用魔法,是使用魔法加体术的复合技能。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高明……)

内心率直感叹对手的实力,同时心中也涌现了斗志。

(但我不会输。不能在这个距离下败北!)

七宝的事情从十三束的意识中消失。这场比试的目的以及自己的职责,也逐渐从意识之中消散。他的意志收敛为一心求胜。

「两人都好厉害!我知道十三束的实力,却没想到司波学弟会这么厉害。」

「我则是惊讶于十三束的实力不输给司波兄。」

干比古聆听学长们的对话,内心只有惊叹。他和桐原抱持相同意见。没想到同年级居然有人的格斗能力与达也匹敌。干比古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达也陷入苦战。

达也已经无法只闪躲十三束的攻击,达到非得反击才能拆招的程度。达也右手握着CAD,条件较为不利。因为依照比试规则,不能以CAD殴打对手。但即使除去这一点,十三束的猛攻也确实将达也逼入了绝境。

干比古不禁在意一件事,看向身旁。

深雪面露无暇分心的表情,专心注视着哥哥。

琢磨依然背靠墙壁而坐,为眼前进行的攻防感到震慑。

乍看只是普通的互殴——不对,偶尔会踢腿出招,所以是看似单纯的格斗技比赛。不过每一招都编入了高超的魔法。他具备的天分让他能理解这一点,所以受到更强大的震撼。

十三束以目光跟不上的速度拉近间距。虽然他以自我加速魔法提升肉体动作速度,但绝对不是「快速就好」这种粗糙的做法,而是控制在能够注意并且控制的范围,控制在意识勉强追得上的领域。

十三束的脚步微微失常。因为在他踏脚前进的瞬间,局部晃动的地面使他的知觉失准。这个振动当然是达也的魔法所造成。但即使朝十三束站立的位置注入振动波,也只会被(看起来)持续发动的术式解体消除,琢磨刚才亲身体会到这一点。不过在这一瞬间之前产生的「余震」纯粹是物理现象,不会被术式解体消除。在泥土或柏油地面,余震应该只有知觉感受不到的规模。但演习室地板打造为具备适当的硬度与弹力,可以吸收倒地的冲击又不会妨碍行动。达也的魔法妨碍甚至考量到这一点。

原本完全掌控的身体计算失准,十三束的动作为了再度最佳化而产生停滞。达也趁着这一丝破绽,以CAD瞄准十三束并扣下扳机。完全在同一时间,琢磨甚至来不及感应到魔法式展开,振动魔法就袭击了十三束。是撼动想子,同时属于振动系与无系统魔法的术式。

这个魔法的威力不足以突破十三束的防御,琢磨推测恐怕是重视速度大于威力的术式。琢磨觉得之所以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办法认知到启动式,应该是因为达也刻意如此调节,或者是CAD的性能使然。

但即使威力不足以打倒对方,也并非代表这招毫无效果。十三束身披的想子力场也因为遭受想子振动波影响而稍微晃动,接着化为噪音与烟幕妨碍十三束的知觉。

下一招才是重头戏。达也朝十三束施展左掌打。琢磨感应到他的掌心蕴含着某种魔法。

达也的反覆攻击中完全没有相同形式的招式。十三束这次也成功防守。蕴含术式解体的右手臂,接住蕴含振动魔法的左手掌。十三束以相同的盾持续挡下千变万化的攻击。

十三束将左手伸向达也腹部。这记缓慢的攻击反而难以挡下,使得达也好不容易才让右手钻入十三束的攻击与自己的腹部之间。

十三束发动加速系魔法「速裂弹」。这次轮到达也以术式解体破坏发动中的魔法。

达也朝侧边用力一跳,躲过追击。琢磨甚至忘记呼吸,专注地凝视这一幕。他无法相信刚才「感受」到的事。甚至害怕自己的「魔法师感性」是否失常。

十三束的加速魔法在发动途中失效。达也将这个中断的事象改写作为踏脚石,发动自己的自我加速魔法。

(居然做得到这种事?)

