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二○九七年四月七日。九所魔法科高中在今天一齐举行入学典礼。
身为学生会干部要预先准备入学典礼的达也、深雪与水波三人,在典礼两小时前到校。
他们进入讲堂后台时,干比古、泉美、香澄以及三矢诗奈已经在等了。
「各位早安。」
此时不是由达也,而是由学生会长深雪代表三人,向先来的成员打招呼。
「深雪学姊早安!啊,今天学姊也更加……」
「好了好了,暂停暂停。司波会长、司波学长、樱井同学,早安。」
泉美今天早上也差点亢奋到失控,但香澄从旁介入阻止于未然。
深雪露出丝毫没透露傻眼心境的微笑,分别问候香澄与泉美,然后向诗奈说话。
「三矢学妹,让你久等了吗?」
「不,请别这么说。只是我太早来了……」
诗奈轻轻摇头表达否定之意。这个动作有著宠物的俏皮感,让人内心暖烘烘的。
她的身高有点矮,却比香澄和泉美高。虽然个头明显比前任学生会长梓来得大,但相似的不是体型,而是洋溢的气息。
只是她看起来文静,却不像是懦弱的个性。至少在达也眼中是如此。
轻盈像是棉花的头发随著摇头的动作弹跳,露出底下的耳挂式耳罩。颜色也和头发一样是橄榄棕。她正如之前开会时自己说的,确实选了不起眼的款式。或许是理所当然,但是从这一面来看也很守规矩。
感觉是注入满满爱情养育的良家子女。达也心想。
「在开最后一次会之前,三矢学妹,方便问个问题吗?」
「啊,好的。司波学长,请问要问什么问题?」
诗奈藏不住紧张的表情,但还是好好看著达也的双眼回话。
达也暗自在心中调高他对诗奈的评价。
「站在讲堂外面,长发绑在脖子后面的男生,是你的朋友吗?」
水波听到达也询问诗奈的问题内容,露出「咦?」的表情。她身为深雪的护卫,自认随时注意周遭状况。在这个时代,留长头发的男生不多见。如果有这种少年,水波认为自己明明也肯定会察觉。
「长发……啊,是说侍郎同学吗?」
不过,诗奈心里似乎有底。
「他叫侍郎?隐身技术挺高明的。」
「我想那个男生肯定是我认识的矢车侍郎同学。弓矢的矢,车轮的车,侍从的侍,一郎二郎的郎,『矢车侍郎』。侍郎真是的……原来他躲在外面?」
诗奈害羞蹙眉,不过从她的语气感受得到「受不了,真拿他没办法」的音调。
「听你的口吻感觉你们很熟,应该不是单纯认识吧?」
「我们是青梅竹马。」
诗奈微微脸红,视线从达也身上移开。其他人看到她低头的表情,肯定会想入非非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但达也从诗奈的反应推测,矢车侍郎这名少年大概是三矢家派给诗奈的护卫。
达也当然不会说出这种像是刺探其他十师族内情的推论,不过多亏如此,所以达也免于被别人得知他的推理能力不足。
「今天咖啡厅跟餐厅都没开,讲堂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开,新生要在入学典礼结束之后才能进入校舍。所以让他在这里等也没关系。」
达也实际说出口的这番话,出自于自己两年前经验的善意(或者说同情)。他也没看漏那名少年的胸口没校徽。
「没关系的。侍郎他意外地厚脸皮……不对,是可靠。所以谢谢学长的关心。」
「这样啊。」
在达也如此回答的同时,穗香一边慌张喊著:「对不起,我迟到了!」同时跑过来。
深雪告知穗香没超过集合时间,达也对所有人说「开始做最后确认吧」。
◇◇◇
入学典礼在庄严的气氛中顺利结束。浮躁的气氛比以往克制,肯定是因为新生、家长与来宾都很在意舞台下方的学生会成员。
尤其是学生会长深雪。
既然是即将就读的学校,新生与家长们除非生性非常悠哉,否则肯定会调查第一高中的事。
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知道,第一高中现任学生会长是「那个」四叶家的下任当家。
在九校战影片看过深雪长相的人也占了半数以上。不过重新抱持「她是四叶家直系」的心态目睹深雪天仙般的美貌,还是不得不受到震慑。四叶家的虚像与深雪的美丽相乘产生的压力,普通新生或家长无从抵抗。
