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二〇九六年十月十五日的放学后。两周后就是论文竞赛,但这天第一高中校舍各处,却悄悄出现不同于准备工作喧嚣声的私语声。
他们讨论的是一位突然的访客。那是一名二、三年级非常熟悉,一年级也几乎无人不晓的知名校友。
当事人七草真由美被带进贵宾用的会客室。看来校方不是将她视为前任学生会长,而是十师族七草家千金来接待。现在接待她的只有达也一人,这是她指名使然。
「达也学弟,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来第一高中最不会出问题……」
真由美说完之所以低头致意,应该是因为察觉到外面的骚动吧。她的专属技能不是用听的而是用看的,所以并未听到学生们的流言蜚语。不过被带到会客室的途中,不时有视线瞥向他们,即使不是真由美,也不难推测出两人现在成了众人的好奇焦点。
「不,请别在意。」
达也也知道自己和真由美引人遐想,但他回应真由美的这句话不是安慰或安抚。真由美这次来学校找达也,确实使他得做好忍受烦人传闻好一段时间的觉悟,但还是比起直接跑来家里好多了。在达也家里,不希望「其他」十师族看见的东西多不胜数。那种东西当然不会随便乱放,不过真由美的「眼睛」可能会一个不小心就看见。达也无法忽视这个风险。
真由美如果有事要找达也,直接到达也家肯定比到学校方便得多。毕竟她要查出达也住处应该不是难事,而且她比达也更需要在意空穴来风的绯闻。但她还是选择在学校面会,一定是顾虑到达也的立场──达也当然也能理解这种单纯的事情。
「那个……状况怎么样?」
真由美似乎相当紧张,不像她的个性。
达也听到不算问候也不算开场白的这句话后,冒出了这个感想。又或是她要谈的事非常难以启齿。
这样下去恐怕会虚耗时间。如此担心的达也决定自己带入话题。
「今年的论文竞赛,我主要负责会场当天的警备工作,所以不会很忙。」
「是……是吗?达也学弟居然不是上台成员,我有点意外……」
「是的。所以若学姊要商量的事情是我能力所及,我或许帮得上忙。」
达也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真由美只是来看他。两人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让对方接受「因为想见你就来了」这种理由。虽然他们之间称不上是单纯的学姊学弟关系,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来找达也应该是基于某个明确的目的。
「……也对,浪费时间也没用。」
真由美眼中依然透露犹豫的神色,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说,这样下去只会任凭时间流逝,而且真由美与达也的自由时间都有限。她是基于某个目的来见达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讲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一高。
「达也学弟,你记得名仓先生吗?」
「记得。请节哀顺变。」
「感谢关心……达也学弟,原来你知道名仓先生的事了?」
「我看了地方版的报纸。」
「这样啊……你是为了论文竞赛会场的警备,跑去收集当地情报吗?」
「算是这么回事。」
「那么……」
真由美这段短短的沉默,是为了甩掉是否该提出委托正题的最后一丝迷惘。
「你知道名仓先生的死因吗?」
「只知道是他杀。」
「毕竟没公开更进一步的情报呢。」
真由美露出的苦笑意外地乾脆。
「没错,名仓先生是被人杀害的,但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真由美的说法,使得达也微微露出疑惑神情。
「学姊的意思是?」
「我父亲……」
真由美说到这里先停顿片刻。但她早已舍弃心中踌躇。
「我父亲知道谁是杀害名仓先生的凶手。」
达也并未掩饰自己的惊讶。
「是令尊亲口说的吗?」
「不,不过我很肯定父亲心里有数。因为名仓先生就是受到父亲命令,才会去京都进行秘密工作。」
「到京都进行秘密工作吗……」
以达也熟悉的方式形容大概就是「不能见光的工作」,也就是非法或近乎非法的工作。
「这部分我也没打听得很清楚。父亲只说是『某个工作』,还说我『没必要知道』。」
「这样啊。」
这等于承认了「有派名仓去进行不能见光的工作」。七草弘一大概也不想隐瞒吧──达也如此解释。
「所以,学姊想怎么做?」
对于真由美来说,这个问题绝对不是冷箭,但达也这句直接的话语,以及更笔直地射穿她双眼的目光,使得真由美颇为畏缩。
即使如此,真由美也没有低头沉默。她在使命或义务之类的情感推动之下,选择承受达也的视线。
「我想知道真相。」
「意思是想查出凶手?」
「──嗯,没错。」
真由美停顿片刻才回答,但这不是她内心踌躇所故,而是她在压抑自己急躁的心。
「老实说,我和名仓先生的关系绝对不算亲密。」
达也听到真由美的坦白,默默地表示感到意外。但他没有立刻插嘴,只以眼神催促真由美说下去。
「对于名仓先生来说,我只是工作上的服务对象。我也只把他当成监视员兼随扈。」
「即使如此,学姊还是想找出凶手?我觉得这么做的风险不低。」
达也试著稍微挑衅真由美。
