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九七年四月十四日,在日本魔法协会关东分部所举办,集结十师族与师补十八家新生代的这场会议,按照预定于中午之前结束。
毫无成果。
宣布散会之后,达也率先离开会议室。
「四叶阁下,请留步!」
一个声音从后方叫住达也,他停下脚步转身。
达也的姓氏不是「四叶」,但他没以此当成理由无视于别人叫他,他不会这么幼稚。
「七草先生,什么事?」
就算这么说,达也还是没以十师族的作风称呼对方「七草阁下」,而是正常以「七草先生」回应。
追过来的七草智一,以难掩慌张的声音与表情,回答达也问的「什么事」。
「接下来,这边为出席的各位准备了一场小小的餐会,请四叶阁下务必赏光。」
达也当然知道这个行程。
「不好意思。如我刚才所说,我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非得去处理。」
所以他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特地告知自己「有事」。
「不会花您太多的时间……」
「难得有这个荣幸接受邀请,但是很抱歉,我行程满档。」
达也能理解智一想留下他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顾。达也绝对不是在整智一。
「七草先生,恕我告辞。」
「司波大人。」
达也向智一行礼之后,这次是年轻女性叫他。
「是的,什么事?」
这名女性是魔法协会的职员。她认出智一之后略显犹豫,却立刻装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来接您的VTOL已经抵达楼顶。」
「楼顶?我知道了。」
达也没听说有人要来接他,但与其东想西想,直接去看比较快。
达也再度向智一点头致意,接著跟在带路的事务员身后。
停在楼顶的是在主翼安装倾转旋翼的小型VTOL。除了驾驶员外可载运六人的小型机。
VTOL旁边站著一名身穿双排扣西装的青年。他朝著达也恭敬鞠躬。
「达也大人,请上机。」
语气也礼貌得无从挑剔。既然使用「达也大人」这个称呼,他应该是四叶家的人。虽然肯定是初次见面,但达也大致猜得到青年的身分。
「初次见面。您似乎已经知道我是司波达也。」
「喔喔,属下著实失礼了。属下是花菱兵库,今后请多多关照。」
面对以夸张动作谢罪的青年,达也在心中暗自确定。正如他的推测,这名青年是花菱管家的儿子。
花菱管家仅次于叶山管家,是四叶家侍从的第二把交椅,负责管理非法武装行动的人员与装备。听说其长子伪装身分,在英国的PMSC(民间军事企业)进行武者修行,不过看来已经学成回国。
「今天由属下担负起为达也与深雪大人带路的重责大任。请先上机。」
「知道了。请多指教。」
达也以四叶家配给的电子钥匙打开VTOL的后门入内。这是确认身分的步骤。达也对于受邀的自己能开锁不感突兀,花菱兵库也一脸理所当然,小心翼翼关上达也开启的门。
花菱兵库驾驶的VTOL降落在调布一栋十层楼全新大楼楼顶的停机坪。这栋综合大楼三楼以下是商用,四楼到十楼是住家,但是达也对这栋建筑物没印象。不用说,这里不是目的地。
螺旋桨停止,风才刚停,楼顶小屋就出现三个人影。两名少女与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达也以为行经这栋大楼是为了充电(他搭乘的VTOL是电动式),不过看来猜错了。
达也从内侧开门,协助个子较高的少女上机。
「谢谢您,达也大人。」
两名少女是深雪与水波。尽管依照预定,应该在家里等达也返家,大概也是本家派人接她们来到这里吧。
「不用客气。等很久吗?」
「大约十五分钟。等候室挺舒服的。」
看来那间楼顶小屋是停机坪使用者的休息处。
「这样啊。」
「达也大人,让您久等了。」
达也点头时,水波如此回应。跟著深雪上机的她这么说,是告知门已经锁好,随时可以出发。
「花菱先生,麻烦您了。」
「遵命。」
达也以眼神向水波示意,开口指示花菱。水波露出惊讶表情的原因,在于她也不认识兵库。
至于兵库,他回到四叶家至今的这几天,已经看惯类似水波这样的反应。他没特别对水波进行自我介绍,就驾驶VTOL起飞。
达也等人搭乘的小型VTOL并非直接降落在四叶家藏身的聚落,而是降落在小渊泽车站附近,开垦山腰设置的一座停机坪。
「请往这里。」
兵库带领达也等三人进入管制大楼。达也以为要在大楼转搭车子前往本家。这个预测没错,路线却不符合他的预料。
不是经过管制大楼离开停机坪,而是搭乘职员用的电梯。
在疑惑视线的集中之下,兵库以复古的点波式舌片锁打开紧急用的控制盘。
电梯随著他的动作关门。
兵库将静脉认证面板放平,放上右手。经过瞬间的延迟,达也等人搭乘的电梯厢开始下降。
「降得好深耶……」
深雪稍微不安地向达也说话。
「目的地楼层位于地底八十公尺。」
兵库如此回答。几乎在他这么说的同时,电梯开始减速。
厢体停止,电梯门开启。
来到梯厅一看,这里是辽阔的乘车用门廊。人工照明的地下道向前延伸。
门廊停著一辆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大型轿车。驾驶座没有人影。
兵库打开轿车后门,依序引领深雪与达也上车。他自己坐进驾驶座,确认水波坐在副驾驶座之后,开车起步。
「这条地下道直达本家村庄。抱歉窗外景色单调,不过很快就抵达。」
在发光面板的单调照明下,黑色大型轿车以公路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疾驰。如兵库所说,从停机坪到本家不用十分钟。
◇◇◇
千叶家的本家道场位于东京与川崎的交界附近。门徒也有社会人士,应该说上班族比较多,所以道场在星期日比较热闹。
在正午左右的这个时间,平日连学生都没有。就读魔法科高中的艾莉卡在这个时段出现,堪称是假日才有的光景。
继承人长子寿和殒殁之后,道场洋溢阴沉的气氛。形容成悲壮感也行吧。艾莉卡在场也改变不了这个感觉,但她来这里练武,就会隐约酝酿出积极鞭策向前的气息。艾莉卡确实具备这种打造气氛的才华。
而且艾莉卡带来的两名少年,也协助塑造出鲁莽蛮干的气息。
「喝啊!」
「唔!」
地板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在好奇视线的集中之下,长发少年仰躺在地上呻吟。这名少年的前方,一名体格壮硕的高大少年大口喘气。
「侍郎,要休息一下吗?」
「我还能打!」
