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问题吗?」法姆不安地喃喃问道。
废弃村落的战斗结束,天亮以后,他们来到【菲尔兹育幼院】的门口。
「没问题啦,对吧?」绚萌笑著把手放在法姆的肩上。
「你不是已经决定要诚实说出来了吗?」
「是、是没有错……但是,说出来可能又会让梅伊院长难过了。」法姆面对罗伊,微微垂下眉眼。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你现在想也没用啊。」
「罗伊说得没错。你听说过『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勇敢面对』这句话吗?」
「……以粉身碎骨鸿前提,不好吧。」
「唔……也、也是啦。」法姆的吐槽太过正确,害绚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说一些有的没有的了,快点去吧。」罗伊推了一下法姆的背。她不甘愿地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看向两人。最后说——
「……也对呢。」
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菲尔兹育幼院的庭院当中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游戏,梅伊则在一旁看著他们。法姆走到梅伊背后,虽然有所迟疑,仍开口叫道:「梅伊院长……」
梅伊回头,眨了眨眼说:「咦,法姆,怎么了?你比平常还要早来耶。」
「嗯……我有些话想要对院长说。」
「什么话呢?你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喔。」梅伊笑著鼓励法姆继续说下去。
法姆因为紧张,表情一直很紧绷。
「那个……梅伊院长。」
法姆总算开了口,却又没办法说下去。她把手放在胸前,做了几次深呼吸。
「……喂喂,她没问题吧?」连罗伊也担心起来。
「一定没问题的啦。法姆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梅伊小姐时的神情,罗伊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罗伊一边回想一边应道。
昨晚,法姆宣告自己在【阿尔斯·玛格纳】当中战败,然后她说,她会把自己所做过的事全都告诉梅伊。
她还希望罗伊他们陪著她一起去。
「但是,她为什么要找我们……我们什么事也没办法替她做啊。」
「即使没办法为她做什么,她还是希望能有人陪在她身边吧。人家也有这种时候啊,罗伊你也有吧?」
罗伊听了绚萌的话,搔了搔鼻头。他确实无法否认这点。
「人家很高兴呢。法姆一直是一个人撑过来的对吧?但她终于愿意开口拜托找们了。」绚萌微笑说道。
罗伊应道:「……对啊。」他也微微地笑了。
「怎么了,法姆?你还好吗?」法姆一直无法说下去,梅伊因而担心地看著她。
「……嗯,我没事。」
法姆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她原来低著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
「梅伊院长……」
她又低下头,向梅伊道歉:「——对不起。」
「咦……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梅伊一副不解的样子。
法姆对她说:「我知道梅伊院长一直很担心我,但我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方法,我如果不努力赚钱,就没办法报答院长和其他孩子对我的恩情。」
「法姆……」
「但是,无论怎么做,我心中的后悔还是不曾消失。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赚再多钱,我心中那个幼小、脆弱的自己还是不肯离去。所以我很著急,觉得这样不行,我还要做更多、更多对育幼院有帮助的事才行。」
她用颤抖的手抓著裙子下襬。
「所以……我铤而走险做了不好的事。」
孩子们看著法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哑著声,拚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事。
「我心里面某个角落,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让梅伊院长更伤心的。我明明知道,却无法停手。我已经不愿再想起小时候那个毫无用处的自己了,所以我……所以我!」
最后法姆的话语里混杂了呜咽,她眼中落下的泪珠,一颗颗不断掉至地面,留下了痕迹。
「对不起……梅伊院长。如果绚萌和罗伊没有提醒我的话,我可能还会继续做令你伤心的事。所以……我想、对你道歉……然后……」
「没关系的,法姆。」
「有关系!请你骂我吧。我错了,我以为自己做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院长和育幼院,结果反而给你们添了麻烦……!」
法姆像是责备自己般不断地道歉。
「我真的……」
这时,梅伊对她说:「好了……已经够了,法姆。」
梅伊用满是皱纹的手抚著法姆的头。
「你不用再道歉了。其实我知道你为了我和这间育幼院,默默在做一些事情。我应该早点制止你的,我才该道歉的,对不起。」
「……梅伊院长……可是……」