得到的是充满愤怒的视线。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随口说说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找出凶手?」
「我的随扈因为七草家的命令而丧生。我知道命令内容并不是要他去死,但是派给他的工作很可能会致命,所以就结果而言是一样的。我不想背对这个事实。身为七草家的一分子,我至少要知道事情真相。」
「了不起。」
达也说著叹了口气。
真由美柳眉倒竖。
「不过……」
她正要说话时,达也抢先以冰冷的声音制止。
「学姊应该也知道,这到最后只会成为一种自我满足。」
「我知道。不过,自我满足错了吗?」
真由美并非变得自暴自弃,而是以蕴含坚定意志的语气坦承,使得达也也无法立刻想到反驳的话语。
「我不能接受就这样不知道真相。这样自我无法满足。我会没办法以七草家长女的身分挺胸活下去。」
「……以『七草家长女』的身分吗?」
「没错。就好坏两方面来说,这都是我的立场,我无法逃离这个身分。既然这样,我想抬头挺胸地这样自称下去。我这个想法很奇怪吗?」
「不,我不觉得奇怪。」
真由美这个主张令达也同时感到羡慕与反弹。
深雪「还」无法自称是四叶的直系,被迫隐瞒真实身分。达也不认为身为四叶家的一分子是美妙或能引以为傲的事,但是非得隐藏真正的自己,是一件悲伤的事。达也不是以感性,是以理性如此认为。
相较于这样的妹妹,真由美却说得出希望能以自己的出身为傲这种话,使达也理性上认为她是「应该」羡慕及嫉妒的对象。
「这样啊……所以,你要我做什么?就算叫我找出凶手,我既没有当侦探的本事,也没有人脉可以帮忙调查。很遗憾,我认为我帮不上忙。」
但有别于那种「应该存在」的情感,达也是真的认为自己派不上用场。连线索不少的周公瑾探索任务都不晓得该从何著手,要他查出连名字都不晓得的杀人凶手下落,更是毫无头绪。
「等一下!」
即使达也明确拒绝,真由美仍叫住正要起身的他。
「凶手恐怕和那个横滨事件有关!」
出自她口中的制止话语,效力足以将达也留在沙发上。
「您说『横滨事件』?」
达也应该没将惊讶写在脸上。
但真由美不知为何微微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
「去年横滨事变的关系人。最近名仓先生似乎在中华街找这个人。」
真由美大概认为,自己成功吸引了达也的兴趣吧。虽然原因和她想的不同,但达也确实感兴趣了。
「亏学姊居然知道这种事。」
「那个人离开我身边去做随扈以外的工作时,总是习惯在工作结束后送我伴手礼。最近来自中华街的伴手礼很多。我一直觉得他误以为我还是小女孩……但我现在觉得,名仓先生或许是想留给我一些提示,让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原来如此。」
真由美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她这番话包含许多暗示。
名仓的雇主是七草弘一,真由美虽是工作上要保护的对象,但她在雇佣或交易关系之中都是第三者,是外人。
名仓是长女的随扈,又可以将不能见光的工作交给他──至少信赖到可以委由他处理不方便被人知道的工作。这样的部下却随手留下工作内容的线索给外人。
七草弘一没有完全掌握部下。
也可能是在七草家,没有真正能称为心腹的部下。
这件事或许会在今后带来重大意义──
至此,达也停止继续思考七草家的家务事。
「或许学姊说得没错,名仓先生的工作可能和横滨中华街有关。但我觉得没有根据能证明那是关于横滨事变的工作。」
这时,达也认为让真由美加入帮忙自己的行列也不错。真由美在肉体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但战斗力已在横滨的战场实际证明过。而且比起还是高中生的深雪与水波,真由美这个大学生在时间上比较好安排。
达也这番反驳只是要让真由美冷静一下。朝真由美过于躁进的心情泼冷水,让她仔细想想会不会是自己误判。如果她依然要求达也协助,达也就会接受。如此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
她似乎也想过达也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显露出怯懦的态度。
「……那么,你认为『凶手和横滨事变有关』只是我的主观认定?」
但是只经过短短数秒,真由美就改以也像是豁出去的强势态度面对达也。
「我没这么说喔。」
达也露出讨好的笑容安抚真由美。
「只是觉得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或许会看不清事实。」
真由美身上透露出她将脸颊鼓起时的氛围……但她毕竟已经是大学生了,不会让这种表情真的出现在脸上。
「『先入为主』跟『主观认定』还不是一样……」
真由美这句细语清楚地传入达也耳中,但达也视为是真由美自言自语。具体来说就是当成耳边风。
「……我当然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不过,达也确实回应了真由美直视著他说出的这句话。
「学姊也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达也一直在等待问她这个问题的机会来临。
