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哥哥。请问现在方便吗?」
「我们有东西想给哥看。」
「想给我看?是什么?」
我在房里用功的时候,前来造访的小堇和小椛这么说。
这两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我房里,如今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锵锵~就是这个。」
「那是……相簿吗?」
嗯,小椛抱在怀里的毫无疑问就是相簿。可是怎么这么突然?
「我们想一起看以前的照片,聊聊过去的回忆。」
「如果能想起很多怀念的回忆,开心一下也不错。」
我听了马上有了反应。
……看相簿畅聊过去的回忆……?
那不是……那不是家人常做的事情吗!
这么想的瞬间,感动的大浪席卷我的脑海。这不是比喻,我是真的想像自己站在岩岸上,心满意足地眺望滚滚浪花。
顺带一提,「家人常做的事」是我擅自思考「家人的话当然会做这种事情」的活动,长年的幻想累积了数量非比寻常的情境。
「原来如此,看相簿聊回忆吗……好啊,那就来看吧!」
我竖起大拇指立即接受提案。
「呃、好喔……哥哥这么感兴趣是很好,但总觉得反应有点……」
「哥在这种时候总是莫名兴奋呢……」
不过两人不知为何被我的反应吓得倒退。
「什么叫反应很奇怪?我只是对这种家庭活动感动而已喔?没错,冬天站在日本海的岩礁上,眺望浪花滔滔般的感动……!」
「总觉得那一幕很冷,跟感动相去甚远。」
「嗯,有点像悬疑连续剧的最后一幕耶……」
……吵死啦,少啰嗦少啰嗦!不要对别人的感受性挑三拣四!我对家人的渴望就是这么具有冲击性啦!
「咳咳……别说那个了,那本相簿里装了什么样的照片?」
「当然是哥来我们家里时的照片喔。」
「这本整理了哥哥在这里生活的期间拍的所有照片。」
原来如此,既然说是回忆,当然会是这种内容吗──……咦,奇怪?
「除了小堇房间里的还有我的照片吗?」
我忽然想起小堇房间里的布告栏。
「那只是从无数照片中精心挑出几张做装饰而已,并不只有那些喔。哥哥的照片还有很多。」
「是、是这样吗?话说回来,我以前在这里只住了一个月左右,拍的照片居然能塞满整本相簿。」
「因为那个时候爸爸拍得还挺认真的呀。」
就算小椛若无其事地说,我还是认为一本相簿的照片量很多。
「总之这样就可以回顾以前的回忆,算是好事吧。」
「是,和哥哥的回忆非常宝贵,可是太多也有点困扰。其实我想把哥哥的每一张相片装饰在房里,但那样一来不只墙壁,就连天花板都会贴满,不得已只好作罢。我是无所谓就是了,却被小椛强力阻止……」
「那不是当然的吗?再怎么说也太恐怖了。根本就是跟踪狂的房间嘛。」
小椛白了叹了口气的小堇一眼,我则在内心默默地说「小椛GJ!」
「受不了,姊你就是这样。哪像人家都好好保管在相簿里,偶尔……不对,每天…总之有时间再拿起来回顾就好了。」
不过,小椛接著说出令人在意的话。
「嗯?奇怪?那这本相簿保管在小椛的房间里吗?」
「嗯,因为这本相簿是我的。姊姊有自己的相簿,全家共用的相簿保管在别的地方。」
「……小堇的?全家共用?」
听不太懂小椛在说什么的我头顶冒出几个问号。
「简单来说,就是有好几本和哥哥的回忆相簿。这本是小椛的,我也有一本一样的。」
「咦咦!?为什么要好几本一样的相簿!?」
「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备份好几次啊?我们加起来有两本,全家共用有一本,还有一本珍藏用的喔。」
「又不是阿宅在买东西……」
「啊,对了。哥哥也需要一本,得再做一本才行了呢。」
「也就是第五本吗?」
「嗯。难道说哥不想要相簿吗?」
「…………」
我确实想要。和家人共同回忆的相簿,过去根本是我求之不得的宝物,不可能不想要。
原来如此。当初听到同一本相簿有好几本吓了我一跳,不过数量变多本身或许不奇怪。
「唔嗯……家人真深奥……」
「给哥哥的相簿就之后再说吧。」
「嗯,总之快点来看照片吧。」
我对家庭的深奥沉吟时,两人拉著我的衣服,催促我快一点。
然后我夹在小堇和小椛之间坐在床上,三人边看以前的相片边回忆往事。
「啊……最刚开始果然是这种感觉,也有距离吗。」
翻开相簿,第一张照片旋即映入眼中。
那是以我为中心,小堇站在右边,小椛站在左边的照片。
我一看到就想起这是刚来这里第一天拍的相片。
我们虽然牵著手,看起来却有点尴尬。小椛程度没有那么剧烈,但小堇明显提心吊胆地缩成一团。
