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西元二〇九六年的九校战终于开幕。今年不只是竞赛项目改变,各项目的执行要项也有所改变。
首先,冰柱攻防与坚盾对垒是将参赛的九人(九组)分成三人(三组)一队,三队分别举行单循环预赛,各队第一名的三人(三组)再进行单循环决赛。操舵射击是各选手(各组)逐一上场,以跑完全程的时间再加上命中靶数加分后的总分来进行排名。
规则变更最少的幻境摘星,预赛人数是各校三人共二十七人,从原本的四人一组共六组,变更为有三组四人、三组五人,会编入四人组还是五人组将由抽签决定。此外,飞行魔法的连续使用时间限制为一分钟,也就是说选手有义务在一分钟之内著地。
秘碑解码则是从预赛分组单循环赛加决赛淘汰赛,改为用上整整两天来进行九校单循环赛。五座战台全部使用,每一轮举行四至八场比赛,总共进行十轮赛事。换言之,秘碑解码的选手会在大会第九、第十天打八场比赛,而且还要在大会最后一天的第十一天参加越野障碍赛跑。预料他们的身体与心理负担将相当沉重。
大会第一天举办冰柱攻防双人赛的男女预赛,以及操舵射击的双人赛。
「原本想说比赛时间重叠的话,会造成五十里学长的困扰……」
「看来不用担心了。」
他们在一大早的第一高中帐篷里连上大会总部对代表队发布的情报网站一看,接著达也就像是安心般地低语,五十里也以笑容回应。他们正在看今天的赛程表。
冰柱攻防的预赛是男女各九场比赛,只有往年的一半。每组一天也只比赛两场,这项竞赛的选手负担大幅减轻。
相对的,往年男女各有两个赛场,今年却只有男女各一,所以赛程表整体的密度没有变,不过各校的行程就变得没有那么紧凑。
达也之所以松一口气,是因为他得知英美的比赛没有和零她们的比赛重叠。
达也在冰柱攻防负责雫的CAD,在操舵射击负责英美的CAD。这是基于两人强烈要求。不过要是英美的比赛和花音&雫双人组的比赛重叠的话,那就必须要拜托五十里包办花音与雫的辅助工作了。
原本无论是冰柱攻防或是舵射(选手们对操舵射击的简称),技术团队在比赛时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有三战两胜的坚盾对垒与三节比赛的幻境摘星,可以在比赛时进行CAD的微调、交换或是提供建议,所以双人竞赛只要有一个技术人员就没有问题。但达也还是不太愿意将自己负责的选手交给他人。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真,他应该也会感到愧疚吧。
而实际赛程,英美是上午第一个上场,雫是第四与第七场比赛,比赛时间并没有重叠。
「那我去舵射的场地了。」
「加油。但我觉得既然是由司波学弟负责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五十里目送达也离开时,脸上挂著只由男学生展现会很可惜的灿烂笑容。
起点旁边设置了三个选手与后勤准备室,达也打开第一组选手所使用的准备室。里面空无一人。虽然这么说,但距离比赛时间也还有三十分钟以上,即使技术成员在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但是对选手来说算是可以从容应对的时间。
「早安丨」
达也刚想完,梓就带著这声充满干劲的问候入内。
「司波学弟,早安〜!」
达也还没有向梓问好,就看到英美从后方露面了。虽然不经意觉得出师不捷,但他决定照顺序回应。
「会长早安。艾咪,原来你和她们两位在一起啊。」
达也之所以说两位,是因为和英美搭档的三年级学姊也一起入内。个性相当文静的她只向达也微微点头致意,所以达也也只以眼神回礼。
「嗯,我们刚才一起吃饭。难道让你等很久了?」
英美以不太在乎的样子询问达也。
让她在意这种事情也不太好,所以达也很普通地摇了摇头。
「不,没有等很久。」
「太好了丨.」
英美双手一拍,露出微笑。这个动作在某些人眼中或许觉得做作,但是很适合她。
「那我立刻开始调校CAD吧。」
达也对英美这么说。
「我们也从这部分开始吧。」
梓也向负责的选手如此提议。
第一天的结果是英美双人组第一名,男子组操舵射击第三名。花音与雫的搭档晋级决赛,男子组冰柱攻防也顺利突破预赛。
「艾咪表现得真漂亮,几乎没有漏靶吧?」
「昴,谢谢你。我自己也吓一跳喔。」
晚餐席上也出现这种开朗的声音,但是并非轻松获胜。
「没有想到七高居然会训练到那种程度。」
干部席——梓、服部、五十里、花音、达也、深雪聚集的一角,虽然气氛没有守夜那么阴沉,但众人面带认真的表情在举办第一天的检讨会。
「本校是男子组第三,女子组第一,相对的,七高是男子组第一,女子组第二吗……」
服部接续梓那句话,回顾今天的成绩。虽然只结束第一项目,但名次是第二名,而且明天的操舵射击单人赛,是第一高中预料最可能陷入苦战的项目。
「不愧是『海之七高』。我觉得术式的精度应该没有输太多,但选手熟练度很惊人。」
五十里感触良多地说完后,服部以慎重语气再度发言。
「明天的单人赛由七高包办第一名,后续的总分排名或许会对我们有利。」
「因为和三高的分数差距不会拉大?」
「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很消极。」
第三高中是男子组第二名、女子组第三名,总共六十分。今天的总分是第一高中多他们二十分。虽然只是第一项目的结果,但是在现阶段领先的状况说出「差距不会拉大」确实是消极的想法。换言之,他们对于明天的单人赛就是如此没有自信。
「……果然还是让司波学弟负责舵射的单人赛比较好吧?毕竟他负责任何人都会赢。」
花音突然提出这种蛮横的论点。不,这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但即使形容得保守一点,她把这件事讲出来也是过于鲁莽。
正如预料,一股能够冰冻整个干部席的压迫感席卷而来。花音反射性地警戒起来,不过由于达也安抚深雪、五十里安抚花音,使得场外混战并未真的发生。
「……不可能现在才换工程师。而且就算由我负责,也不一定能改善战绩。」
所有人(就连花音)都不得不认同他这句话的前半段说得有道理,但是众人听完后半段,脸上认同的表情就转变为质疑。因为今天能在女子双人赛得到第一名,明显是因为射击魔法的精度与效率高到惊人所致。
「从今天的样子来看,第一轮的练习会大幅影响成绩。关于这方面,光是双人赛选手提供单人赛选手一些建议,应该就会有所不同吧。」
这也是正确的论点,但达也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不过这次没有人抗议或动用权力逼迫,或是做出未达抗议与逼迫程度的行为。
◊◊◊
即使深雪住在达也房间是半公开的秘密,但被人目击现场的话在各方面上还是不太妙,因此没办法和去年一样,将达也的房间当成聚会场所。
即便如此,也不能在饭店大厅或咖啡厅一直聊下去。饭店原本就已经客满,所以目前的现况是各校啦啦队也限制只有二十人能住在这间饭店,其他人则是分散到基地外面找地方住。要是在饭店大厅或咖啡厅待太久,肯定会招致他人冷眼。
所以达也他们挑选的闲聊地点,是调校CAD用的工程车旁边。
「……感觉好像露营一样。」
「在饭店用地内露营?J
穗香轻声说出感想,雫则以提问的方式吐槽她。
「所以才会觉得怪怪的吧?」
「你说得很对。」
不过,这段对话是穗香反败为胜。
她们坐的是露营用的折叠椅,面前有露营用的组合桌,头上则有著从「露营车」车顶延伸出来的车边篷。
其实第一高中技术团队的调校用工程车,是沿用了货车型露营车。想到去年单纯使用小型厢型车,就觉得这次的规模算是格外充足,甚至令人觉得奢侈。实际上,别校学生看到一高的工程车也都瞪大了双眼。
这项「暴行」的主谋,很容易想像得到是深雪。敬爱的哥哥去年被迫搭乘「狭小」的工程车移动,使她因此抱持不满与愤怒,这个想法经过一年仍未消失,导致她断然强行改善技术团队的环境舒适度——此外,这笔费用由北山家捐款赞助。深雪个人想叫FLT(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出钱,但她无法推辞雫父亲的好意。
只不过她做到这种程度却还让达也一起搭巴士,可见深雪只要是关于哥哥的事情大多都会很任性。不对,以结果来说,不只是达也移动时的环境舒适度,其他技术人员的环境舒适度也改善了,所以或许反而可以说是很公平吧。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结果论。
「请用咖啡。」
「嗯,辛苦了。J
这不是深雪与达也的对话。虽然深雪很不愿意,但端咖啡给达也的是琵库希。不只是达也,琵库希端了咖啡给所有人。
「谢谢。」
「」
深雪与水波的不悦情绪没有完全隐藏起来。不过琵库希在系统方面上掌握了露营车的厨房,两人在这时候无从插手。