「知道。就算这样,我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
真由美这句回答,也感觉得到当中包含了已无法收手的意思。
「所以达也学弟,拜托你,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不过达也完全不在乎。表面上他是因为真由美极力要求才答应,这个结果正合他意。
「──我知道了。」
真由美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虽然没写在脸上,但达也同样感到放心。
「具体来说,我要怎么做?」
「达也学弟,你会为了警备工作去京都场勘吧?」
「是的,这周末要去。」
「到时候希望你稍微陪我一下。我想看看名仓先生遇害的现场。」
达也提出当成最后总结的问题之后,真由美也做出了他想要的回应。
「这样就好吗?」
依照当地的状况,达也或许会想要真由美好好陪他一下,而不只是稍微。
但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我也明白的。」
达也行事冷酷,但如果是和己身目的无关的领域,他并非不会在意别人的心情。他看到还算熟识的对象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消沉,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还只是七草家的女儿,我自己在社会上还没有任何力量。身为魔法师的实力与天分也终究是以人为本,没办法动员警察或是代替警察寻找凶手。」
她轻声说出的丧气话完全是事实,达也没有任何话语能安慰她。达也能够报复无头龙及应付侵略军,是因为背后有独立魔装大队这个组织撑腰。能够介入寄生人偶计画,主要也是因为得到九重八云的协助,以及独立魔装大队提供可动装甲。
至今的每个案件,光靠达也个人的力量都无法那么顺利处理。达也从未忘记这一点。正因为亲身体会到个人的力量有限,才无法轻易出言安抚。
「达也学弟一开始说得对,到头来,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为了这种事冒险或许是很笨的做法,可是……」
「我知道了。」
达也重复同一句话,打断真由美的话语。
「那就约在二十一日星期日。时间与地点看学姊方便。」
「……达也学弟,谢谢你。」
真由美在沙发上深深低头致意。
「那么,我明天寄电子邮件告知你时间与地点。」
「方便再问一件事吗?」
达也叫住道谢完准备离席的真由美。
「名仓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了吧?」
「嗯……是的。」
「他过世时的随身物品还留著吗?例如当时穿的衣物之类的。」
「警方说要当成证物保管,就让他们那么做了。名仓先生没有亲人,所以我希望尽可能协助警方逮捕凶手……」
「我可以检视一下吗?」
「……我拜托和家里联络的刑警看看。」
真由美回应之后,达也微微低头致意。
她似乎欲言又止,所以达也以眼神催促她开口。
「对不起。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亲切地帮我……」
「既然要协助,我会尽力而为。」
达也说完就起身,以免真由美再度向他道谢。
达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重新整理了想法,推测名仓是被周公瑾杀害的可能性不低。七草弘一或许是派名仓三郎自行调查周公瑾的底细──这个假设绝对不是荒唐无稽。既然并非绝对不可能,那么甚至存在七草家当家曾经和周公瑾串通的可能性。
达也说他想看名仓的遗物,只是因为他认为可能找得到和周公瑾相关的线索。这绝对不是真由美需要道谢的事。
达也送真由美到校舍正面玄关之后,便前往学生会室。
不知为何,在室内的不只是学生会干部与现任风纪委员长,还有前任社团联盟总长。
「哥哥,辛苦了。」
「嗯,抱歉来晚了。」
深雪挂著笑容起身,达也挥手要妹妹坐下,然后前往自己的座位。虽然他察觉不时有视线偷看自己,但他没有主动做出反应。
「司波学长。」
首先对达也开口的,是他进入学生会室至今都不看他一眼,正在和终端机奋战的泉美。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达也的反问就表面看来很妥当,实际上却是预料到泉美想问问刚才结束的那场面会,才会这么说。
「不是啦!」
而且他不可能猜错。
「姊姊她……回去了吗?」
「回去了。难道你有事找她?」
「不,不是。只是,那个……想说姊姊究竟有什么事,居然需要借用学长的时间。」
泉美这番话很明显是表面话。她想知道姊姊和达也究竟谈了什么事。
「害你操心了吗?你用不著担心喔。」
但是用这种方式向达也打听,只会被他反过来利用这种表面话转移话题。
「我没有为学长操心!」
结果导致泉美赌气回嘴,还因为学长姊不禁投以觉得有趣的视线而脸红。
泉美红著脸低下头之后,深雪接替她继续询问。她没有偷看哥哥的表情,却并非对于达也与真由美两人共处一室漠不关心。不对,反而该说她还是最在意的人。
「所以哥哥,七草学姊和您谈了什么?方便的话,希望您可以告诉我。」
