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八云的寺庙九重寺进行体术修行,这是达也的例行公事。即使是星期日也一样。基于旅行或是工作需求所以无法全年无休,除此之外即使是刮风下雨的日子都会前往九重寺。
但是不会连修行的内容都千篇一律。例如有一半的机率是和八云对打。其他的日子则是和八云的高徒一起进行忍术使特有的身体训练。
这天,八云在达也完成训练课程之后露脸。
「达也,可以过来一下吗?」
全身在雨中热气腾腾的达也在调整呼吸时,撑伞从庭院走过来的八云向他这么说。
「知道了,请等我一下。」
达也移动到僧房的屋檐下躲雨,然后以释放系魔法将湿透的衣服弄干。此外他的脚完全没沾到泥土。不只是达也,和他一起修行的八云高徒们都一样。至少在这座九重寺只有初学者会在走路或跑步的时候溅起泥水弄脏脚。八云与部分高徒甚至不会在各处积水的潮湿土地留下脚印。和这种等级比起来,达也的技术还差得多。
「看来第一高中现在很奇妙。」
八云看到达也坐下之后,毫无开场白直接这么说。
「意思是先前找师父讨论的奇妙恶梦在学生之间扩散了吗?」
达也如此反问,紧接着觉得自己的解释不对劲。八云并不是说「第一高中发生奇妙的事」。如果八云指的是学生被梦影响,「第一高中现在很奇妙」这种说法怪怪的。
「……意思是第一高中本身发生某些异状吗?」
「被相当罕见的结界覆盖……类似这样吧。」
八云回答得有点结巴,并不是为了隐瞒事情。是因为他自己也没完全掌握事态。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觉得是化为异界。」
「所以是被魔法形式的『力场』覆盖吧?师父知道是哪种性质吗?」
「但这单纯是我自己的想像。」
「没关系。」
即使得到达也口头承诺,八云的回答还是有点犹豫。
「恐怕是将许多人关进幻影的性质。」
「关进幻影?制作物质无法穿透的障壁,在内部建构幻影吗?」
对于达也的推测,八云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干涉物质的效果。相对的,陷入结界的人应该会被强迫进入睡眠状态。即使强行叫醒也依然半梦半醒,以表面看起来是梦游的状态持续看见幻影。我认为是这种性质的结界。」
「在睡眠状态看见的幻影……所以是梦吗?」
「就是这么回事。八成和你先前找我讨论的『恶梦』是同一种法术。不过真相必须进入内部才能查明。」
达也闭上眼睛皱起眉头思考。
今天是星期日,不过有进行社团活动,肯定有不少学生到校。应该不能扔着他们不管吧。
只是这样,达也就没必要处理。但是如果八云的推测正确,就代表着这周造成许多困扰的恶梦源头──圣遗物正在一高内部活络运作。这或许是找出暂称「梦境演算器」这个圣遗物的大好机会。
达也睁开眼睛和八云视线相对。
「我去看看。」
听到达也的回应,八云露出微笑。
「这样啊。小心一点啊。以你这么坚定的精神,应该不会在清醒的状态被幻术吞噬……不过毕竟这边没摸清底细。」
「我不会大意。」
如此回应的达也正准备行礼起身的时候,察觉必须请教八云一个问题。
「话说师父,在结界里睡着的人要怎么叫醒?」
八云轻声说「这个嘛……」将手抵在下巴。
「我不知道解除法术的方法,不过如果不在意对方成为梦游状态,那么只要给予强烈的打击肯定就可以清醒一半。」
「强烈的打击吗……」
「并不是要将魂魄从肉体切离,所以点穴肯定就够了。即使不弄痛也行得通。」
八云咧嘴一笑。
达也隐约明白八云要他怎么做。却没有因而改变表情,他没有这种「少年情怀」。
「知道了。谢谢师父指点迷津。」
达也以故做正经的表情行礼,这次真的起身告辞了。
◇ ◇ ◇
来到一高的达也与深雪在校门前面停下脚步。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校门在周日关闭,也不是因为明明是周日却没有警卫而提高警觉。
天亮就开始下的雨,在他们搭乘小型电车的时候就停了。从车站到学校的这段路,两人没机会共撑一把伞,兄妹的其中一方在内心感到遗憾,不过从校内与校外界线洋溢的异常气息驱除了这份杂念。
目睹这个异状,达也心想果然不应该带深雪过来。他原本想让深雪看家。既然异常现象仅止于第一高中内部,就不必刻意让深雪暴露在危险之中。
但是达也依然像这样准许同行,因为他必须承认深雪「我也是被害者」的这个诉求有道理,同时也是考虑到深雪魔法特性的结果。
深雪擅长的魔法是振动减速系魔法(比较好懂的通称是「冷却魔法」)──在一高学生之间是这么认知的。来参观九校战的研究员或是星探之间八成也这么认为吧。
不过她原本擅长的魔法是系统外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她的冷却魔法只不过是天生的固有魔法「精神冻结魔法」转变形式之后成为能够干涉物质次元的魔法。
在精神干涉系魔法拥有高度天分的魔法师都一样,深雪对于外在的精神干涉也拥有强大的抵抗力。虽然在睡眠时完全被「梦境演算器」占据意识,不过在清醒的状态应该会展现出和达也一样甚至更强的抵抗力吧。考虑到这一点,达也判断深雪可以成为对付「梦境演算器」的战力。
「深雪,有感觉到什么吗?」
「……沿着校区围墙有一层像是柔软薄膜的东西。是具备弹力而且无法轻易戳破的触感。」
深雪不像美月看得见灵子波动,但是精神冻结魔法的附属技能,使得她能以触觉感应到灵子情报体。「柔软又有弹力」是深雪从覆盖一高的结界感受到的触感。
换句话说,这座结界应该和那场恶梦一样是以灵子情报体打造的。
「哥哥您觉得呢?」
「没看见拥有物理效果的魔法式。你碰触到的结界纯粹是精神层面的吧。」
「也没看见精神干涉系的魔法式吗?」
「嗯。」
「既然哥哥没看见魔法式,那么在这座结界内部运作的魔法应该不是常驻型,而是定期输出魔法式的魔法吧。」
「虽然不能断定,但是这个可能性很高。」
达也的超知觉基于某种意义来说能以视觉形式认知想子情报体。即使是干涉灵子的魔法,只要使用到想子情报体的魔法式就逃不过达也的「眼」。「梦境演算器」的运作原理如果和达也他们所知的魔法属于相同机制,那么达也就能「看见」运作的现场。既然达也的「眼」没看见魔法式,或许「梦境演算器」的运作原理和现代魔法截然不同,不然就是目前没有输出魔法式。