至于「不普通」的家长,则是因为深雪所暗藏深不见底的魔法力,以及她身旁达也丝毫看不出隐藏何等实力的诡异存在感,导致无法放松紧张的心情。
唯一缓和气氛的是诗奈致词的时间。说客套话也称不上「落落大方」或「口条流利」,好几次差点卡住但还是撑过来,读稿完毕瞬间全身洋溢成就感的模样,非常适合以「拚命」形容。
只不过,诗奈就像是新生的典型,给人未经世故,换言之就是不可靠的感觉,即使比常人厚脸皮的「来宾」们也不忍心包围拦下她。比起两年前的深雪,诗奈早早就获得自由(此外,新生代表如果是男生,状况似乎不太一样,去年就没看到这种光景)。
此外,正如昨晚达也的猜想,深雪并未因为接待来宾占用太多时间。去年一直拖住深雪的上野议员,今年也从一开始就抽身。
多亏如此,应该可以比预料的更早和诗奈讨论那件事。
「诗奈学妹。」
「泉美学姊?」
泉美看准包围诗奈的人墙变得松散时叫她。来宾们自然从诗奈周围离开。
泉美是七草家的么女,这件事在魔法界广为人知。众人也知道泉美是最受父亲弘一疼爱的女儿。
关于七草弘一在师族会议被拿出来批判的背信行为,已经下了严格的封口令。对于二十八家以外的魔法界相关人士来说,七草家至今依然和四叶家并列为日本魔法界双璧。受邀参加第一高中入学典礼的人,没人胆敢惹七草家不愉快。
「刚才的致词很棒喔。」
「谢谢……所以,请问有什么事吗?」
诗奈对泉美的称赞感到不好意思,但依然好好询问泉美搭话的原因。
泉美知道诗奈一反轻飘飘的气息,实际上处事圆滑周到,所以没被这种程度的敏锐吓到。
「我想正式找你商量那件事,接下来方便给一点时间吗?」
「好的,没问题。跟著您走就好吗?」
「嗯,麻烦了。不用知会侍郎学弟一声吗?」
「侍郎同学肯定也知道,学生会的干部会在入学典礼之后找我谈事情。」
即使突然提到青梅竹马的名字,诗奈也丝毫不显慌张。
泉美带诗奈前往学生会室。深雪与水波在里面等。
「三矢学妹,欢迎你来。」
深雪从会长席起身,移动到会议桌旁。泉美配合引导诗奈来到深雪正前方。
「先请坐吧。」
深雪面带微笑,自己先坐下示意。
诗奈先看向泉美,然后战战兢兢坐下。接著水波与泉美坐在深雪两侧。
一杯茶放在诗奈面前。诗奈想道谢的时候,发现对方是3H──人型家事辅助机械,惊讶睁大双眼。
「吓到你了吗?这具3H『琵库希』是我未婚夫的私人物品,我们请她帮忙处理学生会的杂务。」
深雪朝诗奈投以甜美的笑容,放松她内心的紧张。
诗奈看这张笑容看到入迷的时间比瞬间长一点。她骤然回神之后露出尴尬的亲切笑容,表情里的紧张神色逐渐消散。
「关于本校学生会的惯例,我想七草副会长已经说明过了。」
「是的,我知道。」
深雪先出言确认,诗奈做出肯定的回应。老实说,深雪要讲的这件事,已经在诗奈与泉美之间协调完毕。诗奈被找来这里只有形式上的意义。
「这样啊。那我据此提出请求。三矢诗奈学妹,你愿意成为学生会干部吗?」
「这是我的荣幸。我会欣然接受这份职责。」
深雪表情微微放松。泉美预先转达诗奈的意愿,所以不用像去年那样担心被拒绝。不过实际确定之前还是静不下心。自己那时也发生过一些风波,应该说深雪自觉风波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包含这一点在内也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那么,请三矢学妹从明天起以学生会书记的身分活跃。工作内容请询问这位樱井学妹。」
「我是书记樱井水波。三矢学妹,请多指教。」
深雪说完,水波一边鞠躬一边接话这么说。
「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大概是被学姊抢先所以慌了,诗奈有点慌张地鞠躬回礼。
「那个,会长、樱井学姊,叫我诗奈就可以了,方便今后请两位这样叫我吗?」
然后她有些客气地提出这个要求。
「知道了。诗奈学妹。这样可以吗?」