法姆想要否认梅伊的话,梅伊却摇了摇头说:「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法姆,我一直很心疼你。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好好和你谈这件事,如果我早点开口,我们就能早点相互理解了。」
梅伊充满爱怜地继续抚著法姆的头发。
「……现在这么说或许有点晚了,但还是请你听我说,法姆。独立活下去,并不代表你不能依赖任何人。你必须瞭解到,困扰的时候、烦恼的时候、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人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是多么重要、多么令人感恩的一件事。」
梅伊露出微笑。
「就像你需要我一样,我也需要你喔,法姆。我需要你并不是因为你会拿钱给我,而是因为你就是你。就算有难过的事,只要和你说说话,我心里就会感到非常温暖,这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法姆就像失语一般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静静地哭了起来。
「……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法姆。」梅伊说完,伸手擦去法姆的眼泪。 「好了……不要再哭啰。」
接著梅伊偏头问道:「你愿意笑给我看吗?你的笑容——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了。」
「可……可是,我……」
法姆犹豫地看著梅伊,然后又转过来看向罗伊他们。
绚萌用手捏住自己的脸颊,往左右拉。
法姆看到之后眨了眨眼,最后说:「……好,我知道了。」
法姆的视线转回梅伊身上。
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作的法姆,总算采取了动作。
她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拚命以自己的意志,伸手抓住重要的事物。
「……谢谢。」
然后法姆终于——
「谢谢你——梅伊院长。」
她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她还是会笑的嘛。」
罗伊心想,虽然笑得很别扭,但这毫无疑问是法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表情当中——最漂亮的表情。
「法姆笑起来果然很可爱。」绚萌也一脸高兴地说。
「……那、那个,法姆!」
这时,基特等孩子来到法姆身旁。法姆一着向孩子们,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些畏怯,然而——
「……怎么了?」
法姆看著他们,慢慢露出微笑。而孩子们则转头互相看看对方,然后——
「……和……和我们一起玩吧,法姆!」
基特下定决心似地抓起法姆的手,接著密尔和安妮也拉住她另一只手。
「我们去那边扮魔术师吧。法姆,告诉我们真正的魔术师是什么样子!」
「不对,法姆是女生,所以要和我一起扮公主!」
随后,其他孩子们也开始聚集在法姆周围。他们看来已经等这一刻等很久了,争先恐后地想找法姆玩。
「你们……不怕我吗?」
法姆一脸疑惑地问,孩子们纷纷回答她:
「完全不会。可是……之前是有一点点怕啦,对不起,法姆。」
「才不会咧!我绝对、绝对没有害怕过法姆,所以你来跟我们一起玩嘛!」
「我好久以前就想这样跟你说话了!」
法姆听著他们你三舀我一语,不禁眨了眨眼,最后说了:
「……谢谢你们。」
说完她又露出了微笑。
「来这边啦,法姆!」
孩子们拉著法姆的手要她跟他们一起去玩,梅伊则在旁边一脸幸福地看著他们。
「……好了,那我们也该走了吧。」
罗伊看著法姆他们,一会儿后,如此说完便转身离去。
「咦,罗伊,你不跟法姆拿她的魔力吗?我们赢了耶!」
绚萌边说边跟在罗伊身后,罗伊眯著眼看向她。
「……你是明知故问吧,个性真坏耶。不一定要现在跟她拿啊,我也是懂得看场合的。」
「……也是啦。」绚萌笑著走在罗伊身旁。这时——
「罗伊、绚萌,等一下!」
背后传来呼唤的声音,两人转过头去。法姆正朝他们跑过来。
「喂,你这样跑出来可以吗?你应该要陪在梅伊和孩子们身边啊。」
「是呀……但是,我想先把这个交给你们。」
法姆说完,对罗伊举起她的秘咒卡。
「……这样好吗?」
「你们打赢了我,这是你们应得的。」
罗伊听了之后露出微笑,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秘咒卡。
「……依萨菈·弗伦斯之命,将所持魔力让与罗伊·修特拉斯。」
法姆念道。她和罗伊的秘咒卡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放出蓝白色的光芒,大量秘咒卡从她手上的卡片中涌出,全数流至罗伊的卡片中。
「……好了。」
仪式结束,法姆魔力的一半——两万张左右的秘咒卡——归为罗伊所有。
法姆一边收起自己的秘咒卡,一边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参加【阿尔斯·玛格纳】,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们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跟我说。」
「谢谢你,法姆!」
绚萌对法姆伸出手,她愣了一下,握住绚萌的手,看起来好像有些害羞的样子。
