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么?」
鹫津克制着怒气问道,武依然面带笑容,回答: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恢复原貌,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
「是啊!闯进这里来或许会死,我居然还在挂念这种事,简直蠢到极点。」
闻言,鹫津用鼻子哼了一声。
「的确,仔细想想,对一个即将死在这里的人而言,这种事的确不重要。」
「对吧?」
武淘气地笑了,鹫津也跟着露出笑容。
这让他们想起了从前在〈引路人〉以好友的身份相处的那段时光。
「过来吧!武。」
鹫津呼唤道。
「走那道楼梯,来我这里。」
武看着鹫津指示的舞台边楼梯。
然而,他依然留在原地,说道:
「在那之前,先放了五十岛。」
鹫津回头看着灯樱。
她的手抓着垂头不起的胡桃。
「灯樱,放开她。」
鹫津一声令下,灯樱便放开胡桃,将她往前推。
胡桃并未迈开脚步。
灯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走向胡桃,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胡桃这才摇摇晃晃地迈开脚步。
她犹如悬丝人偶一般,垂着头走到舞台边的楼梯。
武在绿色地垫上快步前进,瞥了舞台下列队的百格一眼,跑上边缘的楼梯。除了武和胡桃以外,没有人移动半步。
「五十岛!」
上了舞台的武走向无精打采的胡桃,用手抓住她的肩膀。
「五十岛,你没事吧?」
胡桃对于武的探询置若罔闻,只是垂着头。
不过,在武数次摇晃她的肩膀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
「…………武……?」
她用茫然的表情凝视着武。
空洞的眼神令武极为不安。
——山鼠果然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此时,胡桃突然皱起脸庞。
「五十岛?」
武望着胡桃问道,而她露出武从未见过的抽搐表情,睁大了眼睛。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胡桃突然大叫,武忍不住放开她的肩膀。
然而,胡桃揪住武的衣服。
这是她头一次对武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令武大为错愕。
「都是你,害得武!害得武~~~!!」
(插图)
胡桃一手揪着衣服,另一只手开始捶打武的胸口。
「五、五十岛!?」
武往后退开。
桃花、六和月光也察觉胡桃的样子不对劲。
然而,舞台下的百格开始慢慢地往旁边移动。
他们宛若拉开黑幕一般,挡在通往舞台的楼梯前,并逐渐扩大彼此之间的间隔。
「五十岛,你怎么了!?是我,武!」
武对于胡桃的反常举止感到困惑。
胡桃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胡桃边哭边叫。
「都是你害的,武,武是被你害死的~~~~~!!」
胸口被抓住的武柔声安抚混乱的胡桃:
「五十岛,我还活着。我人不就在这里吗?」
「不是!你是龙泉寺和马!不是武!武……武……」
武不明白胡桃为何不认得他,而且以为他死了。
武隔着胡桃的肩膀怒视灯樱与鹫津。
灯樱带着身旁的十兴趣缺缺地望着武。
而鹫津与武对上视线之后,便突然笑了出来。
起先他只是呵呵轻笑,不久后,他似乎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武无视他们,拉起胡桃的手臂。
「放开我!」
武硬生生地拉着胡桃走下舞台。
此时,背后的鹫津有了动静。
武拿着指挥棒时无法使用回避魔法。
然而,在这一瞬间,「直觉回避(洞察机先)」确实发动了;武回过头来。
鹫津用响彻讲堂的清晰声音说道:
「启动!」
当武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时,直达天花板的结界屏障已经化为鲜艳的大红色薄膜,挡在舞台与大厅之间。
舞台下的百格展开了行动。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对着桃花等人施展的威吓用基本魔法、设置结界用的黑暗魔法和对自已施展的辅助魔法将大厅点缀得五彩缤纷。
隔着刺眼的红色结界,武看见桃花等人进入了备战状态。
桃花与葵同时用黑暗魔法在空间里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几个百格被拉进洞穴里,转移到其他空间。
不过,百格多半是高级魔法师。
他们从四方展开攻击,企图分散桃花、葵、七海、伊田、六和洋平等人。
武抓着胡桃的手臂,伫立于原地。
鲜红色的结界看起来并不坚固。
武可以用桃花教导他的黑暗魔法切开结界,替大家助阵。
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舞台这一侧有鹫津和灯樱。
武把脸转向鹫津和灯樱。
虽然担心桃花他们,但是现在不能前去助阵。
突然,灯樱露出少见的微笑。
武只看见她的嘴角在长长的刘海之下上扬,应该是在微笑。
灯樱说道:
「过来,胡桃。快回来。」
听了这道呼唤,胡桃便走向灯樱。
「喂、喂……」
武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回来。
然而,胡桃却晃动被抓住的手臂,试图甩开武。
此时,武的旁边出现了一道浮空的人影。
那道人影迅速地用手刀砍向胡桃的后颈。
「胡桃,抱歉!」
听见这道声音,武才知道那是谁。
「月光!?」
武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月光抱住软倒的胡桃,用脚底施展「弹打」,飞到了舞台边。
武无法回头确认。
十的身影映入了视野边缘,武立即做出了反应。
武将化身从指挥棒变为长剑,格挡十挥落的冰之大剑。
「十……住手!」
十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的表情显然异于平时。
失去感情的眼睛宛若透明的玻璃珠。
武使劲横挥长剑,卸去十的剑。
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武能够及时反应,是因为进入讲堂之后,他一直持续地释放微量魔力。
当化身呈现指挥棒型态时,武的系统魔法就变成黑暗魔法;但由于他天生的素质是回避魔法,因此魔法粒子处于相当不安定的状态。
用化身发动魔法时,魔法粒子会在瞬间判定是哪种系统魔法。
然而,外泄于身体周围的魔力并未经由化身,因此依然处于不安定的状态。
这些魔力化为混合黑暗魔法与回避魔法的粒子,对于「直觉回避(洞察机先)」这类只需微量魔力即可持续发动的魔法也能发挥效果。
武直到刚才才发现这件事。
与蛭前唯雪交手,发动基本魔法中的魔力释出魔法「爆裂」时,武只靠着身体释出的魔力粒子便消除了周围的魔法。
换句话说,「爆裂」释出的魔力带有消灭魔法「安魂曲」的效果。
他本来以为是因为自己拿着指挥棒,然而,刚才他却靠着持续释出的微量魔力发动了「直觉回避(洞察机先)」。
虽然武拥有强魔力,但是让身体持续释放魔力消耗太大,因此武过去从未想过要这么做。
——这代表即使化身呈现指挥棒型态,也能够使用魔力消耗量较少的回避魔法。
这个意外得知的知识非常管用。
武击退十之后,鹫津在舞台的另一头乐不可支地说道:
「两边都越来越有意思啦!你也这么想吧?武。」
「…………」
武没有回答。鹫津隔着结界从舞台上凝视着大厅里的战斗,掀起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应该知道会演变成这种局面的。」
「…………」
武不愿赞同这句话。
但是鹫津说得没有错。
——或许我不该带大家来的。
——我明明知道……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我并没傻到以为对手只有鹫津一个人。
——我知道得和〈引路人〉的人、山鼠及唯雪战斗。
——可是我还是把大家带来了,这不是因为鹫津叫我这么做。
武咬紧嘴唇。
——没错,是因为我没有独力救出胡桃的把握。
——所以才拖大家下水。
虽然他自知不够坚强,但是当他化身为和马时,他暗下决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
可是,现在他却带着六他们来到这个必须搏命一战的险地。
就在武茫然呆立之际,背后的月光一面放下胡桃,一面说道:
「武,十也和胡桃一样被灯樱控制了。」
「嗯。」
武心不在焉地回答。
鹫津前方的十举起用魔法变大的「冰之剑」,冷冰冰地望着武。
鹫津笑咪咪地说道:
「欸,武,你不觉得我挺好心的吗?」
武皱起眉头。
鹫津继续说道:
「其实我可以更生气的,因为你践踏了我最重视的好友。可是我却特地放你进总部,还让你和朋友重逢。这份黄泉路上的饯别礼实在太过厚重了。」
听了鹫津这番毫不避讳的话语,武露出嫌恶的表情。
鹫津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嗯,不过我倒是有点感谢你。虽然受了骗,但是你让我重温跟和马共度的时光。与和马共度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充满刺激又快乐无比。」