「是的,请这样叫我。」
深雪的回应带著亲切之情,使得诗奈露出安心的表情放松肩膀。
◇◇◇
ID卡发放完毕后,入学典礼相关的流程告一段落。今天是周日,但校舍为了新生而开放。
许多学生前去确认自己的教室,在教室和即将同窗一年的同学培养感情,除此之外的学生则是和家人聚餐纪念。几乎所有新生都属于这两者之一。
不过俗话说得好,凡事必有例外。今年也有新生不符合这两种情况。
达也完成入学典礼的善后工作,将后续的打扫与上锁交接给职员,然后离开讲堂。干比古、穗香与雫也和他在一起。干比古以风纪委员长的身分听取各委员的最终报告,穗香以学生会干部的身分检查备品,不过雫说穿了只是留下来陪穗香。
讲堂出入口离校舍门口很近。走这一小段路的途中,干比古露出疑惑表情停下脚步。
「干比古,怎么了?」
「……有人使用法术?」
听到干比古如此回答达也,同行的穗香与雫转头相视。
「古式法术吗?」
「是……吧。大概是『顺风耳』。这个魔法是用来接收远方特定地点的声音。」
「偷听的法术?」
「不,哎,是没错啦……」
雫这句话无法判别是吐槽还是搞笑,使得干比古散发脱力感。
但他很快重整态势。
「应该累积过不少修行吧,技术水准挺高的。不过术式强度偏低。不知道是故意保留实力,还是天生素质不适合这个法术……」
「熟练度高,素质却不适合吗……」
「达也,你心里有底?」
达也的口吻令人觉得他或许察觉术士身分,但他没回答干比古的问题。
「知道地点吗?」
达也问完,干比古闭上双眼,就这么环视四周般缓缓转头。
「第一小体育馆周边……吧。」
干比古整个身体转三分之一圈的时候张开眼睛,以没什么自信的语气回答达也。
「达也同学……今天小体育馆没开放吧?」
达也点头回应穗香的询问。
「没错。社团也全部休息。总之去现场看看吧。」
百闻不如一见。没人反对达也的意见。
◇◇◇
在这个时候,学生会室处于茶室状态。诗奈已经可以回去了,但她想重新向不在这里的达也与穗香打招呼,以这个理由留下来。
「话说回来,诗奈学妹。」
泉美与诗奈正热烈聊著国中时代的往事。面带笑容聆听的深雪,在两人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放下咖啡杯,对诗奈说话。
「是,会长。」
诗奈挂著放松得多的表情,重新面向深雪。这个时候的她完全大意。
「从刚才就使用知觉系魔法努力想要入侵这个房间的孩子,是和诗奈学妹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对吧?记得名字叫作矢车侍郎……」
深雪依然笑咪咪的,但是双眼隐含强烈的光芒。
「咦……?」
被深雪目光射穿是原因之一,但是深雪亲口告知的事实,令诗奈受到更大的打击。
诗奈一瞬间失去自我,接著匆忙取下耳罩。
「诗奈,没问题吗?」
见状慌张起来的是泉美。深雪则是理解诗奈这么做的原因,冷静注视著她。
水波想对诗奈说话,深雪以竖起手指放在嘴唇的手势制止她。
诗奈的听觉与魔法知觉没有直接的关连性。这方面和戴眼镜隔绝灵光就会连魔法知觉能力都被阻绝的美月不同。
不过以诗奈实际的感觉,取下耳塞(附带音量调整功能的耳罩),对于「外部」魔法波动的知觉会比较灵敏。
如果没有耳罩降低物理音量,诗奈连日常生活都无法好好过。
若是自主使用魔法调节听觉,对于己身魔法的知觉就会打折扣,变得无法好好使用魔法。
戴耳罩虽然不会妨碍到己身魔法的使用,对于外部的魔法干涉却会变得迟钝。如同现在没察觉学生会室正受到知觉系魔法的入侵。
诗奈面临的两难(在这个场合应该说三难),唯一的解决之道是身边的人贴心别发出声音。
诗奈双眼半闭,露出竖耳聆听细微声音般的表情集中注意力,没多久就睁大双眼。
「侍郎,你居然做这种事……!」
她语气里的愤怒多于惊讶。而且是源自羞耻心的愤怒。
「诗奈学妹,我认为你最好先戴上耳罩。」
深雪这句话,使得诗奈脸上的可爱怒火熄灭。
相对的,她脸颊愈来愈红。
挂在脖子上的耳罩,诗奈以偷偷摸摸的动作重新戴好,就这么脸红低头。