侍郎猛然起身。虽然差点脚软踉跄却连忙使力,假装自己完好无伤。
「西城学长,麻烦再来一场!」
侍郎低头弯腰到变成直角,雷欧「好!」地回应。
「艾莉卡,侍郎他自己这么说,不过可以继续吗?」
「可以啊。应该说继续练到站不起来吧。」
雷欧露出苦笑看向侍郎。侍郎一脸正经地看向艾莉卡。
雷欧就这么挂著苦笑,将视线移回艾莉卡。
「你说练到站不起来的人,该不会包括我吧?」
「我可不准你凄惨到比学弟先倒下。」
「是是是。」
艾莉卡的语气与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雷欧耸了耸肩。
然后他整个人重新面向侍郎,单手架起竹剑。
侍郎立刻以动作回应。
同样单手架剑,武器却成为对比。
雷欧的竹剑是比普通竹剑长的大太刀规格。
反观侍郎的竹剑是短刀长度。
武器长度并非造成战局优劣的绝对要素。不过武器种类会影响到战法的拿手程度,这是确切的事实。按照一般的倾向,攻击间距长的武器适合先发制人,短刀短剑的基本战法是闪躲或架开对方的攻击再钻到对方跟前。
不过,这次经过短暂的对峙之后,主动出击的是侍郎。
侍郎踏向雷欧跟前。
不用说,雷欧当然也不会让对方得逞。侍郎进入长竹剑攻击间距的瞬间,雷欧就迅速挥下右手的武器。
因为单手握剑使得攻击间距更长的这一招,侍郎没能完全躲开。不只是速度,力道比起普通人双手握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一剑,侍郎另一只手也扶在短刀刀身中段,硬是卸下攻击力道。
单手对双手。而且即使攻击被架开,雷欧的姿势依然完全不受影响。身体失衡的是禁不住剑压的侍郎。
虽说是竹剑,也因为长度的关系所以很重,雷欧却轻松高举,毫不留情朝著没能摆出架式的侍郎挥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侍郎腰间仿造刀鞘的小刀「自动」飞了出来。不是侍郎射的。插在他腰际的小刀飞到半空中,朝著雷欧的脸部袭击。
雷欧停止竹剑的攻势,以剑身的根部打掉小刀。
然而,比短刀还细小的利刃没落地。
比起大太刀规格的竹剑只像是一根针的这把小刀,从雷欧的左右「两侧」绕过。
是的。在空中飞翔的小刀,不知何时增加为两把。
雷欧脸上掠过一丝紧张。
他没有迎击小刀,而是刻意往前踏。
这个间距对于大太刀来说太近,即使正常挥动竹剑,也无法造成有效打击。
但这不是剑道比赛。竹剑始终是竹剑,雷欧没义务当成真剑来使用。
原本只以右手握住的竹剑,雷欧将左手放在竹剑中段。
将竹剑当成短枪般突刺。
侍郎主动翻身滚地,躲过这一招。
在天空飞舞的小刀如同断线傀儡落地。
侍郎这一躲,逃离了对于大太刀来说太近的攻击间距。
从太近的位置远离。
也就是经过了最适当的攻击间距。
雷欧的野性没放过这一瞬间。
「喝啊!」
雷欧挥下竹剑。以最佳间距袭击而来的长长剑身,侍郎无法闪躲,试著接招。
单脚跪地,握著短竹剑的两端,举到头顶。
雷欧的斗气,令侍郎把竹剑误认为真剑。
大太刀砍向短刀的正中央。
雷欧的大太刀,将侍郎的短刀连同身体击垮。
侍郎后仰倒下。即使暂且以竹剑接招,但他的竹剑连同额头一起挨了雷欧这一招,受到不小的打击。
雷欧朝艾莉卡露出「糟糕」的表情。但艾莉卡的严厉视线是投向侍郎。
「麻烦治疗。」
「是,艾莉卡大小姐。」
三十多岁的男性小跑步过来。他跪在倒地侍郎的头部旁边,操作CAD。
男性双手高举在侍郎额头。
治疗魔法发动。
侍郎额头上的红肿瞬间消肿。治疗魔法是「欺骗世界」的术式,让世界以为接受魔法的人体处于没受伤的状态。造假的结果立刻显现。但是不用经过太久,世界就会察觉受骗,所以必须在「谎言」失效之前,以新的「谎言」覆盖。在伤势真正痊愈之前装作「已经痊愈」,这就是治疗魔法的本质。
但是反过来说,在魔法发挥效果的瞬间,只要治疗魔法的效力还在,接受魔法的人就能以万全状态战斗。
侍郎立刻清醒起身。
「停。」
他立刻想要继续对打。不过艾莉卡的声音抽走侍郎背脊的力道。
「矢车,今天到此为止。如果继续打,我不能忽略后遗症的风险。」
「……知道了。」
侍郎天生的魔法力不足以担任十师族的护卫,但他为了成为三矢家亲信而接受的教育,使他具备充足的魔法相关知识。他也知道治疗魔法有其极限。
「──谢谢指教。」
侍郎站起来,向雷欧行礼致意。
接著也向艾莉卡行礼,接著后退一步。
「慢著,你为什么回去了。你太心急了。」
艾莉卡完全看透侍郎的意图。她的斥责使得侍郎双脚被钉住在道场的木地板。
艾莉卡轻戳侍郎的头,指示他坐下。
侍郎退到墙边跪坐,以免妨碍到其他门徒。艾莉卡在他面前正坐,雷欧在他旁边盘腿坐下。
「最后的攻击,如果你没放掉念动力的控制,你就赢了。」
「那是两败俱伤的时机吧?」
艾莉卡劈头做出结论,雷欧出言反驳。
「时机是这样没错。」
艾莉卡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否定。
「但矢车用短刀接住你那一招,反观你完全没防御矢车的小刀吧?确实被打败的会是你。」
虽然雷欧没反驳,似乎尚未全盘接受。但艾莉卡不与理会,转头看向侍郎。
「看来你因为没办法控制比较重的物体,就认为自己的念动力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即使是一百公克的小刀,命中要害也可以轻易取人性命。能够全方位架设魔法防壁的魔法师很少,能够一直使用防御魔法的魔法师更少。你的念动力不只是当成牵制手段有效,更是能给敌人最后一击的『可用』武器。你必须先理解这一点才行。」
「我有理解。」
侍郎间不容发回应艾莉卡。但他只是反射性地回嘴,并不是抱持自信如此回答。这连旁听的雷欧都听得出来。
不用说,当然不可能瞒过在正前方四目相对的艾莉卡。
「那么不只是理解,还要相信。相信你自己的能力。」
这次侍郎没能反驳艾莉卡这句话,咬紧牙关。
无须艾莉卡强调,侍郎一直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具备能成为诗奈护盾的能力,并且修练至今。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是「实力不足」。
一度遭到背叛,却要再度相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从横滨的魔法协会关东分部出发约一小时。不到预定时间的一半,达也就抵达四叶本家。
「深雪大人、达也大人,夫人正等候著,请往这里。」