要是「梦境演算器」以不同于现代魔法的原理运作,达也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感知,所以思考这个可能性没有意义。以现场的行动方针来说,只能假设让众人作恶梦的魔法式是间歇性地输出,这是实际上的唯一选项。
「只要捕捉到魔法式输出的时间点,就有可能反向侦测到讯号来源……但是不知道间隔时间有多久。」
达也轻声说完踏出脚步。
「要闯进去吗?」
深雪以紧张表情来到他身旁。
「嗯。最可疑的是校长室。可惜小野老师没有回覆,不过目的地就设定为校长室吧。」
「知道了。哥哥,我们走吧。」
达也他们打算就这么笔直前往校长室。然而在校门通往校舍出入口的林荫道路途中,两人突然被迫改变方针。
身穿网球服的女学生集团倒地不起。
「艾莉卡!」
深雪在其中认出朋友的身影,跑到她的身旁。考虑到万一,深雪将手放在她嘴巴上方,确认还有呼吸之后松了口气。
「艾莉卡,你怎么了?艾莉卡?」
深雪摇晃艾莉卡的身体,但是完全没有清醒的征兆。
女网社社员倒地的场所,是往下走可以通往球场的阶梯旁边草地。再稍微走向操场就会滑下去的斜坡上,大约十人躺在一起不动。
现在还是白天依然酷热的季节,但是早晚已经相当凉快。穿着单薄的网球服躺在潮湿的草地恐怕会感冒。
达也从怀里拔出手枪造型的CAD。跪在艾莉卡旁边的深雪察觉到这股气息连忙起身。
「哥哥,由我来吧。」
「不,没问题。」
看起来像是发散系魔法的分解魔法,达也连续发动四次。
首先将草地表面附着的水滴分解为氢与氧,使得草地成为不再潮湿的状态。
接着分解渗入泥土粒子之间的水分弄干土壤。
然后让网球服成为干燥状态,再度让草地变干。单纯使用发散系魔法的话,一次就能完成这些程序,但是以达也特化过的魔法演算领域,这种做法即使浪费魔法力也更快又确实。
「不好意思,哥哥。我刚才没察觉……」
妹妹以惶恐眼神看过来,达也简短回应「没事」,走到深雪旁边的艾莉卡那里。
「如果师父的预测正确,那么艾莉卡被圣遗物的力量囚禁了。」
达也绕到艾莉卡的头部位置蹲下。
「现在要怎么做?我知道刚才哥哥贴心使用魔法,所以就算维持现状也不必担心感冒……」
深雪再度跪下和达也视线相对,暗示「暂且扔着她们不管吧」。
但是达也在这一点(不必担心感冒的这一点)不像妹妹那么乐观。虽说衣服与草地都干了,只穿一件网球服睡在户外,即使是盛夏也可能会感冒。而且就算雨已经停了,天空依然满是灰蒙蒙的云层,今天或许不会那么热。
不过达也也没说要将所有人叫醒或是搬进室内。
「据说只要给予强烈的打击,就可以暂且回复为半梦半醒的状况。试试看吧。」
他说着扶起艾莉卡的上半身。
深雪见状以为是要一掌往背部拍下去,但她猜错了。
达也的手指在艾莉卡的背脊慢慢来回两三次,然后停在某处。
他的食指发出想子光,同时隔着网球服插入艾莉卡的背。
「嗯啊!」
艾莉卡发出痛苦又带点娇媚的声音。
然后她慢慢张开眼皮。
「达也同学……?」
达也也不确定那么做就能回复意识。看到她睁开双眼,不只是达也,深雪也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还在梦里啊。」
但是接下来这句话令兄妹俩歪过脑袋。
「艾莉卡,你在说什么?这里是学校喔。」
听到深雪这么说,这次是艾莉卡诧异般频频眨眼。
「咦?可是那套礼服……」
「礼服?」
深雪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无疑是平常穿的一高制服。
「艾莉卡,你说的礼服是……」「深雪。」
你说的礼服是怎么回事?深雪想这么问的时候被达也打断。达也回想起八云说过「依然半梦半醒,以表面看起来是梦游的状态持续看见幻影」这段话。
「艾莉卡,你可能会觉得我在问奇怪的问题,但是麻烦老实回答我。」
达也辅助艾莉卡站起来,询问看起来很在意右边腰际的她。
「什么事?瞧你态度这么郑重。」
看到达也突然绷紧表情,艾莉卡想要露出搪塞的笑容,却被达也投向她的严肃视线震慑而没能如愿。
「艾莉卡,你看我们是什么模样?」
「还能是什么模样……深雪穿着白色礼服加披一件外出用的浅绿色罩衫吧?与其说是公主大人,感觉更像是巫女……不对,是圣女。达也同学在皮甲外面穿一件白色大衣,看起来的印象和制服差不多。」
「你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我自己吗?我的话……这是怎样?」
艾莉卡皱眉不悦发出「唔呃……」的呻吟。
「……我的造型就像是电玩游戏里担任养眼角色的女骑士……迷你裙短到不行,上半身也是有领子的低胸上衣……」
看见艾莉卡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将裙子──网球裙的裙摆往下拉,达也与深雪视线迅速相对。
「但你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啊,难道说!」
艾莉卡以「我想到了!」的表情睁大双眼。如果是传统的搞笑漫画或动画,感觉她的头顶会亮起电灯泡。
「我看见的和你们看见的不一样?」
「居然自己察觉,真不愧是艾莉卡。观察力确实高明。」
「……但我没有被称赞的感觉。」
实际上,达也内心认为「哎,她应该会察觉吧」,所以没反驳艾莉卡像是抗议的这句话。
「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我们看见的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有什么差别?」
乖乖跟在踏出脚步的达也身后,头上冒出好几个问号的艾莉卡这么问。
此外,深雪在一如往常的位置配合哥哥移动中。
「刚才深雪也说过,这里是第一高中,我们刚到校。」
「不会吧……」
重新被这么告知之后,艾莉卡脸色铁青。大概是达也告知的现实和自身认知的差异终于渗透到意识了。
「我们穿的不是礼服或铠甲,是制服。你身上不是女骑士的服装,是网球服。网球社每个星期日都是这么早就开始练球吗?」
「唔,嗯,没有强迫参加就是了。但是我觉得偶尔也要认真参加,不然真的会被当成幽灵社员,所以今天早上稍微加把劲……咦?」
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语,艾莉卡铁青的脸蛋紧绷。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是……」