「那个,不好意思……我朋友做出这种失礼的行径……」
连声音也像是随时会消失。
「不用在意这种事喔。因为以学生会室为首的重要设施,加装了特别严密的防护措施。」
诗奈瞬间露出疑惑表情,看来没能立刻理解深雪这番话。
「……您说的防护措施,是类似结界的东西吗?」
「以原理来说相同。本校两年前发生小小的风波,后来就和专业厂商签约强化保全系统。」
诗奈停顿数秒,想起那段「小小的风波」,含糊说声「这样啊……」附和。诗奈听姊姊说过第一高中两年前发生的事件。武装恐怖分子的入侵,深雪轻描淡写形容为「小小的」,这种感性令诗奈有种强烈的突兀感。
「矢车学弟是诗奈的护卫吗?」
不过,深雪接下来的问题,使得诗奈为琐事纳闷的余力飞到九霄云外。
「是的,不,严格来说不是……」
大概是狼狈吧,诗奈的回答不得要领,这次轮到深雪歪头纳闷。
此时,同情看著诗奈的泉美帮她解释。
「深雪学姊,矢车家整个家系都从事三矢家的帮佣兼护卫。侍郎学弟和诗奈同年,本来会成为专属护卫,这个预定却在升上高中之前取消。诗奈,我说的没错吧?」
「啊,嗯,那个……」
诗奈之所以支支吾吾,是因为不想被追问原因。即使在当事人听不到的地方(学生会长保证窃听会失效),诗奈也不敢说是因为魔法天分不足才失去护卫职责。她察觉这个宣告重创侍郎。
「这样啊……换句话说,你没立场管理矢车学弟的行动吧?」
「啊,是的。」
不过,深雪问的问题出乎诗奈意料。
面对不知所措的诗奈,深雪单手按著脸颊,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这么一来,擅用魔法的这个行为变成矢车学弟的独断独行……没有酌情考量的余地了。」
深雪这番话相当直接了当。
正因如此,所以诗奈哑口无言。
「魔法就这么未遂失败收场,即使用这个名义减刑……刚入学就禁足很可怜吧。泉美学妹,你认为呢?」
深雪询问泉美,诗奈只能呆呆注视,甚至没能开口制止。
「我也不是完全不认识他,老实说希望会长从宽处置……不过正因如此,我认为反而不能网开一面。因为要是让人认为十师族的人违反校规也逃得过惩罚,会对其他学生造成不良影响。」
「请等一下,拜托!」
诗奈发出声音起身。因为慌张,所以听不清楚她请求众人改变主意的话语,却成功吸引深雪与泉美的注意。
「侍郎他没接受!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傻事!」
诗奈朝著看向她的深雪,以激动语气大声说。
「你说的『没接受』,是指他没接受自己失去保护你的职责?」
「……是的。」
深雪冷静询问,诗奈一脸难为情地点头。内心稍微平复,激动的心情退潮之后,同等的羞耻浪潮卷向她。
「换句话说,矢车学弟刺探学生会室的动静,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深雪这番话不是在欺负诗奈。
「是的。到头来,原因在于三矢家没能让侍郎接受这个处置。我们有义务好好说服他。而且既然当事人是为了我而行动,我就有责任阻止他。这次是我监督不周。我会好好骂他一顿,要他再也别做这种事。」
深雪那么问,是为了让诗奈说出她有所顾虑说不出口的话语。
「所以这次就好,请会长宽恕侍郎这次做的傻事!」
「诗奈学妹,你刚才承认自己有责任监督矢车学弟,你知道其中的意义吧?」
深雪的声音、态度与眼神都很温柔。
不过,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诗奈非得挤出全身的气力。
「──我明白。」
「泉美学妹,你认为呢?我认为可以交给诗奈学妹处理。」
「我也认为这次这样就好。」
泉美笑著回应深雪。这张笑容与其说像是姊姊真由美,更像是父亲弘一。
「谢谢!」
诗奈深深鞠躬。她确实理解到泉美所说「这次」两个字的意思。
◇◇◇
达也等四人在第一小体育馆前面暂时停下脚步。
「术式的气息呢?」
「还在持续。应该在这里后面的墙边。」
干比古规矩地回答达也这个问题。