达也抵达本家时,叶山亲自前来迎接。叶山是四叶本家侍从的首席,也是当家真夜的心腹。他的应对显示两人「下任当家与未婚夫」的地位不是单纯的头衔。
叶山为两人带路,深雪的背后是水波,达也的背后是兵库。水波就算了,但叶山完全没对兵库说话,达也感到意外。兵库应该不只是担任迎接的驾驶才对。
达也没机会问这个问题,就这么被带到餐厅。是年底召集候选人,指名深雪为下任当家的那间餐厅。
新发田胜成、津久叶夕歌、黑羽亚夜子与文弥这对双胞胎姊弟。除夕当天的原班人马齐聚。但是和上次不同,四叶家当家真夜已经就座。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并不是迟到,所以不用谢罪。先就位吧。」
真夜以大方态度回应达也的谢罪。
「不敢当。恕在下失礼。」
达也低头致意,深雪也配合一起行礼。
达也看向深雪的座位要帮她拉椅子,但水波已经在该处预备。深雪以眼神向达也示意,先行坐下。
兵库为达也拉椅子。或许本家想将兵库派给我当属下。这样的想法掠过达也脑海。
不过,现在不是分心在意兵库的场合。达也将注意力集中在真夜那里。
真夜看向移动到自己身后的叶山。
叶山回应真夜,摇响不知何时拿著的手摇铃。
铃声余音未尽,侍女就像是等待已久般推著餐车入内。
现在吃午餐已经太晚,不过大概是察觉达也他们什么都没吃就直接来本家吧。当成茶点也不奇怪的数种简餐摆在达也与深雪面前。
水波也没吃午餐。就这样让她站在深雪身后感觉很可怜,但是这时候要水波用餐是侮辱她的敬业精神。理解这一点的达也,在得到真夜许可之后食用简餐与茶水。深雪也跟著哥哥用餐。
两人当然都没有「天真」到只专心用餐。真夜、夕歌或亚夜子对他们闲聊时,两人也应对有方。在分量不多却颇为耗时的餐点吃完时,真夜散发的气息变了。
达也与深雪都重新坐正。
「那么……可以从西果新岛的事件说给我听吗?」
「是。」
达也回应真夜的要求开口。冲绳本岛、久米岛、人工岛与外海发生的事件,达也依序简洁说明。
「澳大利亚军的特务员──詹姆士‧J‧强森上尉与贾丝敏‧威廉斯上尉,已经移送到巳烧岛的样子。」
「关于这两人,这边也已经确认完毕。辛苦了。」
巳烧岛位于三宅岛东方五十公里的海面,是二〇〇一年巳年的海底火山活动新形成的小岛。「巳烧岛」这个名字,来自邻近岛屿三宅岛名称由来之一的「御烧岛」,再将「御」换成该岛诞生年分的地支年「巳」而命名。由于是二十一世纪第一年形成的岛屿,所以也称为「二十一世纪新岛」。
二十年世界连续战争当时,该处也设置国防军的基地。不过二〇五〇年代屡次火山爆发导致基地作废,现在设置魔法师罪犯的监狱设施。
其实这座岛经由东道青波成为四叶家的私有地。名义上是东京都内不动产公司所有,不过四叶家隔了数层关系掌控该公司的所有股分。
换句话说,巳烧岛的监狱是国防军私底下委托四叶家隔离危险魔法师的设施。移送到该处的囚犯资料,以真夜的立场可以自由阅览。达也提到强森与贾丝敏,主要是自己想确认他们被移送到哪里。
「巳烧岛?那里不是预定改建为实验设施吗?」
此时提问的是新发田胜成。确定本家的下任当家是深雪,自己将继承分家之后,他就在任职于防卫省之余,以辅佐当家的形式参与自家的工作。关于四叶家进行的计画也略知一二。
「没问题。因为预定很快就会『处分』掉。」
真夜的回答引得胜成微微蹙眉。在同桌列席的年轻人之中,他这个反应最强烈。任何人都理解真夜话中「处分」的对象。即使如此,不只是达也或夕歌,深雪与文弥都挂著「这样啊」的表情简单带过。亚夜子甚至对这一部分毫无反应。
「当家大人。说到巳烧岛,不就是深雪姊姊以前练习『冰雾神域』的地方吗?既然要在那里建造实验设施,所以是大规模魔法用的户外实验场吗?」
亚夜子在意的是新建造的实验场。如她所说,巳烧岛是深雪国中时代用来习得「冰雾神域」的练习场。
那座岛从当时就是危险魔法师的监狱。不过只使用到岛屿西方一小块区域。海底火山频繁活动,由熔岩原形成的这座岛屿面积广达八平方公里,几乎和东京国立市的面积相等。足以成为练习广域冷却魔法的场所。
「虽然还没最后定案……不过也对,告诉你们应该没关系。」
真夜不是在卖关子,看起来真的在犹豫。
「这里的设施也相当老旧了吧?」
包括达也在内的众人,点头回应真夜这句话。四叶家使用的设施,基本上都是从第四研接收的大战时期产物。虽说适度进行补修或改建,基本设计却难免过时。
「可是就算这么说,要报废现有的机械换成新的,在各方面也很不方便。」
这次只有达也与胜成点头。大战时期的设备,不少物品很难重新调度。要是全面翻新,数个领域的研究恐怕无法延续下去。
「所以我想乾脆在巳烧岛建造新的实验设施。」
「托管的监狱要废除,请问这件事已经得到国防军的许可吗?」
发问的是夕歌。她和胜成不同,不知道这项计画。
「表面上会继续维持一段时间。毕竟新建造的设施,名义上也是国防军的研究所。」
「以国防军研究所名义建造的设施归四叶家所有,不会造成问题吗?」
「这方面已经谈好了。」
真夜看著夕歌的视线移向达也,似乎不想说明是如何谈好的。
「不提这个,现在先听达也继续报告吧。记得叫作『闸门监控』?由达也研发,剥夺魔法师战力的魔法。你以外的魔法师也能使用那个魔法吗?」
「必须改良魔法式,不过依照原理,只要是适合使用精神干涉系魔法的魔法师都能使用。」
夕歌与文弥展露的关切态度更胜真夜。在现存的四叶一族之中,他们两人特别适合使用精神干涉系魔法。虽然技术还不如上一个世代,但如果只论素质,这两人在族内应该数一数二吧。
「已经编码了?」
「属下有带来。」
这里的「编码」指的是以启动式记述魔法。新魔法大多是魔法师凭感觉发明的。要从逻辑层面以启动式的形式重新记述需要专业技术,以现状来说,这一点成为共享魔法技能的瓶颈。
然而以达也的状况,他甚至可以从启动式研发新魔法,所以编码不是难事。真夜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以「启动式已经完成」这个前提要求达也提供。
「这样啊。等等方便交给叶山先生吗?」
「遵命。」
「夕歌,请从叶山那里领取启动式的复本。」
「知道了。」
「我想请津久叶家负责改良『闸门监控』。达也,可以吧?」
「好的,没关系。」
达也打从一开始就不想私藏「闸门监控」。因为他知道,对于自己或深雪这种想子存量大幅超标的魔法师来说,这么做可能会产生害处。虽然不想毫无条件地公开,但达也打算分享到四叶家内部。
不过,达也没有使用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天分。他是以不同的技能使用「闸门监控」。达也不适合将「闸门监控」改良为泛用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基于这一点,由精神干涉系魔法师较多的津久叶家负责改良为泛用术式是合理的做法。如此心想的达也点头同意。