艾莉卡连忙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服装确认。不只是用眼睛看,还伸手摸来摸去,不知道基于什么心态掀起网球裙──
「艾莉卡,你在发什么失心疯?哥哥在看啊!」
──即将掀起的时候,深雪连忙制止。
「怎么回事……」
错愕呢喃之后,艾莉卡抓住达也的袖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到学校对吧?这里是学校对吧?」
艾莉卡陷入恐慌,达也心想「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看着她。
「这部分没错。」
「那我为什么穿成这样?达也同学,你说我现在穿着网球服对吧?」
「这部分也没错。」
达也确实看着艾莉卡的眼睛点头。
「但是在我眼中不是这样!就算用手摸也不是网球服的触感!」
「艾莉卡,你冷静。」
艾莉卡抓着达也的袖子摇晃,深雪加重语气对她这么说。
「你中了幻影魔法。」
艾莉卡摇晃达也的手停止了。
「魔法……?这是魔法?」
看不见自己记得也肯定存在的东西。
看见自己不记得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这对于人类内心造成的伤害,比达也想像的还要严重。下次应对的时候要更慎重一点。达也将这个有点心急的反省深刻在心里。
原本应该要先让艾莉卡冷静下来再反省。
达也当然也没忘记这件事。他决定正确说明目前所知的事态,安抚艾莉卡内心的恐慌。
「艾莉卡,你现在体验的事情,和昨天与前天的梦一样。你现在受到某种东西的干涉,正在作着白日梦。」
「白日梦?那么这果然是在那场梦里?」
「直到刚才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不太对。」
在艾莉卡混乱大喊之前,达也继续说明。
「你原本和其他社员一起倒在通往网球场的阶梯旁边,我们刚才叫醒你了。那不是在梦里,是在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我们现在正要前往校舍。只不过,虽然你的身体在现实世界行动,五感却受困在和那场梦相同性质的幻影。推测你现在处于这种状况。」
「我的身体是醒着的,意识却在作梦……是这么回事吧?」
「如果这么想比较好懂,你这样解释也没问题。之所以能够正常行走,应该是因为幻影的地形是反映现实世界形成的吧。」
听到达也这么说,艾莉卡看向脚下。
「虽然看起来以及脚底传来的触感都是石板,实际上却是平常在走的柏油路吗……」
艾莉卡抬起头。将不安的心情藏入心底,对于不讲理的干涉露出愤怒之意。
「达也同学,你说的『某种东西』是什么?」
「恐怕是精神干涉系的圣遗物吧。」
原本应该一如往常以「还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即使现阶段只是推测,达也依然没有隐瞒。
「不是某人干的好事吗?」
「我认为很可能是圣遗物自动发挥效果。」
「这样啊,真可惜。」
艾莉卡以一如往常的语气这么说,露出危险的笑容。
「如果幕后黑手是某人,我就要把他揍得稀巴烂了。」
比起不安怯懦的弱女子模样,这个态度更适合平常的她。
看来完全回复镇静了。要是就这么继续恐慌,带她一起走会令人不安,不过达也认为现在这样应该没问题。
「问题所在的圣遗物,我们暂时称为『梦境演算器』。我认为梦境演算器在校长室。」
「那么目的地就是校长室吧。虽然这么说,不过校舍在我眼中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所以达也同学,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达也当然从一开始就是想让艾莉卡同行才叫醒她。如果故意被幻术囚禁就不予考虑,但是完全无视也不能说毫无风险。所以达也想让艾莉卡警戒幻影世界里设定的危险物体。
「知道了。一起走吧。」
「啊,不过等一下。我可以去拿我的CAD吗?」
艾莉卡在这么说的同时摸索腰际。看来是下意识的动作。她说自己是「女骑士」的造型,所以可能对于自己没带着「剑」感到不对劲吧。
「这我不在意。因为前往校长室的途中会经过事务室。」
平日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学生会将CAD交给校方保管,所以校舍出入口有自动上锁的机械式置物柜,事务室的职员会在开始上课之后回收这些CAD保管到放学时间。不过假日肯定是直接交给事务室的窗口保管。
但是达也说到「事务室」的时候,艾莉卡开始尴尬地忸忸怩怩。
「艾莉卡,难道你没把CAD交给事务室保管吗?」
听到深雪这么问,艾莉卡发出像是搪塞又像是坦承的笑声。
「没有啦~~因为嫌麻烦,所以我就这么放在社办了。」
「……真是受不了你。被发现的话甚至可能会停学耶?」
被深雪投以冰冷的视线,艾莉卡不自在般扭动身体。
「既然这样就更要赶快回收了。」
达也说完将行进路线变更为各社团社办所在的准备大楼。
虽然已经预料到某个程度,不过因为魔法而入睡的不只是女网社。高位篮球社的社员身穿运动服在前院倒地不起。看见运动背包散落一地的模样,大概是接下来正要前往某处吧。预定和魔法大学一起练球的可能性最高。蹴球社的社员倒在中庭,应该是正要移动到操场。
接下来这也是预测「迟早会遇到」的事,达也他们在准备大楼前方遭受梦境演算器的干涉。面前的空间洋溢魔法式。
「『梦境演算器』的魔法应该是对人型,不过这是领域型。」
达也以「术式解体」粉碎企图干涉他与深雪的魔法式,并且轻声这么说──这个魔法式的强度没有高到必须使用「术式解散」。
「哥哥,谢谢您。」
「咦,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达也使出的对抗魔法,深雪表达谢意,同时艾莉卡提出疑问。
「不,就算我没出手,你也不会受到实际的危害。」
达也首先向深雪露出笑容摇头。
「艾莉卡,你刚才看我是什么模样?」
对于艾莉卡,达也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什么模样……啊,原来如此!」