感觉深雪一问完,周围就同时竖起了耳朵。看见达也环视室内,有人移开目光,有人没移开。尽管有著这些差异,但所有人都在等待达也回答。
「学姊好像也要到京都办点事。」
达也如此告知的同时,泉美身体一颤。虽然她低著头,看不出表情,但很容易就能猜出她想到名仓的事。不过,达也认为要是在这里顾虑泉美的感受或是安慰她,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所以达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学姊说下周的场勘想和我一起去。她没有说明要去做什么,所以我拒绝了,但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达也修改结论如此回答之后,服部轻轻叹了口气。他肯定也在担心「那种事」。
不过,服部像是要掩饰想法般,以更加严肃的语气询问达也。
「司波,你知道是严重的事,那为什么要拒绝?虽说是警备场勘,也只是绕市区一圈观察状况吧?既然没有时间限制,只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不会碍事才对。」
其实服部自己应该很想同行,但他是个正经八百的好青年,真是难为他了──达也听完服部的询问之后如此心想。达也的嘴唇不是基于嘲笑,而是基于善意差点露出笑容,使他必须刻意紧闭嘴唇。
不过,责备他的话语还没结束。
「达也同学,我也这么认为。」
服部的责问在达也的预料之内,但穗香也和服部同声一气就出乎预料了。
「市原学姊与十文字学长也在魔法大学里,七草学姊却专程来到一高,代表学姊应该相当依赖达也同学吧?」
达也不明白穗香的想法,没能立刻回应。
无法想像达也在京都和真由美见面能让穗香因而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深雪完全是外人,或许是想到可以拿真由美当电灯泡,但深雪是达也的亲妹妹。水波则是会和达也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从她平常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这种想法对于穗香可能很失礼,但穗香或许纯粹是同情真由美才这么说。
「达也,如果只要拨点时间就能解决,应该没关系吧?」
「……说得也是。」
连干比古都这么说了,达也只能承认自己屈居下风。尽管干比古不知道「逮捕周公瑾」这个真正的目的,但他是京都场勘之旅背后对「传统派」发动挑衅作战的共犯。连他都劝达也协助真由美了,要是达也依然顽强拒绝,或许会让他无谓地起疑。
而且,这样的发展也正合达也的意。只要找到能够和真由美同行的理由,会合时也没必要假装巧遇。
其实达也不太期待真由美帮得上多少忙,但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达也认为四叶家要他做的不是寻找周公瑾,而是找到后的处理工作。但真夜的委托内容是「协助逮捕」,要是没找到就不可能逮捕,所以至少得做个样子,表现自己有在进行搜索。要作戏的话,多凑一些人比较体面。
「学姊那边由我联络,顺便道歉吧。泉美,我可以联络一下学姊吗?」
「为什么要问我?」
泉美以不太高兴的语气反问。她敏锐地察觉这个问题是因为达也认为她有恋姊情结。
「因为你是七草学姊的亲人。」
不过,达也不会因为学妹心情不好就畏缩。
「没必要经过我的许可,学长请自便。」
达也不讨喜的回应,引得泉美可爱地撇过头去。
◇◇◇
前山梨县一个群山环绕,靠近前长野县界线的狭小盆地中有个无名村庄。连地图都没标示的这座山中小村庄,正是在全世界魔法相关人士之间恶名昭彰的四叶家的大本营。
村庄中央,在辽阔建地内拥有数座别馆,且在村中明显大一号的平房宅邸就是四叶家主屋。宅邸的女主人四叶真夜,正在其中一个房间聆听心腹管家叶山的报告。
「……以上就是奈良事件的来龙去脉。」
「国防军情报部啊……」
真夜艳丽的红唇露出嘲笑。这张表情中没有任何低俗,甚至酝酿出高贵的气息。
「已经查出是哪个单位介入的了,若您觉得碍眼……」
「无妨。国防军也有面子要顾吧?只是稍微多管闲事而已,得睁只眼闭只眼才行。」
主人以高傲的语气说完,老管家便恭敬地行礼致意。叶山并未对真夜瞧不起国防军的态度抱持任何疑问。
「不提这个,说说达也吧。」
真夜的注意力立刻从国防军移开。虽然这么说,但真夜与叶山原本就是在聊达也,所以只是回到正题罢了。
「他目前为止有很认真工作吧?」
「是的。关于开发中的新魔法,他也没有刻意隐瞒,看不出任何反抗意图。」
「新魔法啊……他说是近距离物理攻击的魔法。猜得出是何种魔法吗?」
「这纯粹是属下个人的推测,可以吗?」
「没关系。让我听听叶山先生的想法吧。」
真夜没有藏起好奇心而询问叶山。
完全不参加实战,也几乎不会出面协商事情的真夜,平常都在宅邸里足不出户。但她并没有闲到发慌。当然,她也不是沉溺于荒淫或是整天上网玩游戏。四叶家最重要的课题是提升魔法师的性能。身为当中的一分子,她的时间主要是用来研究魔法。
对于这样的她来说,达也正在开发新魔法的情报,纯粹是引发了她的好奇心。
「他说这个魔法参考了安吉‧希利邬斯的『布里欧奈克』,再从『重子枪』这个名称来看,或许是将物质分解到质子、中子层级再发射的一种粒子炮。」