文弥露出有点遗憾的表情,但是达也以外的人也都没提出异议。
大概是认为冲绳事件就此告一段落吧。
「那么……」
真夜缓缓喝了一口红茶,改变话题:
「那么,可以说明今天会议的经过吗?」
「好的。」
为了让舆论了解到魔法师对社会的贡献,会中想将深雪当成宣传工具。达也提到这一点的时候,感觉得到文弥与亚夜子释放出愤慨的气息。
「以为跟我们混熟了是吗?差不多该对世间展现我们真正实力的一部分比较好吧?」
挖苦这么说的是夕歌。此外,她说的「世间」是所谓的「魔法界」,也就是魔法师社群的「世间」。
「不需要故意激发他人戒心。但也更没必要迎合他们就是了。」
胜成冷漠回应夕歌这番话。虽然方向不同,但他的心情也同样受影响。
「达也,我们四叶家支持你在会议上的判断。任何想要利用深雪的企图,你今后也可以完全无视。」
真夜的语气当中没有不耐烦或愤怒。但她这番话也没有误解的余地。
「您的意思是说,和另外二十七家对立也无妨?」
即使达也再次确认。
「是的。」
真夜也毫不犹豫立刻回答。或许真夜事前就知道七草智一,甚至七草家在打什么算盘。
「只要无视就好吗?」
文弥提出这个激进的问题。不以「实力」反击没关系吗?他问的是这个意思。
「要是遭受攻击,就没必要安分下去喔。」
真夜这句回答,意味著禁止这边先出手。然而不只是真夜的无视方针,达也在今天会议展现的不合作态度,被解释为挑衅也在所难免。事实上可以说真夜许可达也采取强制手段。
「只不过,千万别大意。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并非无敌。四叶的魔法师对上别家的魔法师绝非胜券在握。」
虽然没溢于言表,但是不难想像所有人都在想「事到如今无须强调这种事」。只是也无法断言众人心中完全没有「我们不可能会输」的自大想法吧。
「尤其要注意十文字家与十山家,还有九岛光宣。」
不知道是否反映出心声,对于真夜这番话,只有达也与胜成没回以疑惑表情。
「九岛光宣……第二高中的二年级吧。他是这么难对付的对手吗?」
「去年秋天,解决周公瑾的时候有请他帮忙,他确实是必须提防的对象。」
达也回答夕歌的疑问。对此强烈感到意外的不是夕歌,是胜成。
他看过周公瑾事件的报告书,知道光宣协助的内容,评估光宣确实是具备强大战斗能力的魔法师。
以夕歌或文弥的能耐,对上光宣恐怕有危险吧。
然而以达也技压胜成的实力,胜成不认为光宣是足以让达也明言「必须提防」的对象。
不过,胜成没有明显表示疑问。因为质疑光宣的实力,等同于质疑真夜的话语。即使第一次能获得原谅,第二次也会惹她不高兴。胜成并非不懂这种事。
只是正因如此,这个疑问就这么没能解除,闷在他的心底。
「十文字家的实力已经在横滨事变见识过了,但十山家也具备同等的实力吗?」
深雪之所以改变话题,某方面来说可能是制止胜成不小心多嘴。
「第十研表面上的研究方针是『产生虚拟结构物的领域魔法』,但真正目的是打造出成为中央政府最终防壁的魔法师。身为该研究所『产品』的十文字家与十山家保有的战斗力,和其他二十五家截然不同。」
所谓的二十五家,并不是真夜犯下初级的计算错误。在二十八家之中,十文字家、十山家与四叶家出类拔萃,她这席话自然表现出这样的认知。
「不是『首都』的最终防壁,是『中央政府』?」
形容第十研的研究成果时,经常使用「发生状况时,十文字家的魔法师应该会成为首都的最终防壁」这段文字。意思是只要十文字家的魔法师待命行动,即使演变成首都直接遭受攻击的事态也能完全防堵。深雪是基于这个共识提问。
十文字家的多重防壁魔法不是在面对步兵的时候,而是在面对机动兵器、航空战力或飞行兵器时,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坚固的魔法护壁不只能抵御大口径机关炮或大型炸弹,性能甚至夸称足以瘫痪极超音速质量弹或是(实际上禁止使用的)战术核武。
不必以护罩围绕整个首都圈。而是配合轨道或射线精准设置防壁。如果是炸弹就反过来以护罩包裹,将爆炸威力封锁在内部。十文字家的魔法师正是具备此等精度、速度与威力。
他们的能力特性是「防御针对整座都市的攻击」,「首都的最终防壁」当之无愧。但是真夜说第十研的真正目的是「中央政府的最终防壁」。如果这不是单纯的语病,那就意味著十山家获得的魔法和十文字家不同。
「是的。深雪不知道吗?十山家的魔法是用来保护人类的。」
「我也不知道。十山家的魔法是个人用的?」
夕歌问完,真夜悠然摇头。
「不是个人用的,是对复数人选个别形成防壁。这就是十山家的魔法。」
「同时瞄准?还是多重演算?」
「我并未知道得那么详细。」
即使是文弥有点急性子的询问,真夜也以笑容回答。
不过,继续向真夜「耍任性」很危险。一旁聆听的达也有这种感觉。
「知道了。我会特别注意十文字、十山以及九岛光宣,妥善应对。」
他从顺地低头回应,藉以打断对话。
胜成没有回头提及十山家的魔法,大概是和达也感受到相同的危机吧。
「不过,可以完全站在对立的立场吗?拿深雪表妹当宣传工具的企图,我们不能认可,但是放弃和别家携手面对反魔法主义运动,我也不认为是上策。」
相对的,他对这种非姑息的方针表示担忧。
「只要另一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想应该不会发生对决场面……但同时也表示只要对方没有主动低头,就不可能有协调的空间吧?因为对方企图利用本家的下任当家。这样才算是做个了断吧?」
夕歌这番话,引得胜成露出傻眼表情。
「夕歌表妹……你为什么这么好战?想做个了断没关系,但要是因此被孤立就亏大了吧?」
「是吗?」
对胜成这个成熟意见提出异议的不是夕歌,是文弥。
「虽然在社会上被孤立很要命,但就算在魔法师社会被孤立,我们也没有实质上的损失吧?而且现在成为问题的是二十八家,只不过是魔法师社群里极少部分,而且是内部发生的事吧?那就更不需要害怕孤立了。」
文弥的主张点出本质。年轻而缺乏经验的他,或许因而没被思绪迷惑,得以从视线范围去除旁枝末节。
对于四叶家来说,提供文明社会产物的「社会」不可或缺,但是魔法技能的提供者,只靠自家内部就足够。即使自认是世界最强魔法师部队的USNA挑起战端,四叶也具备独力自卫的实力。
「即使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和其他含数家系全面开战,也应该尽本家与分家的全力,全面支持达也哥哥与深雪姊姊。」