鹫津用怀念的目光凝视着化成和马的武。
然而,他的视线在说出下一句话时转为充满憎恶。
「知道你是冒牌货之后,我本来打算立刻杀了你,不过当时的我办不到。」
武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时候。
武开口询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这个嘛,很久以前。不,是最近。」
鹫津一面回想,一面回答。
「我是在你打倒罗斯尼之后才确定的。」
他所说的罗斯尼即是〈巫师气息〉的评议会成员。
武和鹫津曾经一起在这里——〈引路人〉总部——与有怪物之称的罗斯尼·法斯特战斗。
因为罗斯尼攻进总部来。
武想起来了。
——当时,鹫津被变成鳄鱼的罗斯尼咬伤了右脚。
那是武以和马的身份与鹫津相处的最后一天。
「我那时候不是要你弹钢琴给我听吗?」
鹫津说道,武反问:
「……钢琴?」
「你或许知道和马会弹钢琴,但是其他的事你可就不知道了。和马的确会弹钢琴,而且弹得不错;不过,那小子在月臣死的时候对我说过他从此不再弹钢琴了。」
「…………」
武皱起眉头,回想参杂在脑中的和马记忆。
然而,他只想得起和马常弹钢琴,却想不起曾对鹫津说过这句话。
——毕竟我并不是拥有和马全部的记忆。
在断断续续的记忆之中,留下的似乎只有和马印象特别深刻的片段。
其余的日常会话武当然一无所知,或许连和马自己也忘了。
至于与和马交流过的人记得哪些事,武更是无从得知。
鹫津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而你毫不知情,对我说『下次再说』,所以我才确定:『啊,这个人不是和马,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王八蛋。』」
鹫津虽然在笑,眼神却充满怒意。
他盯着武断然说道:
「你一直和〈凤凰财团〉一起行动。我们跟卜瑞卜也有点交情,因为几乎所有魔法师都是请他们一族魔锻造化身。不过,和马和〈凤凰财团〉并没有那么亲近,更别说是一起去讨伐〈巫师气息〉那群垃圾了,根本不合理。从这里着手调查,很快就查出你的真正身份了。」
鹫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十,继续说道:
「只是我没想到十也和你在一块。我的运气真好啊!」
从这句话可知,十在鹫津的设计之下回到这里,和武的真正身份穿帮之间是没有因果关系的。
武叹了口气。
见状,鹫津笑道:
「好了,反正也没有其他话可说了,该结束了吧!」
武在身前举起长剑。
然而,鹫津并未戴上眼镜。
举起剑来的是他面前的十。
「十,杀了他们。」
灯樱下令。
十用无机质的声音回答:
「是,灯樱小姐。」
十的大剑高高举起。
「十!!」
武呼唤道,十的脚边浮现了一个散发着雪白光芒的破坏魔法阵,冰化成的剑刃变得更长更大了。
☆☆☆
那个地方幽深阴暗,宛若黑夜的森林里。
可以感觉出脚边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岩石。
环顾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
周围一片漆黑,分不清眼睛究竟是睁开或是闭着的。
十戴着化身白色手套,手持军刀伫立着。
他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十试着回忆,但是脑中宛若蒙上了一层雾似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想起来。
——这里是哪里?
他就像是被独自扔到深沉的黑暗迷宫之中。
十抬头仰望头顶上,如同周围的景色,他的眼里没有映出任何事物。
没有天空。
他转动视线,确认自己的前后左右,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又竖起耳朵聆听,嗅了嗅气味,萌生的只有「或许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的悲观想法。
他战战兢兢地往前迈出一步。
—假如前面是断崖,我就会坠地成佛了。
十如此自嘲。
不知何故,他觉得自己置身的状态相当怪异。
或许这并非现实,只是一场梦。
若是如此,死了应该就会醒来吧!
不过,他不敢死。
十试着再往前走一步。
此时,他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好了,动手吧!」
十皱起眉头,回过头来。
然而,周围一片漆黑,即使有人,他也看不见。
正当他如此暗想时。
有人把手放到十的肩上。
十猛然一震,抬头仰望那个人。
「…………教官。」
十的声音像女孩一样尖。
日光灯的光线突然洒落在刚才还一片漆黑的场所,一个目光温和的男性抓着十的肩膀。
他身穿黑色西装,别着〈巫师气息〉特魔机关的徽章。
「动手吧!十。」
年龄与父亲相仿的碧眼男子再度对十下令。
十皱起脸庞。
他不愿意照着男人的话去做。
「不要。」
十回答,男人宛若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一般,柔声说道:
「你宣誓过了吧?你已经是军中的魔法师了,必须这么做。」
「不要。」
十再次说道。
十的手上戴着化身白色手套。
不过,他的手和十岁小孩一样小。
「真拿你没办法。」
男人嘀咕道。
现在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是在特魔机关替他进行魔法特训的人。
〈巫师气息〉的军队里也有训练部,但由于十的魔法比其他魔法师更为强力,因此由特魔机关管理。
为了成为军人,替〈巫师气息〉建功立业,十向这个男人学习控制破坏魔法。
十对这个男人言听计从。
向来都是如此。
不过————
十瞥了吊在训练室墙边的物体一眼。
「那是什么?」
有个男人吊在天花板底下,背对着十等人,脸朝着墙壁。
男人的双手被绑起来,只有脚尖勉强触地,一脸痛苦地摇晃着。
教官说道:
「那是今天的教材,十,为了测量你的魔法威力而特地准备的。」
十用讶异的目光仰望教官。
「可是,要是我对他施魔法,他说不定会冻死耶!」
十说明危险性,但教官微微一笑。
「没关系,他是罪犯,反正迟早都是要被处理掉的,你不必感到内疚。」
「处理掉?」
十不解其意,教官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转向男人。
「来,十,别说了,快动手吧!用你的全力把他冻结起来。」
十虽然是小孩,却也明白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他摇了摇头。
见状,教官对十附耳说道:
「『动手』。」
听了这道声调异于先前、带有魔力的命令,十的手自行动了起来。
「咦!?」
手上的军刀刀尖指向男人,十瞪大了眼睛。
闪耀着白光的魔法朝着男人摇晃的背部释放。
只不过一击,男人从背部到头顶都被冻结了,连吭也没吭一声。
带有意志的动作化为反作用力造成的晃动。
「太棒了!」
教官发出惊叹之声。
然而,十只是拿着军刀,茫然地凝视着上半身冻结的不知名男子。
回到昴魔法学院之后,十看见妹妹六正在等候自己归来。
比十小两岁的六穿的不是学校的制服,而是粉红色的柔软绒毛睡衣。
「哥,你回来啦!怎么样?〈巫师气息〉的工作辛苦吗?」
在常春藤宿舍前的楼梯上等候的六笑咪咪地询问。
「咦?啊,嗯……是啊……」
十半是下意识地回答。
换作平时,六一个女孩子在熄灯前穿着睡衣待在这种地方,十一定会气冲冲地赶她进宿舍,但是此时的十却忘了该这么做,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六。
十猛省过来,看着自己的手。
脱下化身的肤色双手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宛若沾上了什么污垢一般,十在穿着长裤的屁股上擦了擦双手。
浑然不觉的六笑着对他说道:
「欸、欸,帮我做一个新的企鹅!我把它放在冰柜里,被高年级生拿走了。」
「……嗯,下次吧……」
「不要!现在就帮我做!」
六猛然抓住十的手。
「六!!」
十大声怒吼,甩开她的手。
六似乎吓着了,用大大的圆眼仰望哥哥。
「抱、抱歉,我累了。」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六挤出笑容,说道:
「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十奔上楼梯,头也不回地打开宿舍大门。
进入玄关之后,十用背部关上门,静静地俯视自己的双手。
——我用魔法杀了人。
——我居然用魔法杀了人。
十倚着大门跌坐下来。
数年后,才摆脱特魔机关没多久,十又被分发到〈巫师气息〉司令部。
那是军官部队的特殊战斗班,每天都得和〈引路人〉交战。
这和十描绘的〈巫师气息〉魔法师生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逐渐地消耗他的心神。
「这是任务,相羽。」
高层说的话总是大同小异。
「我明白。」
十只能一如平时地回答。
然而,内心的纠葛却越来越强烈。
——任务?这是哪门子的任务?难道杀人就是我的工作吗?
——岂有此理。
——我算什么?杀人工具吗?