「会是荷电粒子炮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达也阁下应该会说这是重现『布里欧奈克』的魔法吧。属下不才认为反而很可能是中子炮。」
「中子炮啊……中子护罩是已完成的魔法,达也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吧。」
愉快地深入推敲的真夜,突然露出倍感在意的表情停顿片刻。
「……重子枪。为什么不是射击用的『箭』、『炮』或『弹』,而是近战的『枪』?」
叶山也很在意这点,但他在被问到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如何回答。
「属下并不知道得这么详细。不过达也阁下说他将在庆春会的席上表演,实际观看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用不著拿出「百闻不如一见」这句俗语,真夜也知道比起反覆臆测,实际观测是更快更聪明的方法。但她无法拭去被吊胃口的感觉,忍不住提出坏心眼的问题。
「为什么没问详情?我觉得这是测试那孩子是否真正听话的绝佳材料。」
「恕属下冒昧,属下觉得为了『夫人的目的』,没必要确认得这么详细。」
不过,真夜这么做或许是自找麻烦。叶山以劝诫的语气说完后,真夜以细微动作耸肩。
「不足以形容为『目的』啦,没那么夸张。」
叶山注视真夜的视线,使她不禁觉得非得解释一下。
「理由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外甥。排挤那孩子对四叶没有好处。」
「但属下认为,要以『因为他是您的外甥』为理由也没关系。」
「叶山先生……」
「恕属下失礼了。」
真夜以责备语调叫出叶山的名字之后,叶山恭敬地行了个礼。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用这种话道歉并不适当。原本应该要使用「失言了」或「请原谅属下多嘴」之类的话语。
叶山没说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多嘴」,肯定和真夜脸颊微微泛红有关。
「叶山先生。」
叶山离开真夜房间,前往他租为住处的别馆时,在途中的庭院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虽然没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叶山却未因此慌了手脚。在这座村庄,能让己身气息和风或黑暗同化的人并不稀奇。
何况,叶山非常熟悉这个来自背后的声音。
「黑羽大人,请恕属下没察觉您莅临。」
至少彼此的关系亲密到可以这样挖苦。
被消遣的黑羽贡虽然不悦地蹙眉,但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动怒。
「不,我才失礼了。我没察觉自己依然和周围气息同化。」
叶山无法判断贡这番话是真是假。毕竟贡很可能因为平常就一直藏在幕后而习惯这么做。相反的,要是他无法察觉自己将气息消除、伪装还是任凭散发,应该就无法胜任谍报工作。
「没关系,请不用在意。」
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如果黑羽贡认真藏起气息,即使他站在叶山面前,叶山大概也不会察觉。贡只要有心,随时可以取自己性命。所以叶山认为,只为了点小事就生这种人的气也没有益处。何况黑羽家是四叶的有力分家,当家的贡是叶山必须服侍的对象之一。要是动不动就因为主人的心血来潮而生气,就没资格当管家。
「所以,黑羽大人,请问找属下有什么事?」
「真要说的话,确实有事……我想和叶山先生谈一谈。」
叶山眉头微微一颤,表现不悦,但这是刻意的情绪表现。
「意思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叶山露出殷切的微笑。
贡连忙挥动双手否定。
「不不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请教一些事,还有一些事想商量。」
「看来是属下失礼了。」
叶山在一片黑暗当中恭敬行礼,完全没有任人窥见内心的破绽。
「那么,这边请。」
叶山前往刚刚才离开的主屋。他是四叶家的首席管家,拥有可以在某限度之下自由使用主屋会客室的权限。即使没有这种权限,借用一个房间让黑羽家当家和自己谈事情,也肯定不会受到责备。反倒是一直站著交谈,才会在事后挨骂吧。
不过,贡并未配合叶山这个按照常理的应对。
「不,如果叶山先生不介意,在这里谈就好。」
叶山停下脚步转身,朝贡投以疑惑的视线。
贡无视于投向自己的质疑。
「叶山先生刚才和当家大人讨论的,是不是那个男人──周公瑾的事?」
叶山听完贡这番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工作被插手,您当然会在意吧。」
「啊,不……」
叶山以相当难为情的方向曲解贡的话语,贡连忙想改口。
「不过,您无须担心。」
但叶山没留时间给他反驳。
「黑羽大人应该知道,深雪大人的守护者正在接受考验。」
贡由衷不高兴地拉下表情。
「……我知道。」