艾莉卡轻敲手心。她的机伶使得达也露出苦笑,深雪一脸不明就里般歪过脑袋。
「我看见你全身发出强光喔。刚才那是九校战时的那个吧?『术式解体』。」
「没错。不过你说全身发光吗……原来看起来是这样啊。」
魔法师除了五感还拥有感应想子的知觉。刚才的魔法式改写三人身边空间的性质试着干涉深雪的意识,为了粉碎这个魔法式,达也确实将想子压缩为薄膜状之后朝着全方位释放。
「深雪是怎么感觉的?」
「哥哥的『术式解体』吗?我感觉有一层坚硬的想子圆壳以哥哥为中心扩散。」
不过正常来说,感受到的应该是深雪回答的这种印象,肯定不会「看见」身体发光的模样。
「我在受到『梦境演算器』影响的学生面前使用魔法,可能会被误会是未知的异能力吗……看来得小心才行。」
「意思是恐怕会被误认为使用不明魔法的未知势力成员吗?」
达也摇头回应深雪的问题。他思考的是稍微再严重一点又相当荒唐无稽的内容。
「如果是未知势力还算好,恐怕不会被当成人类看待。」
但是再怎么荒唐无稽,对于达也说的这段话,深雪也无法回应「太夸张了」一笑置之。
「不被当成人类看待?意思是会被误认为神或是恶魔之类吗?」
「不,应该不会被误认为神,顶多是魔物吧。」
和深雪不同,艾莉卡想将达也的话语一笑置之。但是在这个想法化为声音与表情之前,她察觉到达也暗示的风险。
「被误认为魔物,也就是可能会被别人二话不说就攻击吗?」
对于艾莉卡的问题,达也毫无笑容点头回应。
「例如刚才的『术式解体』,如果看起来不是全身发光,而是全身笼罩着苍白的火焰,艾莉卡你会怎么做?」
艾莉卡在回答之前做了吞咽的动作。
「如果不知道是你,大概会落荒而逃吧。」
「如果是无处可逃的状况呢?」
「……应该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攻击,不会觉得想要搭话看看。如果正要搭话的时候就被打倒,简直像个笨蛋。」
艾莉卡移开视线,深雪代替她开口说下去。
「倒地的学生不必在意,但是清醒四处行动的学生就必须注意。是这个意思吧,哥哥?」
「没错。尤其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必须注意。」
达也看向身旁的深雪点头,将手放在准备大楼的门。大概因为是周日,所以准备大楼的门没开放。
「咦?」
达也正要开门的时候,艾莉卡发出声音。
「艾莉卡,怎么了?」
发问的是深雪。达也瞬间停住手,但在确定没有特别的异状之后迅速开门。
「嗯,因为达也同学在墙上空无一物的地方做出开门动作。原来那里是准备大楼的入口。」
「顺便问一下,准备大楼在你眼中是什么模样?」
「石造的大仓库。墙壁也是以工整切割的石砖堆砌而成。」
「校舍呢?」
「城堡?堡垒?不对,是迷宫!」
听到艾莉卡的回答,达也疑惑皱眉。
「……艾莉卡,你是从哪种特征判断是迷宫?我没听过迷宫有固定的建筑样式。」
「就算问我从哪里看出来,我看着看着就灵光乍现认为这是迷宫了。」
嘴里这么说的艾莉卡,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判断这座建筑物是迷宫。
「原来如此,是梦的『通知』吗?」
「哥哥,您是说在梦中有知识注入意识的那个现象吗?」
「啊,这么说来昨晚在梦中聊过这种事。唔~~原来就是这个啊。」
艾莉卡像是事不关己的这种态度,使得深雪抱持疑问。
「艾莉卡,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不舒服,但是觉得毛毛的。洗脑魔法就是这种感觉吧?」
「但你看起来好像不以为意。」
听到深雪的指摘,艾莉卡回答「还好啦」笑了。
「如果没听过圣遗物……你们称为『梦境演算器』?的这件事,我想我会非常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只不过是因为你们预先说明这是魔法技术比现代更为先进的远古文明产物,所以我才免于怀疑自己。」
「不怀疑自己……这是很重要的。这么一来肯定没问题。」
深雪以理解的语气说完点了点头。
「咦?深雪你也会不相信自己吗?」
艾莉卡会这样反问只是突然想到,没有特别的意思。
「会喔。因为我也还是十五岁的女生。」
不过,随口回答的深雪笑容底下,似乎隐藏深不见底的深渊。察觉这一点的艾莉卡不得不改变话题。
「原来深雪才十五岁啊。」
「艾莉卡已经十六岁了吗?那我叫你『姊姊』吧?」
深雪恶作剧般抛了一个媚眼,艾莉卡身体猛然颤抖。
「别这样啦!我不敢想像深雪是我妹妹!」
「……我很好奇这是什么意思,但我也觉得艾莉卡不是当姊姊的类型。」
差不多必须把离题的对话拉回原来的轨道了。如此心想的达也在这时候插嘴。
「抱歉这么说像是在催促,但我不想把事情拖太久。」
「不好意思,哥哥。」
深雪立刻对哥哥的话语起反应。
「艾莉卡,知道社办的场所吗?」
「应该没问题。我起码看得见走廊喔。不过是和平常的准备大楼完全不一样的阴森光景。」
「虽然对于你看见的光景有点兴趣,不过现在还是先赶路吧。」
「收到。」
艾莉卡在社办顺利回收CAD。伸缩警棍现在是以伸长的状态握在手中。如果就这么维持缩短的状态,她好像无法认知为「剑」。
走出社办的艾莉卡在网球服外面加穿一件运动外套。不知为何无法换穿制服。好像是制服看起来和现实差太多,不知道该怎么穿。
「必须赶快清醒才行,不然连衣服都换不了……」
走出社办的艾莉卡极度消沉。必须一直穿相同服装的可能性,对于女生果然是一大打击吧。
「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以最坏的状况,只要离开学校就好。」
话说艾莉卡今天还真是经常露出少见的表情……如此心想的达也总之出言安慰。
「离开学校就好吗?但我作梦的地方是自己房间啊?」
艾莉卡不是说「自己家」而是「自己房间」,达也觉得怪怪的,但是没追究这件事。
「这场白日梦可以认定是只在学校里的现象。灵子形成一层障壁覆盖学校的用地。内部恐怕形成了魔法形式的力场。」
「是喔……」
艾莉卡露出一半接受、一半听不懂的表情点头。
「那个,哥哥……」
一旁的深雪略显顾虑开口。
「我现在忽然想到,『梦境演算器』的魔法遍及到哪里呢?」
「有效范围吗?」
「是的。您刚才说学校的用地,不过包含演习树林的话就是相当大的面积。即使是再怎么强大的圣遗物,真的可能以魔法力场持续包覆这么广的范围吗?」