琢磨好想这样大喊。如果内心受到的震撼再「小」一点,他应该会放声大喊吧。的确,如果是相同种类的事象改写,就可以在不被刚才产生的事象改写力妨碍的状态下,发动新魔法。而且「速裂弹」是从发动位置产生半球状的加速向量,所以朝侧面加速并没有违反定义。

但这只是「不会被妨碍」而已。达也利用别人的魔法,朝物理法则抵抗力变弱的方向接续进行新的事象改写。琢磨甚至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眼前所见的「魔法」,确实和自己使用的魔法相同,是属于相同体系的技术。但是却和自己的魔法属于不同次元。眼前上演的异次元攻防,彻底击垮了琢磨的内心。

(无法进攻到底!)

十三束逐渐感到焦急。

交战时间还没有很久。比试开始至今大概还不到十分钟吧。但是他的心理不同于身体知觉,感觉像是已经交战了几十个小时。

运势在我这边。我无疑占了优势。十三束对这个判断有自信。毕竟刚才是自己先发制人,而且虽然没有确实造成打击,但自己的招式确实穿透对方的防守造成伤害。十三束觉得打下去时有这种感觉。

但并非只有达也受创。十三束也感觉自己的创伤逐渐累积。但其实十三束有完全挡下对方的攻击。他感受到的并非身体的创伤,换言之是错觉的创伤。不过这种错觉一点一滴地确实撼动着自己的防壁。每次都改变形式的攻击之中,只包含了一个共通点,也就是无系统的振动魔法。被防壁反弹之后会消失的这股振动,会在消灭瞬间传输波纹到防壁本身。十三束感觉这种波纹撼动想子粒子时,会如同固体受热膨胀般促使想子力场膨胀,导致想子力场的密度相对降低。

十三束无法将自己的想子释放到远方,只能扩张到堪称贴合身体的范围。他无法顺利使用远程魔法就是因为这种缺陷。父母找来的魔法学家,说明他的「核」非常坚固,而且强烈地吸引想子,因此一般来说会外流的想子紧紧附着在「主体」上。深雪与泽木所说的「接触型术式解体」,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他的「诅咒体质」形成的产物。

十三束已经和这种「体质」妥协。他钻研至今已经「稍微」能使用远程魔法,还将这种特性转变为其他魔法师没有的近战武器,如果对上纯粹以物理力量进行的攻击,例如泽木让拳头加速所发出的冲击波(这位魔法武术社的社长,为自己的招式取了「音速拳」这种丢脸的名字,这是社员之间的秘密),只具备「还算强」的防御力,但如果对上魔法式直接碰触身体的术式类型,他抱持绝对的自信。

不过,本应不可能扩散的想子力场,却因为遭受达也的攻击而逐渐扩散。

这使得十三束遭受无法言喻的打击。不只是单纯的畏惧或害怕,是如同窥视了潘朵拉盒子底部的震撼感。

不应扩散的想子力场逐渐扩散。这不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吗?

十三束拼命绷紧自己开始浮躁的心。

正在对峙的对手,并非思考这种「无谓的事情」的状态下还能打赢的对手。

他决定打出王牌一决胜负。

想子充盈于十三束全身。不只是达也,观看这场比试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十三束的身体急速加速——只有达也与泽木知道这并非自我加速魔法使然。

原本只是如同无形云朵般缠在十三束身上的想子粒子迅速被整理,在十三束的意志之下开始具备秩序,逐渐受到掌控。

十三束施展中段踢。精准程度更胜以往。

他的脚构筑了「加热」的魔法式。若是毫无防备挨了这一脚,受到的伤害将会等同于置身在微波炉的电磁波当中。达也以手肘当成术式解体的发动点,试图挡下带有加热魔法的一脚。

然而,十三束的右脚却在即将接触达也左手肘时「不自然地」停止。

达也手肘施放的术式解体使得加热魔法失效。但是十三束打从一开始就如此计划。

十三束维持右脚踢到一半的姿势挥出右勾拳——不对,不是勾拳。不是拳头,是手掌。换句话说就是打耳光,而且还是在这种重心不稳的状态下使出,不可能施展威力足够的打击。

即使如此,十三束这一巴掌却兼具速度与威力。放低重心以防御踢腿的达也,无法以这个姿势回避这记巴掌。

发出「砰」一声泄气的声音。

「哥哥!」

响起裂帛般的悲鸣。

达也滚倒在地。

十三束维持着踢下右脚、挥出右手,只以左脚站立这种有点如同傀儡般的姿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十三束也意外地阴险啊。那个家伙居然想瞄准司波兄的鼓膜。」

