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沁人心脾,指的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感受吧。
「噗哈……」
我将瓶装运动饮料从嘴边拿开,吐出一口气。饮料的甜味仿佛正在渐渐蔓向四肢百骸,一直到指尖的末端。
我的腿昨天就已十分劳累了,然而今天又被添加了更多的疲劳,双腿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是自己的腿,现在却好似彻底变成了身外重物。累积在腿上的疲劳和疼痛使得我每迈出一步,都会感到双腿一阵不适,就像是我的双腿正在向我申诉说:「够了停下来吧,休息一下吧。」
「……又得走过去么……」
「又得走过去呢。」
按照世界之主的旨意,下一处指定的地点在神奈川县。
不过该市区离东京不远,相比起从克雷森特家到我高中母校,从学校前往那儿的距离甚至称得上是近。
但也由于前两天长时间步行所累积的疲劳,我的前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去。
「克雷森特,你就没事吗?不累吗?」
「嗯……正如您所见。」
「……看了也不明白啊。你戴着头套,根本看不出表情变化好吧。」
顺带一提,克雷森特有时也会说句「失陪一下」,然后躲到阴影处,或是背过身去,一边警惕着不让我看到正脸,一边补充水分。
用餐时也是一样,他不会把猫咪头套整个脱下,而是仅掀起下面一点点。
「……我说你啊,也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人类了吧。」
「……您也没有反过来考虑过,我并非人类的可能性呢。」
「哈?」
「还请您想一想。如果我是名普通的人类,那为何要特意戴上这热得令人窒息的头套呢?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真并非一只猫,那我也有可能是只戴着猫咪头套、装作和善的丑陋怪物哦。」
「怪物……?」
「是的,我的真实模样实在过于恐怖,普通人看一眼便会昏迷过去,所以我才戴着猫咪头套……您觉得这套说法如何?」
「……」
「唔噢,吓到您了吗?还请安心,我是一只猫,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哦。」
猫咪头套的表情自然毫无变化。克雷森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给人一种这人正在温和地微笑着的感觉,少有起伏。不论是通过外表还是声音,我都完全搞不明白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只不过我想表达的是,思考方式和可能性都并非仅有一种。总是囿于个人思维和常识,那可就毫无乐趣可言了。」
「乐趣吗?」
「没错,您心爱的女友不也很珍惜这种乐趣吗?」
扑通一声,我跪在了地上。
这并不是克雷森特的那些话所导致的,单纯只是我疲惫不堪的双腿来到了极限,有些使不上劲来了。
「夕斗先生,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腿有点儿不争气。」
「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抓紧赶路吧。一旦停下来可就没法前进了。」
尽管这样可能会很慢,但也要尽量前进,哪怕是只有一步。现在我一心只想继续前进。疼痛和辛苦都来得恰到好处。如果能让身体上的痛楚占据整个大脑,那么我或许就不会再意识到内心的痛楚了吧。
明明我是这么打算的。
「还请不要勉强自己。不过,您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也会一直陪着您。」
痛苦着,前进着,然而我却还是回想起了过去。
毕竟,我也从未想过要将那些回忆彻底遗忘。
「下一个地点好像是家不太寻常的店,我很期待。」
下一个目的地仍是由世界之主指定的───今早克雷森特说他聆听到了来自世界之主的旨意,然后将地点告诉了我。
我一边走着,一边回忆起第一次去到那里时的情形。啊啊,又是这样。
就好似伤口崩裂,鲜血自伤口处涌出一般,心中的珍贵回忆满溢而出。
◇
「有传闻说马上就放暑假了,你有听说吗?」
七月,即将迎来暑假的高二,课后休息时间。
她双手叉腰,站着向前躬身,与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我对视。
「听说这次暑假好像会放很久哦?虽说这也挺不错的,但如果不用上学,那我们不是没法每天都见面了吗?但反过来说,暑假期间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呢。如果我们在原本不能见面的休息日相会,然后前往平时不能去的远方,诸位难道不觉得这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吗?」
「……那个『诸位』是在指谁啊,你难道能看见我身后的一大群透明人吗?」
她说话的对象当然只有我一个,而不是「诸位」这种大量级的人群。
「话说啊,『传闻』这个词用在这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像是在说都市传说。」
「诸位可真是迟钝呢。刚才是在暗示『马上就是暑假了,所以想和您一起去某个遥远的地方玩』,是您可爱的女朋友在向您撒娇。」
「干嘛突然用敬语?」
「敬语就是会冷不丁地冒出来的啊,你以前有这么说过吧?」
「是你说的好吧。」
「所以?你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来吧。」
「……暑假要一起出去玩吗?」
「很好。」
她一脸自豪,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满意。
虽然我有种被她强迫的感觉,但看到她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就又觉得还好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地点该定在哪里好呢?