「魔法并不是消耗能量来产生作用。虽然这么说,不过确实有极限……虽然会绕点路,不过就确认一下吧。」
「要去哪里?」
「演习树林的入口。就在准备大楼后面,应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唔哇……」
艾莉卡轻声发出傻眼的声音,不知道是对于她看见的演习树林,还是对于演习树林──第一高中野外演习场与其他校地分隔的围栏前方倒地不起的许多学生做出这种反应。
「是在进入演习树林的时候被催眠的吧。」
达也仰望沿着围栏形成的灵子障壁轻声这么说,走向通往演习树林的后门。
就这么穿过后门。
这一瞬间,达也身体释放高密度的想子。
在艾莉卡眼中,达也看起来像是变成了光。
以深雪的感觉,达也就像是爆炸了。
「哥哥!」
「达也同学!」
「我没事。」
达也当然没有燃烧殆尽也没有爆炸四散。
她们看见的是达也以最强威力施放「术式解体」的波动。
「看来只要试着穿过这面『墙』,将人拖进恶梦的魔法就会自动发动。」
「吓我一跳……哥哥,如果接下来要再做相同的事,请您预告一下。」
深雪按着胸口这么说。
「我原本也没要采取这么夸张的应对方式。」
达也露出像是苦笑,像是害羞一笑,也像是要以笑容掩饰的复杂表情辩解。
「魔法比预料的还要强力。」
看来刚才那一幕对他来说是一种失算。
只不过,并不是只发生出乎预料的坏事。
「呵啊~~……」
随着这个懒散的呵欠,一名学生慢慢动了起来。
「……咦?达也,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深雪同学与艾莉卡也是。」
倒在后门旁边的雷欧站了起来。大概是被「术式解体」余波影响的结果。
连达也都不知道为何只有雷欧一个人醒来。不过反正原本就预定叫醒他,达也觉得省了一番力气也不错。
「看来是那场梦的后续吗?还以为已经醒来,不过好像是我误会了。」
然而他即使醒着也没有完全清醒。
「唔哇……」
听到雷欧这么说,艾莉卡发出充满绝望感的呻吟。
「我和这家伙同等级吗……?」
「突然这么说很没礼貌吧!」
「总之雷欧,等一下。」
雷欧差点要杠上艾莉卡,不过达也迅速介入两人之间。
「虽然听起来像是突然问你奇怪的问题,不过你看我们是什么模样?此外,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打扮?」
「这个问题真的很奇怪。达也你穿着护具?不对,是皮甲,然后再加穿一件白色大衣吧?深雪同学是白色礼服加上浅绿色外衣。深雪同学穿什么衣服都是公主大人耶。」
「哇!西城同学,你真会说话。」
「没有啦,也还好吧……」
「你害臊个什么劲啊,恶心。」
「你说什么?」
「总之等一下。」
达也再度出面仲裁。
「所以你看艾莉卡是什么模样?」
「艾莉卡是那个吧?担任养眼角色的女骑士。」
「闭嘴!」
看来自己这么说和听别人这么说是两回事。艾莉卡满脸通红怒骂回应这时候,雷欧已经按着脑袋在地面打滚。
「拜托不要用剑吐槽……就算没用剑刃也不是开玩笑的……」
「唔,对不起啦……」
大概是觉得用警棍(在艾莉卡眼中只认为是剑)吐槽终究下手太重,艾莉卡率直道歉。
「总之看起来有手下留情,而且雷欧也说得太冒失了。」
达也之所以居中协调,并不是为了消除尴尬气氛。
「所以雷欧,你自己是什么打扮?」
是为了以确认状况为优先。
「再稍微担心我一下啦……我的打扮,一言以蔽之就是猎人吧。不过好像没弓箭。」
「艾莉卡?」
达也向艾莉卡确认。
「就我看来也是这样。不过再脏一点就是土匪了。」
艾莉卡向达也点头回应。
不知为何,雷欧没对她话中的后半段有意见。
「……啊~~说得也是。我扮演的角色似乎是『当过土匪的士兵』。」
看来设定资料也有传送给雷欧。这就是他没有一如往常回嘴的原因。
但是对于达也来说,这件事不是重点。
「看来艾莉卡看见的『舞台』,和雷欧看见的『舞台』是同一个。」
「好像是这样。」
虽然不情不愿,但艾莉卡同意达也的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说得像是达也看见的景色和我们看见的不一样耶?」
「一点都没错,雷欧。你与艾莉卡『被迫』看见的风景,和我与深雪看见的不一样。」
达也以此做为开场白,将刚才对艾莉卡的说明重复一次。
「真的假的……所以我没有搞错,而是真的来到学校了吗?」
雷欧不像艾莉卡那么混乱。大概是因为个性乐观,也可能是在女生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这要问他本人才知道。
「总之,受到圣遗物影响的学生们,说不定会留下某些后遗症。赶快找出元凶吧。」
「可是啊,达也。那个『梦境演算器』放在校长室也是你的假设吧?」
对于雷欧毫不留情的指摘,达也没做出慌张反应。
「确认猜错的话就寻找别的可能性。无论是对是错,尽早得出结论比较好。」
「你说的没错。」
四人快步前往校舍出入口。
虽然在现代的大规模设施不算是特别稀奇,不过第一高中校舍的各设施可以从集中管理室进行远端操作。这间集中管理室的钥匙以及管理用控制台的钥匙使用了硬体锁,硬体锁通常是由教头保管,借给值班的职员使用。
但是在这一天,硬体锁被人从教头室偷走了。
「不能让魔王接近神宝……没错,我是这座迷宫神殿的守护者。我要驱使迷宫的力量赶走魔王军。」
偷走钥匙的是年轻女性。她发出「唔呵呵呵呵……」有点失去理智的笑声,朝着语音输入的麦克风下达手动关闭防火门的指令。
抵达出入口的达也等人一开始就碰了钉子。
「这道看起来很坚固的铁门是什么?」
「是防火门。」
原来在梦中看起来也像是金属制的门……如此心想的达也回答雷欧这句自言自语。
「这是防火门吗?」
「是的。艾莉卡你看这扇门是什么模样?」
「表面打上很多钉子,看起来煞有其事的粗犷大门。」
这段说明缺乏具体性,不过达也与深雪都隐约能够想像。
「艾莉卡刚才把校舍说成迷宫……看来这场白日梦的主题是迷宫攻略。」
即使没有玩过RPG电玩的经验,大家也知道「迷宫攻略」这个词,场中没人发出「那是什么?」的反问声。
「……可是哥哥,防火门为什么是关上的?」
以幻术的机制来说,即使可以利用幻影制造障碍物,也无法让机械设备运作。
「大概是陷入梦里的某人在集中管理室操作吧。」
达也也不认为能以精神干涉系魔法控制机械。在他的心目中,解释为有人在操纵比较合理。
「原来如此……看来要抵达校长室没这么容易。」