这个考验不是从贡的儿女们拜访达也的九月下旬,而是从八月的那天开始。贡因而被达也看到近乎最糟的丑态。贡很感谢达也让他免于变成独臂,但自尊心严重受创又是另一回事了。
「属下刚才就是在报告这场考验的经过。深雪大人是本家系下任当家的有力候选人,为了今后的四叶家著想,必须看清她的守护者将来是否会对四叶造反。」
贡更加透露出内心的不悦,但叶山完全没有顾虑。
「这是极度重要的事,所以虽然属下知道这样对黑羽大人很失礼,但还是将这次的事件用为判断依据。」
「那个男的不可能对四叶家抱持忠诚心。」
贡不屑地如此放话道。他的这番话与这张表情,都是绝对不会在深雪或达也本人面前表露的真心话。
「黑羽大人是以什么依据如此断定,属下心里完全没有底。不过……」
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吧──叶山以目光如此询问。
但是贡以沉默回应他的眼神。
叶山似乎不以为意,接著便自己以悠哉语气说出答案。而且这恐怕是只有他说得出口的毒辣话语。
「达也阁下不知道自己刚出生就差点被自家人杀害,所以您要是担心他不忠诚,只能说您真是疑神疑鬼啊。」
「叶山!」
贡舍弃至今对叶山的恭敬态度。
这是贡这个世代一直噤口至今的事。除了具备四叶血统的「椎叶」、「真柴」、「新发田」、「黑羽」、「武仓」、「津久叶」、「静」七个家系的人以外,只有叶山知道这件事。即使是继承四叶血统的人,也没有未满二十岁的人晓得这个秘密。这记冷箭难免令黑羽贡不禁失去冷静。
叶山以恭敬的笑容,咽下投向自己的杀气。
「『那一位』对四叶家没有忠诚心,而且今后应该同样如此,这是连属下都知道的事,夫人更不可能没察觉。即使如此,夫人还是将深雪大人交给那一位保护。」
贡咬紧牙关。
贡为了试探而展开的这场对话,不知何时变成了叶山对贡的谴责。
「黑羽大人,忠诚心这种东西没有用处喔,有意义的只有行为。即使是阳奉阴违,只要没有违背立场与期待,并且做出成果,就比做不出成果的忠义部属有用。道具不需要忠义,兵器不需要拥有内心。」
「你这家伙的意思是……魔法师是兵器……?」
「您或许忘了,属下也是魔法师。不过和各位比起来,甚至连棉薄之力都称不上吧。」
叶山不以为意地笑道。
贡落入沉重的沉默。
「兵器不会抱持恐惧,不会抱持不安。不过,如果只因为担心有变成那样的可能性,就想杀害一个纯真的人,这种人的心真的优于无心的兵器吗?」
叶山往贡的内心深深打入一根楔子,在行礼致意之后离开。
◇◇◇
十月十九日,星期五。包含今天在内,距离今年的论文竞赛剩下整整十天。发表论文的准备工作终于进入完结阶段。
今年和去年不一样,校内没有发生可疑事件。虽然可以说去年是特例,今年只是回复正常,不过也多亏这样,人手没被借去做其他没必要的事,所以迈向正式上场报告的准备也如当初计画地顺利进行。
在这约十天内,达也等人身边也没有发生大事。应该是八云徒弟们的努力,加上叶山透过花菱管家安排的「佣兵部队」暗中活跃所产生的结果吧。花菱是四叶家雇佣排名第二的管家,负责在四叶家接到须以武力解决的委托时进行各种安排(当中也包含了人员派遣),由他负责肯定万无一失。
若论人数,四叶家的魔法师其实不太多。即使不局限于拥有四叶血统的人,四叶家旗下随时叫以自由使唤的魔术师人数,相较于七草当然不用说,即使相较于一条家或五轮家,也应该形容为「人很少」。
四叶的魔法师尽是能够颠覆人数劣势的实力派,不过有时候也会面临人数至上的场面。为了因应这种状况,四叶在外部设置了一个「用过即弃」的协力组织。
犯下严重叛国行为,或是企图犯下这种行为的魔法师。虽然并没有对国家采取直接的敌对行动,却想将可以运用在军事上的魔法技能泄漏给国外势力的魔法师。对国家做出这种背信行为的魔法师,大多委由四叶家肃清。
这份工作成为四叶家重要的收入来源。而且不只是金钱方面,四叶家还透过这份工作建立战力。因为他们会洗脑逮捕的反叛魔法师,收为棋子。
四叶的洗脑方式不像无头龙使用的「施法器」那样,会剥夺意识。四叶家非常清楚意念与情绪会直接影响到魔法的威力。
他们进行的洗脑是最古典的类型。也就是一直对这些人植入对于「四叶」的恐惧,让他们认定要是违抗,便唯有一死。以对死亡的恐惧改写原本的意识形态。如果是真真正正不怕死的疯狂信徒,四叶家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处理。他们只和害怕死亡的人提出交易──「只要表现得好,就可以『活著』得到自由」的交易。
想获得报酬,也就是自身生命而搏命执行任务的魔法师佣兵部队──四叶将这支部队巧妙运用在各种工作上。这次的护卫任务是只要看到形迹可疑的魔法师就二话不说地抓走,确实是人手越多越有效。因此四叶家就像是要用光储备的洗脑魔法师般投入大量人力。或许是这么做收到了成效,不只是达也朋友身边的环境,连第一高中周边也几乎处于完全风平浪静的状态。
即使有「准备论文竞赛」这个名义,女学生也不能在学校留到太晚。即使会被批判男女有别或是性别歧视,女学生也不被允许像男学生那样获准在关门之后的晚上工作。
今天也即将来到关门时间,学生会也开始进行收拾工作。不过现在是无纸化时代,所以和一百年前将文件收回柜子或塞进书包的「收拾」差很多,完全不需要匆忙地到处跑动,很快就能完成放学的准备。
「……深雪学姊,我先告辞了。」
明天是星期六,深雪要向学校请假前往京都。她向校方申请延长放学时间以制作交接清单。这也是泉美先走的原因。