「啊,谢谢。」
贤人如同对待人类般,以所有人当中最自然的眼神看著琵库希。他在这场九校战报名想当达也的助手,并且漂亮夺得这个地位。
「美月,艾莉卡其实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深雪大概是想要掩饰这份不是滋味的心情,再度拿刚才听到的这件事询问美月。
在场的有达也、深雪、穗香、雫、干比古、美月、水波、贤人等八人,无法算入人头的琵库希负责供应茶水。
「是的……艾莉卡说她要忙其他事情。」
夜已深的这个时间,没有多少学生外出。虽然这么说,但在停车场工程车调校CAD的技术团队不只有第一高中。从刚才开始就有别校工程师,在经过附近时假装若无其事地偷看这场格格不入的茶会。到了明天,第一高中的选手应该也会知道这场茶会的存在吧。这么一来,明晚之后的参加者肯定会增加。
反过来说,现在在这里的就只有达也与深雪直接、间接找来的成员。而且兄妹当然也邀请艾莉卡与雷欧,但他们两人不在这里。
「雷欧说他会来啊……」
干比古不经意地使用类似辩解的语气说明。他只是以语音通讯邀雷欧过来而已,两人并非同房,所以他会无法掌握雷欧的行动也是在所难免。但干比古不禁觉得非得帮忙辩解,这应该是他好好先生的个性使然。
「那个……我过来这里的时候有看见西城学长。」
此时,某个出乎意料的人物提供了这个情报。发言的是在达也正前方挂著笑容的贤人(深雪与穗香稳坐达也两侧,所以他觉得至少要坐在正对面)。他在晚餐之后一直在这里工作,所以他在进入茶会时间之前有先回房间冲过澡才来。
「他在饭店大厅被罗瑟日本分公司社长给叫住了。」
「罗瑟?」
达也之所以疑惑地反问,是因为他有事先从干比古那里听过相关知识。
朝干比古一看,他的双眼也浮现相同的疑惑,并看向达也。
「是的,那一位肯定是恩斯特·罗瑟。」
达也与干比古的眼神沟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达也立刻就将视线移回贤人身上了。贤人看起来并没有察觉他们的眼神交流,露出像是幼犬摇著尾巴跑过来的笑容回答达也。
「不过西城学长好像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贤人如此补充。
「说我怎么了?」
紧接著,雷欧就像是早在等待登场般,在这个时间点现身。
贤人并不是在暗中说雷欧的坏话,但要是维持现状,难免会因为拿学长当话题闲聊一事而感到尴尬。
「他说刚才在饭店大厅看到你跟恩斯特·罗瑟。」
达也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出面应付雷欧。
「啊,嗯……没错,所以我才迟到了,抱歉。」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很拘谨的茶会。」
正如贤人所感觉到的那样,罗瑟的话题似乎让雷欧不太愉快。达也没有进一步询问,直接邀雷欧坐下。
茶会在晚间十点之后结束。干比古、雷欧以及姑且因为他是男生的贤人送雫、穗香与美月回去,深雪与水波以帮忙收拾为藉口留下来。
深雪和达也同房是公开的秘密。虽然这么说,但深雪也没有胆量在穗香等人面前回到达也房间,她「还没有」洒脱到这种程度。穗香也不想看著达也与深雪和乐融融地消失在同一扇房门后面。深雪会留在这里,是两人的想法巧妙交错的结果——水波会一起留下来的原因,主要是基于「侍女的使命感」,希望至少帮忙收拾善后。
而水波的矜持充分地得到了满足。这是因为,琵库希受命于达也忙著处理其他工作,没有一起收拾餐桌。
琵库希现在正坐在达也所俯视的露营椅上。她闭上双眼,以双手捣住耳朵。3H的躯体并非只靠耳朵听声音,闭上双眼也可以透过光学感应器视认周围的状况。而且如果想阻绝外部情报,只要关闭感应器就好,所以这个动作在「机械层面」上并没有意义。琵库希摆出这种像是人类的姿势,是因为她正在运用机械以外的知觉。
「怎么样,侦测得到吗?j
『捕捉不到「同胞」的反应。』
琵库希以主动型心电感应回答站在前方询问的达也。她在茶会结束之后就遵照达也的命令,寻找附身融合在女性型机器人当中的寄生物——寄生人偶「内容物」的所在处。
依照黑羽家提供的情报,寄生人偶在本质上其实和琵库希相同。达也认为寄生人偶大概是九岛烈知道琵库希的存在之后想要复制她而制作的东西。使用的外壳当然不是用来支援家事,而是用为战斗所制造的躯体。但不是采用男机人而是女机人,可见肯定是参考了琵库希的状况。
寄生物可以侦测同类。不只是以人类为宿主的个体能相互侦测,以人类为宿主的个体以及以机械为宿主的个体也能相互侦测,这在二月的事件当中已经获得证明。既然这样,以机械为宿主的个体应该也可以相互侦测。
达也认为,琵库希之所以侦测不到寄生人偶的所在处,是因为寄生人偶处于无法被感应的状态。寄生物不可能因为双方都附身在机械上就无法相互侦测,但也很难想像九岛家遗没有将寄生人偶运来这里。
(是设定为休眠状态吗?还真谨慎……)
达也听琵库希说过,低活性的个体很难侦测,九岛的技术人员也知道这件事吗?总之今晚可以知道一件事——至少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很难以这个方法查出寄生人偶的保管场所。
水波来到达也身旁,向他告知已经收拾完毕。继续在这里坚持下去也没有好处。达也命令琵库希回到车上锁好车门进入休眠状态,然后带著深雪与水波回到饭店。
◊◊◊
八月六日,大会第二天凌晨。
夏天时天亮的时间很早。即使如此,现在的天空依然一片漆黑,才正要开始逐渐混入蓝色。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深雪在阴暗的室内坐在床边。她坐著不动,注视心爱哥哥的睡脸。
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大多都会觉得意外,但达也睡眠时都睡得很熟。深雪让室内维持阴暗,但他不会只因为开灯就醒过来,即使房内稍微发出稍微剌耳的声响也不会醒。
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应该有很多人能理解。无论达也睡得熟不熟,他都能醒得又快又好。首先,他绝对会在决定要起床的时间醒来。不用闹钟,光靠生理时钟就能在准确的时间醒来。此外他在熟睡时,依然对恶意或害意非常敏感,即使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要危害他或深雪的人悄悄接近就会立刻清醒。而且就算对方没有恶意,只要接近到一段距离以内,达也的意识就会从睡梦中浮现,睁开双眼。
这个距离与界线,会依照时间与场合而有所不同。有时候真的是接近到可以感受得到呼吸的极近距离,都还不会睁开双眼,有时候光是有人进房就会清醒。深雪认为,达也恐怕是在入睡的时候自行设定了允许入侵的界线吧。她推测只有在还没有设定界线就睡著的状况下,才能够极度接近哥哥。
既然是在相同房间就寝,她起身正常走动的范围应该就是设定在界线之外。实际上,即使她搬椅子到床边坐,达也也没有要清醒的徵兆。
只是她无法确信能够继续接近。或许再靠近十公分,达也就会清醒。或许即使她在同一张床上依偎著哥哥入睡,哥哥也不会清醒。
深雪很想知道。
她想知道哥哥究竟允许她靠近到何种距离。什么样的距离才是自己可以进入的距离。
(哥哥到底容许我到何种程度呢……)
深雪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并不是这个想法令她内心发凉。虽然是盛夏,但现在是气温偏低的凌晨,她身上是盛夏时穿的薄睡衣,一直都没有换穿衣服当然会著凉。
在这个时候,深雪的意识开始朝奇怪的方向迷失。
(哥哥不冷吗?)
其实这次是深雪第一次和达也同房共度一整晚。昨晚(正确来说是前天晚上)她过于兴奋,结果就如同跳电般不知在何时睡著了,一觉到天亮。但是昨晚到今天早上,深雪很在意睡在旁边床上的达也而清醒了好几次,到了最后就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像这样在哥哥枕边做出跟踪狂般的行径。睡眠不足开始融化深雪的自制心。
深雪如同照顾发烧的病人,朝达也的额头伸出手。看似清醒实则恍惚的意识,已经不再在意刚才的担忧,不再害怕「可能会吵醒哥哥」。
幸好达也没有睁开双眼。透过手心感觉到他的额头是冰凉的。
(好冰……)
坦白说,只是因为达也熟睡导致体温降低(达也的身体不会进行「无谓」的代谢,心情平静时的体温原本就低),加上睡眠不足而疲累的深雪体温上升,才会有这种感觉。
(糟糕……得帮哥哥暖和身子才行。)
不过,深雪的思绪短路了。
(我想想,在这种时候让肌肤相触就好……是这样吧?)