「管理室里的某人应该正在用监视器观察我们的行动吧。感觉会变得很麻烦。」
达也叹了口气,艾莉卡轻拍他的背两下。
「楼梯好像可以走喔。总之要不要上楼看看?」
「总比打破窗户玻璃入侵来得好吧。」
达也以这种说法接受艾莉卡的提案。
提案人艾莉卡带头开始爬楼梯。不过达也立刻追上,深雪也超越了莫名拖拖拉拉的艾莉卡。
「艾莉卡,你怎么了?」
「看雷欧的脚步也相当慎重。难道就你们看来长了青苔吗?」
艾莉卡与雷欧看见的东西和达也他们不一样。达也认为或许是梦境让两人看见「容易打滑的阶梯」的幻影,所以上楼的时候变得慎重。
「不,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还挺刺激的。」
「你们到底看见什么?」
不过,他们看见的光景似乎和达也想像的类型不同。
两人不自然地蛇行上楼。
「没有啦,楼梯各处都崩塌了。」
「你们往上爬之后就一直接连崩塌,所以很恐怖。」
「……难道说,你们看见的校舍内部是废墟?」
「……真要说的话是鬼屋吧。」
「别这样说啦!鬼屋迷宫听起来很触霉头。」
达也觉得艾莉卡这句话若要说是打趣告诫,语气似乎有点过于强烈。
「艾莉卡,你害怕鬼屋吗?」
「怎么可能啦!」
达也刻意直接这么问,随即得到语气更强烈的否定。
「哎呀,艾莉卡。怕鬼没什么好害羞的喔。因为是女生。」
「我说了不是这样吧!……兄妹俩都这么坏心,个性不会太恶劣吗?」
艾莉卡激烈批判,达也宣称「这是误会」,深雪轻声发笑。
「……虽然情非所愿,不过唯独这次我有同感。」
雷欧以其他三人听不见的音量悄悄呢喃。
成为迷宫守护者的她,看着映在「魔法镜」里的入侵者笑了。
「居然不知道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囚禁「魔王的走狗」,她朝着「祭坛」咏唱「咒语」。
「紧急关闭二楼的二号防火门。三号防火门同样紧急关闭。」
「魔法镜」下方镶嵌的宝玉发出绿光回应她的命令。
四人沿着二楼走廊前往中央阶梯。
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走廊照射出一条红光,持续响起短短的警报声。
这个信号使得达也与深雪停下脚步。
走在前面的艾莉卡与雷欧不以为意──或者是没有察觉,就这么继续前进。
「停下来!」
听到达也犀利制止的声音,艾莉卡与雷欧停下脚步,露出吃惊的表情转过身来。
紧接着,防火门发出剧烈声响在四人面前关闭。
「……好险。达也,这也是防火门吗?」
达也回答「没错」的同时,背后的防火门发出剧烈声响关闭。
「为什么防火门关得这么快?」
「这是发生毒气时的紧急封闭机制。没听到运作之前的警报声吗?」
「──没听到。想到你没叫住我们的结果,我就浑身发毛。」
达也也有这份危机意识。他自以为明白看不见现实景色的危险性,却觉得自己的认知还是过于天真而自责。
现在的艾莉卡与雷欧等于是在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的状况下四处走动。「梦境演算器」让他们看见的模样表面上像是反映现实世界,实际上却只是恣意伪造的光景。
(话说回来……)
达也将注意力集中在校舍设备的集中管理室,并且在内心低语。
(小野老师……虽说您是被操纵的,不过要是害学生受伤会造成问题喔。)
到时候就好好追究责任吧。达也这个想法肯定不是在胡乱发泄情绪。
「话说达也,接下来怎么办?现状我们算是受困在这里了。」
雷欧的声音没什么急迫感,因为他认为有必要的话从窗户跳下去就好。窗外的景色在他眼里看起来是离地几十公尺的高处,但他知道这里其实是不到十公尺高的校舍二楼。虽然抓不到着地的时间点有点麻烦,但即使就这么跳下去,顶多也不到扭伤的程度。
「从这里出去吧。」
达也指示的逃离路线果然是走廊窗户。
但他使用的手段出乎雷欧与艾莉卡的预料。
达也从口袋取出小小的演算装置。是只有两个按键的简单款式。
「深雪,这个给你。」
其实这是飞行演算装置。达也从两边口袋各取出一个,将右手的交给深雪。
「谢谢哥哥。」
深雪恭敬地微微行礼。
达也按下飞行演算装置的按键。
不过看在艾莉卡与雷欧眼中不是演算装置。两人只看见达也将手伸进口袋,没拿着任何东西就抽出手,将看不见的某个东西送给深雪,然后拇指微微动作。
──手指的动作就像是在画着神秘的印记。
达也的身体轻盈上浮,在窗外静止。
──身披大衣的皮甲战士飘浮在石砌外墙挖出的窗口外面。
深雪跟着哥哥启动飞行演算装置。她的身体并排在达也身旁。
──身穿白色天衣,飞翔在空中的仙女。
「深雪,虽然应该没人看见,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去楼顶吧。」
「知道了,哥哥。」
深雪的身体平顺上升。
──仙女离开暂时居住的地面,回归原本所住的天界。
艾莉卡与雷欧都觉得自己迷失在真正的魔法国度。
「雷欧,站在窗框上伸出手。艾莉卡你稍等一下。」
「嗯?啊啊……」
雷欧就这么怀著作梦的心情,依照达也的吩咐行动。他站在实际上相当狭窄的窗框上俐落保持平衡,一只手伸到窗外。
达也一握住这只手,雷欧的体重就消失了。
「唔喔喔喔?」
感觉像是突然被扔到毫无踏脚处的空中,雷欧惊叫出声。
「冷静点,雷欧。我不会让你摔下去。」
然而听到达也明明没在怒骂却神奇响亮的这个声音之后,雷欧回复镇静。
「抱歉,我没事了……话说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听不懂雷欧想问什么的达也稍微皱眉。
「你至少知道飞行魔法的运作原理吧?」
「是连续发动重力控制魔法吧?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为什么连我也在飞?飞行魔法不是个人用的吗?」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雷欧,你现在被当成我在运送的货物。」
「啊?」
雷欧不只以话语,还以表情表现惊讶之意。
「这样也行?」
「我说啊,衣服与CAD严格来说也是货物喔。如果只能让自己的身体飞行,那么飞行魔法本身根本不成立。」
听到达也以打从内心傻眼的语气回答,雷欧显然吓了一跳。
「这个嘛,哎,衣服或是配件可能是这样没错吧……」