「我的指示没变。想将四叶家下任当家拱成神轿的企图,你就全部无视吧。遭受攻击的话,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反击。」
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支持文弥的意见,但真夜如此表态之后,结束这个问题的相关议论。
◇◇◇
侍郎肩膀起伏,上气不接下气。踩著地板的脚也已经蹒跚。即使如此,只有双眼隐藏的斗志光芒没有消失,继续和艾莉卡对峙。
他的双眼与其说是瞪向艾莉卡,应该说在注视。
艾莉卡的嘴唇描绘笑容的弧度。
下一瞬间,她的身影消失。
仿造刀的装饰小刀从侍郎腰间射出。
「铿」的清脆声响,在侍郎左侧连续响了两次。
侍郎向右移动的同时,身体面向左侧。
他将右手所握,短刀长度的木刀举到脸部前方。
艾莉卡的木刀按在他的右手腕。
「变得挺像样的嘛。」
艾莉卡放下木刀,侍郎也配合她的动作解除架式。
身体没有挨打的痛楚。和雷欧的比试结束之后,艾莉卡接著亲自进行的指导是点到为止。
可以说是一种激发潜能的练习吧。艾莉卡以技术略胜侍郎一筹的水准发动攻势,侍郎以念动力牵制艾莉卡的动作使其停滞,制造防御与反击的机会。这样的练习重复进行。
没有实际挨打,所以没有受到必须使用治疗魔法的伤。但因为总是被迫全力以赴,所以侍郎全身的肌肉差点痉挛。
「那么,今天真的到此为止。收操程序不可以偷懒喔。」
「……谢谢指教!」
大概是疲劳到舌头不灵活,听起来像是:「谢子叫!」侍郎在道谢的同时低下头。
艾莉卡的气息从道场消失。大概是去淋浴吧。
侍郎的身体像是腿软般摔到地上,以盘坐姿势饥渴地拚命吸收氧气。雷欧俯视这样的他,思考艾莉卡的事。
艾莉卡对侍郎的指导,不像是她的作风。雷欧无法指摘是哪里有什么差异,但至少和自己被传授「薄翼蜻蜓」时接受的指导,在本质上不一样。
艾莉卡当真想让侍郎变强。不是赋予技术,而是想赋予实力。
至少在雷欧眼中是如此。
雷欧认为,这不像是平常的艾莉卡。
雷欧来到千叶道场,是受托陪侍郎练武。但雷欧认为「与其说是委托,应该说一半以上是强迫」。不提这个,既然侍郎练武完毕,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义。雷欧向依然站不起来的侍郎知会一声之后,前往门徒使用的淋浴室。
之前雷欧曾经上当,被带到艾莉卡正在使用的浴室。当时目击艾莉卡只围浴巾的模样,代价是接受了连地狱油锅的热度都比不上的惨痛教训。虽然不免多少觉得「幸运」,但是尴尬的感觉更是填满内心,因此雷欧暗自发誓「我可不会重蹈覆辙」。
早期「流汗冲凉就好」的剑术道场,到了现代则必须具备有热水的淋浴设施。门徒众多的千叶道场设有淋浴室,内有十个完全个人用的隔间。虽然问题在于没分成男用及女用(因为男性门徒占绝大多数),不过附更衣空间的淋浴隔间可以上锁,所以不用担心偷窥或骚扰。而且女性门徒希望的话也能借用主屋浴室,所以道场的淋浴室实质上是男性专用。
只有一个隔间正在使用。雷欧没特别留意,提著装有换洗衣物的包包进入第一个隔间。
如果没特别的要求,使用自动模式三分钟就完毕。只要站著,洗发兼用的沐浴乳与热水就会从全方位喷射,冲走脏污与汗水。雷欧以手指按摩头皮,以手掌擦脸,除此之外的工作都交给机械,淋浴完毕。
擦乾身体与穿衣服终究得靠自己。包含这些程序,他五分钟就走出隔间。
淋浴间前方整面墙是镜子,以及简单的梳妆台。雷欧平常只擦头发就任其自然乾燥,但今天心血来潮拿起吹风机。
现在的他身穿挖背背心加五分裤。外套放在道场的置物柜。现在是四月中,穿这样走到户外有点冷,但在空调够强的淋浴室里反而会热。
大概是一时鬼迷心窍吧。雷欧朝镜子秀出二头肌。强壮的上臂足以满足少年的自尊。
雷欧心情大好,从右手单手改为双手秀肌肉。挺起胸膛,双手举到肩膀高度,前臂往上弯,这是叫作「正面双手二头肌伸展」的最常见姿势。
接著是双手扠腰,肩膀往前挤,让背部看起来更宽的「正面阔背肌伸展」。健壮的背阔肌形成漂亮的倒三角形(V形)轮廓。
手肘弯曲,双臂移到身体前方,姿势稍微前倾,让脖子根部的肌肉(斜方肌)膨胀的「蟹形伸展」。
雷欧再度回复为只以右手秀出二头肌的姿势,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唔呃?」
说来大意,直到被这么叫,雷欧才察觉映在镜子里的艾莉卡。
「而且就这么拿著吹风机……」
雷欧脸红别过脸。
不只是因为被看见丢脸的一面,更重要的是……
「你、你怎么穿这样?」
艾莉卡映在镜子里的不检点模样,雷欧无法正视。
短到只能刚好盖住胸部的背心。
甚至露出大腿上缘的短裤,贴身到令人误认是紧身裤。
漂亮的腰身,紧实的双手与双腿,以及微热泛红的胸口全部外露。
「啊?我刚冲完澡,这种程度很正常吧?内衣也有穿好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为什么是在这里……!」
「没什么关系吧?我懒得去主屋。」
艾莉卡真的嫌烦般说完,坐在隔雷欧一个位子的椅子上,拿起吹风机。
「你也赶快吹乾头发吧?刚才的奇怪行径,我不会说出去的。」
「呃,不,我先走了!」
雷欧像是扔掉般放下吹风机,跌跌撞撞离开淋浴室。
艾莉卡目送雷欧的背影耸了耸肩,仔细吹乾头发,然后在背心&短裤外面套一件束腰上衣,回到自己房间所在的别馆。
◇◇◇
茶会形式的这场达也报告会,话题转移到推测是「水雾炸弹」的攻击魔法。
「那么,你也感应不到术士的存在?」
「是的。」
胜成问完,达也回以肯定的答覆。
「假设那个魔法是『水雾炸弹』……」
胜成停顿片刻。
「就代表新苏联的超远程瞄准辅助系统进入实用阶段吧。」
接著提出这个断定的推论。
「超远程瞄准辅助系统……就像是用在『质量爆散』的『第三只眼』?」
胜成点头回应夕歌这个问题。
「推测该魔法的性质,应该不需要『第三只眼』这种精密瞄准。另一方面,要复写无数魔法式并且同时发动的变数设定,单一魔法师的演算能力想必负荷不来。大概是使用了内建演算辅助机能大型电脑的复合系统吧。」
除了第一段话,后续都是对真夜说的。
「说得也是。达也你认为呢?」
「这是合理的推测。若要补充,或许是藉由统合所有机能的大型CAD生成魔法式,连一般来说必须由魔法师输入的变数都协助完成,减轻魔法师的负担。」
「意思是只要魔法师读取启动式,魔法就会发动?」
「或许连启动式的读取程序都自动化了。」
「这样真的减轻了魔法师的负担吗?」
夕歌在真夜与达也的问答中插入这个疑问。