这是遇难时的准则。要是头脑正常运作,这个点子肯定会让深雪害羞到过热,但她不知何时得到了「看护」这个名义,并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不敢脱衣服就是了……)
即使如此,似乎也还是残留著最底限的羞耻心。深雪忘记「可能会吵醒达也」的踌躇,悄悄钻到达也身旁。
(哥哥,深雪来帮您暖和……)
意识已经朦胧的深雪就这么抱著达也,正式启程前往梦乡。
达也确认妹妹熟睡的呼吸变得规律之后睁开双眼。
(终于睡著了啊……)
达也温柔移开深雪放在他胸前的手,缓缓钻出被窝。其实他在深雪摸他额头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因为妹妹的样子怪怪的(不用看,从气息就感受得到),所以便装睡观察状况。
「幸好」他即使和绝世美少女同眠也不会任凭性欲驱使。但他并不是完全不会涌现性欲,而且想到和妹妹在同一张床上互拥就会觉得相当不自在。深雪身体的柔软触感令他觉得很舒服,所以尴尬程度增加了数倍,实在没办法就那样继续睡下去。
即使如此,妹妹今天就要比赛了,不能在这种时间再度叫醒她。达也不晓得深雪几点就醒来了,但现在至少还可以再睡一下。
达也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换上轻便的衣服,抱持著「好好睡一觉吧」的想法抚摸深雪的头发,然后悄悄离开房间呼吸清晨的空气。
◊◊◊
「早安。」
「啊,早安?」
达也与深雪端著早餐三明治进入总部帐篷。梓一边回应一边歪过脑袋,这声问候因此变得不上不下。
跟在达也身后的深雪看起来莫名——应该说是非常难为情。就梓所见,两人的距离比平常远(具体来说约三十公分),而且深雪微微低著头,眼角有点泛红。
今天是深雪上场的冰柱攻防单人赛预赛。在企图拿下总冠军的第一高中作战里,预定女子组的冰柱攻防要夺冠。谨慎的梓将其列入可以最确实取得积分的项目,也希望再怎么样也要避免在预赛就被淘汰。以深雪的实力无法想像她会在这个项目落败,即使如此,现在的她却令人感受到一丝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吗?」
梓之所以如此询问,是想将这份模糊的不安解释为自己多心,来消除这份不安。
「『什么事』的意思是?」
但是达也以不容分说的语气反问,使得她不敢再多问什么。
◊◊◊
结果,深雪完全不容许交战对手跨越雷池半步就突破了预赛。男子组虽然也出现过某些令人捏把冷汗的场面,但还是顺利通过预赛。此外正如第一高中幕僚团的担忧,操舵射击的男女单人赛都是第四名,以零得分的惨败收场。
反观别校的成绩,第七高中男女都夺冠得到一百分,以总分两百分的结果继昨日再度位居第一。第三高中男女都是亚军,得到六十分,以总分一二〇分超越第一高中成为第二。考量到明天之后的比赛,第三高中应该会认为可以很快超越第七高中,这对于第三高中来说,本来应该是好的开始才对。
不过第三高中的晚餐光景并非一片喜色,二年级聚集的一角覆盖著沉重的空气,这片乌云来自没能在操舵射击单人赛获得冠军的吉祥寺。
「吉祥寺,第二名也很棒了,不用这么在意。」
「是啊,我也是第二名,但是就没有这么在意。」
也有三年级学生在用完餐拿餐盘到回收台的时候路过鼓励他,但是效果不彰。
「没有想到七高会用那种方法……」
至今不发一语、缓缓动筷的吉祥寺,突然如此不甘心地低语。要是眼前没有餐具,他或许早就趴下来了。
他会受创不只是因为落败,落败的方式才是问题。这次与其说是实力不如人,更像是作战不如人,这让依靠智谋应战的吉祥寺因而受到很大的打击。而且他也有感觉到,今天战败不是实力的问题,是作战的问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比起默默消沉,说点丧气话或牢骚话还比较易于安慰。他周围的二年级同学抓准这个机会向吉祥寺说话。
「是啊,在那种规则之下放弃射击根本不正常。」
第七高中的战法单纯又超乎预料。只使用机械化的无瞄准射击,打到就算赚到,省下来的魔法力用在操作小船,只求尽快抵达终点。操舵射击的规则,是将射击成绩最好组别的击靶数除以最快抵达终点组别的时间,计算打一个标靶所花的时间,用这个时间乘以各组的击靶数之后和航行时间相减,所得时间最短的组别获胜。换句话说如果航行时间差不多,就是击靶数多的组别有利,相对的,如果击靶数不多,就是航行时间短的组别有利。
顺带一提,男子单人赛击靶数最多的是第三高中的吉祥寺。换句话说,就是精密射击与无瞄准射击的差距小于航行时间的差距。追求精确的战法却输给只凭蛮力的战法,这个结果使吉祥寺无法接受。
「何况双人赛的每一队都是重视击靶数啊。」
「实际上,一高女子组就是因为那样才会打赢七高啊。」
「七高只是凑巧幸运地歪打正著罢了吧?比赛的时候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啊。将辉也这么认为吧?」
二年级男学生将话锋转向将辉,并徵求他的同意。此时安慰吉祥寺的所有人,都察觉了一件奇妙的事。
回想起来,将辉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对吉祥寺说过半句安慰的话。不只如此,他从今天晚餐时间开始就一直不发一语。虽然有用手将饭菜送进口中,但他的内心感觉却像是被完全不同的事情所囚禁著。
「将辉?」
「嗯?噢,俗话说胜负天注定,今天只是不受老天爷青睐罢了。今天虽然输给七高,但我们超过一高了,整体来看不只不差,我甚至觉得是很好的进展。」
看来将辉是有在听大家说话,但他却没能拭去不自然的感觉。围著吉祥寺的同学不分男女,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啊……说得也是,我们超过一高了。」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总冠军,明天之后要做的事情也是堆积如山。」
「意思就是太在意今天的成绩是最不可取的做法是吧?我知道了,将辉。」
但吉祥寺似乎因为将辉这番话而看开了。晚餐时间就在这种气氛下结束,没有任何人去追究将辉不自然的态度。
今天也有举办夜间茶会的预定,不过要等到以调校CAD为首的各项工作完成才能办茶会。明天上午是坚盾对垒男子双人赛,下午是冰柱攻防女子双人决赛。达也继续负责突破冰柱攻防预赛的雫,而且坚盾对垒的桐原&十三束搭档之中,他也担任桐原的工程师。加上后天上午是冰柱攻防女子单人赛的深雪,下午是坚盾对垒男子单人赛的泽木,负责这么多主力选手,预料这两天会是达也「在九校战」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司波学长,桐原学长的CAD电压已经检查完毕了。」
「再来进行自动除错程序。」
「是。」
达也由贤人担任助手,调校乘与桐原的CAD。这项工作与其说是调校更像是检查,所以他找贤人担任助手是偏重于教育意义,藉以教导他调校CAD的「正统」步骤。但贤人比预料的还要手巧,知识也很丰富,充分成为达也的助力。
在两人的工作即将看见终点时,有人前来造访达也。
「是一条啊,怎么了?」
造访工程车的是将辉。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现在方便借点时间吗?」
「对我们来说不算太晚,而且借点时间没有问题。贤人,休息一下。」
「是,学长。」
达也对贤人说完,便和将辉一起移动到工程车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们让一年级担任工程师?」
并肩跟著达也过来的将辉有些意外地询问。
「我去年也是一年级啊。」
不过达也的回答有些讽剌。「看来我多嘴了。」将辉说完便露出苦笑。
「所以?我觉得你来找我,一定是关于越野障碍赛跑的事。」
达也不理会将辉颇为友善的态度,反而抢在对方开口之前如此询问。将辉有一瞬间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但他后来也觉得现在不是该闲聊的时候。
「嗯,没错。看来火药味比想像的还要重喔。」
「你查出什么情报了吗?」
达也停下脚步面对将辉,将辉正面承受达也的询问。
「还称不上查明,只是似乎和国防军的强硬派有关。」
「强硬派?」
达也疑惑地反问。将辉也立刻察觉到,自己只讲「强硬派」,会让他听不懂是针对什么事情的强硬派。
「啊,抱歉,我是说国防军内部的反大亚联盟强硬派。」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九校战暗中搞鬼?」
单纯地去思考的话,就会发现这是相当好懂的构图。想以战争取胜的势力为了简单迅速地扩充战力,而去挑选军事适合度高的魔法师。高中生应该没办法立刻成为战力,但强硬派应该也不希望在短期内开战。而且要是在九校战得到成果,很容易想像得到他们会将这种做法扩大到以大学生为主的魔法竞赛。」
不过要把九岛家——不,是九岛烈,要把他跟强硬派联想在一起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达也听说过九岛烈讨厌将魔法师当成兵器使用。虽然始终只是个传闻,但是可信度很高。如果只是听藤林这么说,或许还可以解释为她偏袒自家人,但是否定十师族体制的风间也说过相同的话。
烈讨厌将魔法师当成兵器使用,但并未否定把魔法师当作军人来利用的做法。反过来说,正因如此,那位老者才更不可能会用这种像是暗算的做法将魔法科高中生当成白老鼠。因为军人不是消耗品,是重要的资源。
「听说酒井上校似乎希望我们魔法科高中生别经过防卫大学,直接志愿加入国防军。」
将辉的后续说明令达也更感疑惑。原来如此,如果强硬派的目的是确保当作即时战力的志愿兵,就不会和九岛烈产生对立。假设将战斗色彩强烈的项目纳入九校战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他们有何意图就浅显易懂了。恐怕他们是想在魔法科高中学生们内心植入解放斗争本能与破坏冲动的快感吧。他们肯定是希望藉此让更多年轻人志愿成为军事魔法师。
即使自己也是这样的年轻人——甚至还只是被称为少年的年纪,达也依然事不关己般地想著那样的事情。剌激斗争本能与破坏冲动也是四叶的训练手法之一。
只是这么一来,就无法解释那个让寄生人偶失控的术式。强硬派知道多少?又介入到何种程度?他们和幕后黑手有关?还是单纯的配角?
此时,达也内心不经意浮现小小的疑问。
「……亏你连酒井上校这个名字都查得出来。」
一条家在国防军内部应该也有相当的管道,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查出主谋姓名绝对不是易事。这不是大众政党,所以应该也不可能是依照派系制作的名册外流所致。
达也这句无法辨别是否为自言自语的询问,使得将辉露出苦闷表情。
「因为酒井上校是我爸的老朋友……」
即使是达也,也还是被这个「爆料」给吓到了。
「一条,你该不会……」
「这就错了!司波,别误会!」
达也刻意让将辉以为自己有那种想法,将辉就正如预料地露出慌张模样来否定。达也听他否定也安心了。只是敌人增加的话还好,要是状况变得更加复杂,他就会因为嫌麻烦而以蛮力翻倒整场棋局。
(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破坏越野障碍赛跑的赛场好了。这样就不用管对方究竟设了什么局。)
「他们有交情是以前的事!」
将辉正为别的事情焦急,完全不晓得达也在思考这种极度危险的事情。
「四年前的佐渡侵略事件,当地的最高指挥官就是酒井上校。」
(九岛家的目的跟国防军的想法,本来就和我无关。)
「我想你应该知道,当时为了收复佐渡,就以我爸为中心组织了义勇军,同时我爸也委托酒井上校调派连队规模的部队到北陆的新舄。当时政府与国防军都在注意冲绳,佐渡也由义勇军暂时收复,所以国防军原本似乎只打算出动一个大队。」
(一高也并非一定要在九校战夺冠。反正越野障碍赛跑在最后一天举行,深雪、穗香与雫她们到时已经是项目冠军了。若继论文竞赛之后九校战也同样在举行期间停办,魔法协会应该会丢尽面子——但那和我无关。)
「酒井上校回应了我爸的要求,我至今依然很感谢他。我爸说当时实际投入了大量兵力,才得以避免遭受更进一步的攻击,而且我也这么认为。」
(在地表下方发动质量爆散,应该无法和一般兵器的爆炸做区分。我自制的第三只眼也可以在几公里程度的近距离瞄准细微质量,既然是在地表浅层发动,应该也不会剌激到火山脉。在深夜动手也不会伤及各校学生。问题就在于如何说服深雪,以及要嫁祸给谁……这样。)
「不过上校在冲绳战斗告一段落之后,却试图逆向侵略新苏联!不管我爸再怎么规谏,上校都不肯改变主意。总司令部当然不可能准许他这样冒险,最后逆向侵略企画没有执行,但直到连队回到正常岗位为止,上校与我爸似乎都一直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吵到决裂,之后就没有再和上校有过交流。」
(如果像去年那样有犯罪集团出没,就可以将责任塞给他们。国防军里有没有什么潜在的反叛势力呢?)