「和大小或重量都没有关系。总归来说在于是否有着物理层面的接触,并且能够认知为『附属物』。之所以说成『个人用』,只不过是因为人们内心会抗拒把别人视为自己的附属物。」
「……达也你不抗拒吗?」
「有这个必要就不会。说起来『认知』本来就很笼统。我想雷欧你正在体会这一点吧。」
「确实。」
在这样闲聊的时候,两人抵达楼顶了。
「我去带艾莉卡上来。深雪,麻烦你再等一下。」
「好的,哥哥,我等您。」
在这句话的目送之下,达也再度回到二楼窗户。
然后,他后悔应该把顺序反过来比较好。
「艾莉卡,那个……你可以吗?」
「嗯?什么事?」
艾莉卡笑着回答达也的问题。不过她的笑容稍微缺乏血色。
(这么说来,她好像很怕鬼屋……)
即使在达也眼中是普通校舍,在艾莉卡眼中也是和废墟没有两样,随时可能会出现「某些东西」的石造建筑物。达也粗心忘了这一点。
(不管了。对于现在的艾莉卡来说,尽快和深雪他们会合也是最好的做法吧。)
「艾莉卡,和刚才雷欧做的一样,站在窗框将手伸过来……做得到吗?」
之所以再度确认是否做得到,肯定是意识深层早就有某种预感。
「当然。那种程度的事情轻而易举。」
艾莉卡说着轻盈跳上窗框。
就这么半蹲挺直上半身,朝窗外伸出手──然而她发抖的双腿变得无法完全支撑身体。
艾莉卡的脚朝着窗外打滑,就这么背部朝下,仰躺落下──
她用力闭上双眼。大概因为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甚至无法在空中调整姿势。
就这么逐渐坠落。
逐渐坠落。
逐渐坠落。
……坠落伴随的漂浮感一直没停止,艾莉卡终于对此感到疑惑而睁开眼睛。
达也朝向侧边的脸就在她眼前。
然后艾莉卡立刻察觉朝向侧边的──被侧身抱住的人是她自己。
「没事吗?」
艾莉卡甚至发不出哀号,嘴巴反覆开阖,达也以冷静至极的表情询问。
「为什么……」
「嗯?什么事?」
「为什么明明在坠落却没有坠落……?」
艾莉卡好不容易成形说出口的话语是这个问题。
「反倒正在上升?」
「飞行魔法是将术士与术士附属物承受之重力强度与方向改变的魔法。成为飞行魔法对象的物体总是朝着被改写的方向呈现自由落体状态。所以你说你感觉到『坠落』,基于某种意义可说是正确答案。」
「原来是这样吗?」
此时艾莉卡终于有余力注意自己的姿势。
「慢……慢着,这个姿势是怎样?立刻放我下来!拜托,放我下来!」
艾莉卡在怀里挣扎,达也很干脆地放开她的腿。
「呀啊!」
「要摔下去了」的想法顿时掠过意识,艾莉卡发出短短的尖叫声。
但她只和达也手牵手的身体,停留在和达也一样的高度。
「其实抱着比较轻松,不过光是手牵手也可以一起飞行。」
达也笑着说明,艾莉卡在他面前闹起别扭。
「既然这样,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
艾莉卡努力装出不高兴的表情撇过头去。
不过,这种程度的使坏态度,以及其实已经变红的脸颊,达也都不在意。
「我说过抱着比较轻松吧?刚才我没想到你会摔下去,才会情急之下采用最确实的方法。」
「唔……谢谢。」
「哎,毕竟俗话说『弘法大师也有笔误之时』。好啦,我们到了。」
没使用最符合刚才状况的「猴子也会摔下树」这句谚语,是出自达也对于女生的贴心。
大概是下意识明白这一点,艾莉卡的态度变得愈来愈尴尬。
「艾莉卡,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有惧高症吧?」
「啊哈哈,没那种事啦!」
深雪以担心的表情搭话这么问,降落在楼顶的艾莉卡笑着想要搪塞,却称不上顺利。
「可恶的恶魔走狗,跑去哪里了?」
在一楼的集中管理室,正在白日梦里彻底扮演自身角色的遥,接连切换看似「魔法镜」的监视器萤幕寻找达也他们。
然而监视器包括楼顶的物品在内,没拍到达也他们四人的身影。
「达也,你在做什么?」
「在对监视器动一点手脚。」
达也浮在监视器上方,隔着外壳将情报终端装置的端子按在监视器的管线部分。他刚才说在对监视器动手脚,正确来说是对影像伺服器下指令,重复播放五分钟前到两分钟前的影像。
这是从藤林那里「偷来」的技术。虽然不像她那么随心所欲,却已经可以让萤幕在短时间内重复播放相同的影像。
如果监视员的意识正常,就可以立刻看穿这种拙劣的手法。但是达也认为现在的遥应该看不出来。被白日梦夺走意识漂浮在奇幻舞台的人,达也判断不可能熟练使用科学技术。
「哥哥,所以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深雪询问动完手脚回到楼顶地面的达也。
另外两人也在等他回答这个问题。
「走那边的楼梯回到一楼。」
达也指向一旁中央阶梯的出入口。
「防火门只是阻断楼梯与走廊,没有阻断楼梯的功能。因为这么做就无法避难。」
「啊,对喔。」
「原来如此,所以畅通无阻吗?」
「可是哥哥,即使可以下到一楼,还是会被防火门挡住去路吧?」
「正常来想的话是这样没错。」
达也朝深雪露出「真亏你能察觉」的眼神。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当然也早就在达也的计算之中。
「但是集中管理室所在的那一区,设定成不会被完全封锁。」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深雪稍微歪过脑袋。
「有教室的区域,可以像刚才那样手动关闭两侧的防火门。不过在这个状态,窗户不会被封锁。因为成为密室的话,在紧急状况会无路可逃。」
「这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顾虑。」
「不过,集中管理室与校长室所在的那一区没有窗户。是为了防止重要物品或资料失窃而设计成这种构造。」
「没有窗户的区域要是以防火门完全封闭,在紧急的时候无法避难……所以不能从两边同时关闭防火门是吧?」
「一点都没错。」
看到达也用力点头回应,深雪脸上开心绽放笑容。
「好了好了,要酝酿气氛晚点再说吧。」
大概是待在这股气氛感到不自在,艾莉卡粗暴介入两人。
「总归来说,学生出入口那边的防火门已经关闭,所以中央阶梯那边的防火门关不上,这样解释OK吧?」
达也在气氛这方面没提出任何反驳。大概也觉得现在不是争论这种事的时候而自重吧。
「就是这么回事。」