「……慢著,用不著问我,你自己应该也侦测得到吧?」
接著他终于察觉这一点。
「我不想多花力气。」
不过,达也听起来像是任性的这句话,没有引来干比古的抗议。因为干比古具备的知识,足以知道达也不是偷懒才这么说。
看人者,人恒看之。不需要引用知名哲学家的这句话,这也是真理。至少魔法师被投以知觉系魔法的视线时,会感应到视线隐含的魔法力。
如果实力相差悬殊,就可以在对方没察觉的状况下监视,但使用任何魔法都不是零风险。即使是达也的精灵之眼,只要对方拥有相同技术,就可以察觉观测者的存在。
既然干比古已经认知到对方,达也就没必要刻意背负风险。
「达也同学,所以要怎么办?」
「直接逮捕?」
穗香与雫不像干比古理解得这么清楚,不过她们似乎认为既然两个当事人接受了,就无须把这种事当成问题。两人询问达也如何处置违反校规的人。在这个场合,她们原本应该问风纪委员长干比古才对,大概也没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吧。
达也瞥向干比古,干比古本人似乎也不在意。所以他同样没多说什么,简单向三人指示接下来要进行的程序。
◇◇◇
──有人正在接近。
今天刚就读第一高中的一年级新生矢车侍郎,将自己投向学生会室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第一小体育馆后面。
(这股气息……两人,不,三人吗?)
知觉系魔法只要不是强化己身五感的类型,就不会覆写情报体,也难以被他人察觉,但也并非完全不留痕迹。侍郎曾经被耳提面命许多次。
光是对学生会室使用「顺风耳」,就是冒著擅自使用魔法遭到处分的危险。他不想背负更多风险。
侍郎没使用魔法,直接读取传过来的气息,推测有三名魔法师正在接近。两名是女性。应该不是教职员,是女学生。这两人完全没隐藏气息。不过另一人巧妙控制自己的气息。感觉不像是隐藏气息悄悄接近。给人的印象是无须特别注意就能自然控制自己的气息。实力相当深厚。或许是教职员。
侍郎使用的魔法是他人难以察觉的感知系魔法,又是不易被感应器捕捉的古式魔法,但他认为第一高中的教职员或许可以察觉。正在接近的三人,他从一开始就排除只是在巡逻的可能性。
说来遗憾,「监视可能威胁到诗奈的风险」这个目的没完成。他的「顺风耳」终究无法突破学生会室周围布设的结界。
认为魔法科高中只会使用现代魔法术式,看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侍郎不情不愿承认这一点。不过再怎么竖「耳」聆听,也听不到别人对诗奈说些什么。侍郎还保有见好就收的冷静判断力。
──自以为还保有。
侍郎无声无息离开藏身处。当然和接近的三人走反方向。他沿著小体育馆外墙移动,若无其事要走到林荫步道。
但他才开始移动,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什么?)
他好不容易将惊愕的声音咽回去。但是毫无意义。
「你是新生吧?我侦测到这附近有人不当使用魔法。我想听你怎么说,麻烦和我一起走。」
直到像这样撞见,都没察觉到这名学长的气息。侍郎看过这张脸。即使是他以外的新生,肯定也大多知道这名学长的长相与姓名。
学生会干部。九校战的超级工程师。恒星炉实验的核心成员。同时也是四叶家下任当家的未婚夫。
(司波达也!)
侍郎最警戒的人物。
他连忙解开头发,以长发遮住脸。
然后发动高速移动的古式魔法「韦駄天」,想从达也面前逃离。
「慢著!」
达也叫住侍郎的声音不是很大,至少没有魄力能让企图逃走的人却步。
侍郎踉跄的原因,在于随著这个声音射出的想子炮弹。
对抗魔法──「术式解体」。
这真的是想子的大炮。暴露在吞噬全身的想子流,不只是正要发动的魔法失效,连身体都麻痹无法控制。
脚踩不稳,四肢也无法保持平衡。
身体下坠的途中,侍郎好不容易取回些许自由做好防护措施,多亏这样而免于受伤,却还是凄惨摔倒。
(可恶,动啊!)