「昨天找我爸商量的时候,他也在烦恼说希望上校不要做出反叛这种傻事,但最后还是摇头认定上校已经是外人所以帮不了忙。」
「反叛?」
达也在此之前,思索的事情都和将辉的「辩解」完全无关。但是和思绪一致的词传入耳朵,他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地移向将辉这番话。
至于将辉,则是因为至今(看似)默默地聆听他辩解的达也突然有所反应而吓到,因而心想「反叛」这个词是否过于激进而产生另一种慌张。
「不,并不是酒井上校的集团可能造反。我自己也不知道详情,就只是有他迟早会造反的传闻出现而已。」
「意思是没有根据,是吧?」
「啊,嗯。」
「不过听得到这种传闻?」
「好像是……总之!」
将辉大概是感觉到话题朝著不利于自己的方向进展,提高音量强行回到正题。
「酒井上校现在和一条家毫无关连,只是因为之前有交情才认识很多共通的朋友,这次的事情也是以这个管道查到的。上校的集团也没有企图造反,他们的企图顶多就是召集许多年轻魔法师吸收到自己的派系,在将来进攻大亚联盟而已吧。」
「光是这样就已经是件大事情了……总之谢谢你的情报,受益良多。」
「我……我并不是为你调查,所以不用道谢。总之基于这个原因,他们应该不会在比赛时出手,要也是等大会结束吧,可能在闭幕宴会,或是私下个别接触……查到详情再通知你。」.
「感谢帮忙。」
达也用简短的道谢目送以过分匆促的速度离开现场的将辉。达也知道将辉的推测是错的-但他不打算将他卷入寄生人偶的事件。
(强硬派吗……)
出现可以当成替死鬼的具体候选人,使得达也反而因此恢复冷静。即使是进行伪装工作,时间也明显不足。进行寄生人偶实验的越野障碍赛跑不到十天后就要举行,就算请八云协助,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布局吧。四叶家或许做得到,不过真夜根本不可能会帮忙炸毁富士演习场的部分区域。
(看来我在各方面犹豫过头了,不像我的作风……)
达也以这种形容方式承认自己累了。今晚就暂时先将寄生人偶的事情赶出脑海,和妹妹与朋友们举办茶会放松一下吧。达也如此命令自己。
◊◊◊
大会第三天上午进行坚盾对垒男子双人组预赛与决赛,及冰柱攻防男子双人组决赛。
而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坚盾对垒男子组单循环决赛的第三场。第一与第三高中在单循环决赛各拿下一胜,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就是坚盾对垒男子双人赛冠军。
十三束举盾突击。三高选手从至今的比赛得知一高两人都是近战型,所以一直在和桐原与十三束保持距离的状态下交战。但是直接产生作用的远距离魔法,悉数被十三束虽然狭小,强度却很高的领域干涉(这是三高选手的想法,实际上是接触型术式解体)挡下。三高选手改为发射压缩空气块。
「喝啊啊啊啊!」
十三束的盾放射冲击波搅乱压缩空气,使其成为只是一道「相当强」的风。这是加速魔法「速裂弹」的衍生型加上移动系魔法「静止」的复合招式。这招不是对固体群赋予放射状的加速,而是对接触盾牌的气体赋予垂直于盾面的加速方向(「静止」是用来减少反作用力)。
直到开始准备九校战,十三束都没能够习得使用空气的攻击魔法(这是现代魔法师的普遍技术)。这种魔法大多必须将空气的压缩状态维持到相当接近或接触到敌人为止。无法在手脚碰得到的范围外控制魔法的十三束,会对这种魔法抱持想回避的想法也是情非得已。
但如果他「完全」学不会,就真的是「想法」的问题了。只要站在地表上,空气就是无所不在,也存在于「手碰得到的范围」。如果只是加速手边的空气就不需要遥控。例如泽木使用的空压波音速拳,就只是以固定在拳头周围的空气块,将空气块接触到的空气往前推而已。难只难在要将身体的一部分加速到音速的技术,以及必须让固定的空气块顺利跟著音速移动,发射压力波的「工序」完全没有用到遥控。
想出这个理论架构的人,是兼任作战参谋的达也。不过让十三束学会「爆风」,而且为了让他能随心所欲使用这招而帮他修改启动式以及最佳化他的CAD这部分,是平河千秋的功劳。
比起启动式这样的软体,千秋原本就更擅长CAD本身之类的硬体,启动式也是擅长调整却不擅长改写。不过十三束提出「零距离爆风」的构想之后,千秋就每天去找指导老师珍妮佛·史密斯学习不擅长的启动式改写,成功将爆风的启动式重组为能让十三束易于使用的格式。虽说是零距离,但十三束能使用爆风堪称是托千秋的福。
桐原抓准十三束瓦解三高攻势的时间点冲向前方。双方在擂台上的位置是十三束在中央、三高两人在角落、桐原在双方之间。
桐原压低重心单脚跪地,并将身体向前倒,以盾牌重击擂台。
擂台在下一秒产生晃动。这是因为桐原以魔法送出振动波,而且他又把振动波调节为和重击擂台时反弹回来的振动同步。
中央的摇晃幅度比较大,但是站在角落的三高搭档受到的心理影响比较严重,因为摔出擂台就算失去资格落败。
他们的注意力移向脚边,从桐原与十三束身上移开。
两人没有放过这个破绽。十三束以自我加速魔法冲过桐原的所在位置,前去撞向三高选手的盾。这次用的是他的拿手绝活——以固体为对象的速裂弹。
三高另一个选手无暇注意摔出擂台的搭档。桐原以盾牌边角打向该名选手的盾。
这是高频刃的变化型。三高选手的盾牌不是被切开,而是化为粉碎。不用等到第二回合,坚盾对垒男子双人赛就确定由一高夺冠。
桐原抓起十三束的手朝天际高举。在擂台旁边的工作人员区里,千秋也很开心地在为他们鼓掌。她因为坐在达也身边而一直板著脸,但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连这件事都忘了。
◊◊◊
第三天,一高的成绩是冰柱攻防男子双人赛第三名、女子双人赛第I名,坚盾对垒男子双人赛第一名、女子双人赛在预赛被淘汰。坚盾对垒的女子双人赛是失算,不过这是因为她们和预赛第一的第三高中同组,如果她们在预赛打赢第三高中,现在反而会是第一高中拿下冠军吧。那场比赛就是如此激烈。
不过结果就是结果。第三高中在今天的竞赛都拿到第二名以上,在第二天结束时,第三与第一高中只差四十分,今天却拉开到一百分,因此晚餐席上没能炒热气氛来祝贺夺冠的搭档。
虽然不能算是代替——
「雫,恭喜夺冠丨.」
「不过以雫的实力来说,会夺冠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嗯嗯,雫,恭喜你!」
在达也工程车举办的夜间茶会里,众人纷纷为雫夺冠一事祝贺。
「谢谢各位。」
无论听见多少次祝贺的话语,她果然还是会很开心吧。雫微微腼腆一笑,低头致意。
「明天就轮到深雪了呢。」
然后她便为深雪加油打气。她这么做的时候有些害羞,却绝对不是为了遮羞。
「是的,我也得努力才行。」
深雪也以不开玩笑也不掩饰的率直笑容回答雫。
「深雪还是别把努力放在心上比较好吧?要是过度紧绷,也可能会失误。」
「深雪不可能因为小小的失误就输吧?顶多只要小心太早使用魔法,被判偷跑而失去资格而已吧。」
「这就是最严重的失误了。」
「真是的……昴跟艾莉卡都觉得我这么迷糊吗?」
昴与艾莉卡之所以装出警告的语气调侃她,大概是受不了雫与深雪酝酿出来的纯真气氛吧。虽然不是当成其证据,但深雪以稍微戏谵的语气抗议后,众人随即便被放松的气氛所垄罩。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昴苦笑回应,深雪也没有继续追究。
女孩们欢乐的聊天声乘著微风融入夜空。在达也工程车举办的夜间茶会,人数正如预料的变多了,也因而变成了一场热闹的茶会。
第一天说「有事要忙」而没来的艾莉卡,也从昨晚开始就若无其事地前来参加。今天里美昴与明智英美也加入,露营桌也差不多要挤满了。要是人数继续增加,就必须要去调度新的桌椅过来了吧——不过二年级的女选手已经到齐,应该不用考虑人数继续增加的问题就是了。
话说,达也等人的茶会已经在隔天早上广为一高学生所知。而且英美与昴今晚加入茶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经过一晚而不再客气的缘故。
「话说回来,幸好艾咪心情转好了。我好担心她要是就那样整晚闹别扭的话怎么办。」
「哪……哪有闹别扭!我才没有闹别扭!」
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再三叮咛……应该不是这样,不过英美赌气反驳,昴只能说著「好了好了」来安抚她。虽然态度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在安抚,但也就是说英美的心理状态就是这么差,至少昴有这种感觉。
昴与英美住同一个房间。她们不像穗香或_那么亲近达也,来到九校战会场之后,除了比赛时间以外都是两人共同行动,所以要是英美心情不好,昴也会觉得不自在,而且身为朋友,她更想为她想想解决的办法。
「发生了什么事吗?」
深雪不是询问当事人英美,而是昴。
「就说没事了!」
红著脸的英美从旁大喊想要妨碍,但昴不可能因为这样就闭口。
「十三束那个家伙啊……」
昴闭起单眼,耸肩叹气这么回答。不只是深雪,连穗香与乘也露出像是在说「啊……」的这种理解到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十三束同学怎么了?」