这并非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但以前约会都是选在附近的地方。我们当然也玩得很尽兴。但这次是难得一次的暑假,而且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也就表明她想去一个比平时更远且特别的地方吧。可是我完全想不到一个适合来次特殊约会的场所。
算了,既然自己想不到答案,那就问问她吧。
「那你想去哪儿?游乐园、水族馆……或者电影院?」
「呜啊~」
「别发出企鹅一样的叫声啊。」
「诶?企鹅是这么叫的吗?」
「呃,我也不清楚。」
「你吐槽得也太无厘头了吧,要吐槽也认真点儿啊……不过言归正传,地点啊,难得一次的暑假去那么老套的地方,这也太无趣了吧。」
「约会需要那么新颖的乐趣吗?」
「你要跟谁去约会啊,是我吧?」
「呃,是啊。」
「呃什么呃啦,难道你还有其他的约会对象?你会变得不幸的哦。」
「怎么可能有啊。还有,什么叫变得不幸啊,你是想诅咒我吗?」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能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也是我。所以如果你把目光投向我以外的女人,最后就会变得不幸。」
「……」
我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并不是被惊住了,而是有些难为情,但又不甘心被她发现这一点,所以把脸扭了过去。我在和她聊天时,有时候感觉就像是在用「谁更能让对方害羞的突袭游戏」争夺胜负一样。
另外,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我们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不过大家的反应最多也就「啊~又是那对笨蛋情侣吗?」,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我觉得这被大家视为常事,感觉有点不对劲。
「对啦,说回约会地点。难得一次的暑假,我想去远方,比起去已经被发现的地方,我更想去那些未曾被人踏足过的地方。」
「日本的所有地方都有人踏足过吧。」
「我想去很特别的地方啦。那样你也会很开心的,绝对。」
「话都让你说完了。」
「只要是和我一起,不管去哪儿你都会很开心吧?」
「别用这么狡猾的问法啊。」
于是乎,那个暑假在绯花里的提议下,我们踏上了「不选定目的地,随便在一个远处的车站下车」这样一段与其说是约会,不如说是一场颇具难度的夏季大冒险的旅行。
在搭乘了约一小时的电车后,我们在以前从未来过的车站下车,然后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我们选择下车的这个车站并不出名,因此站前都是些洗衣店或小书店等民用场所,并没有适合高中生约会玩乐的店家。
尽管如此,她也紧拉着我的手,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至于我则总是在意着一直被她牵着的手,内心始终冷静不下来。我将身上这份莫名的热意归咎于季节,认为这肯定是夏天的缘故。
她完全仅凭直觉和心情前进,有时走进狭窄的小路,有时跟在路上发现的流浪猫后面,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气。这回去时,绝对会找不到来时的路啊。不过,她所享受的或许也包含了这些在内吧。我一边东想西想,一边和她继续走着。
然后,我们发现了一家店。
该店远离车站,冷清地坐落于行人稀疏的道路旁,混在周围的住房当中,相当不起眼。
店门口的立式招牌上写着「奇幻公馆幻想咖啡店」九个字。
「夕斗,你看你看,有家看上去超可疑的店呢。」
「我第一次见有人发现了超可疑的店后,还这么开心的。」
「不进去吗?肯定要进去吧?那就进去咯。」
她直接推了店门,根本不给我阻拦的机会。在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后,店里的工作人员前来接待我们───我原以为会是这样,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所以说……你就是我的天命真女!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名男子如是说着,并握住一名女子的手,我差点还以为这是在上演什么剧。
「那个……这位客人,请您冷静点。」那名被男子握住手───大概是店员的女子一脸为难地苦笑着。
也就是说,这应该不是店员演绎的节目。
「这我怎能冷静得下来,我可是一直都在关注着你啊。你绝对就是我的天命真女,我是知道的。」
男子揽过店员小姐的腰,把脸凑了过去。店员小姐依是一脸为难。
总感觉来得很不是时候啊,我可不太想和这场面扯上关系。
「……还是回去吧。」我对绯花里耳语道。
可她却一直盯着那名男子,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客人,您这样我很为难~」
「我就知道你会装出这种为难的样子。我已经调查过你了。你现在并没有男朋友吧?其实你一直单身很寂寞吧……?」
「不是的,我……」
「求你了,请你回应我的爱意吧。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了……」
男人无视了店员的否认,沉浸在个人世界中,情绪越来越激动,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和绯花里正在一旁看着。他似过度亢奋而丧失了理智一般,企图去摸店员小姐的胸。喂喂,你这根本就是在犯罪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喀嚓一声,店内清晰地响起了手机相机快门声。
是绯花里的手机发出来的。
她把男子意图摸店员小姐胸时的一幕拍了下来,并说道:「原来如此,这对胸部确实很棒呢,我能理解你想去摸的心情。」
男子和店员小姐全都呆呆地看着绯花里这名突然进入店里,给他们拍了张照,并且语出惊人的神秘美少女。
「可就算是这样,未经其本人同意就擅自乱摸,也是违法的哦。你没看到店员小姐很不乐意吗?既然你喜欢她,那你倒是认真听她说话啊。」
「……哈……你、你谁啊你……?」
「我只不过是一名路过的美少女。冷静点啦,虽然胸部确实很美妙,但你当真不惜沦为罪犯,也想去揉一揉吗?嗯,当然想揉吧,毕竟胸部是如此美妙。不过擅自乱摸可是违法犯罪的。虽然胸部很美妙,但这可是违法犯罪的哦。」
有必要将「胸部很美妙」重复说三遍吗?