达也以这句话赞同,咧嘴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艾莉卡,如果你怕楼梯,我可以用飞行魔法带你下去喔。」
「──少烦!不需要啦!」
听到达也小小的反击,艾莉卡脸红冲向中央阶梯。
正如达也预料,从中央阶梯往下跑到一楼的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
而且通往一楼校长室区域的走廊也没有放下防火门。
深雪、艾莉卡与雷欧都猜想达也会直接前往校长室,但他前往的是集中管理室。
即使按下对讲机的按键,里面也没人回应。不过通话灯号是亮的。达也不等回应就朝着房内搭话。
「小野老师,可以请您出来吗?」
艾莉卡与雷欧在他背后露出「咦?」的表情。深雪也没料到这时候会出现遥的名字,但她对于小野遥没抱持任何情感,所以即使得知碍事的元凶是遥,表情也没有特别变化。
「小野老师,我知道您在里面。我想知道昨天拜托您的调查结果。」
但是接下来这段话令深雪也略感意外。
『我没接受什么委托!要我潜入校长室根本强人所难!』
对讲机终于传来应答的声音。话说回来,大概是达也硬塞的无理难题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吧。或许这出乎意料也是她被「梦境演算器」乘虚而入的原因。
「不过您已经取得集中管制室的硬体锁吧?那不就也能进入校长室吗?」
「那种事我办不到!我是这座迷宫的守护者。这样的我当然不能打破禁忌进入『神宝之间』吧!魔王的爪牙啊,立刻给我离开!」
「原来如此,『神宝之间』吗?」
听完遥将白日梦与现实混淆的这段回答,达也离开对讲机。
「看来是在校长室没错。」
达也转身面向三人这么说。
「我说达也……刚才那是对讲机吗?」
雷欧的反应看起来和达也的话语完全无关。
「是啊……就你看来是什么?」
「最好别问。」
艾莉卡不只皱眉,而且就这么移开视线扔下这句话。看来对讲机变成非常令人作呕的东西。
「──『梦境演算器』应该就在校长室没错。」
达也假装没听到雷欧与艾莉卡的话语重新来过。
「不过说来遗憾,小野老师不肯帮忙开锁。接下来完全是非法入侵,你们要怎么做?你们用不着勉强陪同,我也不打算请你们陪同。」
「只要是哥哥前往的地方,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陪伴您。」
深雪立刻如此回答达也的问题。总之这是大家早都知道的回应。
「我觉得事到如今还在计较非法入侵也很奇怪。」
艾莉卡以稍微别扭的说法要求同行,肯定是因为今天吃了不少苦头。
「我当然要跟你去。走到这一步没能见证结局的话太离谱了吧?」
雷欧的回答比艾莉卡率直。
老实说,达也希望两人待在这里。如果不知道白日梦造成的景色可能会造成不便,达也当初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带两人过来。不过到目前为止没发生他担忧的事态,甚至可以说他们两人碍手碍脚。
不提雷欧,艾莉卡是在沉睡的时候被达也叫醒硬是带来这里,所以达也没要把她当成累赘。但是坦白说,今天她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知道了。跟我来。」
达也当然不可能说得出这种真心话,带着三人前往校长室。
「这就是校长室……比魔王的房间还气派耶。」
站在校长室的门前,艾莉卡以傻眼声音低语。一旁的雷欧也频频点头。
这个评价听在「魔王房间」的主人达也耳里很微妙,但是现在映入他眼帘的是厚重的木门。虽然豪华,但还称得上是在现代常识的范围内。
「所以达也同学,要怎么打开?」
「使用一种小小的秘术。可能会很耀眼,所以最好闭上眼睛。」
达也说完之后「看」向门。分析机械锁的构造,确定拆掉哪些部分可以开锁。
在发动分解魔法之前,达也以「术式解体」的要领释放想子波动。
「呀啊!」「唔喔!」
过于耀眼的光辉使得艾莉卡与雷欧哀号。
达也瞬间踏步接近失去视觉的两人。
以双手食指插向两人。
八云直传的点穴术。
点向不会留下后遗症,只会剥夺意识的穴道。
接住两人虚脱无力倒下的身体,让他们慢慢躺在地上。
「哥哥?」
深雪目瞪口呆看着整段过程,但是没有妨碍达也。她丝毫不认为哥哥毫无正当的理由就会对朋友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我不希望他们看见接下来要做的事。为了让『梦境演算器』停止运作,需要你的『那个』魔法。」
「原来是这样啊。」
即使是基于「必须保守我俩的秘密」这种自私心态,深雪也深信这是「正当的理由」。
以分解魔法破坏校长室的锁。达也打算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使用「重组」让门锁复原。
两人一进入房间就发现圣遗物「梦境演算器」。
释放出极度强烈想子波动的一个木盒。
居然整整一周都没找到这种东西,兄妹俩都不敢相信。两人知道校长室使用了妨害魔法侦测的建材,而且和国防军防空洞使用的规格相同,却没料到建材的性能这么优秀。
不过现在隐藏圣遗物的东西只有一个木箱。
达也毫不客气解开这个包裹。
从里面出现的是仿造「四神」的金属香炉。材质是连达也都没看过的合金,但是重点不在容器。以四神「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环绕的香炉里有一颗宝玉,看来这就是想子波动的源头。
「深雪,虽然还是被封印的状态,但你做得到吗?」
「以结果来说,我的力量只是受到阻碍。那个秘术不是用来封印我的魔法,单纯是真正效果的副作用,所以──」
然后深雪以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看向达也,坚定断言。
「我会成功给您看。」
达也绕到深雪背后,双手放在她娇细的双肩。
深雪交叉双手放在达也的手上,就这么看向「梦境演算器」。
定睛注视。
专心凝视。
然后深雪闭上双眼。
她的魔法演算领域,施放出停止灵子活动的魔法。
想子一口气从「梦境演算器」释放出来。
为了创造梦境而储存至今的想子,因为魔法停止而解放。
在眩目的光辉中,达也听到「梦的世界」毁坏的声音──
(终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