美月询问坐在旁边的雫,不过回答她的是艾莉卡。
「反正就是在和那个女的卿卿我我吧?」
「那个女的……是指谁?」
「平河啦,平河千秋。」
美月似乎终于听懂艾莉卡的意思了,但她好像还无法接受,朝英美投以想询问的视线。
「艾咪,以十三束同学的个性,我想他真的只是在表达谢意。」
在晚餐席上看见十三束很要好地和千秋(不过千秋微微低著头)交谈的穗香,以这番话安慰著英美。
「就说没事了……」
英美强烈否定,但不只是穗香看见十三束频频找千秋说话,深雪与雫也看见了相同的场面。即使不提这一点,只要比照英美与昴的表情,谁说的话可以信任也是一目了然。
「艾咪,十三束同学不行喔。」
「什么意思?」
何况英美做出这么浅显易懂的反应,甚至令人质疑她是否想隐瞒。不过雫讲话的简略方式听起来也相当具有挑衅意味。
「十三束同学和达也同学不一样,他是『真的』很迟钝,所以得明讲才行。」
雫接著说出先前省略的部分,使得英美露出复杂的表情。是不想辩护,但就算要辩护也做不到的表情。
说到复杂的表情,被当成话柄的达也也不晓得要选择露出何种表情而伤脑筋,但「幸好」他没有困惑太久。
『主人。』
琵库希突然以心电感应呼叫,达也隐藏紧张心情面不改色地起身。除了某些特定状况,他禁止琵库希使用心电感应。换句话说,就是这种特定状况发生了。
「哥哥?」
「达也同学?」
「机器的状况似乎怪怪的,我去看看。」
达也对深雪与穗香留下可以随她们解释的藉口之后,便动身前往工程车。
达也一进入工程车,就看到琵库希用驾驶座的资讯面板叫出了地圚。位于地图中心的游标隔著越野障碍赛跑的赛场,落在和这里反方向的军用道路。
『我在此处捕捉到同胞的反应。』
「还在持续发出反应吗?」
面有难色地瞪著地图的达也,如此询问琵库希。
『还在持续。对方似乎也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知道有几具吗?」
『识别出十六具个体。』
和达也在前第九研确认到的女机人数量一致。
『啊……』
琵库希以一副感到意外的感觉发出意念声。最近这种反射性的举动越来越像人类了。
「怎么了?」
『同胞的反应同时消失了,推测是进入休眠状态导致的结果。』
「有移动的徵兆吗?」
『持续发出反应的期间没有移动。』
现阶段无法光明正大地在国防军设施里检修寄生人偶。虽然不知道情报外泄到何种程度,但寄生人偶的性能测试应该是秘密计画才对。达也认为既然这样,那合理的做法就是准备行动实验室之类的装置直接运进演习场。
达也不知道有效监视寄生人偶运作的距离是多长,但若是为了测试性能,对方在实验进行时理应想在近一点的地方监视。就在赛场后方不远的区域符合这个条件,只是问题在于——
(如同我们这边侦测得到寄生人偶,对方应该也知道琵库希的位置……)
这一点正是不安要素。如同琵库希能感知到寄生人偶,寄生人偶也能感知到琵库希,同时九岛家的实验团队也会得知这边察觉到了寄生人偶的存在。
若达也是他们的话,他会立刻转移阵地,或是直到实验当天都远离该处。但他们也很可能因为安于受到九岛烈庇护的立场而没有明显提防。
(……我不是昨天才认定一直犹豫也是无济于事吗?就算到头来白费力气也无妨,总之先去设局看看。)
达也在挥去心中迷惘之后,便如此下定决心。
达也装上预藏在工程车上的装备下车一看,就发现茶会已经结束了。
「达也同学,明天见。」
「深雪也明天见。」
「达也同学,感谢招待。」
「司波同学、深雪,今天打扰你们了〜」
「再见,达也。」
「司波学长,晚安。」
朋友们(加一名学弟)热热闹闹地返回饭店。深雪在目送众人离开之后,便抬头望向达也,嫣然一笑。
「哥哥,您现在要外出吧?」
「对。」
深雪问得正中红心,达也甚至没有出现隐瞒的念头就点头了。
「我就是这么认为,才会请大家离开。」
看来他被深雪看透到可说是恐怖的程度了,但达也心想「这种事早该司空见惯了」,使他心中的动摇在显现于脑海之前就先消失了。但达也无法压抑住下一句话所造成的内心动摇。
「哥哥,请您不要去。」
「深雪……你说什么?」
「不。哥哥,我不会让您去的。」
从深雪脸上看不出激动神情,她的双眼因为坚定意志而发出明亮的闪耀光芒。
「哥哥现在有必要前往敌阵吗?深雪不这么认为。」
「琵库希侦测到敌方位置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掌握到的线索。」
「问题不在这里。我想问的是哥哥为什么非得要在『事前』阻止九岛家的实验?」
达也难得语塞。他收到不明寄件人的警告信之后,就觉得理所当然要阻止这场实验。不过这是一定要由「他」来处理的事情吗?
「这或许是我的任性也说不定。或许是因为我这次没有帮上哥哥的忙,才会冒出这种不知羞耻的想法。J
这么说的深雪表现出坚毅的态度。她确实承受了这份「羞耻」并且挡在达也面前。
「我甘愿承受任何斥责。不过哥哥,请先听我说。」
达也无法将视线移开深雪的目光。即使决心前往敌阵,却无法离开她面前。
「哥哥完全没有理由为九岛家的实验负责。而且寄生人偶要进行性能测试这件事,哥哥也没有任何责任。」
达也也明白这一点。他在心中对此感到赞同。
「同时,哥哥也没有道理为参加越野障碍赛跑的所有选手负责。」
「」
达也的心情就像是在坐禅时被板子敲打肩膀一样。达也隐约开始理解到深雪想说什么,以及妹妹是对的,而自己是错的。
「哥哥,深雪现在要说一件任性的事,一件非常肤浅的事。」
深雪的语气没有自卑与伪恶,她的意志坚定不摇。
「哥哥只要保护我就好,只要为我负责就好。」
但只有她的声音颤抖得像是随时会掉泪。
「哥哥没必要关心我以外的人,没必要关心第一高中的学生,甚至是别校的学生!」
深雪咬紧牙关低下头,浏海遮住了她含泪的双眼。
「寄生人偶的事情等到比赛当天再处理就好了。只要不考虑解放寄生物主体,那种东西根本就不会是哥哥的对手。全部等到当天再破坏就好了。被解放出来的主体,我会在比赛结束之后一起解决掉。」
深雪以如同是在瞪视他、挑战他的视线,和达也四目相对。她的双眼没有流出泪水。
「即使这样哥哥还是要去的话,恕我冒昧,我会使尽全力来阻止哥哥。」
达也这次真的慌了。
因为他感觉到深雪体内充满禁忌的力量。
「深雪,住手!你……难道想封锁我的『眼』吗?要是这么做的话,会连你都没办法使用魔法啊!」
「那样的话,明天的竞赛就必须要弃权了吧。说不定也必须要从第一高中退学。但总比哥哥继续勉强自己来得好!」
深雪首度展露激动情绪,以哽咽的声音将真心话表露无遗。
「哥哥,您有察觉自己逞强到了什么程度吗?从早上到傍晚都在调校选手的CAD,比赛结束后还接受其他技术人员的谘询并提供建议。而且直到深夜都在指导学弟,同时为明天做准备。还要应付九岛家与国防军……这样就算是哥哥也撑不住的!哥哥会累垮的!」
深雪双眼滑落一颗颗的泪珠。
达也总算发现自己很疲劳,发现自己彻底疲累到没有察觉妹妹左思右想到这种程度。
他感受到栖息在心中的迷惘消失,内心变得轻盈。
「你不必这么做。」
深雪以感到意外的表情仰望达也。达也的语气不再焦躁,转而充满了平静的温柔。
「今天我会直接回房。」
「哥哥?」
「深雪,你说得对,我错了。」
深雪原本不认为自己会成功说服哥哥,她明白其实基于「人性」,哥哥才是对的,所以很难马上相信哥哥居然会回心转意。
「如你所说,我该保护的只有你。只要能够保护你,其他事情都无所谓。我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
这是深雪一直期望听见的话语,是填满她内心的话语,也是束缚她内心的话语。深雪就只是默默注视著达也,就好像刚才的高谈阔论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眼神和刚才一样率直,却又和刚才完全不同,充满了梦想。
「回房间吧。」
被推动肩膀的深雪,如同傀儡般开始往饭店的方向走去。
——彻底扮演著背景的水波,因为刚才那一幕而低下头,藏起自己像是在忍受著复杂心情的表情,跟在两人身后离去。
◊◊◊
大会第四天上午,冰柱攻防的女子单人赛,深雪在单循环决赛的两场比赛中都是不到一分钟就打倒对手,顺利夺冠。
虽然是会担心对手可能因此留下心灵创伤的压倒性胜利,但深雪看起来不以为意。观众们甚至没能注意战败者。深雪露出的愉快笑容,使得观众忘记鼓掌看到出神。正可说是为她著迷。
午餐之后是冰柱攻防男子单人赛,以及坚盾对垒男子单人赛。达也负责坚盾对垒。他在前往擂台旁边的途中和泽木会合。
「司波学弟,你今天看起来状况很好。」
即使上午都在处理冰柱攻防(也就是深雪)的事,早餐时还是有在帐篷碰面。
「有差这么多吗?」
达也同时冒出「现在才这么说?」的感觉与唐突的感觉,并且反问泽木。
「是啊。第一、第二与第三天,总觉得你看起来没有完全专心在比赛上。即使如此,你还是有好好表现出成果,所以我不打算插嘴,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有抱持著什么烦恼。J
达也暗自惊讶。他抱持的不是烦恼而是迷惘,但他不认为自己有把这件事写在脸上。实际上像是穗香、雫、干比古等朋友,或是和他之间的关系比泽木还要亲密的五十里与梓等人,都没有察觉他状况不佳。也可能是因为没有一直在一起才会察觉这种细微变化,即使如此,泽木观察的眼力还是值得畏惧。
「你今天的表情很清新,感觉得到精神奕奕。J