十对自己感到愤怒,踩着惊天动地的脚步走过司令室前的走廊。
即使如此,十还是只能依照他们的命令行动。
某一天,妹妹六说道:
「哥,我也想加入〈巫师气息〉。」
「绝对不行!」
十反对,想当然耳,不明就里的六反驳:
「为什么!?哥还不是加入了〈巫师气息〉!」
「你……绝对不能加入〈巫师气息〉!」
六气得和十大吵一架。他们鲜少吵得这么厉害。
然而,最后六还是不顾十的反对,加入了〈巫师气息〉。
高中二年级的冬天,十和特殊战斗班的五个伙伴奉〈巫师气息〉之命出任务;他们掌握了〈引路人〉的动向,前往崩坏世界。
十一行人照着情报室提供的情报找到了〈引路人〉魔法师,与二十名敌人陷入了交战状态。
不知不觉间与其他伙伴分散的十将某个魔法师逼入小巷,毫不容情地打倒了对方。
「『水晶之血』!」
随着纯白色的魔法光芒,〈引路人〉魔法师化成了冰雕。
因恐惧而脸部抽搐的人类化成的冰雕看起来美丽又可怕。
十站在冰雕面前,突然背后有道声音响起。
「很漂亮的杀人手法。」
十回过头来,皱起眉头。
「……鹫津吉平。」
身穿风衣的男人一面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一面望着十。
鹫津露出贼笑。
「毫不迟疑,一击毙命。这是种慈悲的杀人手法。」
他赞叹道,并把视线从冰雕移到十身上。
他的眼睛闪耀着鲜红色光芒。
十瞪着鹫津,但鹫津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虽然擅长杀人,但是不喜欢杀人,只是被迫干这些不想干的骯脏事。」
十牢牢握住军刀刀柄,以便随时对抗敌人。
然而,面对神情紧张的十,鹫津却是一脸从容。
「相羽十,只要你继续待在〈巫师气息〉,你就得一直杀人,直到被敌人杀掉为止。对于〈巫师气息〉而言,你只是个方便的杀手;他们会利用你的善良和忠诚心,继续欺骗你、使唤你,直到你死亡为止。」
十默默地等待鹫津说完这番蠢话。
只要鹫津一闭上嘴巴,他就会在一瞬间将眼前的男人变为冰雕。
到时他便可以回家,回到六候着的学院。
这是十唯一的心愿。
鹫津一面微笑,一面说道:
「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可以答应你,不会派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十没想到会被挖角,终于开口说话了。
「别说笑了,我才不想成为恐怖分子的同伙。」
十冷冷地回答,然而下一瞬间,他知道这么做造成了反效果。
「那就这么办吧!今天先————」
鹫津微笑的双眼溢出了大量的血红色魔法粒子。
「——用强硬手段带你走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十便当场跪了下来。
十蜷曲在地,捂着胸口。
犹如内脏被压碎的剧痛令他痛苦不堪。
十趴在地上,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趁着你说话的时候,把我的魔力注入了你的体内。」
鹫津开朗地说道:
「听说从体内开始融化是种令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此时,十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每天早上一醒来便想着自己或许正被操控的人,应该没几个吧!
——对我而言,在〈引路人〉生活,是不用抱持任何疑问的。
无论在〈巫师气息〉或〈引路人〉,都得奉命执行同样的任务。
十淡然地完成他的任务。
「十,收拾这些家伙。」
「是,鹫津先生。」
只要照着鹫津的吩咐行动即可。
单纯明快,没有罪恶感,也没有疑惑。
不过,有时候,眼前会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钉刺·死亡立方体』!」
十施展魔法,往〈巫师气息〉军服男子的双手双脚和脖子套上用冰打造而成的钉刺枷锁。
男人发出呻吟声,开口恳求:
「住、住手……」
「我不想死。」
「我有孩子,求求你,放过我。」
「相羽,是我!我们从前一起在军队受训的啊!快想起来!」
渐渐地,所有声音听起来都变得一模一样。
十扬起军刀,将冰制伽锁勒到最紧。
「『碎裂』!!」
瞬间,随着血沫横飞,人类变成了物体。
十冷冷地俯视脚边的尸体,不知何故,清晰的景色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一般,逐渐变暗。
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有过相同的感觉。
——我的冰……染上了血……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幼便开始杀人之故,或是单纯的记忆混乱。
他听见了不特定多数人的声音。
「〈引路人〉是魔法社会的敌人。」
「你的父亲就是被〈引路人〉杀害的。」
「为了〈巫师气息〉。」
「杀了他们。」
「收拾他们。」
「这是任务。」
十摇了摇头,仿佛想甩掉黑暗的视野。
「〈巫师气息〉是所有人类的敌人。」
「照着我说的去做准没错。」
「你做的事是正确的。」
「杀了他们。」
「收拾他们。」
「什么也不用想。」
每道声音听起来都一样。
命令他杀人的声音。
「这么做,世界会变得更好。」
这么说的可是鹫津?
或是另有其人?
十总是在思考这件事。
——只要我继续杀人,世界就会……变得更好……?
十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是〈巫师气息?〉是〈引路人〉?还是在其他地方战斗?
不过,做的都是同样的事。
「哥!」
一道怀念的声音令十抬起头来,凝视着出现于眼前的少女。
「哥,回家吧!一起回家吧!」
十想起她是谁,但是十拒绝了。
「六,我……必须杀人……」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落了下来。
「没错,你必须杀人。你为了大家杀了很多人,但是还不够,你还得杀更多更多的人。」
「……是吗?真的?」
十仰天问道。
少女的声音对他下令。
「没错,快把眼前的敌人全杀了。这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也是为了你妹妹。」
「为了……六……?」
「杀了他们!」
少女厉声说道。
「可是……」
十支支吾吾。
——……我不想再杀人了。
然而,少女下了命令。
「快杀了他们,十!」
十一脸疲惫地垂下头来。
——要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必须继续杀人到什么时候为止?
少女催促道:
「杀了敌人!」
此时,十察觉了。
——啊,这道声音和从前那些家伙一样。
不过是命令我杀人的声音罢了。
——……别再……
——别再……对我……下命令。
十很想逃,但是他办不到。
他心乱如麻。
「杀了所有人!」
当少女如此大叫时,十似乎隐约看见了黑色雾气的另一端。
☆☆☆
武正在与挥动冰之大剑进攻的十战斗。
「十!别打了!」
要继续一面躲开十的攻击一面对他喊话很困难。
就在武正要放弃时。
「别再对我……」
十开了口。
玻璃珠般的眼睛似乎恢复了生气。
「十!」
武呼唤道,而灯樱的叫声盖过了他。
「十,听话!」
十困惑地喃喃说道:
「别再对我…………」
灯樱高声大叫:
「杀了他们!!」
「十,别打了!!」
在武又一次地喊话之后,十肩膀一震,终于抬起头来。
——还差一点点……
武知道十正在努力自行解开洗脑。
突然,有东西撞上了分隔舞台与大厅的红色结界屏障。
似乎是百格与桃花等人的战斗余波,某一方施展的攻击魔法。
武在一瞬间转过视线,而六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武立刻将长剑变为指挥棒,朝着结界施展魔法。
「『黑暗切割』!」
红色的结界帘幕被切开了。
桃花、七海、洋平等人、伊田及六在结界另一头的大厅里。
他们正在与百格奋战。
而六的脸是朝着舞台方向。
「哥!!」
六一直关注着舞台上的情况。
她隔着结界观看十和武战斗。
六一面替伊田和洋平等人进行掩护射击,心里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哥哥身边。
如今结界被武切开,时机已经到来,六便立刻拔足疾奔。
「哥!」
武面前的十对声音产生反应,把脸转向大厅。
武的注意力不是放在十身上,而是背后的灯樱和鹫津。
因为武认为十的洗脑一旦解开,这两个人或许又会对他动什么手脚。
「哥,别打了!」
六朝着十叫道。
十凝视着奔向舞台的妹妹。
「……这是……为了……保护六。」
他用其他人都没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十,你在做什么!快点杀了他们!」
灯樱斥喝,但是十并未行动。
「哥!」
六对双脚施展「弹打」,接着又施展「飘浮」,飞向舞台。
此时,十的眼睛看见了以前的六。
举起化身手枪哭诉的妹妹。
『看到温柔的哥哥居然杀了人还面带笑容……我好难受……』
十微微一笑。
他笑自己竟然如此愚蠢,一再地遗忘妹妹。
「他们是敌人,十!」
灯樱聒噪地怒吼。
十将大剑高举到自己的头顶上。
「别再对我……」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仰望自己用魔法打造的冰剑尖端。
「十!」
灯樱叫道。
「哥!」
「十!」
六和武也呼喊着,但是十已经不想再听任何人的声音。
「别再对我……下命令了……」
剑尖闪耀着青白色的光芒。
「我再也……不受任何人……」
十将所有魔力灌注到剑上。
「哥!!」
当六的脚踏上舞台边缘时,十闭上眼睛,发动了魔法。
「『水晶之血』!!」
从剑尖释放的魔法朝着十的身体倒流。
「不要~~~~~~~~~~!!」
六的尖叫声响彻四周,目睹突然出现的冰雕,在场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十高举军刀,冻结自己,静静地屹立着。
(插图)
☆☆☆
舞台下的宽敞大厅里,百格与桃花等人的战斗仍然持续进行着。
在六飞向舞台,脱离战线之后,伊田等人为了填补她的空缺,集结了全力抵抗敌人。
百格约有一百人,其中三分之一被桃花和葵的黑暗魔法转移到其他地方,十人因为七海的水魔法而溺水倒地。
即使如此,仍然留有近半数的魔法师。
靠着桃花与葵的结界、七海的水墙、伊田的火焰、鸭志田用乐高积木打造的遮蔽墙,伊田等人勉强防御敌人的同时攻击。
众人聚在一块,在大厅中央制造层层墙壁,躲在墙内抵挡敌人的攻击;但他们不能永远防守下去。
桃花打了个信号,洋平举起化身反曲弓,朝着七海射箭。