「……欸,法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罗伊利用这个机会询问法姆:「你比我更早知道比赛对手是谁,对吧?那是怎么一回事?」
「嗯……不久前,我收到这封信——」
法姆说完,从口袋里拿出摺得小小的羊皮纸。
她打开那张纸,上面写著【阿尔斯·玛格纳】的相关事项,以及法姆第二战的对手是罗伊这件事。
「……为什么会收到这封信?」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对手所设的陷阱。但是上面详细写著罗伊一天没办法用太多次物质转移,还写了绚萌有多强,以及你们两个人合作参加比赛之类的事,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你是因为看了那封信,才决定要跟我们一起行动的吗?」
法姆听了绚萌的疑问,点点头回答:「我想确认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结果发现大致上还满符合的。」
所以她才在前往剿灭盗贼的途中,袭击了罗伊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情报竟然会外流……?」
到底是谁对罗伊他们调查到这个地步?绚萌的事就算了,但罗伊无法自由施展拿手魔术这件事,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不知道才对。
有可能是他们前一战的对手吉格蒙特散布出去的,但他现在做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认为你们确实在这次大赛里占有重要的地位。」
「听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绚萌一脸不高兴地挥了挥手上的羊皮纸。
「总之你们小心点,这次的【阿尔斯·玛格纳】跟以往的不太一样,有点怪怪的。」
「好,知道了,谢谢你。」
罗伊道谢后,法姆微笑说道:
「我才要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抱歉我在战斗时耍了一些卑劣的手段。」
「没关系啦。魔术师为了胜利,本来就什么事都能做啊。」
「……也对。但是,这次绚萌和罗伊真的帮了我很多。」她看著罗伊,脸上染上一抹红晕。「特别是……罗伊,你的话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她这样问道:「吶,罗伊……你和绚萌是男女朋友吗?」
「啊!?咦、才、才不是咧!」
「不、不是啦!?」
罗伊和绚萌同时慌张否认。
「是喔……那我可以这样做吧?」
法姆说完,拉起罗伊的手——按在自己的胸部上。
「喂、喂!?」
那股柔软、温暖且无法言喻的触感,让罗伊的脸瞬间发热。法姆含情脉脉地看著罗伊说:「我是真的喜欢上罗伊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们能单独见面吗?」
「等、等一下等一下,法姆!?咦、呃、就是啊、那个、唉唷!?」
绚萌反应激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不、不对,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啦!你一定呃、是因为、刚刚跟梅伊讲完话情绪太激动啦!所以,怎么说……!」罗伊也紧张起来。
「……我开玩笑的。」
法姆倏地把手放开,转过身去,然后笑了一下。
「你、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啊!」罗伊说。
绚萌像是感到安心般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绚萌,你可不能太大意喔。我下次可能就会真的喜欢上罗伊了。」
「人、人家才不管罗伊怎样咧!等一下啦,法姆,欸!欸~!」
绚萌红著脸追在法姆身后。
法姆笑著跑了出去。她脸上的笑容非常自然。
「……受不了。」
罗伊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羊皮纸。
(但是,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愈来愈奇怪了。)
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而调查自己?而那个人又为什么将罗伊的情报告诉他的对手?正因为不晓得背后的意图,才更让人感到不舒服。
「本来就是场很可疑的比赛——现在更加不能相信了啊。」
罗伊说完,望著绚萌和法姆。
绚萌说了些话,而法姆自在地应答。两人看起来就像感情要好的朋友一样。刚才那快要吵起来的气氛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现在看来非常愉快。
「……唉,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吧。」罗伊看著绚萌开朗的身影,不禁苦笑。
只要和绚萌这个无敌又积极的少女在一起,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以前罗伊的想法总无法如此乐观,但是他现在打从心里相信他们一定没问题。
——独立活下去,并不代表你不能依赖任何人。
他想起梅伊刚刚说的话。
「……你说的没错,院长。」
罗伊又再一次露出笑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