「我可能在自己没有察觉的状况下累积了不少疲劳。昨天久违地睡得很好,所以身体状况才恢复了吧。」
这种说法不突兀,却也不高明。如果是我,我应该不会接受这种说法吧——达也如此心想,并回应泽木。
「那太好了。司波学弟,以这个步调加把劲吧!」
但泽木甚至完全没有起疑的样子。他只是看著前方,不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只注视即将来临的比赛。
◊◊◊
就像是和达也的恢复同步般,第一高中开始急起直追。
第四天,第一高中的成绩是冰柱攻防男子单人赛第三名、女子单人赛第一名。坚盾对垒男子单人赛第一名、女子单人赛第一名。前一天落后第三高中一百分,如今缩减到六十分。
到了新人赛,第一高中的进击依然持续著。新人赛第一天,操舵射击男女双双夺冠,达也和贤人一起担任男选手的工程师,带领学弟们打倒第七高中获胜。女子组的部分则是香澄在颁奖台中央露出「怎么样啊!」的得意表情。
新人赛第二天是坚盾对垒与冰柱攻防决赛。坚盾对垒男子组以第三名作结,但女子组漂亮夺冠。虽然达也担任水波的工程师,不过他几乎没有登场的余地。
冰柱攻防同样是男子组第三名、女子组第一名。女子组的冰柱攻防由泉美独领风骚。泉美回到第一高中帐篷时挂著满脸——隐约感觉得到爱恋气息的笑容抱住深雪,但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时候,深雪也是乖乖当个(站著的)抱枕,让她抱到心满意足。
再来是新人赛第三天。
「……这就没办法了。」
「在幻境摘星和亚夜子对决果然还是太艰难了……就算是我,大概也没有胜算吧。」
为了准备后天的幻境摘星正规赛而在今明两天放假的达也,在观众席欣赏幻境摘星的决赛。
第一高中有一名选手晋级决赛。
其实在甄选选手的阶段,曾经提议让泉美或香澄去报名女生的明星项目——幻境摘星。很多人支持这个方案,但是达也强硬反对,所以最后香澄报名操舵射击,泉美则是冰柱攻防。
达也反对两人报名幻境摘星的名目是「香澄适合操舵射击」、「泉美和冰柱攻防的调性很合」。这不是谎言。七草家魔法师的特徵是「没有不擅长的领域」,换句话说就是适合使用任何魔法,而且调性都很合。像真由美那样明显擅长某些魔法反而是例外。
不过真正的理由是「在幻境摘星赢不了亚夜子」。
亚夜子最擅长的魔法,是将气体或能量扩散、平均到无法识别的聚合系魔法「极散」。极散术式和幻境摘星没有直接关系,但亚夜子有另一个和「极散」同样擅长的魔法。
那就是「疑似瞬间移动」。这个魔法是以空气形成的茧包覆自己或己方搭档,中和惯性,然后利用在一瞬间通过真空通道的方法来进行移动。
真空通道会被认定是妨碍其他选手,所以这个魔法不能直接在幻境摘星使用。但是只要将疑似瞬间移动的术式降级,就会成为一边产生强风,一边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跳跃的魔法。
使用飞行魔法也敌不过她的速度。疑似瞬间魔法的移动距离比飞行魔法差得多,但这在幻境摘星中不成问题。如果真有在这项竞赛赢过亚夜子的方法,那大概就只有在她发现光球之前先把光球打掉这个方法吧。
正如达也与深雪的预测,幻境摘星新人赛陷入了亚夜子独自不断得分的状况。第一高中的学妹也是全力以赴,维持现状应该可拿下第二名。
但也仅止于此。因为现在分数差距也是有增无减。
比赛结束的钟声响起。
幻境摘星新人赛的结果如下:冠军是四高的黑羽亚夜子,第二是一高、第三名是三高、第四名是其他五校。
新人赛最后一天是秘碑解码。第一高中虽然陷入苦战但依然全力以赴。
秘碑解码今年起改为九校单循环赛,正规赛与新人赛都分成两天使用六座赛场,每队打八场合计进行十轮赛事(也就是说,各队有两个时段不用比赛)。
第二天的第九轮赛事,七宝琢磨带领的第一高中队到目前为止六战全胜。他们在上上一轮比赛好不容易打赢战前视为最强劲敌的第三高中,当时新人队就已经洋溢起夺冠气氛。然而在前一轮比赛目睹第三高中败给第四高中之后,琢磨他们的意识就像是被浇一桶冷水般紧绷起来。
「那个家伙好厉害,叫什么名字?」
不是在相关人士观战区,而是在一般加油区看这场比赛的雷欧询问达也。
「黑羽。黑羽文弥。」
「黑羽?他果然……」
同样在一般观众席观战的干比古,像是要避免被别人听到般以不清楚的声音这么说。
第一高中对第四高中的比赛,目前正要步入尾声。很遗憾的,是以第一高中陷入危机的情况迎向尾声。
这里是各处放置巨大岩石,模拟石灰岩地形的「岩地战台」,设立在一角的第一高中秘碑由七宝琢磨防守。他出乎意料地自愿担任防守,将至今前来的敌人悉数击退。之前能够战胜第三高中的最大因素,也堪称就是琢磨将对方攻击手全部打倒这一点。
这样的琢磨面对文弥却屈居下风。文弥如同牛若丸那样在大岩石之间跳来跳去,不容许琢磨进行瞄准。而且文弥手上的手枪造型CAD在空中锁定琢磨,接著一股无形冲击袭击琢磨。
无系统魔法「幻冲」。
这是达也在去年新人赛也使用过的术式,但是他使用起来的威力比达也高得多。这也是当然的,文弥使用的不只是幻冲,还巧妙地在幻冲里藏入系统外魔法「直结痛楚」。这是文弥所擅长的魔法,也只有文弥能够使用,可以让对方的精神直接感知到痛楚。
他将魔法威力降低,不用说是观众,连在场的魔法研究员都不会发现他使用这个魔法,所以不至于一招就剥夺琢磨的意识。这么做的结果导致文弥的魔法没有被当成「直结痛楚」,而是被当成强力的幻冲。
不过无论被误解成什么样的魔法,这个魔法的威力与带来的结果都不会因此有所改变。累积在精神上的痛楚正确实地不断夺走琢磨的专注力。
专注力减弱,会直接降低魔法的威力与成功率。琢磨为了阻止文弥的行动,试图施展「碎石雨」(对小石头施加群体控制,集中射向敌人的魔法)。
琢磨的周围浮起许多小石头。
但是这些石头没有袭击文弥,而是洒落在文弥前一秒所站的岩石上。
文弥手中射出暗藏「直结痛楚」的幻冲。
他将第一高中的三个人全部击倒,于是第四高中确定获胜。
秘碑解码新人赛由第四高中夺冠闭幕。不过第一高中保住了亚军,夺得新人赛总冠军。
这使得在新人赛结束时,第一名的第三高中和第二名的第一高中相差分数变为五分。一年级的活跃使得第一与第三高中的争冠竞赛回到原点。
九校战第九天,战斗再度从新人赛回到正规赛。在这片星空之下,即将进行别名「精灵之舞」的幻境摘星决赛。
第一高中将穗香与昴两人送进决赛。穗香的工程师是达也,昴的工程师是梓。同为二年级的两人采取要在这里一鼓作气超越第三高中的作战计画。在确定第三高中只有一名选手晋级决赛的时候,这个作战计画就成功了一半,达也与梓也已经尽力完成了取得另一半成功的准备,再来就端看选手的表现了。
穗香换上以亮绿色为底的贴身比赛制服,有些害羞地站在达也面前。即使知道是比赛用的服装,但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异性看见这套穿著还是会觉得难为情吧。
「完全没有异常。你自己有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达也除了检查CAD的调校,还目不转睛打量穗香的身体,这也是在所难免。因为以他的状况来说,使用自己的「眼睛」调查会比机械观测更加确实。
「不……没有。没问题。」
穗香终于害羞地轻声回答。基于某种原因,这比起单纯被异性注视还要更令她害羞。达也同样知道这个原因,但正因为知道原因,才更必须要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为了让她专心比赛,和预赛前一样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达也如此心想,也打算向穗香这么说的时候——
「司波同学,打扰了。」
原本在隔壁准备室和梓进行最终调整的昴进来了。
「什么事?」
这句话在字面上不太友善,但语气没有那么冷漠。达也单纯只是询问。虽然是同校选手,但幻境摘星是个人赛,在选手即将进场的时间点造访接下来要交战的对手,即使不到超乎常理的程度,也算是不正常。
「想说来跟司波同学打个招呼。」
「跟我?打招呼?」
「对,跟你。」
昴像是在卖关子般点头。不过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一年前就算了,但现在的达也已经不会去在意她这种动作。
「我会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不好意思,司波同学的不败神话将在今天终结。」
不过,这种高傲的说话方式一点也不像昴的作风。
她说的「不败神话」,指的是达也负责的选手从去年以来就是只输给彼此,实际上未尝败绩。今年九校战也一样。操舵射击双人赛的英美,冰柱攻防双人赛的零、单人赛的深雪,坚盾对垒双人赛的桐原、单人赛的泽木,新人赛操舵射击男子组、新人赛坚盾对垒女子组,全都夺冠。
「不过这些胜利都不是我自己赢来的。」
不过达也没有将这些胜利误认成是自己的功绩。英美、雫、深雪、桐原、泽木、水波,他负责的尽是些不用他协助也能夺冠的选手,达也反倒觉得是自己走运。即使他的回应带点苦笑,也不代表他的个性扭曲吧。
「就算这样,司波同学负责的选手也没有输过。我要打破这个神话。」
不过客观来看,这份实绩肯定也造成了交战对手的压力。昴露出不像她作风的强势态度,应该也是为了排除这股压力吧。
老实说,这个态度令人感觉很差。不过就算这么说,昴对达也来说依然是同校选手,贸然回话增加压力也是不当的做法。