「『翻阅天书』!」
在洋平的神速魔法辅助之下,被箭射中的七海发出了天蓝色光芒。
同时,葵和桃花在箱形结界的上方开了个约一公尺大的圆洞。
七海用超乎常人的速度从上方离开结界。
「『螺旋浪潮』!」
七海摊开双手,掌心喷出了大量的水;这些水如同龙蛇一般打旋,以箱形结界为中心,朝着天花板窜升。
水流的速度也受到了洋平的神速魔法强化。
几个兽化的〈引路人〉魔法师被绊倒,吸进了漩涡里。
接着,伊田也一样用魔法跳到结界上方,高举银色戒指,叫道:
「『破坏之火』!」
在七海的漩涡造成的旋风煽动之下,熊熊燃烧的橘色火焰与水流互相缠绕。
高速旋转的水流和伊田那爆炸般的豪迈火焰交互作用,产生了水蒸气。
白烟笼罩着周围,化为热水的激流将大厅变成了巨大的涡流。
桃花、洋平、鸭志田与葵四人从上方离开结界,施展浮游魔法,飞向锁定的敌人。
水蒸气笼罩的大厅里陆陆续续地传来〈引路人〉魔法师的声音。
数分钟后,当众人再度回到箱形结界中时,〈引路人〉魔法师的数目变得更少了。
见状,桃花对葵附耳说了几句话。
葵点了点头,桃花制造出一扇小门,从原地消失。
她再度出现的地点是舞台上。
武破坏了结界,因此她得以轻易地转移过来。
桃花浮现于鹫津头顶上,用化身短枪上的锁链卷住了他的手臂。
鹫津连吭声的机会也没有。
桃花把鹫津拖进自己制造的「漆黑之门」中,转眼间消失无踪。
「鹫津先生!!」
灯樱瞪大眼睛大叫时,阴森漆黑的洞穴已经完全封闭,什么也不剩了。
☆☆☆
他们来到了一个约两坪半大的小房间。
说归说,这里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这是桃花事前备好的空间。
鹫津俯视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锁链,露出了笑容。
「小不点,你就这么想和我独处啊?」
桃花皱起眉头。
「这是为了你着想。你应该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死在我手上吧!」
桃花冷淡地回答,鹫津扬起嘴角,更加愉快地说道:
「很好,你的优点就是不知死活。也不想想自己已经有两次险些死在我的手上。」
「这代表你两次都没成功杀掉我。这样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桃花反唇相讥,而鹫津并未反驳。
他耸了耸肩,环顾周围。
鹫津了解桃花的魔法,因此虽然被关住,却不感到害怕。
桃花无法将对象转移到固定距离之外。
换句话说,这里是〈引路人〉所在的英国,而这个狭窄的房间是她事先准备的。
对于鹫津而言,融化墙壁逃脱易如反掌,但他认为还不是时候。
从前他融化墙壁逃脱,外头竟是海里。
如同鹫津对桃花知之甚深一般,桃花也对鹫津瞭若指掌。
墙外必然有某种阻碍鹫津逃脱的东西。
——多佛海峡的水应该很冷吧!
又或许这里是位于地底深处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鹫津认为没有立即逃脱的必要。
还有其他方法可以离开这里。
鹫津把手放在眼镜镜脚上,重新戴好眼镜;见状,桃花一脸紧张地往后退。
她在身前举起手上的圆规型短枪。
「『解除』。」
鹫津用平静的声音念出咒语。
接着,他施展了防护魔法。
桃花也重新对自己施展一度解开的防护魔法。
「『干劲』。」
两人分别被红色与黑色魔力光芒覆盖着。
「桃花。」
鹫津呼唤道。
「你想杀了我?」
桃花瞪着他,闭口不语。
「你是真的想杀了我?」
鹫津再度问道。
桃花发现他的眼神异常地认真。
似乎不是在说笑。
面对他的问题,桃花默默地点头。
鹫津面露苦笑。
「是吗?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当时你在我的手里像只小鸟一样发抖,一心求死;第二次碰头的时候,你为了保护学院的学生和我战斗,打算杀了我以后再自杀,对吧?」
这两件事,桃花都能鲜明地回忆起来。
在纽约的〈巫师气息〉总部前,被鹫津刺伤——
在崩坏世界的东京,彩虹桥的上空,险些被鹫津所杀——
鹫津隔着眼镜,用闪耀着红色魔力的眼睛凝视着桃花。
「这次呢?为了同伴杀了我,瓦解〈引路人〉和〈巫师气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把一切交给武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你似乎很器重他,但是〈凤凰财团〉是无法领导这个世界的。」
桃花还有余裕听鹫津发表意见。
她默默地倾听着。
鹫津游说与自己对峙的桃花。
「你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们能像〈巫师气息〉那样打着正义的大旗,背地里干骯脏事吗?能像我们这样不惜成为刽子手吗?」
桃花没有回答。
鹫津知道她无法回答,继续说道:
「我甚至想问,你真的有活下去的打算吗?在你的心中,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吧?你早就对魔法社会绝望了。」
原本直视鹫津的桃花略微垂下视线,这才开口说话。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陪你一起死。」
「世上大概没人像我这么了解你吧!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未来变得如何……桃花,你最好现在就死在我的手上。这也是你的心愿,一心寻死的可怜小不点。」
鹫津嘲笑道。
桃花冷冷地回答:
「请别擅自分析我。你对我的认识根本不足以了解我。」
鹫津并未理会她,哈哈短笑了几声之后,便用手指抬起眼镜,以打招呼般的自然语气说道:
「『瞄准目标』,『开始融解』,『倒数·13』。」
瞬间,红色十字瞄准器对准了桃花的额头,鹫津的眼镜底下喷出了大量的鲜红色魔力粒子。
鲜红色的雾气逐渐弥漫于狭窄的房间里。
桃花不为所动。
「『漆黑之门』。」
她在脚边制造出一个通往其他空间的洞穴,迅速地消失于洞穴之中。
接着,她出现在鹫津的背后,并用短枪枪头刺向他的背部。
鹫津似乎早已料到,在回身的同时拔出腰间的日本刀,格开了桃花的枪头。
桃花暂且收回短枪,脚却往前踏了一步。
她继续追击鹫津。
面对桃花的追击,鹫津挥刀应战。
金属声响彻狭窄的房间。
双方短兵相接,在桃花大大地旋转短枪之后,鹫津用魔法飞入她的怀中,抓住了她的手臂。
「『瀑布』!」
桃花正面望着鹫津染成了鲜红色的双眼。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
「瀑布」是将他的眼睛所见的一切全都加以融化的魔法。
这个魔法的速度是他刚才施展的魔法无法比拟的,想要逃过这个持续五秒的魔法,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离开鹫津的视野。
然而,桃花的手臂被鹫津紧紧抓住。
就在桃花暗叫不妙之前,一阵犹如体内沸腾般的热气及剧痛侵袭了她。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手臂受制的桃花当场跪了下来。
拿着短枪的手指失去了知觉,手臂的皮肤宛若被火烘烤似地红肿溃烂。
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歪斜,桃花垂下头来。
然而,抓着桃花手臂的鹫津也出现了异状。
用鲜红色眼珠俯视着桃花的鹫津突然感受到一阵晕眩与头痛,甩了甩头。
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相当急促。
「什么……?怎么……回事……?」
鹫津依然紧紧抓着桃花的手臂,气喘吁吁。
数秒后,他也跌坐在地板上了。
他的身体变得沉甸甸的,无法动弹,手不断地抽搐。
桃花躺在地板上。
她的手臂仍旧被鹫津抓着,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桃花打从心底感到安心与喜悦。
「哈哈哈……这里就是……我们的……棺木,鹫津学长……」
桃花睁不开眼睛,一面笑着,一面阖上眼皮。
「唔……」
鹫津的痛苦呻吟声从身旁传来。
这里是充满一氧化碳的水泥箱。
鹫津虽然能够融化物体,却无法干涉气体。
为了隐藏喷发一氧化碳的装置,桃花替这个箱子贴上了白色壁纸,伪装成空无物的小房间。
箱子埋在地表底下一百公尺深处。
如果鹫津融化墙壁,破坏箱子,上方的土石就会把两人压扁。
即使他能够融化所有土石逃离,也无法全身而退。
虽然桃花逐渐失去意识,但她感到很愉快。
疼痛早已消失,身体似乎大半都回归了尘土。
然而不知何故,只有被抓住的手臂十分温暖。
☆☆☆
舞台上,六与灯樱对峙着。
武、月光和失去意识的胡桃位于化为冰雕的十的另一侧。
一想到轻举妄动或许会破坏冰雕,他们便不敢靠近灯樱。
六站在舞台边缘,左方是十和武等人,右方是灯樱,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冲向可恨的对手。
「你竟敢把我哥变成这样!」
六举起短枪,朝着灯樱快速射击。
灯樱飞上空中,闪过了带电的四发魔力子弹。
她浮在空中,对六扬起手来,进行反击。
「『破坏』!」
「『雷电水车』!」
六立刻丢出雷电圆环防御。
灯樱恨恨地说道:
「是他自己要死的,你也看见了吧?」
「闭嘴!!」
六回以怒吼。
灯樱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嘟起嘴巴抗议:
「我什么也没做。」
灯樱解除了化身工具老虎钳,将它变大,抱在怀中,反复说道:
「每次都是这样,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灯樱的眉头之间浮现了只有回想起不快往事时才会出现的皱纹。
灯樱的耳边传来的尖叫声依然鲜明,宛若昨日之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的叫声。
「老公!老公!!」
幼小的灯樱看着母亲惊慌失措地摇晃吊在楼梯扶手下的父亲。
她的手上握着剪断铁丝用的老虎钳。
「怎、怎么会……」
母亲的视线终于停驻在灯樱身上。
「灯樱?你、你做了什么……?」
「妈咪,我什么也没做啊!」
灯樱歪了歪头。
母亲的眼睛染上了恐惧之色。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妈咪。」
灯樱拿着老虎钳靠近母亲。
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何拿着老虎钳,大概是父亲在修理什么损坏的物品吧!