另一方面,我则是……露出满面的笑容。
「这时才刚认识,我有点怕生……」
「我遇见哥的时候就有好印象了说。」
「什……!?我、我也一样。遇见哥哥的瞬间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只是当时的我还比较内向──」
「不论如何,幸好我的第一印象没有那么差。这时的我应该还不太会顾虑别人吧。」
两人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争执,我连忙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哥打从一开始就笑得很灿烂呢。」
「哥哥一定也感觉到了和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哈呜……」
小堇莫名红了脸颊,只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美好。
这时候的我只是很兴奋而已。当年我纯粹是个拚命想忘记内心所感受到父母不和气氛的小孩子。
然而,都是现在才明白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点,唯有一味地享受在月城家的时光。
「啊……现在说可能有点太迟,不过那时候的我如果做了什么欠缺考虑的事情,或让你们有不愉快的回忆,我想跟你们道歉。尽管说不用客气。」
我这么说,小堇和小椛就傻眼地说:
「嗯?哥哥在说什么?」
「就是说啊,哥从来没做过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事情。证据就是你看,这张照片。」
小椛翻页,指向下一张照片。
「对呀,我和小椛都这么开心不是吗?这看起来像有不愉快回忆的小孩在强颜欢笑吗?」
照片上两人露出满面的笑容紧紧跟我腻在一起,虽说只是第二张,上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隐约的距离感了。
「我们原来这么快打成一片吗?」
虽然大家都是小孩,我对初次见面就感情这么快变好感到讶异。
可是这么说来,小时候的确没有和两人摩擦的记忆。本以为是我忘记了,原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段时期吗。
「啊~从那个反应看来,哥你难道忘记了吗?」
「嗯?忘记什么?」
「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拍完第一张纪念照后,自己对我们说的话吗?我们是因为那句话感情才变好的喔?」
「……我说了什么?」
「你说:『小椛年纪比较小所以是妹妹,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大哥,所以要叫我哥哥喔。有什么烦恼可以尽管跟我说。』」
「咦!?」
「我虽然跟你同年,你却说:『小堇跟妹妹一样又乖又害怕,所以也是妹妹』,难道说你忘记了吗?」
「没、没有……」
听到她们这么说,我错愕地摇头。
实际上,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当时的我想要弟妹,可是家里无暇满足我的希望,所以来到月城家遇见两姊妹的时候,我才会忍不住直接说出那种愿望。
那就是和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成为「哥哥」的理由。
回头来看,那不过是小屁孩的一句话,却被她们接受,而且如今升上高中还能继续这段关系,真令人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没想到我一见面就那样说……
「我记得自己说过,但忘记是刚见面的时候说的了……是说,以前的我真的是很不顾虑别人的小孩啊……」
「的确,现在这样回顾或许是非常奇怪的举动呢。」
「可是我们听到那句话很高兴喔?多亏哥那么说,我们马上就变成好朋友了,不是很好吗?」
这么说来或许的确是这样。两人居然愿意接受这种夸张的提案。果然很不可思议。
「虽然那时还小,不过我还真是乱七八糟啊。明明自称哥哥,也没做出什么像哥哥的事情。」
我苦笑说。毕竟是小孩子的想法,应该跟扮家家酒差不多吧。
「哥哥完全不是自称,是我们货真价实的哥哥,也有照片为证。」
但这么说的小堇翻页让我看某张照片。