「泉美学妹,明后天拜托你喽。就靠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虽然力有未逮,但我会尽棉薄之力!」
原本泉美一直依依不舍似地迟迟不走出门口,不过深雪这么说完,她就一改态度,愉快地踏上归途。
「深雪也已经很习惯该怎么应付泉美学妹了呢。」
穗香关闭自己的终端机起身,露出苦笑。
「很有当坏女人的潜力。」
来学生会室要和穗香一起回家的雫搭腔这么说。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深雪不能当作没听见这句话,但她知道雫没有恶意,所以只是笑著回以这段话:
「女生和女生相处,没有好女人或坏女人可言吧?」
「……深雪真是罪孽深重。」
即使雫由衷地叹了口气,深雪也只是笑了笑,不予回应。
在今年的论文竞赛中,雫的职责是保护论文主讲人梓,但她最近每天都和穗香一起回家。出校门时大多是包含梓在内的一大群人一起走到车站,但是到车站后就只剩雫和穗香两人。不对,其实有护卫暗中守护,但护卫行动时基本上要避免被雫她们看见,所以雫至少在电动车厢或通勤车上是和穗香独处。
「嗳,雫。」
排队等待搭乘电动车厢时,穗香以关心的语气向雫搭话。
「什么事?」
但是雫完全不知道穗香在担心什么,疑惑地歪过脑袋注视穗香。此时,正好有两人座的车厢停在她们面前。
雫向旁边等待四人座车厢的三人组点头致意之后上车,将车票放在指定目的地的读卡机上感应,然后再度以目光询问穗香。
「嗯……我在想,这样会不会出问题……」
「什么事情出问题?」
「那个,就是,中条学姊的护卫……」
「啊,原来是这件事。」
雫面带一副在说「什么嘛」的表情,放松肩膀。
「是中条学姊主动要求的。」
「说上下学只要由千仓学姊护卫就好?」
果然是知心好友,穗香自己补足了雫省略的部分。
「果然还是由同年级的人护卫比较好吗?」
「嗯……我想我可以理解。只要学年不一样,即使对方是学妹,有时也会顾虑。」
「但我觉得香澄与泉美是例外。」
「啊……啊哈哈哈……不过啊,水波学妹也是,该怎么说,总觉得有点隔阂……」
「是啊。」
雫以简短话语同意穗香的主张。主张同年级比较不会拘谨的本来就是雫,所以她会这么回应也是当然的。
「而且有千仓学姊在,就不会有问题。」
「咦?啊~这么说来,千仓学姊的魔法很适合防守呢。」
「嗯。」
圭下说得太突然,令穗香这次没办法立刻补足省略部分,但她还是只需稍微思考,就知道雫想说什么,或许该说她们不愧是知心好友吧。
千仓朝子擅长的魔法是「方向反转」。以她的事象干涉力,要是预先知道有人开枪,她甚至可以反弹反物质步枪弹。虽然要是被狙击暗算就无计可施(不只是朝子,大部分的魔法师都一样),不过在当面被手枪瞄准的状况下,就堪称没有敌手。
而且她的魔法不只适用于射击武器。即使人类撞过来,她也能反弹其动量。如果是普通汽车程度的质量迎面而来,除非是像时速两百公里以上的高速,否则她都能应付。
正如穗香所说,在今年一高的护卫成员之中,千仓朝子拥有的魔法特性最适合防守。
「不提这个,穗香你才是,没问题吗?」
「咦……你是指什么事?」
雫目不转睛地注视一副心里完全没底的穗香。
即将抵达目的地车站的讯息,投射在电动车厢的车窗上。
雫说声「晚点再聊」后,便转头看向正前方。
两人吃完晚餐正在洗澡的时候,雫才重提这个话题。
「穗香没问颗吗?」
「咦,你说什么?等我一下。」
正在洗头发的穗香关掉热水,看向泡在浴缸里的雫。
「嗯,等你洗完头发吧。」
「这样啊。我快洗好了,再等我一下就好。」
穗香再度仔细将洗发精冲乾净后,从防水罩下的收纳柜取出毛巾。她擦乾头发上的水之后,将吸满水的毛巾装进网纹洗衣袋,接著换拿起润发乳的瓶子。
「要帮你弄吗?」
「不,不用了。要是拜托雫,你会仔细过头,花掉太多时间。」
「有什么关系,让我来吧。」
雫离开浴缸,一边任凭热水滴落,一边稍微强硬地抢过穗香手中的润发乳瓶。
「穗香的头发又直又漂亮,好羡慕。」
雫摸著穗香湿润的头发叹气。
「和深雪比起来……我这样算什么……」
雫率直的称赞,使得穗香害羞地稍微低下头。
「和深雪比较也没意义。」
雫正经八百地反驳。
「说得也是。」
穗香也觉得好笑地轻声一笑。
雫先将穗香的头发束成细细的,再温柔地涂抹润发乳。
「而且,我比较喜欢你的头发。」
「咦咦?你这样太偏袒自己人,应该说太偏袒朋友了啦。」
穗香对雫轻声说出的感想大为惊讶。
「我们是朋友,当然会偏袒。」
雫大剌剌的态度令穗香哑口无言。
「而且就我的喜好来说,深雪头发的颜色太深了。」
雫难得讲得滔滔不绝,和穗香成为对比。
「我比较喜欢穗香的亮色头发。」
「是……是吗?……谢谢。」
穗香轻声说出的最后两个字,不晓得雫是否有听见。
雫默默帮穗香润发,穗香也默默将头发交给雫处理,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一阵子。
雫拿起莲蓬头。
穗香用力闭上双眼。
雫以热水彻底冲洗穗香的头发,以莲蓬头的水压冲掉润发乳。
正如刚才说好的,雫在穗香洗完头发之后,才重提刚才在浴缸里想问的问题。
穗香与雫面对面地进入浴缸。雫家的浴室很大,尽管是副浴室,面积也是一般家庭的两倍左右。浴缸也是与其相对应的大浴缸,两人一起泡也绰绰有余。
「穗香……」
「嗯?」
「你没问题吗?」
「咦,什么事情没问题?而且你刚才也这样问……」
雫再度注视穗香的表情。
看来穗香不是在装傻。雫如此判断之后,决定问得具体一点。