「若发动魔法时的启动式读取程序都自动化,魔法师也可能被迫使用超过自己极限的魔法吧?」
「超过自己处理能力的魔法不会发动喔。不过使用『增幅器』或许另当别论。」
达也回答夕歌问题的语气非常流利。
「你说的『增幅器』,是香港黑手党提供的『魔法增幅器』?制作它的组织不是毁灭了?」
「制作方法没有失传吧。不过,这都是臆测就是了。」
「也对。」
夕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真夜这声附和而让步。
「虽然我也对魔法的构造感兴趣,不过当前要面对的是……」
真夜说到这里停顿,朝深雪投以「你懂吗?」的视线。
意思是要藉此教育下任当家吧。
「当务之急的课题,我想应该是如何防御这个疑似『水雾炸弹』的魔法。」
幸好昨晚刚和达也讨论相同的问题,所以深雪并未苦于作答。
真夜一副「表现得很好」的表情点头。她不知道深雪的回答是从达也那里现学现卖,但假设是作弊得到的答案,她肯定也不会在意。
「生成氢氧混合气引爆的那个魔法是不是『水雾炸弹』,我们暂且不讨论。深雪,你要如何防御那个魔法?」
关于这点,深雪也已经接受过达也的指导。但不是昨晚,而是在来这里的VTOL机上。
「若能抓准发动的时间点,我认为可以用『冻火』阻止。不过最重要的时间点掌控,我想应该非常困难……」
「冻火」是将目标对象保有的热量抑制到一定程度以下,阻止燃烧的魔法。即使「水雾炸弹」是无须加热就让氢氧结合引爆的魔法,只要结果会产生热量,禁止热量增加的「冻火」照道理就能阻止。
「原来如此。胜成会怎么做?」
「这个嘛……虽然依据攻击规模而定,不过只要用『密度操作』分离刚生成的氢与氧,应该就能让魔法以未爆作结。」
「文弥有什么想法?」
「我想我顶多只能架设护壁防御,不过姊姊的『极散』应该能妨碍魔法发动。」
接连提出破解的手段,使得场中即将形成乐观的气氛。
「以『密度操作』破解,或是以『极散』阻止发动,理论上都是可行的。」
此时达也提出警告。
「问题在于如同深雪所说,要如何抓准对方魔法发动的时间点。那种高速展开的连锁魔法式复写,在下为求方便称为『连锁演算』,在该程序完成之前,这边的魔法想要后发先至,我想应该相当困难吧。」
「不过,推测是『水雾炸弹』的这个魔法,需要和攻击范围同样面积的水吧?在海面或湖面就算了,在陆地上应该得事先制造水雾或水塘吧?这么一来,我想应该可以预测到某种程度。」
夕歌的语气不像是认真主张这个论点。但达也没多说就否定这个意见。
「我如果是这个魔法的术士,就会选择雨天。这里不是中东的沙漠地区,是日本。应该不难找到机会吧?」
夕歌朝达也耸肩。
她在内心打什么算盘?或是其实什么都没想?达也不知道。
达也只在瞬间苦思,然后决定不在意。
「在下要再次强调,『连锁演算』速度极快。如果无法确实抓准时间点,以护壁魔法在可能的范围内防御,应该是比较确实的做法。」
「护壁魔法」这四个字,引得达也与深雪以外的列席者目光不经意投向深雪身后。
在该处默默待命的水波,承受五人分的视线而畏缩。
◇◇◇
回到自家的雷欧,进入自己房间就立刻走向视讯电话。他在回程电车上一直烦恼的事情没得出结论,无法克制想找人商量的心情。
拨号连线好一段时间,视讯电话的画面才变亮。映在萤幕上的是日式书斋。想到这个房间的主人是高中生,形容成「书房」或许比较妥当,但是高达天花板的书柜摆满现代罕见的纸本书,是最适合形容为「书斋」的光景。
『雷欧,你居然打电话给我,真稀奇。』
出现在视讯电话画面的是干比古。
「嗯,干比古。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
雷欧表情难得消沉,干比古也变了脸色。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两边隔著萤幕,逐渐形成严肃的气氛。
然而在这个时候,发生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吉田同学,浴室……啊,对不起!』
干比古这边的麦克风,接收到从远方(大概是书斋门口)叫他的少女声音。
不只如此,雷欧所看的萤幕上,映出美月探头的小小身影。
「抱歉!打扰了!」
『等一下!雷欧,误会!这是误会!』
雷欧慌张地要结束视讯通话,干比古更慌张地制止他。
「……用不著掩饰也没关系啊?就算叫来家里,我……我也不认为你们做了不检点的事。」
『不……不……不检点的事是什么事啊?』
「当……当然就是那种事。男女之间的……」
『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啊!这样对柴田同学很没礼貌吧!』
「所以我说我不认为你们做了那种事啊!」
『吉田同学,我怎么了……?』
雷欧与干比古的混乱即将达到顶点的这时候,身影暂时消失的美月再度从门后探头。
但是和刚才不同,出现在画面上的不只是美月。
『美月,还要多久啊?』
美月这次不只是探头,整个人都进入房间时,另一名少女追著她出现在背景。
雷欧对这名少女的长相有印象。是和雷欧同班的女学生,记得她加入美术社。
『啊。吉田同学,你在讲电话啊。那么冰像延后,我们先做别的工作吧。不然时间有限。』
这名女学生拉著美月的手,带她离开。
「……难道,美术社的人去你家?」
等美月她们的身影从画面消失之后,雷欧有些顾虑地问。
『没错。并不是只和柴田同学两人在家,怎么可能演变成奇怪的状况?』
意思是说,如果只有两人在家,就可能出现这种演变?雷欧如此心想。
但他有所分际,没有继续失言得罪人。
「抱歉。」
『……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你想问我意见的是什么事?』
因为桃色误会惹对方不高兴之后还找对方商量事情,老实说,雷欧感到迟疑。但是这件事如果能藏在自己心底,他一开始就不会打电话。
「嗯。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
「最近,艾莉卡那家伙是不是怪怪的?」
『艾莉卡?发生了什么事吗?』
「称不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其实我今天被叫去她家道场。」
『去道场?』
「嗯。她说她要锻炼一年级学弟,要我帮忙。她教我『薄翼蜻蜓』,我还欠她一个人情,而且那家伙看上的一年级学弟,我也有点兴趣。」
『艾莉卡看上的一年级学弟……难道是矢车学弟?』
「干比古,你知道侍郎的事?」