「……这张是什么?小堇和小椛都在哭,我虽然在笑可是浑身是伤嘛。」
那张照片令人看不太懂状况。
画面中的我全身擦伤,手脚还贴著OK绷,对担心哭泣的两人露出安慰的笑容。
「啊~哥,难道你忘记了吗?」
「这是我和小椛被哥哥救了一命时的照片喔。」
「救、救了一命!?发生过那么重大的事情吗!?」
总觉得话题突然转向不得了的方向,害我大吃一惊。我要是不记得发生过攸关生命的事件就更不用说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赌上性命,赶走了攻击我们的流浪狗。」
「咦?流浪狗?」
「对呀,流浪狗突然出现想咬我们,哥就挺身而出保护我们。哥和流浪狗英勇奋战的身影,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帅喔……」
「没错,哥哥挺身保护我们的英姿至今仍烙印在我眼中……」
两人回想起当时的光景遥望远方,就先不要在意她们不知为何发出「哈呜……」的陶醉叹息好了。
「我完全不记得……」
就算她们这么说,我还是想不起来。既然是那么冲击性的事实,我应该会记得才对;但果然没有印象。
「真是的,哥怎么忘了呢?」
「就是说。忘记那么戏剧性的事情太过分了。你不是和凶猛的野兽展开死斗,尽管奄奄一息依然保护了我们吗?」
「你们是不是形容得比刚才还要夸张!?」
「即使身负重伤,哥依然回头对我们说:『不要紧,我就算赌上性命也会保护你们』,温柔地微笑喔!」
「那显然就是你捏造的记忆吧!?」
我之前就想过,这两个也过度美化和我相关的记忆了吧!?
「打倒魔兽的哥哥温柔地将我搂进怀里说:『小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小堇是我的公主』!呀~!」
「等一下,姊姊。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啦!哥说:『小椛是我独一无二的公主,所以要永远保持微笑』,温柔地安慰我。耶嘿嘿……」
「唔,不可以说那种谎,小椛。哥哥是对我说的。」
「姊你才是,怎么能说那么明显的谎?」
「不对,我的记忆才是正确的!」
「我的才对!」
「两边明显都不对吧!!」
我大声尖叫。居然因为美化后的记忆吵架,你们两个也太难搞了吧!
「哈啊、哈啊……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说了,出现一只比山还高的巨大魔狼──」
「会喷火的地狱三头犬突然现身──」
「够了啦!实际上到底是哪种流浪狗!?」
「呃……犬种好像是柴犬呢。」
「嗯,差不多这么大只吧?」
小椛用手比的明显是幼犬的大小。
这时我忽然想起某件事。
话说回来,我好像记得有一只小狗突然跑来找我们玩,我为了让它远离害怕的两人和它纠缠在一块并在地上打滚。
「我想起来了,这是那时的照片吗……」
「真是的,你终于想起来了吗?哥真健忘。」
「还不是你们捏造记忆害的!?」
为什么这两个要莫名其妙给简单的事情加油添醋啊!
姑且不论这个,回想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虽说保护了两人,对方也是幼犬,而且还只有打闹。我身上的伤也不是被狗咬,而是在地上打滚的擦伤。
「纯粹只是令人莞尔的回忆,根本不是称得上证据的事情嘛。」
「没有那回事,就算对方只是小狗,哥哥保护了我们仍是不争的事实。」
倒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但说是保护太夸张了。
看见我无可奈何的笑容,小堇就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说:「那么请看这张照片」,继续翻开下一页。
那是只有我和小堇的照片。我不知为何全身都是擦伤,小堇则是头戴草帽,笑中带泪地看著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这个你也不记得吗?我的草帽被风吹走,飞到险峻的山顶。哥哥为了我展开大冒险,最后成功夺回草帽──」
「啊,我帮你拿回被吹到树上的帽子的时候吗。」
「──然后你拯救了遭到囚禁的我,立下永恒不变的真爱誓言,就是那时的纪念照。唉,那时的哥哥真是太正气凛然了!」
「我想把事情拗回来,可以不要自然而然地硬塞进妄想吗!?」
而且明明是草帽被吹走,为什么会被囚禁!?话说既然是妄想,吐嘈也没有意义!