「这样啊。」
达也只能简短如此回应。
目送昴离开的达也将视线移回穗香,便发现她不知为何热血沸腾。
「达也同学!」
她的双眼里已经不再蕴藏著害羞,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斗志之火。
「我会努力,我会努力拿下冠军!我会保护达也同学的不败记录!」
过于不服输的这股气势,反而令人担心会弄巧成拙。但以穗香的状况来说,这时候泼冷水肯定是反效果。达也在这一年的来往中摸清了她的个性。
「这样啊,那就靠你了。」
这时候火上加油反而比较好。
「好的!」
穗香开心地以充满干劲的笑容点头。
幻境摘星决赛。
结果是穗香冠军、昴亚军。三高的选手夺得季军,但得分是一高八十分,三高二十分。
第一高中终于在总排名的部分站上第一。
◊◊◊
「途中还很担心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看来今年也没有问题。」
第一高中学生聚集的晚餐席上,洋溢著比起喜悦,更像是放心的气氛。
九校战第十天,第一高中在秘碑解码也夺冠,总分领先第三高中九十五分。虽然曾经被超前一百分,但现在完全反败为胜。
「吉田是今天的最大功臣,你真的表现得很好。」
称赞干比古的是在秘碑解码组队的三年级学生三七上凯利。他具备印度与英裔血统,金色头发加黑色皮肤的搭配非常罕见。
「不……这不只是我的功劳,也承蒙学长们的协助。」
干比古说著便看向不远处在女生们围绕之下用餐的达也。
「达也也帮了不少忙……」
「说得也是,司波今年也以工程师身分大显身手。喂,司波!」
凯利向抬头看向这里的达也招手。达也端著吃到一半的餐盘起身,离开以妹妹深雪为首的美丽女生集团,来到这张充满阳刚味的餐桌。干比古看著他走来,同时坏心地想著「我可不会只让你吃香喔……」——不过并不确定他是否真是如此心想。
「总之先坐下吧。」
这句话出自阳刚味最重的泽木。达也没有笨到刻意违抗(因为他端著餐盘过来,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违抗吧),说声「我知道了」就坐到泽木指示的座位上。
「今天辛苦了。」
「不,我昨天没能好好协助,所以希望今天能尽量弥补。」
达也辅助干比古并非临时的决定,干比古的CAD从一开始就是由达也负责。不过真要说的话,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幻境摘星与秘碑解码的比赛时间可能会重叠。而明知可能会分身乏术,达也依然被选为穗香与干比古的工程师。
「昨天的那个是在所难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场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但服部却刻意说出口,反映出他「规矩又死板」的个性。
「一点都没错。而且以你昨天的表现来看,稍微放水也不成问题。你的确为今天的胜利贡献良多。」
「这样也几乎确定是总冠军了吧。有脸见学长姊们了。」
继泽木之后,凯利以松一口气的表情这么说。他升上三年级才首度获选为代表,传统的担子肯定格外沉重吧。
就达也来看,这番话讲得还太早。以目前的积分差距来看,第三高中还是可以在明天的越野障碍赛跑反败为胜。
但达也并没有指出这点。老实说,无论是名次、积分或总冠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要让明天的竞赛平安结束。
不对,为了明天的竞赛在表面上可以平安结束,他要消灭所有「阻碍」。
达也在无关痛痒的问答背后,如此下定决心。
◊◊◊
晚餐后,达也来到饭店的瞭望室。月亮还没有升起,但天空清澈无云。富士山在星光之下展现朦胧的轮廓。山的前方是如同地狱深渊的黑暗。他在阳台俯瞰演习用的人工森林。这里是明天的越野障碍赛跑场地,也是有人在幕后筹画的暴行上演的舞台。
「怎么样?」
他询问身旁拥有少女外型的人偶。
『没有反应,推测依然在休眠当中。』
回答的是寄宿于人偶的魔物。在伦敦会议命名为「寄生物」,达也等人称为「琵库希」的灵子情报生命体。
「果然还是只能等到明天了吗……J
达也的自言自语透露出他失望的心情,但他脸上没有感到消沉的迹象。达也肯定想知道由寄生物寄宿在女机人的人型魔法兵器,同时也是明天实验的主角——「寄生人偶」位于何处。但他现在带琵库希来到这里,原因并不是在期待她真的可以查出位置。而且,如果只是要琵库希寻找寄生人偶,那根本没有必要来到高处。因为琵库希与寄生人偶在本质上是同类,只要彼此处于活动状态就能侦测到彼此。
自从被深雪以赌上魔法师生命说服的那天夜晚以来,达也就不再试图于事前阻止九岛家这个可能严重危害魔法科高中生的实验。这样或许正合神秘情报提供者的意,但达也决定等到当天,也就是明天到了现场再判断要怎么做——「神秘的情报提供者」没有追加提供有用的情报,由此就能明显看出对方并不是要在事前阻止实验。
达也会来俯瞰沉入夜幕的明日舞台单纯只是心血来潮。真要说的话,是因为九岛家与神秘的情报提供者将他耍得团团转,所以他来这里稍微宣泄一下怒火,也就是「明天你们给我走著瞧!」的意思。让琵库希侦测寄生人偶只是「顺便」。
「达也。」
瞭望台夜间并非禁止进入。不过将近深夜的这个时间,顶楼露台没有灯光也吹不到冷气,达也没有想到除了自己以外,居然还会有其他怪胎来到这里。
「师父,您是来乘凉的吗?」
不过,八云的怪胎程度比我严重多了……达也如此心想。他所想的「自己以外的怪胎」并不
是八云。
「算是那样吧。因为晚风比冷气舒服。不过那位大小姐应该有事找你吧?我觉得差不多该打声招呼了。」
八云说完并没有耸肩,但站在露台上的达也抱持类似的心情看向他所说的人物。
透过夜幕看见的人影是比他年长,就世间看来却还年轻的女性。她现在给人的印象和平常不同,大概是那张美丽脸蛋没有以往那种装模作样的笑容,而是挂著没有余力的紧绷表情。
「那封信果然是少尉寄的吗?」
达也完全不说开场白,如同延续对话般询问,藤林的脸露出苦笑稍微放松。
「你怎么知道?J
「这是可能性的问题。如果去想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能够使用那么高阶的技术,少尉是第一人选。」
「也可能不是你认识的人吧?」
「就算去思考这种可能性也没有意义。」
「也对……」
虽说稍微放松,但藤林表情依然紧绷。究竟是基于紧张、罪恶感,还是完全不同的原因……达也的洞察力还不足以看透个中原因。
既然不知道,那么询问就是最好且唯一的解决之道,所以达也毫不客气犹豫地询问。
「您在前第九研前面的道路那里也有对我提出警告对吧?您想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吗……我希望达也做什么呢……」
达也注视的目光如同要射穿藤林双眼,却找不到任何能判断她在敷衍的要素。
「达也,要不要换个地方?」
即使以魔法防止窃听与偷拍也不能放心,她要讲的事情就是如此深入吧。
「这个嘛……」
本次事件在某些方面上,无法断言藤林与独立魔装大队是自己人。虽然也不是说不担心是陷阱,但也没有这么严重。
「方便也请师父在场吗?」
「好啊。」
「好的,我不介意。」
「我明白了,那就交给您安排。」
达也得到两人应允之后,接受藤林的提议。
藤林带达也与八云来到车上。这辆车和达也当成工程车使用的露营车类似,不是停在分配给九校战的停车场,而是停在有点距离的地方。车上没有任何人。
『主人,没有侦测到通讯用的电波。』
琵库希曾在牛山等人的协助之下,尽量在3H躯体的容许范围内强化她的感应器,这样的她也没有察觉可疑之处。
「达也坐吧,八云老师也请坐。」
藤林邀两人坐上简易沙发之后,便稍微若有所思地看向琵库希,但她最后还是不发一语地走向车内厨房。
她大概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花太多时间吧。藤林以托盘端著三个装入黑色液体的玻璃杯回来。她将杯子摆在桌上,然后无视于站著的琵库希,坐在两人正对面。
「从头依序说明比较好吗?」
藤林没有邀两人喝饮料,就突然开口询问达也。语气变得亲切,或许是代表她不是以军方立场对待达也。
「这个嘛,在您详细说明之前,我想先确认几件事。」
达也毫无戒心地拿起杯子喝饮料。他刚好口渴。
「好啊。」
藤林并不惊讶达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喝下她招待的冰咖啡。她知道达也可以比她更正确认知物质成分,再说,毒也只能在「短短一瞬间内」对达也有效。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寄第一封信之后,就没有再追加提供详细的情报?少尉受到监视了吗?」
藤林觉得达也劈头就问她不想被问到的事情,但她现在不能不回答。
「是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您这次之所以会来找我,是风间少校或佐伯阁下的意图吗?还是九岛阁下的意图?」
「……是队长的命令。外公没有监视我。」
「没有监视」究竟代表藤林响子在本次强硬进行的实验和九岛家完全无关,还是被信赖到无须监视?