『入学典礼之后发生过一些事……艾莉卡训练矢车学弟的传闻原来是真的。所以?』
「艾莉卡她啊……几乎是钜细靡遗地在教他。」
『……真稀奇啊。』
招式要用偷的,别以为我会教你──干比古知道艾莉卡使用这种方针,所以雷欧这番话使他大为惊讶。
「她说我那时候也是特例,但她教导侍郎的方式从基础就不一样。不是在传授技术,感觉像是要让他变强,抱著『我要让你强』的想法在教他。」
『这样确实……该怎么说,不像她的作风。』
画面中的干比古变成苦思不解的表情。他和艾莉卡的交情比雷欧久,所以突兀感肯定更强。
「…………后来,我在浴室撞见她。」
『…………所以呢?』
撇开犹豫说出的这句话,停顿许久才得到回应。
雷欧与干比古都露出正经八百到不自然的表情。
「虽说是浴室,不过是道场的浴室。门徒平常使用的那里。」
『……啊啊,嗯。所以呢?』
「艾莉卡那家伙,洗澡之后只穿短背心跟短裤就出来。肚脐也露出来,几乎像是穿泳装。」
『雷欧,你居然平安无事啊……』
干比古身体抖了一下。肯定不是武士上战场前的激昂颤抖。
「你也这么认为?」
『咦,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的回应使得干比古目瞪口呆,隔著镜头看见的雷欧表情凝重,干比古的眼皮就这么睁大固定。
「今天不是看见那家伙没穿衣服或只穿内衣。不过,刚洗完澡各处裸露的样子被男生看见,她却完全不惊慌,这不是很奇怪吗?不是假装不在意,感觉那家伙真的不当一回事耶?」
『这……应该是你误会吧?艾莉卡这方面的反应算是很正常啊?』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奇怪吧?」
『…………』
雷欧的指摘,干比古无法回以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因为他慢半拍察觉事态「或许」比想像的严重。
「那家伙,是不是其实在逞强?她哥过世之后,她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很煎熬吧?」
『我觉得应该不好受……不过这和她样子怪怪的有什么关系?』
「虽然只是直觉……但她该不会想报仇吧?」
『报仇……为寿和先生吗?』
干比古反问之后,雷欧默默点头。
『可是对象是谁?杀害寿和先生的是箱根恐攻集团,实行犯已经死了吧?』
以世间的角度,箱根恐攻主谋的下落还没查明。然而长子遇害的千叶家,已经在没有大碍的范围得知真相。雷欧与干比古也以「绝不泄漏」为条件得知事件概要。
「会不会是……达也?」
『咦?』
过于意外的意见,使得干比古哑口无言。但这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出言反驳。
『达也没有错吧?当时让寿和先生动不了的人或许是达也,却也是达也让寿和先生从邪法解脱。千叶家的人肯定感谢达也才对。』
「干比古,这是理论。情感这种东西,并非总是都能按照理论来整理吧?」
干比古再度语塞。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不认为艾莉卡想杀达也。」
『拜托不要危言耸听好吗……!』
「抱歉抱歉。我想问你的是,艾莉卡有没有变得固执。毕竟再怎么说,在我们之中,你和那家伙来往最久吧?」
『固执……?』
「该怎么说……无论如何都想赢达也一次……或不惜舍弃女人味,也要挫挫他的威风。」
『……这是你想太多吧?』
干比古傻眼低语。但他随后说声「不对」微微摇头。
『我认为她没有想得这么极端……但或许不能说完全是你多心。』
这次是雷欧默默隔著镜头注视干比古。
『这段时间,就好好看著艾莉卡吧。』
「嗯,说得也是。」
雷欧说到这里忽然失笑,耸了耸肩。
「总之,艾莉卡好像动不动就要我做牛做马,所以我应该没有选择的余地吧。」
画面里的干比古轻轻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们是一对好搭档喔。』
「别这样啦。」
雷欧像是打从心底抗拒般板起脸。
◇◇◇
受邀来到七草家的光宣,不只是迟来的午餐,晚餐也接受七草家的招待。
「已经知会你哥哥了。」
「真由美学姊,谢谢您。」
「回程再派直升机送你喔。」
「香澄同学,谢谢你。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光宣说完,视线略显不安地游移。
「光宣同学,怎么了?不用在意没关系的。」
「不,我不是那么意思……泉美同学,那个,令尊呢?」
餐具已经摆放完毕。光宣、真由美、香澄、泉美共四人分。没准备弘一的座位。
午餐时,弘一也不在场。光宣个人不想和弘一慢慢聊,却想好好打个招呼。
「父亲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
回答光宣的不是被问到的泉美,是已经和佣人确认过的真由美。
「好像会在外面和哥哥一起吃晚餐。连招呼都没打,对不起喔。」
「不,我才该道歉。应该在登门打扰的时候立刻去请安的。」
「小美也说了,不必这么在意没关系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客人。」
「哈哈……谢谢学姊。」
光宣发出松懈的笑声。很难得看他这样笑──这样放松。
光宣平常都是绷紧神经生活。
卓越的魔法力,以及动不动就病倒的「虚弱」身体,使得无法回应期待的煎熬心情深植光宣内心至今。
出类拔萃的头脑,以及强行吸引他人目光的超凡美貌,对他来说都是沉重的压力。
明明具备天分。
明明拥有实力。
却只因为没有健康的身体,所以无法完成应尽的责任。光宣就像这样把自己逼入绝境。
无法尽到该尽的职责。
这份愧疚,造就了光宣顾虑周围的生活方式。
和七草家姊妹相处时得以放松,最首要的原因,应该是她们对于光宣的美貌漠不关心吧。
久违见面,将他当成普通朋友的视线,让光宣又是惊讶又是感谢。
虽然之前就有这种倾向,却没有这么「自然」。光宣不知道原因。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七草姊妹已经看惯和他同质而且更完美的深雪美貌。
这也在所难免。光宣对深雪的印象始终是「卓越的魔法师」,美丽只是其次。而且深雪身边的人并未对光宣的长相表达强烈的关心,绝不是因为这样。
光宣连带想起某个「就在深雪身旁却凝视他脸孔的少女」。
光宣忍不住轻声一笑,回想起从熟睡的自己面前脸红跑走的水波身影。即使回忆起她,也没有冒出不舒服的感觉。