「总而言之就像这样,哥哥总是很有哥哥的样子。」
「可是我记得树明明没有很高,我却在下来的途中失去平衡跌倒了。对我来说是很难堪的回忆啊。」
「那种事情不成问题。为了我冒险犯难行动的部分比较重要。只要有那份心意,哪怕是输给小狗大哭,还是爬到树上才怕到发抖下不来,都只是些枝微末节的小事。」
「不是,那应该不算枝微末节才对……」
「啊,可是哥哥那种懦弱的身影,想像起来或许很可爱!哥哥,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话说不要想像我丢脸的样子啦!?」
我在小堇脑中究竟露出多难看的模样……
「欸,哥。」
这时,小椛戳了戳我的肩膀说:「你看这张照片」,翻开相簿的另一页。
「这是……啊,去抓虫时的照片吗。」
照片上是鼻头贴著OK绷,手持锹形虫笑容满面的我,以及双手捧著捕虫盒,笑盈盈的小椛。
「没错没错,暑假的自然科作业是采集昆虫;但是我怕虫,所以你帮人家抓了很多的照片喔。哥说:『我心爱的小椛要是被虫咬了,我的心可是会破一个洞的……』,努力帮我抓的喔。」
「大致上的经过没错,但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么肉麻的话!」
「这时的哥真的好可靠,好帅气喔……代替怕虫的我,接二连三抓来好几只各式各样的虫。」
「才没有那么顺利。鼻子上的OK绷也是因为太靠近看锹形虫,被咬了一口才贴的。」
我还记得那真的很痛。照片上虽然笑得开怀,我反倒记得自己痛到哭了出来,应该没有小椛说得那么帅气才对。
「嗯,就是说呀。记得我帮哥消毒那个伤口的时候,你还痛到眼眶泛泪,可是拚命忍著不哭。」
「好像有过那种事。」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哥真的好帅喔,忍痛不哭的样子真的超帅的……」
……不、不要露出恍惚的表情一直说我帅啦。做那种事情会害我误会,我可是很小心的。
「呼……总而言之,这样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就是你很有哥哥样子的事情。」
不知何时从妄想中归来的小堇加入对话。
「啊,那件事啊……嗯……我的确有想要那么做,还是难以否认因为是小孩,难免有些力有未逮吧。」
我现在仍旧依稀记得,当时的我在刚获得的(应该说是擅自决定比较正确吧?)妹妹们面前,想尽办法当个称职的哥哥。
但如今和照片一起回顾,每一件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反而有种信心大于能力的感觉。
说不定从现在回想以前的事情,使得那种印象格外强烈。
「没有那回事。你是非常称职的哥哥,我们也把你当成真正的哥哥看待。」
「嗯,哥替我们做的事情不只这些,其他还有很多喔。像我不小心把冰棒掉在地上哭出来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冰棒送给我吃。」
「我记得自己玩累睡著的时候,哥哥曾经背我回家。那是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啊,对了。我能不戴洗头帽洗头,也是从哥帮我洗澡开始的喔。」
「话说回来,晚上想上厕所醒来,一个人不敢去厕所时,曾经叫一起睡的哥哥起来陪我去呢。现在想起来有点难为情……」
「讨厌吃的东西,哥也会说:『不可以挑食』喂我吃,所以我现在才敢吃。」
「自从一起写暑假作业的时候被哥哥夸奖以来,我才真正开始用功念书。能有现在的我全都得感谢你。」
「其他还有这种事情──」
「不对不对,我还有这种回忆──」
不知不觉间,她们不知为何争先恐后地说出和我的回忆。
总、总觉得两人间又开始火花四射。
难道说又要吵架了吗?我提高警觉,但她们并没有吵起来,而是笔直看著我。
「身为哥哥的你,真的给了我们很多美好回忆。」
「嗯,身为妹妹的我们得到很多帮助喔。」
「这时的回忆,到现在也真的非常珍贵。能留下如此闪闪发亮的回忆,全都得感谢哥哥。」
「我真的很感谢哥。现在这份心情也不变喔。」
两人直率地说出感谢,害我觉得有点难为情。
「哎呀,你们愿意这么想是不赖,可是我还是觉得用『感谢』来形容有点太夸张了。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只有能应付得来的范围──而且还是小孩子也做得到的事情而已。」
没错,两人不知为何对过去有强烈的思念,不过没发生过戏剧性到足以让她们这么想的事情。