桐原看出十三束的耳光是将掌心内凹,使风压集中在打击点的攻击方式。

「喔,原来是自己故意被打飞啊!居然以那种体术挨过了十三束的『自控傀儡』,司波学弟真有一套!」

达也在两名三年级学生还在评论刚才的攻防时起身。正如泽木所看穿的,他是自己主动翻滚拉开距离。

十三束会摆出疑惑表情,是因为明明传来坚硬的触感却没有手感。要是对方朝脖子使力以免脑震荡,那他下半身应该也会一起使力,因而传回强烈的手感;要是放松力气顺着打击飞走,那传回手掌的也应该是柔软的触感。换句话说,达也是一边使力一边放松力气。

十三束决定搁置内心涌现的惊讶,再度发动「自控傀儡」。这是一种移动系魔法,是只以移动系魔法驱动自己身体的术式。需要尽可能放松肌力避免妨碍到魔法,还要谨慎构筑魔法式以免超过关节的可动范围。

这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驱动身体的魔法。只能遵循现代魔法的架构,重现模组化的动作。不过就如同刚才的攻击,这个魔法可以让人施展出以人体构造与力学来说不可能做到的攻击。

十三束以自己的身体为傀儡,成为操纵自己的傀儡师,以违反武术原理的动作袭击达也——达也观察着附着在十三束身体上的想子变化。

十三束全身以单一魔法式包覆。这个术式过于复杂,即使是高阶魔法师应该也难以重现。大概是为了避免妨碍这个魔法,原本毫无秩序地只在身体周围循环的想子,经由组织化以及秩序化以后,重新构筑为禁止自控傀儡以外的术式接近的情报体。

无秩序的混沌,变化为拥有秩序的世界。

秩序是形体,也就是构造。

达也的「分解」是破坏构造。虽然无法破坏无形的东西,但如果是有形的东西,即使是情报本身,他也可以「分解」。

包覆十三束身体的无形想子云,依循他自己的魔法成形。

达也以视认情报体次元景色(形色)的能力——「精灵之眼」理解到了这一点。他「看出」这是千载难逢的胜机。

达也朝CAD注入想子。不是假装使用CAD,而是真的要使用存有分解魔法的CAD。他选择的魔法是「术式解散」。

扣下扳机。

达也用来破坏情报构造的魔法,拆除了十三束身上那套「得到构造」的铠甲。

主体毕露的武斗傀儡进逼达也。

达也在左手压缩出了一块想子块。

更硬,还要更硬,硬到即使十三束的铠甲复活也能将其贯穿。

不是为了隐藏实力,是为了夺取胜利。达也选择的并非以半成品铠甲也「可能」挡得住的得意魔法,而是能「确实」射穿半成品铠甲的魔弹。

以非人类生物为对手习得的高压高硬度发劲——「穿甲想子弹」(由八云命名)从达也手中射出,贯穿化为武斗傀儡的十三束。

这颗炮弹没有实体,但被这颗炮弹打中的十三束却自行往后飞。这是自控傀儡的副作用。「遭受来自前方的强烈冲击」这个观念,覆写了魔法式的变数。以没有整合性的指令执行的魔法式,因为逻辑错误产生破绽。

十三束被自己的魔法震到后方,就这么躺成大字形动也不动。由于刚才放松肌肉力量,所以来不及做出防护措施,造成了轻微脑震荡。

「胜利者是司波。」

服部确认十三束的状况之后宣布达也胜利。

「哥……」

深雪还没有说完就低下头。恐怕是差点要忘我地扑向达也时,在最后一刻回想起自己的职责而自重吧。

深雪抬头时,达也投以笑容。

达也点头回应妹妹如同大朵鲜花绽放的笑容之后,便转过身去。

他将右手的CAD收回枪套,走向还倒在地上的十三束。

「十三束,你站得起来吗?」

十三束躺着以右手抓住达也伸出的右手。

「谢谢。」

十三束借助达也的手起身。虽然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但脑震荡似乎没有想像中严重。