「藤林家的大小姐,我也方便问一个问题吗?J
八云在达也进一步询问之前插嘴。「藤林家的大小姐」这个称呼是否妥当?至少达也不认为是妥当的称呼。但藤林并不在意,露出平淡的笑容点头。
「好的,请问。」
「藤林家站在何种立场?」
但她面对这个问题无法维持扑克脸。她蹙眉不是因为不想被这么问,而是因为她自己也得顾虑藤林家的立场。
「中立。」
「意思是你内心反对,表面上却无法反对九岛家的所作所为是吗?」
「」
「藤林家现任当家夫人,是九岛家现任当家的妹妹。基于这层关系,在『九』的魔法师与传统派的对立中,藤林家身为古式家系却站在『九』的魔法师这边。如果藤林家现在和九岛家分道扬镳,将会在日本魔法界被孤立……大概是这样吧?」
藤林之所以收起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为了避免内心被解读吧。但从她收起笑容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说她的尝试失败了。
「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关于利用大陆的方术士这部分,藤林家有什么看法?」
总是一副悠哉模样,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八云,眼神蕴含犀利的光芒。
「关于这件事,我们并不乐见。真言舅父大人这次邀请逃亡方术士进入前第九研,家父不断要求他回心转意。」
藤林即使慑于八云的目光,依然清楚回答这个问题。藤林家确实基于姻亲关系站在九岛家这边,但他们之所以没有介入「九的含数家系」与「传统派」的纠纷,而是选择和传统派对立,是
因为他们担忧把他国术士带入国家核心可能造成危机。
「逃亡方术士拥有的技术确实有用。利用他们提供的术式,使得寄生人偶的想子消耗量最多减少了三成。不过即使如此,家父与我都还是觉得邀请他们加入是一种错误。」
「师父,不好意思,还是照顺序来吧。」
达也这句话,使得八云与藤林之间的紧绷气息烟消云散。八云的脸上恢复为平时那没有情感的微笑。
「藤林少尉。」
相对的,达也投以阴险的假笑,使得藤林感受到另一种不同的紧张感。
「这次的事件也让我觉得非常烦躁。即使知道他们的概要计画是在九校战拿魔法科高中生进行魔法兵器实验,却很难查出背后真正发生的事情。但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不晓得。因为提供情报的人不肯进一步透露。」
「那个……达也,这是因为……」
总觉得藤林表情看起来有微微的抽搐。
达也大概是看到她的表情就稍微消气了,收起嗜虐的笑容。
「不过只要无视于幕后活跃的黑手们有何意图,这件事就没有那么艰深复杂了。」
这是深雪让达也察觉的,不过这和现在要谈的事情无关,所以达也没有提及。
「首先,国防军内部的反大亚联盟强硬派,将九校战项目改成著重于战斗的类型。」
藤林没有反驳达也这番指摘。
「接著,九岛家利用这次的改变,计画进行寄生人偶的性能测试。」
「这是外公提议的,刚开始的时候舅父似乎反对这件事。」
「那么,是九岛阁下决定利用逃亡方术士的吗?」
「……不,这是舅父的决定。」
「这样啊。拉拢九岛家现任当家,在幕后操纵逃亡方术士的这个人,总之先称为X吧。X企图让寄生人偶失控,导致九校战参赛选手伤亡。或许不打算闹出人命,却想让选手伤重到攸关魔法师的生命。选手们是未来可能成为国家战力的魔法师,X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断绝这些魔法师的供给于未然,以妨碍日本增强国力。」
「是的,我们也这么认为。所以我才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藤林的双眼没有从达也暗藏不信任与质疑的视线移开。
「达也,我们请求你协助阻止寄生人偶失控。」
藤林不是起立敬礼,而是坐在沙发上,将双手重叠在并拢的双腿上,深深低下头。她使用的称谓不是「特尉」,是「达也」。
「协助?」
「是的,不是命令。这个委托不在我基于任务而有权下令的范围,所以这是求助。」
藤林抬头之后从沙发起身。察觉这是默默示意「跟我来」的达也同样起身。藤林走到足以收纳成年男性,就某方面来看像是棺材的箱子前面,在达也旁观之下打开盖子。
不晓得是不是有在铰链部位加装弹簧,「棺材」的盖子在轻轻上提之后就自动打开。里面是类似厚实工作服的群青色可动装甲。
「寄生人偶的性能测试,是国防军私下委托十师族九岛家进行。我们出手妨碍将成为国防军的内乱,成为军方与十师族的私斗。」
「意思是要我成为非法的秘密破坏员?」
达也语气冷硬。藤林的意思等同于他们在达也真实身分曝光的时候也不会袒护,所以达也只回以这种反应已经算是很亲切了。
「我觉得你会这么解释也是在所难免。」
达也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但藤林坚毅地承受著他的视线。或许是在逞强,但藤林看起来没有感到慌张。
「好吧。」
短暂互瞪之后,让步的是达也。他原本就打算独自「处理」寄生人偶,老实说,他很感谢能够使用强化隐形机能的新型可动装甲。
「谢谢。这辆车你可以自由使用。这是钥匙。」
达也从藤林手中接过无线控制盒。
「用完就按这颗按键,五分钟之后会只有『内侧』自爆。」
在藤林所指的壁面一角上,有个嵌在黄黑条纹外框内的红色按键极度抢眼,看起来就很像是自爆按键。
「可动装甲怎么办?我觉得这不是会因为车辆自爆就能烧光的东西。」
「放回原本的箱子里就可以完全烧光,这部分实验过了。」
「我知道了。」
达也朝藤林点头,然后给「自爆按键」一个白眼,如同自言自语般低语。
「这次是利害关系一致所以照办,不过我将来会讨回这笔人情债。」
听完达也这番话脸色后苍白的藤林,像是逃走般向他道别。她将可动装甲连同车子塞给达也之后便动身前往饭店。八云随口说了声「姑且送你一程」就前去陪她一起走到饭店。在四方形车身融入黑暗之后,八云询问藤林:
「大小姐,那真的是风间的命令吗?」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可以别叫我『大小姐』吗?」
藤林绷著脸,没有看向八云就如此回应。
「恕我失礼。藤林小姐,我是在想,应该没有必要让达也做那种事吧?为免误会说明一下,我觉得其实寄生人偶应该不会失控。」
「您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因为说谎也是工作之一啊……」
八云以像是责备,也像是安慰的语气述说。
「兵器都具备安全装置。我不认为九岛烈这样的人会疏忽这种事……话说藤林小姐知道吗?密教也有将人偶当成傀儡操纵的法术。虽然那是道行不足以召唤真正护法童子的修行僧,拿来作为替代品使用的冒牌货。」
「不……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想像。」
藤林以慎重的语气回应突然转变的话题。她以眼角余光观察也完全无法解读八云的表情。藤林知道原因并不只是环境阴暗。
「不久前,我久违前往了『本山』一趟,请教这方面的专家。但他说他已经可以召唤真正的护法童子,没有在用冒牌货了。」
当时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八云回忆当时不禁笑了。
「无论是任何术士,似乎都不会忘记定义该保护及攻击的对象。而傀儡违反定义就会受罚。驱动傀儡的要素似乎会封锁傀儡避免它继续乱来,包含这种封印术才是完整的操纵术。」
八云转过身来。空洞的双眼,裂成弦月状的嘴,这张脸就如同魔物寄宿的人偶,藤林差点就叫了出来——不,是她想尖叫却叫不出来。
不知何时,藤林就已经中了八云的法术。
「寄生人偶也有内建类似的法术吧?例如禁止攻击非战斗人员之类的。因为若不是那样,就无法当成自律行动的兵器使用了。」
「……您说得对。」
藤林没有失去意识与意志。
「即使方术士想让寄生人偶袭击高中生,根基术式也不会允许。一旦开始失控,控制术式就会转变为封印术式去封印寄生物。」
「我有听说这件事。」
只是她无法隐瞒,无法说谎。
「要让寄生人偶发狂,就必须按照顺序先解除将寄生物固定在机器人偶内的术式,再将恢复自由的寄生物重新固定在机器人偶里。在寄生物固定于机器人偶内部的状态下,就无法让寄生人偶发狂。」
「我不晓得。」
「这样啊……还没有验证到这个阶段吗?」
八云的目光移开藤林。
藤林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
八云朝黑暗呼唤。
「似乎是这么回事。不过风间,你知道吗?」
黑暗塑造出人的形体。风间出现在停车场通往饭店的零星灯光之下。
「知道什么?」
「达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不,我不知道。」
藤林以惊愕表情仰望风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想过他会亲自监视的缘故。风间没有看向藤林,以(看似)沉痛的表情回答师父的问题。
「你没有问过这位大小姐?」
「是的。」
风间也是古式魔法师之一,应该也多少具备了傀儡术的知识,不可能不知道法术内藏安全装置。既然他刻意不问,就表示……
「这样啊……看来你们是有什么想让达也大闹一场的理由呢。」
「师父也同样瞒著达也吧?」
风间以问题回应问题,间接肯定了八云的推测。
「虽然不是辩护,但旅长不晓得这件事。旅长熟悉魔法的运用方式,却只限于现代魔法,在古式魔法的领域等同于外行人。」
「但我觉得就是为此你才会辅佐她啊……」
「师父为什么不阻止达也?」
看来风间的方针是避免回答不方便说明的事。
「因为阻止他的话会演变成麻烦事啊。」
八云也不在意。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责备风间。
「藤林小姐,关于我刚才说的……」
八云如果觉得没有危险,就会对达也那么说。
「那是一般论点,只有这次可能不会这么顺利。」
决定不涉入俗世的八云之所以彻底介入这个事件,是因为这恐怕不只会影响到俗世。
「什么意思?」
「九岛烈大概也被同样的想法囚禁了。不只是他,前第九研的老人们应该也都安心处于同样的『常识』里吧。」
八云自己也快到被称为老人也不奇怪的年纪,却以「老人」形容这群「九」的旧世代。
「关于寄生物的性质,你们应该有从达也那里得到过详细的报告吧。」
风间与藤林默默点头回应。
「寄生物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次元,受到强烈又纯粹的意念吸引,通过次元之墙的小洞来到这世界。他们和拥有强烈又纯粹意念的个体融合,在接受强烈又纯粹的意念后开始活化。」
八云重复「强烈又纯粹的意念」这个词。藤林率先察觉个中意义。
「难道……九重老师的意思是……?」
「强烈又纯粹的意念。明天是攸关九校战冠军的最后一天,有些地方会充满这种意念也不稀奇吧?」
「意思是束缚寄生物的术式可能会失常……?」
风间以呻吟般的声音挤出这句询问。
「或许会失控,也或许不会失控。但我觉得至少无法断言绝对不会失控。」
八云的回答非常不负责任,而又极为真挚。
「而失控的寄生人偶在最后会被破坏,因而从机械身体解放的寄生物,有可能会依附在拥有强烈又纯粹意念的年轻人身上。」
风间与藤林都无法反驳八云提出的最坏结果。即使九岛烈在场,也只会变得脸色苍白,同样无法反驳吧。
「所以我觉得以结果来说,将那套战斗服给达也是对的。藉由达也的力量单方面打倒寄生人偶,试图使对方放弃将妖魔用于军事用途的愚蠢行径——风间的这个独断计画,到最后应该也会顺利完成吧,所以我会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相对的,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八云表示不会让佐伯得知风间隐瞒情报,并以此为代价要求风间提供情报。
「是什么事?」
「是谁将大陆的方术士送进九岛家?」
就算风间想回答,他也不晓得答案。回答八云的是藤林。
「……是横滨一名叫作周公瑾的华侨青年。」
「横滨的周公瑾啊,最近莫名地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师父,您知道这个人?」
八云没有回答风间这个问题。
「那么,既然我想知道的事情也问到了,我就先告辞了。关于隐瞒情报与黑箱作业,我会守
约保密。」
八云朝著灯光照不到的道路外侧踏出一步。光是这样,他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云离开之后,藤林才终于站了起来。
「队长,那个……」
「少尉,走吧。本官不想在这里被达也看见。」
藤林想说某件事,但风间却打断她的话语,走向饭店。
不知道藤林是不是因为不想继八云之后又遭受达也责备,乖乖地跟在之后肯定会处罚她的风间身后。
「少尉。」
风间背对藤林,没有确认她是否跟过来就向她开口。
「是,队长。」
「看来少尉也被九岛阁下给骗了。」
「什么?」
行走中的藤林瞬间差点因此绊倒。
「寄生人偶可能会失控,但阁下对少尉说不可能失控,对吧?」
「啊,是的。」
即使她没能立刻理解风间想说什么,但风间讲到这里,她心里就有底了。
「贵官试图亲自确认情报是否属实。虽然没有立刻报告是贵官的疏失,但是以结果来说,贵官没有提供假情报,预先防止本官下达错误的命令。」
风间的意思是他不会追究藤林站在九岛家那一边。
「少尉——辛苦了。」
「不,谢谢长官。」
风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进,而藤林则停下脚步朝他的背影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