比如说,不是常常会有遭逢意外为了保护对方而受伤等等桥段,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发生过那么戏剧性的大事。
顶多只有和小狗格斗(对方应该只觉得是在玩吧。),现在回想起来只能算是笑话。
我只是想逃避痛苦的现实,拚了命地享受在月城家的生活,要是因此被人感谢反而会很伤脑筋……然而──
「不对,没有那回事喔,哥哥。」
小堇一脸认真地否定我说的话。小椛也接著说:
「每一件事的确有可能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喔?可是每一件小事累积起来,变成了非常珍贵的回忆。」
「没错,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小回忆堆积起来,成长成了这种思念。并不是突然发生了某件戏剧化的事件,所以我们相信自己的想法。」
「是、是喔……思念指的是?」
「没、没有,是在说对哥的感谢之意啦!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要误会了喔!?」
「没错!小椛说得对,是感谢之意!我非常感激给了我美好回忆的哥哥!是真的!」
两人不知为何匆匆忙忙地说。
看样子,小堇和小椛都把以前我在这里受到照顾时的事情当成非常珍贵的回忆。
既然如此,也不难理解会超乎想像地美化和我的回忆。她们对我的印象似乎好到必须刻意说出感谢。
但是如刚才所说,当时的我只是努力想逃避痛苦的现实而已,更别说──
「要感谢的话,我才对你们感激不尽……」
我用两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呢喃。
没错,珍惜过去回忆的人不只有小堇和小椛。
我也──不对,我恐怕比她们还要珍惜。对我来说当时的回忆是人生最珍贵的宝物,也赐予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不只当时。家庭崩溃之后,我能勉强存活下来,也是因为这时两人的回忆是我的心灵支柱。
「总、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想回报答哥哥莫大的恩情。来吧,哥哥。希望我做什么请不要客气尽管说。」
「啊,姊姊等一下!不可以偷跑啦!受不了,但是姊说得没错。你给了我们最棒的回忆,我们是想来报答你的恩情。所以你希望我们做什么可以尽管说喔?」
此时,我发现话题在趁我专心思考自己的事时,突然朝奇怪的方向进展。
「等、等一下!报恩!?不用做那种事情啦!」
「唉,哥哥真是太潇洒了。给了我们那么大的恩情,却完全不求回报……啊!哥哥难道是神明吗?」
「……总觉得,说到那个程度就有点捧过头了。」
「哥果然很温柔,可是不用客气喔?人、人家那个……做好了哥不论想做什么,都会接受的觉悟!」
「什么觉悟!?」
小堇恍惚地红了脸颊,小椛则是用双手遮住发红的脸。
我搞不太懂,但清楚感受到话题朝不妙的方向发展,总而言之焦急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反正你们不用想报恩的事情。回忆就单纯当成回忆收在心底就好。」
「那怎么可以!这个……呃……对了,感谢的心情!在报答哥哥之前我不能释怀!」
「就是说呀!在报恩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喔!」
「为什么报恩的人反而这么强硬!?」
可是意志坚决的两人,用对我报恩之前打死不退的气势说。
「吼唷真是的!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也很感激,本来就打平了啦!根本不用报恩来报恩去的!」
于是我在压力之下忍不住开口。
「咦?哥哥吗?」
「哥也感谢我们,是什么意思?」
两人听见我说的话露出呆愣的表情。
「……也就是说,那时我也多亏你们过得非常愉快──」
可是既然说出口了也无可奈何。我向两人解释那时对我来说也是宝贵的回忆,并感谢她们给了我一段快乐的时光。
不过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处境,以及心灵支柱等等的部分。
「──总之就是这样,我也得到了不错的回忆,所以彼此彼此,你们真的不用想报恩。」
不论如何,我这么结束说明。毕竟彼此互相感谢,当成美好的回忆不就好了吗?希望这样能让事情圆满收场。
「你、你们怎么了?」
不知为何,姊妹花听完默默地露出奇怪的表情。
欸,不是,这到底是什么表情?