十三束立刻站稳双脚。

「司波同学,你正如我想像的厉害。」

「十三束也是。这一招很有效。」

十三束老实地认输,而达也也露出红肿的脸颊,以笑容回答。

一个人影跑过他们身旁。

「啊,喂,七宝!」

琢磨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第三演习室。

◇ ◇ ◇

机研社机库后方这块和野外演习场相邻的空地少有人影,是绝佳的密谈场所。

但琢磨并不是因为知道这点而来到这里。只是避人耳目跑着跑着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有一棵没有什么「恋爱魔法」的传闻,但颇为高大的树。琢磨伫立在树下好一阵子。但他似乎是再也无法克制高涨的情绪,突然以右手殴打起树干。

「可恶,可恶,可恶!」

他不断握拳殴打。

「住手,七宝。都流血了。」

咒骂声开始颤抖时,他听到后方有个声音在叫他。

琢磨猛然转身。

站在那里的是表情傻眼的香澄。

「七草,你……!」

香澄举起双手,朝狠瞪着自己的琢磨轻挥示意。

「啊,别误会,我并不是跟踪你。我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巧合。」

语毕,香澄便走向蹙着眉头的琢磨。琢磨依然瞪着她,但她取出手帕折成绷带的形状,牵起琢磨的手。

「你要做什么?」

「啊~真是的……都破皮了。」

琢磨为此感到慌乱。而香澄因为看见出血而蹙眉,以手帕包裹琢磨的右手。

「很抱歉,我还没有获准使用治疗魔法。要乖乖去保健室接受治疗喔。」

琢磨没有回应香澄这番话,只是注视着渗出自己鲜血的手帕。

「啊,那条手帕不用还了。」

「…………」

琢磨依然没有动作。香澄在他面前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你输得落花流水啊。」

「…………」

「高年级这道墙果然很厚吗?」

「……为什么?」

琢磨的视线依然朝着下方。

「嗯?什么?」

但他终于有所反应,使得香澄不经意搭腔。

「那些家伙为什么那么强!」

悲痛的呐喊。像是要吐血的声音,应该就是指这种声音吧。香澄如此心想——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些家伙」是指谁了。

「大家一样是高中生吧?不是只差一年吗?但那些家伙为什么那么强?」

「应该没有什么原因吧?」

「什么……?」

香澄心想对话终于成立了,但她当然没有说出这种愚蠢的感想。

「一定是因为真的很强,所以很强吧。我想想……如果真要找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有努力想变强吧?」

「我也……!」

「嗯,我想你应该也是一直努力过来的吧。我也很努力。不过,既然那些人比较强,不就代表那些人比较努力吗?」

「…………」

「我不否定天分喔。因为我也觉得自己的实力,大部分是托天分的福。」

「…………」

「不过,会让你受到打击的『强』……一定来自天分以外的地方吧?」

琢磨抬起头,和香澄目光相对。

他的眼角流下了一道不甘心的泪水。

「不过,我对『强』这种东西不太感兴趣就是了。如果你想变强,那是你的问题。七宝的强一定只属于七宝。」

香澄正如自己的话语般,很干脆地转过身去,从琢磨的视野中消失。

琢磨再度打向刚才宣泄怒火的树干。这次不是用拳头,是用手掌。

◇ ◇ ◇

达也向服部领军的社团联盟成员道别之后回到学生会室,坐在自己的座位开放通讯功能。他的手指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敲打键盘输入讯息,传给在相同房间里的某个对象。

『是,主人。』

这个对象使用只针对达也的主动型心电感应回应。

『资料篡改好了吗?』

这是避免让其他学生会干部听见的「笔谈」。

『依照主人的命令,即时记录假资料了。』

对方带来他期望的答覆。

『主人,我是否成为您的助力了?』

『嗯,辛苦了。』

达也慰劳坚守他秘密的魔物。

『你今天就休息吧。』

『是,主人。进入待命状态。』

接着他命令人偶休眠,删除通讯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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