侍郎在内心鞭策自己的身体,想取回主动控制权。他具备的知识足够理解到自己的手脚不知为何不听使唤,所以不会因为突然麻痹而恐惧,却因为知道原因而更为焦急。
肌肉依照神经传达的电流讯号收缩。只要是人类都具备这个机制,魔法师也不例外。不过侍郎他们这样的人不完全是这样。
肌肉会实行大脑的命令。神经传达命令时会产生极短暂的延迟。完全不会妨碍日常生活的零点几秒误差。一般来说甚至不会认知到这一瞬间。
不过,对于将内心琢磨到足以感应这一瞬间的人来说,下令到实行的时差,是令他们感到极度心急又不自由的剎那。在极度专注而拉长的时间中,可能会尝受到「明知敌人的攻击接近,却因为意念还没传达到四肢而无法闪躲或防守」的不甘心。不,若能品尝这份悔恨还算好,这一瞬间也可能带来「终结」。
能够实际感受到意念与行动误差的人,发明克服这个障碍,让自己更自由行动的各种技术。不以神经讯号传达命令给肌肉,而是以想子直接将意念传达给身体的技术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技术是一种无系统魔法,不过学得会的人不只是魔法师。任何技术在某方面来说都会看天分,这种操作身体的技术也无法断言所有人都学得会。但只要按照适当程序累积修行,即使没有魔法天分也学得会。也有不少人不知道这是无系统魔法,而是当成武术技巧熟练使用。
侍郎缺乏魔法天分,相对的,他热心钻研武术。多亏这份努力,这项技术他也学习得炉火纯青。如今他不必使用魔法,身手也能敏捷到不输给使用自我加速魔法的魔法师。
然而这次造成反效果。侍郎总是以想子控制身体,所以中了达也的术式解体之后,不只是高速移动的魔法被强制解除,还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
(会被抓?休想得逞!)
自己倒在地上,对方接近到再踏一步就碰得到的距离。侍郎也知道现状一般来说逃不掉。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放弃。
他以终于回复控制能力的双手撑起身体,抬头环视寻找大小适中的石头。透水型弹性水泥路面以及草皮平整的空地,没有侍郎想要的小石头。但他发现路树根部掉落一根较粗的树枝。大概是受到外力折断吧。前端有点尖,刚好符合需求。
(好,就那个了。)
侍郎注意力集中在那根树枝。他不打算让对方受重伤,而是稍微刺一下,趁对方畏缩的时候逃离这里。
不过,侍郎的「力」还没产生作用,他就再度被想子洪流吞没。
第二次的术式解体。
目标不是「力」即将产生作用的树枝,而是侍郎本身。
(这是开玩笑吧?一般来说,在那种状态还会继续追击吗……?)
终于即将回复的身体控制能力再度麻痹,这股震撼让侍郎意识朦胧恍惚,缓缓被黑暗吞噬。
◇◇◇
「……达也还是一样毫不留情。需要让他挨两次术式解体吗?」
绕过小体育馆再度会合的干比古,低头看著在达也前方倒地昏迷的侍郎,傻眼笑著询问。
「因为他似乎拥有颇为棘手的能力。」
「能力?」
达也不是说「魔法」,而是说「能力」,使得干比古提问。
不过,达也没回答这个问题。
「昏迷在我意料之外……大概是对想子很敏感吧。」
「达也同学,不用带他去保健室吗?」
穗香的这个问题,使得干比古关心的对象也换成侍郎的身体状态。
「达也,既然他对于想子特别敏感,那就不太妙吧?你那招术式解体的震撼,原本就强烈到像是在耳朵旁边用力敲锣了。」
「讲得真难听。我好歹会调整输出功率喔。不过……这次确实毫不留情就是了。」
「达也?」
达也坦承之后,干比古焦急大喊。
相对的,虽然是自己下手太重,达也依然冷静。
「与其说是昏迷,我想他现在应该是睡著的状态,不过带他去保健室以防万一吧。」
达也轻松扛起侍郎。
用看的就能分辨昏迷与睡眠的差异?干比古、穗香与雫都没说这句话吐槽。
◇◇◇
侍郎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是正在观察他的青梅竹马脸蛋。
「侍郎!太好了,你醒了。」
又哭又笑的表情,隐约透露不安的神色。
「……诗奈,我没事。」
侍郎不清楚状况,也还没想起自己睡著的原委,总之先起身表示自己没事。因为他认为最优先事项是消除诗奈的不安。
「哪里会痛吗?视线会模糊吗?我的声音听得清楚吗?」