明明眉头紧皱,嘴角却不知为何不停憋笑著发抖。
「没、没有,知道哥哥非常珍惜和我们的回忆,我们开心到忍不住想笑出来。」
「我们的确很高兴,但是哥完全不懂反而有点气人……啊啊,果然还是好高兴喔。」
这么说的姊妹俩似乎依然无法控制自己,而维持著微妙的表情陷入混乱。搞不太懂,老实说非常诡异……
笑意最终还是退去,姊妹俩都露出不满意的表情看著我。
「……唉,哥哥完全不明白。我们怎么可能和你的心情打平呢?对吧,小椛?」
「嗯,哥误会了呢。证据就在这里,你看这张照片。」
然后,这么说的两人翻了翻相簿来到最后一页,催促我看那页上唯一一张照片。
「奇怪,这张相片……?」
看到那张照片,我忍不住一愣。
上头和过去不同,不只有我和姊妹。
那张是遥阿姨笑著抱住我和姊妹花的相片。
遥阿姨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小堇和小椛表情虽然有点尴尬,可是仍然面带笑容。我则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什么照片?拍得很好,但这是什么状况?
「呃,这张相片怎么了吗……?」
「唔,难不成哥哥不记得这张照片吗?」
「我的确记得拍过这张照片,可是这有什么涵义吗?」
「就说了,这是我们比哥感恩的证据啊。」
小椛哼了一声挺胸,小堇也连连点头。
就算她们这么说,我也不晓得这张照片为什么会是证据。
「姊,哥好像真的听不懂耶。」
「他看起来不像忘记,而是根本不理解呢。」
……两人在交头接耳说什么?
总而言之,我虽然不知道这张照片为什么是证据,不过那本来就无所谓。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自己心中的感恩绝对比较强烈。
以前我可能做过什么让姊妹俩感谢的事情,但不论是什么,都不可能超越人生受到支持的我。
「……咳哼,不论如何,我都没有理由被你们报恩。」
「唔,哥哥还不明白吗?」
「所以说,哥,你看证据──」
「不对,我反而得报答给了我美好回忆的你们才行。所以说想要我做什么?不用客气尽管说。」
我老实地说出心情。诚如刚才所说,我对这对姊妹有无法报答的恩情,所以只要两人希望,不论什么愿望我都愿意实现。
「「咦!?」」
孰料,两人一听错愕地瞪大双眼。
「哥、哥哥哥哥哥说愿意帮我们实现愿望!怎、怎怎怎怎怎怎么办啦,姊姊!?」
「冷冷冷冷冷冷静点,小椛!哥哥,那是什么意思!?」
「不、不是,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两人非比寻常的反应,让我有点吓到地回答。
干嘛那么慌张?我没说错什么吧?