「当今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可是很快的哦?例如通过互联网,把这张照片配上『此人是痴汉!』的标题,也不打马赛克直接上传,就能一~下子让全世界都看到你那副痴汉脸了哦?图像一旦上传到网上,一切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哦?好可怕呀~」
「啥?!互、互联网……」
「都说是互联网啦互联网,可不是洗衣网哦?我会把这件事连同照片一起发到SNS上,还会推送给我的朋友们。你刚打算做的事,我可是拍得一清二楚哦。」
听了绯花里的话,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很是可笑。
「不过,你这也算是行事未遂,只要你今后不再做这种事,我倒也不是不能当作没看到。」
「开什么玩笑!这才不是违法犯罪,我和她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她是属于我的!把那手机给我!我要删了那张照片!」
男人大怒,神色凶狠地朝绯花里走来───
「到底是谁在开玩笑啊!」在他走到绯花里身前之前,绯花里猛地一脚将身边的凳子踢倒,大声威吓道。
砰嗵!一声清脆的响声令人精神一振,男人被惊得身体一抖。
若仅看外表,绯花里是名楚楚可怜的女孩。仅看外表,没人会觉得她会做出这种事。正因如此,她大吼着踢倒凳子时,会产生一种由反差带来的冲击,或者说强大的迫力。
「我可跟你事先声明了,你要是敢对我动手,那也是违法的。我可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控诉你,哪怕你逃到地狱尽头,我也绝对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绯花里扬起嘴角,脸上泛着恶狠的笑容,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男子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僵硬如石。单把这个场面截取下来,甚至难以分辨哪一方才是恶人。但是……
「再说啊,你刚才说她一直都单身很寂寞,但那句话根本大错特错呢。」
即使如此,她也绝不是坏人。
「能与另一个人相伴确实很幸福……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之所以会幸福,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意中人。并不是说谁都可以吧?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她贯彻自身正义的姿态,只是看着就令人心情舒畅。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对天发誓,今后再也不做这种性骚扰行为?你发誓,我就删除照片,不然我就上传SNS。」
「我、我知道了!发誓!我发誓!」
男人逃也似的打开店门,准备冲出去,而就在这时……
「喂,你难道没在这家店点东西吗?结账呢?可别想吃霸王餐啊。」
「……」
男人随意地从钱包里取出钱,啪的一声拍在入口前的结账台上。
「不用找零了!所以,你可别出尔反尔!一定要把照片给我删了!」
男子撂下这么句狠话后,咣当一声狠狠地将门拉上。门外,男子飞奔逃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绯花里,你少做点危险事啊。」
「诶~因为你在我身边嘛。」
「诶?这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啊。」
「因为是约会,所以想加把油,在恋人面前展示出自己帅气的一面。我是出于这种少女心理,才那么做的嘛。」
「……诶?你认真的?」
「怎么样,很勇敢吧?有没有重新爱上我?」
「呃,啊……我觉得你真是个超棒的女生。」
她刚才的行为是否称得上少女心有待商榷,但我认为她能出手去帮助有困难的人,这一点真的相当令人敬佩。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希望她去做这种会得罪奇怪男人的危险行为。
「对吧。来吧,尽管来摸摸我的头,尽情地夸奖我吧。」
「呃,这有点儿……」
我并不是讨厌摸头,但关键的是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直把店员小姐晾在一边,这不太好吧?