灯樱不过是拿起老虎钳,开开阖阖地把玩而已。
不过如此而已。
谁知————
「父母居然一起自杀。」
「真可怜。」
父母的葬礼上,灯樱拿着老虎钳,伫立于一脸同情的亲戚之间。
父亲和母亲都当着灯樱的面自杀了。
灯樱只能凝视着带着彻底绝望的表情吊在楼梯扶手下的两人。
后来,灯樱被送进了设施里。
虽然父亲是魔法师,由于父母都在人类社会里低调过活,因此灯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被送到了孤儿聚集的设施里。
然而,在那儿也同样出了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都……」
「灯、灯樱……?」
小熊班的教室地板和墙壁都血迹斑斑。
老师们纷纷尖叫,只有灯樱一个人手持老虎钳,毫发无伤地伫立着。
「我什么也没做。」
灯樱说道。
她只能这么说。
因为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只是开开阖阖地把玩老虎钳而已。
把玩父亲的遗物老虎钳——
谁知教室里的孩子们突然开始发狂,拿着剪刀或铅笔互相残杀。
后来,只有灯樱被带往其他地方。
不认识的叔叔问她问题。
「你就是灯樱?你把设施里的朋友全都杀掉了?」
「不是我。」
灯樱重复说道。
这是事实,她只能这么说。
那个叔叔是〈巫师气息〉的魔法师。
听闻灯樱周围发生的怪事之后,〈巫师气息〉派人前来迎接她。
〈巫师气息〉将她送往特魔机关,并决定了她的处置方式。
「在她学会控制能力之前,只能先把她关起来了。」
「这种魔法很可怕,不过以后应该派得上用场吧!」
在特魔机关的安排之下,灯樱被送进了〈巫师气息〉总部附设医院的精神科大楼。
她在那儿孤零零地度过了好几次生日。
没有人来访,不能踏出病房半步.,不知不觉间,灯樱满十四岁了。
她依然不会读书写字,也不懂简单的计算,只能望着栏杆窗外的银杏叶变色、枯萎凋零。
她没有生活可言。
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是我的错?
——明明是大家自己死掉的。
——又不是我杀了他们的。
——太过分了。
——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头上,把我关在这种地方,明明没生病,却得天天吃药。
——啊,脑袋迷迷糊糊的。
——我也想去外面玩。
被护理师持续喂药的灯樱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度过的。
她的意识模糊不清,无法使用魔法。
某一天,奇迹发生了。
窗子上的栏杆被拆了下来。
「灯樱,跟我走。」
看到站在窗边的男人时,灯樱一阵困惑。
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上次和人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谁?」
灯樱询问,他说道:
「我是〈引路人〉的鹫津。我需要你的力量。」
「大家都说我是杀人魔,说我的魔法只会让人不幸。」
灯樱说道,鹫津在眼镜底下露出了笑容。
「是吗?如果你肯帮我,我会很幸福。再说,或许你是杀人魔,但我是比你更加凶恶的杀人魔。」
「你是坏人吗?」
灯樱眨了眨眼,如此问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
鹫津一面微笑,一面说道。
接着,他伸出了手。
笔直地朝着灯樱。
握住这只手时,灯樱没有任何迟疑。
如今灯樱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诅咒的存在。
不过,她依然无法接受旁人指责她为某人走上死路的元凶。
他们是自己想死的。
灯樱举起老虎钳,对着眼前的六说道:
「每个人中了我的魔法,就会后悔来到人世。」
六的枪口指着灯樱。
灯樱是幻术魔法能力者。
能够使用名为「五感苛虐(原始苦痛)」的魔法。
当她开阖老虎钳时,对手只要触及老虎钳溢出的魔力,便会被强制带入幻术之中。
那是种完美的恶梦,以白日梦的形式让对手看见自己最为恐惧的现象。
虽然身在梦中,却真实无比;时间一长,便会造成精神上的伤害。
灯樱可以同时观看对手目睹的景象。
大多时候,人们口中的恶梦都是关乎自身生死之事。
被未知的东西追赶,最后被追上并杀害的梦。
突然被熟人虐杀的梦。
被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生吞活剥的梦。
生不如死的现实不断持续,人便会崩溃。
灯樱打开老虎钳,对六微微一笑。
「让你也尝尝后悔的滋味。死在恶梦中吧!『原始苦痛』!」
她闺起巨大的老虎钳,将绯红色魔力粒子撒向六。
六并不闪躲,而是同时扣下了扳机。
「『电击风暴』!」
从枪口释放的追踪式电击带着淡黄色光芒击中了灯樱的肩膀。
「呀!!」
灯樱浮到了近两公尺高的空中,又摔了下来,倒在地上。
虽然肩膀麻痹,但是抬起头来看着六的灯樱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她对自己的胜利深信不疑。
然而,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六非但没有因为幻术而痛苦挣扎,甚至若无其事地举起手枪,打算再赏她几发子弹。
「为什么!?」
灯樱叫道。
「当然没效,因为现在就是恶梦!」
灯樱的绯红色粒子缠绕着六的身体。
然而,六并未被白日梦囚禁,依然正视着事实。
「我绝不放过你!你居然把我哥……」
六往前跨出一大步。
灯樱初次感受到恐惧。
「等、等等……」
她坐在地上,慢慢地往后退。
六用枪指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把我哥还来!」
当六的手指扣下扳机时,灯樱松开了手中的老虎钳,犹如小孩般抱住脑袋。
「『迅影电鳗』!」
六开枪射击的不是一脸害怕的灯樱,而是地板。
电击从子弹击中的位置网状延伸,黄色闪光从正下方包住了灯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暴露于高压电之下的灯樱浑身僵硬,大声尖叫。
然而,叫声随即戛然而止,灯樱虚软无力地横倒在地板上。
她昏倒了,身上散发着些微的烧焦味。
见灯樱失去意识,六立刻奔向哥哥身边。
她轻轻地触摸冰雕,用颤抖的声音呼唤十。
武一直待在月光和胡桃身边,直到现在才靠近六。
六和灯樱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因此他连出手相助的机会也没有。
六怒火攻心、忘情突击,或许正是对付灯樱的幻术魔法的最佳方法。
武手持长剑,走向冻结的十与仰望着他的六。
就在此时。
武的「直觉回避(洞察机先)」感应到异样的气息。
「武!?」
武突然奔向舞台右侧,六惊讶地用视线追逐他。
当她看见出现在那儿的人物时,她不禁缩起身子来。
「鹫津!」
武拿着长剑,呼唤鹫津的名字;鹫津望着倒在舞台底端的少女,笑道:
「怎么,灯樱,你被做掉啦?」
鹫津嘲笑道,武惊愕地凝视着他的手臂。
像物品一样被他抱在左臂的人虽然衣服融化了一半,脸庞和手臂也红肿溃烂,但确确实实是四条桃花。
「四、四条……小姐……?」
见状,武一阵骇然,连忙呼唤,但桃花一动也不动。
鹫津代为回答:
「虽然只剩一口气,但是她还活着。」
鹫津把桃花轻轻地抛向武。
「四条小姐!」
武恨不得立刻奔向桃花身边,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一旦他在桃花面前跪下,鹫津便会毫不容情地攻击他。
面对桃花的惨状,武咬紧嘴唇。
败给鹫津、躺在地上的桃花究竟还有没有呼吸,都令他怀疑。
鹫津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托,并用红色眼睛凝视着武,说道:
「这次的野餐很好玩,我差点就没命了。」
说归说,鹫津看起来根本是毫发无伤。
不过,鹫津的身体其实也出了不少状况。
在桃花打造的箱子里,他吸进的一氧化碳似乎比他料想的更多;回到这里以后,他依然感到头痛、恶心及疲惫不堪,更糟糕的是由于眼睛刺痛之故,眼前的武看起来活像有两、三个。
之所以能够从箱中脱身,是因为桃花先一步被「瀑布」击倒了。
——如果我比小不点先昏倒,我就没命了。
桃花八成是打算在自己受到影响之前留下鹫津,用「漆黑之门」逃脱吧!然而,她的手臂被鹫津捉住,无法逃离。