「你留在东京真的没问题吗?你应该也想去京都吧?」
穗香倒抽一口气,僵直了身子。
肌肤感受到的水温没变。但是穗香僵掉的身体以及表情,甚至让雫误以为周围很冷。
「这……」
「抱歉,我神经太大条了。」
穗香连嘴唇都发紫了。雫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没关系。毕竟雫一直支持我,我觉得你会感到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等我一下。」
穗香说完反覆深呼吸。内心逐渐恢复平静之后,脸上也跟著恢复血色。
「呼……雫,可以了,转过来吧。」
在穗香的催促之下,雫移回视线。两人再度直直相视。
「老实说,我当然想和达也同学一起去京都。我不奢求两人共处,和深雪一起也没关系。我只要能和达也同学在一起就好。」
「……那么,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不想扯后腿。」
听到这个预料之外的回答后,雫注视著穗香的脸。
穗香露出既寂寞,又很无力的微笑。
「雫也察觉了吧?达也同学指示我叨扰你家,不是为了论文竞赛。」
雫双眼亮起恍然大悟的光芒。
「达也同学是认真在担心『我们』。他提防的对象不可能只是想要论文竞赛资料的小偷。我觉得真的有去年那种棘手的敌人存在。」
「穗香,你认为达也同学是基于『任务』行动,对吧?」
雫抱住自己的双肩发抖。
穗香划水移动到雫身旁。
即使身处特别订制的浴缸,像这样并排在一起还是会觉得很挤。
穗香从原本两人身体紧贴的姿势下,转而搂住雫的肩膀。
雫放下抱住自己肩膀的双手。
「嗯……我认为达也同学在执行国防军的任务。而且对方可能是规模相当大的组织,甚至无法保证我们不会被抓去当人质。」
「所以才派护卫保护穗香?」
「不只是我喔。因为派护卫跟著我,就代表和我在一起的你也是要保护的对象。吉田同学会跟著美月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毕竟吉田同学的实力连专家都自叹不如。」
「他赚到了。」
「一点都没错。」
两名少女就这么赤裸裸地依偎,并轻声笑著。
不过,穗香很快就慢慢收起笑声。
穗香的笑声停止之后,雫也没继续笑下去。
「我觉得这次的京都之行,探勘警备地点也只是顺便,他一定另有真正的目的。我在想,这趟行程若遇上不好的发展,是不是有可能演变成冲突场面。因为达也同学挑选明天一起去的成员都是适合实战的人。水波也不例外,她的护壁魔法在关键时刻应该很管用。」
「但我觉得穗香的实力也不错。」
「不,我不行。只是从远方支援就算了,但我被直接袭击就会扯达也同学后腿……」
以一般魔法师的水准来说,穗香的战斗力绝对不低。至少以高中生的标准来看,说她一流也不为过。不过相较于以一般标准来看也是超一流的深雪,或是单就战斗层面以军方标准来看也是一流以上魔法师的达也,穗香的直接战斗力就差了一两个等级。即使是好友雫,也无法否定这一点。所以雫也说不出更多慰藉的话语。
「所以,这样就好。」
雫尴尬地陷入沉默,于是穗香将这个好友的头搂入怀中。
雫的脸埋在半张脸露出水面的穗香胸口。
「穗香,我好难受。」
「呀啊!」
穗香发出难为情的尖叫声,放开雫的头。
口鼻得到解脱的雫大口吸气。
她忿恨地看著穗香。不是看脸,是看胸部。
「对……对不起!」
穗香一边道歉,一边以手遮住胸部,整个人贴在浴缸侧面。
两人同时「噗」地笑出声。
尴尬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雫,对不起。」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不,雫是为我著想才这么问的。如我刚才所说,你没必要道歉。」
穗香说完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其实也想一起去京都。但我不想碍手碍脚也是真心话。所以我这次要乖乖待在东京。如果达也同学希望我没发现,我会假装没发现。我就依照达也同学的期望被他骗。」
穗香这番话,使得雫露出温暖的笑容。
「穗香是个好女人呢。」
穗香的从容态度瞬间瓦解。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如果我是男生,就不会扔下你了。」
「那个……雫小姐,你的眼神很恐怖耶!」
「身材很好……长得也可爱,感觉很容易亲近……」
雫的纤细手指轻抚穗香的下颚。
「呃……雫!你这样好像艾咪耶!」
「唔,我胸部比艾咪大。」
「重点不在那里啦!」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跟你自己的比起来,我跟艾咪的没什么差别?」
「我没这么说!」
「我看看……」
「呀啊!」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真没天理。」
「等一下,雫,拜托,住手……」
……此时此地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不便明说,不过唯一能写的,就是两人这天都在浴缸里泡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