「全身都不痛,眼睛与耳朵也正常。」
听到侍郎的回答,诗奈看起来稍微松了口气。是的,「稍微」。就侍郎看来,她心中还留著没能拭去的不安,应该说担忧。
「太好了。那么……」
诗奈看起来在挂念某些事而变得怯懦,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压力。这是什么?侍郎背上冒出不舒服的汗水,聆听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即将说出的话语。
「侍郎,不可以躲喔。」
即使如此,侍郎还是以为诗奈这句话是他听错了。不只是无法理解诗奈为何这么说,也因为这句话的内容不符合诗奈温和的个性,他的大脑没能好好接受。
诗奈接下来的行动,没有顾及侍郎的困惑。
她高举右手,一巴掌打向侍郎脸颊。
侍郎脸颊发出响亮的声音。
侍郎有看见诗奈的动作,技术上也躲得开。形容为「轻而易举」比较贴切。不过到头来,「闪躲」这个选项没浮现在侍郎脑海。
「为什么……?」
诗奈双眼噙泪。
侍郎以不知所措的声音,询问表情像是随时会放声哭泣的诗奈。
「为什么做出窃听这种傻事?」
诗奈没回答,而是以询问代替。
比问题内容还要颤抖的这个声音,使得侍郎语塞。
「我看起来……这么不可靠吗……?」
「诗奈……」
侍郎没能回答「是」或「否」。无论可不可靠,他都想排除诗奈身边的危险。但他如果说出真心话,诗奈应该会解释成肯定的回应吧。就算这么说,如果以否定回应诗奈,侍郎就会失去留在诗奈身边的理由。
诗奈泪眼汪汪,瞪著叫她名字之后就沉默不语的青梅竹马。
「侍郎……」
听起来有点落寞的责备声。由于毫不做作,年轻男生肯定会被激发罪恶感。侍郎内心当然也大为慌张,但他依然保持沉默。不是因为在赌气,而是因为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双眼狠瞪的诗奈,移开目光的侍郎。
先让步的──或者说先失去耐心的──是诗奈。
「……我答应过会长。你的事情由我负责。」
这句话效果显著。
「什么?」
侍郎一脸惊慌失措,和诗奈视线相对。
「为什么变成你的责任?」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侍郎再度语塞,但这次没移开目光。
「我负起责任会发生什么问题吗?」
「这……」
「应该是因为你自觉做了我负不起责任的恶质行径吧?」
无法辩解。诗奈的指摘正中红心。
「居然擅自使用魔法窃听学生会室的对话,原本应该接受停学处分耶?我不希望你这样!」
「……我知道。对不起。」
侍郎能做的只有低头道歉。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去护卫诗奈的职责。即使感性没接受,理性也理解个中原因。
他为了确保诗奈安全而采取的行动,终究只不过是自我满足。侍郎自觉这一点。因为自己的任性为诗奈添麻烦,只能说岂有此理。自己居然害到诗奈,本末倒置也要有个限度。
「我……应该听伯父的吩咐,和你保持距离比较好吗?」
侍郎难受地询问。如果做得到,他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但要是诗奈本人拒绝,他就会死心。这时候的侍郎是这么想的。
「太迟了。」
不过,诗奈的回答完全超乎侍郎预料。
「太迟了……什么意思?」
「我刚才也说过吧?我答应过司波会长。你的事情由我负责。」
侍郎也知道这次的事件完全是自己的错。但他对此不能回答「好的,这样啊」认同。
「我没拜托你这种事!」
「我才没有被拜托呢!」
侍郎反射性地大喊,却因为诗奈喊得更凶,所以气势被盖过。
「但也没办法吧!」
反观诗奈愈来愈激动。
「要是我没这么说,你入学第一天就必须在家里禁足反省啊!」
诗奈歇斯底里说出的这番话,令侍郎无从反驳。
「我现在必须监督你!要是你闯了什么祸,我就非得负责!所以不准再做今天这种傻事!知道了吗?」
「啊,是。」
侍郎不禁更改语气,表达恭顺之意。
「……嗯。那么,回家吧?」
至于诗奈大概是想说的发泄完毕而舒坦吧。她像是摆脱心魔,朝侍郎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