桃花昏倒之后,意识朦胧的鹫津强打精神,设法逃离箱子。
桃花以为鹫津会破坏箱子离开,其实他根本无须这么做。
因为鹫津带着镜子。
平时他总是嫌麻烦,从不携带镜子,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另当别论。
鹫津拿出小镜子,用魔法加以扩大,使用徽章,一瞬间便回到了这里。
武与鹫津对峙着。
正当他要举起长剑时,脑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永远的声音。
『武,武……』
武回应她的呼唤。
「干嘛?永远,我现在——」
『和马先生说他想和鹫津谈谈。』
「……现在?」
『他说这是你答应他的。』
武确实曾答应和马,如果有机会,会让他和鹫津谈话。
「……好吧!」
鹫津一脸讶异地望着喃喃自语的武。
武使用少量的魔力将长剑变为指挥棒。
瞬间,指挥棒就像是等不及似的,开始连抽带拉地吸取武的魔力。
武皱起眉头,抵抗试图夺走全身魔力的指挥棒。
武的眼睛闪耀着黑紫色的光芒,魔力在他和指挥棒之间互相牵引。
指挥棒尖端溢出的魔力逐渐在武的身旁化成人形。
武横甩指挥棒,阻断和马的蛮横作为。
这个时候,和马已经化为完整的人形了。
「……和马!?」
鹫津眯起眼睛望着武的身旁。
看在鹫津眼里,等于是化为和马的武身边又出现了另一个和马。
面对这幅奇妙的光景,鹫津皱起了眉头。
散发着黑紫色光芒的和马对鹫津露出笑容。
「吉平,好久不见。」
「……这是幻术魔法?」
鹫津询问,和马摇了摇头。
「不是,应该算是幽灵吧!」
「…………」
事实上,和马称不上是幽灵——武如此暗想,但并未说出口。
他不想打扰两人谈话。
「吉平,你在干什么?把我的〈引路人〉搞得乱七八糟。」
面对啼笑皆非的和马,鹫津指着自己的胸口反驳:
「你的?不对,已经是我的了。既然死了,就乖乖待在坟墓里吧!」
这回轮到和马反驳了。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是你们实在太吵了,害我不能好好睡觉。」
两人用锐利的目光互相凝视,很难想象他们从前曾是朋友。
不久后,鹫津问道:
「……是那小子杀了你的?」
鹫津说「那小子」时,手指正指着武。
和马一面苦笑,一面说道:
「不,是个可爱的女孩。」
「…………」
鹫津闭上嘴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和马呵呵笑道:
「你用不着报仇,在我死掉的那一天,她也死了。再说,我可没孬到把自己的下场归咎于别人的地步。相较之下,吉平,在我看来,你的所作所为可耻多了。」
「我的所作所为?」
流动于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冰冷。
和马说道:
「魔法师不该干涉人类社会。我以前没这么跟你说过吗?」
「以前和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鹫津回答,和马发出短暂的笑声。
「哈,在我看来都一样。无论是以前或现在,都是执着于争权夺利的人渣在利用弱者分一杯羹,而你也沦落成人渣之一了,不是吗?」
「我只是想把世界变得更好。」
鹫津断然说道。
武察觉和马垂下的手握紧了拳头。
和马微露怒意,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更好?对谁而言?对你而言吗?我创立的〈引路人〉是用来对抗〈巫师气息〉的组织,但是你的〈引路人〉却和腐败的〈巫师气息〉散发着同样的臭味。」
和马一说完,鹫津便带着焦躁的表情回答:
「和马,你不该待在这里。抱歉,请你乖乖睡觉吧!」
瞬间,武虽然有所警觉,却无法行动。
鹫津扬起手来,朝着和马的胸口释放魔法。
「『破坏』!」
和马的身体中央被打穿,分成了上下两半。
然而,由于他本来就是武的魔力构成的,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笑着俯视自己的身体。
「喂喂喂,你把我的肚子打出一个洞来了。」
「……你附身在那小子身上?」
鹫津叹了口气,看着武与和马。
「哈哈哈!武,原来你被我附身啦?」
和马笑着望向武,武皱起眉头瞪着他。
「也不算是说错吧!」
虽然和马是被化身吸收的部分灵魂,但他和永远不同,不但会擅自现形,记忆也和武的混在一块,尽给武找麻烦。
——就跟被恶灵附身差不多。
武颇为无奈,而和马仍然试着说服鹫津。
「欸,吉平,收手吧!就算你继续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吧?」
鹫津似乎不想听,撇开了眼睛。这是他头一次避开和马的视线。
接着,他用不快的表情回答:
「和马,你终究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你总是这样,月臣还活着的时候,你也尽是护着那个呆瓜;他死了以后,你就对我视而不见了。」
「没这回事。」
「有,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和马无法完全否定鹫津的说法。
的确,自那天起,和马便开始疏远鹫津。
和马迟疑着该不该说出口,但最后他还是说了。
「……那是因为你弟弟死了。你那时候很难受,我不想打扰你——」
「我!」
鹫津打断和马,大声怒吼。
他带着从未展现过的激动表情反驳:
「我有拜托你这么做吗?他会死,是因为他太软弱了。那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的错,对吧?我何必伤心后悔?月臣也一样,迷恋敌方的女人,自取灭亡。还有你,也是不知不觉间就死了。留下来的我要怎么做,你们凭什么干涉!」
鹫津一口气说完,用手指将眼镜往上推。
鲜红色的眼睛溢出了魔力粒子。
「回到地狱去吧!和马。现在没有你出场的余地了。等我死了以后,再去找你玩朋友游戏吧!」
「吉平!」
和马还想说服鹫津。
然而,身旁的武感到越来越疲惫。
和马现形的时间越长,消耗的魔力就越多。
时间到了。
即使冷漠,武也只能这么说:
「别浪费时间说服他了,这个人根本没有让步的打算。」
和马看着站在身旁的武。
然而,武挥动手上的指挥棒,将和马变回粒子。
和马一消失,鹫津便微微一笑。
「好啦,碍事的人消失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他望着舞台左边,对蹲在胡桃身边的月光说道:
「月光,如果你想回我身边,这是最后的机会。」
月光立刻反驳:
「鹫津先生,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得意忘形的傻孩子了。」
「是吗?真没意思。」
鹫津故意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月光带着开朗的笑容断然说道:
「不会啊!无论是魔法师或普通人类,只要认真过活,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我更加遗憾了。要是我在这里杀了你,就再也听不到你这些老气横秋的话了。」
鹫津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酷,当他再度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时,他念出了咒语。
「『解除』。」
武、月光和站在冰雕前护着十的六也接着解除魔法。
鹫津立刻施展防护魔法,进入备战状态。
武再次将指挥棒变为长剑,月光使用瞬间移动魔法,从胡桃身旁消失。
六为了保护冰雕,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电击圆环;鹫津拔出腰间的日本刀,扬起另一只手,开始念咒。
一切都展开于一瞬之间。
暗紫色、淡黄色、鲜红色与白色光芒在舞台上交错,雷电闪光与冲击波,断断续续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在用基本魔法「破坏」与「飞射」交战的空档,月光的剑刃朝着鹫津头顶挥落,日本刀的刀尖掠过了武的侧腹。
攻防随即转为系统魔法。
武听见了月光的念咒声。
「『阿撒佐』!」
六翼天使带着神圣的光芒现身,拍动翅膀,卷起暴风,宛若要将舞台上的一切尽数吹走一般。
暴风之中夹杂着无数锐利如针的羽毛。
鹫津的视力尚未恢复。