「这、这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哥、哥哥竟然叫我们不用客气……!」
「原本计划是边回忆以前的事情,边用报恩来发动追求,没、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怎、怎么办,姊姊……!?」
「不可以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之后再表达感谢之意,今天先接受这个提案才是上策!」
两人兴奋地说著:「就是说吧!?」「就是说呀!」,感情果然很好嘛……
「哥!可以请你一路公主抱我到学校吗!?」
「哥哥,可不可以请你在朝会向全校宣布我是你最爱的妹妹呢!?」
「我说可以不用客气,可没说什么都做啊!?」
听见两人忽然说出口的要求,我错愕地反驳。
「再、再说,为什么做那种怪事算是报恩啦。」
「那是因为……你看,就是那个。我还是希望大家知道我们是感情好的兄妹呀?」
「就、就是说啊,没有其他别种意思。」
「好吧,退一百步来说,让大家知道我们感情好是没有问题,就算是这样,那种攸关彼此尊严的事情还是不太妙吧……有没有更像那种,在常识范围内想要的──」
「「我想要(哥哥)(哥)!」」
……常、常识范围……
「啊,刚才的不算!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想要感情好的哥。现在感情是也很好,可是想要更有实感的意思!」
「没、没错,就是这样,小椛!」
「也就是说,感情好的兄妹常常会做,每晚一起睡觉怎么样!?」
「啊,等一下,小椛!那是我想说的!」
「太可惜了~先抢先赢。这种不等人的机会可是以速度决胜负的喔。」
「唔……!那、那我就想跟哥哥一起洗澡──」
「姊────!?你在乱说什么啦!?那样绝对不行吧!」
「不、不要误会了。就算说是洗澡,彼此都会穿泳装!然后我想帮哥哥洗背!哈呜……!」
「这样的话不就变成姊在报答了吗!」
「……啊!?那、那么就请哥哥帮我洗!?光、光是想像就很难为情…………羞!」
「羞个头啦!?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们那么做!既然要洗人家就要一起洗!」
「你想来搅局吗!?那我就要跟哥哥一起睡觉!」
「姊姊不也一样想来搅局!」
「呣唔唔唔唔……!」
「唔嗯嗯嗯嗯……!」
不知不觉间,两人额头贴著额头怒目相视。
一起睡或是一起洗澡,光是听见这些单字脑袋就瞬间一片空白,但我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回过神来。
为什么又吵起来了!?莫名其妙!
「你、你们等一下!我不懂为什么但不可以吵架!」
总而言之,我慌慌张张地介入她们。
「「……!」」
在那之前,姊妹花不知为何忽然自己停了下来。
「对、对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呢。」
「嗯,哥说什么愿望都愿意实现,根本不是吵架的时候。」
「不是,就说了不是什么都可以……」
「唉……真是的。」异口同声说著的两人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这两个人居然自己停止吵架?
「现在就同心协力,共创最佳的结果吧。」
「我有同感,这么幸运的事情果然还是该平均分享才对。」
不仅如此,这么说的两姊妹还莫名其妙地握起手。
这时我似乎隐约掌握到状况。
简而言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两人的脑袋有点秀逗了。
我猜八成是兴奋到脑袋烧坏了。
否则不可能出现一起睡觉,或是一起洗澡这种破天荒的词汇,更遑论这两姊妹本来就不会自己停止吵架。
「……唉。」
我放著两人,不经意地朝被拋在一旁的相簿伸手。
我原本想等她们冷静下来之前随便翻翻,忽然发现某件事,看著最后一页。
遥阿姨紧紧抱著我们。
她的笑容充满喜悦,甚至看起来快要喜极而泣。
小堇和小椛说这就是证据,现在回想我还是没有印象。
「算了,不论如何,我心里的感谢还是比较大。」
自言自语说著的我阖上相簿。
不论如何,我都得报答这对姊妹的恩情。
那和成为月城家的一分子是同等重要的目标。
……话虽如此。
「哥,你知道壁咚是什么吗?在学校壁咚人家──」
「哥哥,拥抱在国外是非常普遍的问候,所以哥哥请务必每天──」
「……不提出正常的方案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看见两人灿烂的双眼,我领悟自己的报恩之路有多么险峻。
顺带一提,不知是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冷静下来,还是吵到能量耗尽,两人终于恢复冷静。
「请忘了刚才我不检点的模样!」
「一不小心就太兴奋了,可是那样不行啊……」
就像这样,回想起刚才自己丑态的姊妹花满脸通红地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