对于光宣来说,异性投向他的强烈视线令他喘不过气,有时候甚至带著烦躁感。明明是这样才对,但只要想起水波,内心就涌出一股暖意。
觉得这名女孩很可爱。
对于光宣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光宣同学,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快乐喔。」
「啊,不好意思。我想起一些事情笑了出来……」
光宣脸颊微微泛红。想起水波的事情笑了出来,笑容又被泉美她们看见,基于双重的意义令他害羞起来。
「光宣在这方面也是普通的男生耶。」
香澄笑咪咪地说。说他「普通」的这对姊妹,令光宣觉得新奇又舒服。
「……所以,受伤的学生治好了吗?」
晚餐以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始,可惜无法只以闲话家常作结。大概是从以前就在意,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吧。真由美询问二月放学时被人类主义者袭击受重伤的二高学生现状。
「幸好所有人都没有后遗症,完全康复了。」
「太好了……」
泉美松了好大一口气。虽然没受伤,但她当时也被反魔法主义的盲信者袭击。二高学生受伤的事件,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人类主义者他们怎么样?这边没被问罪吧?」
香澄问完,光宣露出略带迟疑的微笑。
「这部分没问题。检方看过受伤状况之后,判断我们使用魔法也符合正当防卫的标准。」
「哎,要说当然也是当然的。所以,对方落网了吧?」
既然二高学生是正当防卫,人类主义者肯定被求处重刑。香澄如此心想,露出充满期待的眼神。在她面前,光宣的表情像是感到抱歉般蒙上阴影。
「袭击的暴徒……被诊断处于用药之后的心神丧失状态,最后不起诉。」
「这是怎样!二高学生伤重到一不小心会没命耶!重大犯罪不是不适用于心神丧失的免责权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二高学生因为是魔法师,所以即使被普通人袭击,一般来说也不会受太重的伤。实际上也没有后遗症,所以不符合重大犯罪……的样子。」
「意思是说,因为受害者是魔法师,所以加害者就无罪?」
「所以在我们魔法师和『一般』国民之间,法律并不是人人平等吗?」
香澄愤慨说完,泉美嘲讽地扔下这番话。
妹妹这段激进的言论,不只是香澄,真由美也没出面规劝。
「说得也是。」
光宣也有同感。不,关于这件事,他比泉美还要愤怒。
「这种事都能够强词夺理的话,人类与魔法师或许不可能共存。」
这段细语没传入七草姊妹耳中。
如果她们在这时候得知他的绝望,未来或许会有所改变……
◇◇◇
达也等人回到东京时,已经是晚间将近八点。返抵的地点是出发时也使用的调布大楼楼顶。达也、深雪、水波,再加上胜成、琴鸣与奏太三人,合计六人从小型VTOL下机来到停机坪。
「达也大人,属下今天就此告辞。」
「花菱先生,谢谢。」
「您的称赞,属下担当不起。请叫属下『兵库』就好。那么,属下改天再登门拜会。」
达也有点在意兵库为何要来拜会,但他没问,而是目送VTOL起飞。
「达也表弟、深雪表妹。」
胜成的声音引得达也转身。深雪在这之前就朝胜成等人投以警戒的视线。
「你们两人听过这栋大楼的事吗?」
胜成、琴鸣与奏太看起来都不在意深雪视线隐藏的疑心。胜成以制式的礼貌态度询问达也他们。
「就我猜测,好像是四叶家的资产。」
对于达也的回答,胜成露出「猜对一半」的表情点头。
「这栋大楼是当成四叶家在东京的总部而盖的。」
「我之前听过这样的计画。原来就是这里啊。」
「住家楼层都是四叶相关人员入住。也可以用为战斗员的临时宿舍。」
「原来如此。所以才设计得像是要塞啊。」
这栋大楼盖在宽敞建地的正中央。不难想像设置了好几层保全装置代替围墙。
直到三楼的商用楼层是完全没有对外窗,只以光纤采光的构造。四楼以上居住楼层的阳台坪数也很大,难以从外部窥视室内。完全连接到顶楼的防坠栅栏应该不是用来防止有人跳楼,而是用来防止外人入侵吧。或许也安装了装甲板代替遮雨窗。
「我们近期也会搬进这里。」
「这样啊。」
胜成这番话也不太令人觉得意外。大费周章盖了这样的大楼,分家的下任当家定居在这里,基于各种意义可以说很合理。
「而且达也表弟,也会请你们移居到这里。」
不过,由琴鸣代替胜成告知的这件事就出乎预料。
「个人用的研究设施也准备得比现在更齐全,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是姨母大人这么说的吗?」
深雪代替冷不防得知这件事的达也,询问琴鸣。
「是的。」
「我们确实转告了。」
琴鸣点头之后,胜成补充这句话,包括奏太在内的三人随即进入大楼。
回到自家客厅坐好的达也与深雪,首先聊的话题是胜成他们告知的迁居事项。
「哥哥,您早就知道了吗?」
大概是一直绷紧心情的反扑吧。深雪毫不犹豫称呼达也「哥哥」,询问搬家的事──看来在深雪心中,达也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成为「达也大人」。
「非得转移到四叶家位于东京的据点,我记得听过这件事,但我以为没那么快。」
深雪问完,达也坦承对自己来说也出乎预料的这件事。
「姨母大人大概觉得需要顾虑我们的生命安全吧。」
「意思是有人盯上我们吗?」
正好在这时候端茶过来的水波,脸上带著紧张的神色。
「或许吧。但我认为这样安排,更是为了防范四叶家相关人员今后遭逢恶意的风险。」
「姨母大人认为将和其他二十七家敌对?」
「不只是二十七家。」
「意思是……会对上政府?」
深雪的声音失去从容。
「不。政府也有不同派系,所以应该不会演变成和国家公权力全面对立的事态。如果发生这种事,导火线不会是姨母大人,而是我。」
「哥哥……」
深雪显露不安接近过来,达也温柔抚摸她的手。
捏著达也衣袖的深雪手指稍微放松。
「我想,姨母大人没有和日本政府对立的意思。但是和国防军对立的可能性不是零。」
深雪的手指再度使力。
达也像是要深雪别担心般投以笑容,以指尖轻轻梳理她的秀发。
「我不会放任事态演变成全面性的武力冲突,所以放心吧。」
「──听您这么说,深雪安心了。」
深雪一如往常,依偎在达也身旁撒娇。
看见这幅光景的水波并未觉得不自在,内心的不安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