不过,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攻击没什么大不了。
「『快速水滴』。」
这是连子弹都能融化的即效性魔法,转眼间便将暴风中袭来的羽毛全数融化。
「我知道你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鹫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月光并未留一手。
他立刻展开下一波攻击。
「『拿非利』!」
趁着鹫津防御攻击时,月光念完了冗长的咒语。
他用瞬间移动移到鹫津身后,又移到鹫津身旁,继续攻击。
施展这个魔法的期间,月光的剑化成了背上的翅膀,因此他只能徒手攻击;即使如此,鹫津的日本刀依然无法抵挡他出其不意的一击。
鹫津的魔法「固质无形(混沌水星)」可以融化映入眼帘的一切物体,但无法在一瞬间将一个人完全融化。
当月光拼命奋战时,武拿着化为枪剑的薄暮,伺机而动。
机会仅有一次,这一击绝不可落空。
他将小心保管的银色桥夹装进薄暮的弹匣里。
武知道这颗魔法子弹的效果有多么可怕。
「『结合』。」
当武扣住扳机时,保护哥哥冰雕的六把视线从鹫津与月光的战斗移到了他身上。
「武……」
见了变形的薄暮与武毅然的表情,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六单膝跪地,坐在冰雕前的雷击圆环底下。
她把短枪变成了长枪型态,窥探瞄准镜。
从瞄准目标到扣下扳机,仅花上几秒钟。
「『变异飞行』!」
魔法阵犹如花朵绽放一般从枪口展开,射出了六的鲜黄色神速魔法。
当六的魔法击中背部时,武的全身就像被毛毯裹住一样温暖。
现在不能把眼睛从鹫津身上移开,因此武只是在心中感谢她,并举起薄暮。
「『巫师杀手』!」
在咒语作用之下,薄暮接收了灌注于子弹之中的魔力,散发出漆黑的光芒。
这把武器的形状和从前永远与武战斗时手持的武器相同。
带有大盾,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厚刃。
武用浮游魔法减轻薄暮的重量之后,便对双脚施展魔法;在六的神速魔法影响之下,他的身体闪耀着淡黄色光芒,只跨一步便抵达了鹫津身边。
☆☆☆
看着舞台上之战的人并非只有六一个。
倒在舞台左侧的胡桃恢复了意识,她缓缓地转过头,目睹发生的一切之后,忍不住发抖。
「武、武……月光……」
胡桃用手撑着地板,试图站起来,但是手臂仿佛变成了一滩烂泥似的,完全使不上力。
她趴在地上,摸索着自己能够做什么。
此时,舞台下的光景映入了胡桃的眼帘。
约有十来个魔法师正在和伊田、七海、洋平、葵与鸭志田战斗。
说来惊人,倒在周围的魔法师数量竟比双方人马的总数还多。
——大家……好厉害……
胡桃对窝囊的自己感到失望。
她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
她被十掳走,在〈引路人〉总部见到了灯樱与鹫津。
不过,之后的事她便记不得了。
——我被掳走,大家一定很困扰。
——武也是…………
现在明明不是后悔的时候,但是胡桃却为了自己的无用而欲哭无泪。
无论如何,她不能老是在地上躺着。
胡桃的手臂用力使劲,终于撑起了身子。
当她在原地坐下时,突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从刚才没注意到的舞台边缘可以看见台下。
胡桃有些害怕,但还是爬过去一探究竟。
她从舞台边缘往下看,发现台下倒着一名女性,正在痛苦地喘息。
那是名身穿红蔷薇花俏洋装的女性。
胡桃立刻察觉了她的状态。
洋装腹部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
「你没事吧?我、我立刻……替你施治愈魔法……」
胡桃手忙脚乱地爬下约有一·五公尺高的舞台,赶到她身边。
雀莉仰躺在地上,看着胡桃。
「你是……那孩子的……?」
雀莉喃喃说道,她知道胡桃是谁。
胡桃是和她一起被灯樱囚禁的女孩,对于武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雀莉目睹灯樱使用魔法让胡桃身陷恶梦之中,破坏她的精神。
之后,胡桃宛若丧失心智一般,变得迷迷糊糊,连话也不会说了;而雀莉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想不起自己为何身在此地。
直到鹫津从背后刺伤她的那一瞬间,她才从恶梦中醒来,恢复了意识。
胡桃想替雀莉的腹部施展治愈魔法,但雀莉却抓住了她的手。
「等等,别消耗魔力。」
雀莉说道。
胡桃困惑地皱起眉头。
「可是……不治疗的话……」
雀莉缓缓摇头。
「不用了,我已经没救了。」
雀莉满脸遗憾地说道,胡桃想反驳。
然而,雀莉抢在胡桃反驳之前开了口。她依然抓着胡桃的手。
「我听说……你可以……复制魔法……」
在灯樱使雀莉身陷恶梦之前,雀莉曾听见十和灯樱谈论此事。
十将〈凤凰财团〉所有成员的能力都告诉了灯樱。
雀莉奋力把手伸进洋装胸口,拿出扇子;腹部的痛楚令她皱起眉头。
「这是……我的……化身……」
雀莉将蓬松的羽毛扇递给胡桃。
「再这样下去,那孩子……无法……恢复原状……」
直到此时,胡桃才明白雀莉口中的「那孩子」指的就是武。
「呃、呃……你的意思是,还有办法把武变回原样吗?」
雀莉没有回答桃花的问题。
因为连回答问题的时间也不剩了。
「快复制。」
雀莉在变浅的呼吸之间轻声说道。
「咦?」
胡桃反问。
「复制……我的魔法……把那孩子变回原样。」
对胡桃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然而,雀莉现在立刻需要治疗。
雀莉似乎认为就算施展治愈魔法也救不了她,但是胡桃无法确定是否真是如此。
或许她还有救。
就在胡桃迟疑之时,雀莉用力握住她的手。
「我说过了,我的意识已经……我没救了,流了这么多血……已经没救了……」
雀莉将扇子塞到胡桃手中。
「快……」
雀莉说道,她的眼里充满坚定的意志。
胡桃只能接过扇子。
「我知道了……」
雀莉将解开魔法的咒语告诉胡桃。
胡桃一面聆听,一面拿出化身护唇膏,解除魔法,用指尖轻触雀莉发紫的嘴唇。
现在胡桃不必接吻,只须用手指触碰便能变身。
樱花花瓣般的淡粉红色光芒包围了两人,待光芒褪去之后,留在现场的是两个雀莉。
「好厉害,和我一模一样。」
雀莉仰望着胡桃,微微一笑。
「我现在就替你施治愈魔法。」
胡桃扬起手来。
然而,见了雀莉的眼睛,胡桃一阵愕然。
「啊……天、天啊……」
雀莉带着温柔的微笑断了气。
☆☆☆
月光进行第十二次的瞬间移动,给了鹫津的侧腹剜肉般的一拳,男人的双脚不禁微微踉跄。
经过神速魔法强化速度的拳头不是防护魔法能够完全抵挡的。
然而,月光的攻势在这一击之后完全停止了。
因为「拿非利」已经失效,魔力消耗殆尽了。
月光背上的白色翅膀消失无踪,手边出现了长剑。
月光握紧长剑,与鹫津对峙。
鹫津炽热的红眼持续释放出融化物体的粒子。
月光的脸颊、脖子及没有衣服遮蔽的皮肤开始融化,露出了红色的肉层。
衣服也处处是破洞。
月光逐渐陷入与倒地不动的桃花同样的状态。
「月光!先从你开始收拾!」
鹫津高高举起日本刀。
月光连一步也没有退。
即使魔力耗尽,他的剑速应该仍在鹫津之上。
他举起长剑,等待鹫津出刀。
然而,在那宛若慢动作的一瞬间,月光的耳朵听见了一道熟悉又怀念的声音。
是跨步的声音。
巨大猛烈,犹如鬼神殴打地板般的撞击声。
在这一剎那,月光使尽最后的魔力,从鹫津面前瞬间移动到别处。
见月光突然消失,鹫津大为错愕。
非但如此,就像是用魔法互换位置似的,武突然冲上前来。
未曾见过的漆黑厚刃刺向了鹫津的胸口。
鹫津被这使尽浑身之力的一击刺穿了身体,瞪大了眼睛。
他感觉不到痛楚,而武立刻将剑拔了出来。
同时,胸口喷出了鲜血。
鹫津原本这么想,但随即便发现并非如此。
喷出的不是鲜血。
「这、这是……什么……!」
看似鲜血的鲜红色粒子,那是鹫津的魔力。
「我的魔力……!」
武往后退开,与鹫津保持一定距离。
月光在他的身后露出了笑容。
他们并非打一开始就计画好这么做的。
在剑道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跨步。
月光绝不会忘记这道声音。
听见武的跨步声,月光知道他即将发动攻击,因此进行了瞬间移动。
鹫津用手捂着胸口,设法抑制魔力流出。
然而,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鹫津的手松开了日本刀,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仰望着天花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法泉源从全身喷发而出。
鹫津的魔力喷上了天花板,又从天花板流向武手中的薄暮。
这种景象令人联想至怀斯曼对现存世界施加的魔法「恩赐」。
怀斯曼已死,大家都以为再也没有人能从魔法师身上完全夺取魔力;然而,下代的「巫师杀手」却犹如承袭他的衣钵一般地出现了。
那就是伊田二叶。
武收下了二叶花了数个月才成功灌注魔力的唯一一颗子弹。
他早就决定将这发唯一的子弹用在鹫津身上。
以及收拾残局————
鹫津跌坐在地,失魂落魄地仰望着天花板。
「鹫津的魔力……」
月光的脸庞因为子弹的威力及恐惧而发青。
「武。」
六吞了口口水,凝视着武的背影。
数分钟后,饶是拥有强魔力的鹫津也不再散发魔力粒子了。
武将薄暮从长剑变为指挥棒。
接着,他缓缓地念起咒语来。
「『受月华烧灼的孤影。』」
听见这道声音的鹫津转过空虚的双眼。
「『暴露于晚夏的原野——也无送行夜鹰的啼声。』」
武的指挥棒伸向前方。
照理说,魔力被夺走的人会变得形同废人,丧失意识;但鹫津仍然坐在原地,用失去霸气的眼睛望着武。
武将魔力灌注于指挥棒之上。
他的眼眸中浮现了黑暗魔法阵。
「『退去——』」
念出最后的咒语时,武一度闭上嘴巴,接着才望着鹫津的眼睛念道:
「『鸟葬安魂曲!』」
指挥棒尖散发光芒,鹫津的双臂当着武等人的面爆炸了。
事实上,是在一瞬间分解并化为白色尘埃,但是看起来便如同爆炸一般。
月光闭上眼睛,转过脸庞。
从前在过去的世界,和马也曾对他施过这个魔法。
和马使用的第四安魂曲称为量子魔法,可将物体转移到其他时空。
因此必须先将物体暂且分解成元素。
月光比谁都清楚,这个魔法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
有别于撇开视线的月光,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逐渐化为白色尘埃消失的鹫津。
失去魔力的鹫津已经不再是魔法师了。
被转移到其他时空之后,说不定会和月光一样丧失记忆。
不过,武认为这么做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鹫津八成无法接受自己不再是魔法师。
就像他弟弟一样——
武从和马的记忆中得知鹫津的弟弟恒彦失去魔力之后便自杀了。
鹫津逐渐化作彩纸般的尘埃,直到此时,他才出声说道:
「没想到我会死在……和马的魔法之下……」
武没告诉鹫津他不会死。
这个魔法是将对手转移到其他时空之后,再重新建构身体。
和马曾这么说过,而月光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现在不必告诉他这件事。
鹫津的双脚消失了,全身如白色的雾气一般从腹部开始变淡。就在这个时候。
「鹫津学长!!」
桃花突然冲到武的前方。
她遍体鳞伤,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多处被融化,伤口深可见骨。
桃花跌跌撞撞地来到跌坐在地的鹫津面前,抓住他的衣领。
「小不点!?」
鹫津意外地瞪大眼睛。
然而,下一瞬间,鹫津摇了摇头,仿佛想逃离桃花似的。
「放手,小不点!」
「你说过要杀了我的。」
桃花说道,并未放手;鹫津向她怒吼。
「白痴!!」
面对这个状况,武也慌了手脚。
「四条小姐!?」
武不明白桃花为何这么做,一阵愕然。
鹫津的胸口及桃花抓住的衣襟都被分解成白色尘埃了。
鹫津对不肯放手的桃花投以锐利的视线,说道:
「桃花,你说过你不想陪我一起死。」
如果桃花没有放手,她也会被分解,一同转移到其他时空。
即使桃花愿意如此,鹫津也敬谢不敏。
桃花的指尖如白色花瓣一般逐渐消失。
然而,桃花依然没有放手,反而责问鹫津: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那个箱子里!?你明明可以这么做的!」
「…………」
鹫津无言以对。
他的确可以这么做。
但他不想这么做。
鹫津闭上眼睛,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觉得和桃花一起消失似乎也不坏。
然而,当鹫津下定决心,睁开眼睛之后,他推开了桃花。
鹫津挥动早已化为白色尘埃消失无踪的手臂,甩开了她。
不光是桃花,连武也大吃一惊。
鹫津用已经消失的脚站了起来。
现在只剩头部仍然留有实体。
然而,鹫津的动作却像是他的身体仍然存在一般。
或许是不想带走桃花的意志让他办到的。
「鹫津……学长……」
被推开的桃花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仰望着他。
「别再求死了,小不点。反正人总有一天会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鹫津没能把话说完。
他的嘴巴化为白色尘埃消失无踪,剩下的眼睛继续凝视着桃花。
(插图)
「鹫津学长……」
头部缓缓地消失,鹫津存在的痕迹只剩下掉在地上的日本刀。
桃花慢慢地站了起来,捡起日本刀,回头看着武。
武笔直地回望一脸悲伤地微笑的她。
此时,桃花察觉了。
武的表情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依然阴沉的双眼充满了对于今后该做之事的决心。
☆☆☆
魔法社会的新时代在经历〈引路人〉瓦解这个最终阶段之后展开了。
武来到〈引路人〉总部时,百格以外的魔法师不是各自出任务,便是被放了几天的假,不在总部里。
是鹫津担心武使用和马的消灭魔法,所以才让其他人先行避难吗?事到如今,已经无从知道答案了。
不过,〈引路人〉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主要高级魔法师,剩下的魔法师也都流散于各地。
有的获准转籍至其他联盟,有的逃亡至人类社会。
至少还有上百个余党潜伏于魔法社会的地下组织之中,投入今后也将持续下去的魔法师抗争。
蛭前唯雪也是其中之一——还要过一阵子,武才会知道这件事。
长期以来掌控大权的〈巫师气息〉没落,蒙受〈巫师气息〉之利的七个联盟组成的C7被国际魔法士协会解散了。
协会也逐渐改变体制,不再独尊〈巫师气息〉,而是广泛地采纳众多联盟的意见。
在这个时候,位居改革中心的〈巫师气息〉新评议长一脸不快地现身于法国里昂郊外的乡间小镇中。
时间是在〈引路人〉与〈凤凰财团〉之战的一个月后。
山谬·瓦伦多夫造访了〈凤凰财团〉总部卜瑞卜宅邸。
宅邸曾经遭受〈巫师气息〉与〈引路人〉两方阵营的袭击,变得面目全非;如今已重建完毕,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被迫逃亡的海尔·卜瑞卜等人也得以归来,宅邸逐渐恢复从前的热闹景况。
瓦伦多夫踏进宅邸二楼的图书室。
他一发现要找的人,连声招呼也没打,便立刻口吐怨言。
「都是你,害我忙得分身乏术,你知道吗?不,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把一切都扔给我,把那个巨大邪恶又无可救药的组织全都推给我处理!」
武坐在书架前的脚凳上看着某本古书。
他并未把头转向瓦伦多夫,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
「……哦!」
瓦伦多夫大步纵越室内,来到武的身边,大声怒吼:
「结果呢!?你却在〈凤凰财团〉隐居!?太不合理了吧!和我交换!」
武翻动页面,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也得先解开诅咒啊!」
「没错!替我解开祖父的诅咒魔法!我知道你使用过伊田二叶的『巫师杀手』!快用在我身上!」
瓦伦多夫气急败坏地对武说道。
「办不到。」
武一面浏览文字,一面说道。
瓦伦多夫用夸张的动作抱住了脑袋。
「怎么会办不到!别再啰哩八唆了,快解开我的诅咒!」
武终于阖上书本。
接着,他抬起头来,回望身材修长、穿着体面的男性贵族。
他的外貌已经不是龙泉寺和马,而是七濑武。
武用怜悯的视线望着几乎要扑上来揪住他的瓦伦多夫。
「办不到。因为————」
听了武接下来的话语,瓦伦多夫哑然无语,脸部开始抽搐。
伊田兄妹在〈引路人〉之战后销声匿迹,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