客人似乎只有刚才那名男子一人,逼仄的店内除了被那人纠缠上的店员小姐以外,便再无他人。可尽管如此,在还发着呆的店员面前打情骂俏不太合适吧。
「给我摸。」
她用上了命令的口吻,那只能听她的了。
我如她所愿,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柔顺如绢,乌黑发亮,摸起来很舒服。而她也一脸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若是将她比作动物,那么在猫犬之间,我认为猫更贴切些。但此时此刻,她却像是一只获得主人称赞的小狗。
「那个……十分感谢~」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店员小姐微笑着,向我们鞠躬道谢。对于我们突然在店里打情骂俏起来的行为,她似乎完全不在意。
「那位也算是客人,所以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强硬……您二位真的帮了我很大忙。」
她语速略缓,声音松软,个子不高,一双略惺忪的桃花大眼透着可爱的气息,但她的打扮却宛如魔女,身着一件满是褶边的黑色长袍。那是这家店的工作制服吗?
「很抱歉把凳子踢倒了,不过这也帮上了忙,就原谅我吧。」
「哪里哪里,多亏了您帮忙,我才能得救。」
「那作为谢礼,能让我摸下你的胸部吗?」
「喂,你在乱说些什么啊绯花里!」
我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表示:就算你有恩于人,也不能对初次见面的对象说这种话吧。
「因为你看嘛,这超大的哦,超大。」
「都喊你住嘴了!这可是性骚扰!」
店员小姐的胸脯相较于她的身高,确实很「雄伟」,但在她本人面前说这话,那和之前那名男子岂不是毫无区别。
「我们都是女生嘛,所以我就想说不定可以……」
「嗯,可以哦,都是女生嘛。如果您想我以此为谢礼,那请便吧~」
「诶,真的吗?好耶!」
刚得到许可,绯花里就双眼一亮,一把抓住了店员小姐的胸脯。她一边说着「哇~真的好大」、「好软呀,像棉花糖一样」,一边很是执拗地动着五指,对那双峰为所欲为。尽管如此,店员小姐也对绯花里回以宽容的笑容,并略带羞涩地允许她继续揉自己的胸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夕斗,别用那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啦,之后我可以给你摸我的啦。」
「我才没用那种眼神。」
……还有,别一脸淡定地说出那种不害臊的话啊。
店员小姐将视线投向我,再次柔和地微微一笑。
「您是她男朋友吗?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塞纳,是这家『奇幻公馆幻想咖啡店』的店主。」
这店名让人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公馆还是咖啡店。不过,刚才那句话里有个词眼更让我在意。
「你是店主?……请问,你多少岁了?」
「今年就1328岁了。」
「……嗯?」
「我是魔法使。魔法使是不老不死的。」
这里原来是家角色扮演餐厅么,有点像魔女娘版女仆咖啡店啊。
「……上面那些话都是玩笑啦。虽然有极少数人会像刚才那位客人一样产生误会,但我们店并不是那种店员都是女生,而且可以行肌肤之亲的风俗店哦~不过,您也不该随意向女性询问年龄哦?最遭的结果,可是会死的呢~呵呵。」
「没错没错,你要是惜命的话就请自重。」
绯花里也点头赞成塞纳小姐的话。不过,我或许的确不该问女生那种敏感问题吧,得反省一下。另外,考虑到她店主的身份以及没有如实回答年龄一事,想必塞纳小姐只是有着一副童颜,真实年龄已经不小了吧。
「不过说起来,这里很有趣呢。」
绯花里环视着店内,表情像是名在寻宝的小学生。
刚进店的时候,因为刚才那名奇怪的男子弄出来的闹剧,我根本没怎么观察过店内。
但现在静下心来一看,店内的布置确实富有个性。
店内的氛围与其说是家咖啡店,更像是一间逼仄的美术馆。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画框,框内是一幅幅绘面形似塔罗牌的奇异绘画。再往深处望去,可见靠近盥洗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绘有魔法阵的挂毯。
收银台旁的架子上还陈列着大型罗盘、感觉能召出魔人的油灯、奇异动物的雕像、占卜师常用的大水晶球等诸如此类在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奇妙物品。
这家店充满了不可思议,如梦似幻,仿佛一家游戏中幻想都市里的店铺,而非现代日本的。
「客人,您二位可知何谓奇幻?」塞纳小姐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闪耀着光芒,向我们提问道。
「……请问是什么?」
「呵呵,所谓奇幻。」
「所谓奇幻……?」
「就是浪漫!」
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喂,绯花里,你明白了个什么啊。」
「不不不,我就是明白哦,奇幻就是浪漫。」
「不愧是您,很懂呢~」
「没错没错,我可是很懂的哦。」
两人一拍即合、意气相投。虽然这家店很奇妙,但店主塞纳小姐本人才是最奇妙的那个吧?另外,让这两人处在一起挺危险的吧?跟不上她们的节奏啊。
「总之,我特别特别喜欢奇幻事物和魔法这类东西,所以这家店是我用自己喜欢的事物,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装饰,让客人也能在随心所欲地欣赏这些的同时,品上一杯可口的茶,度过一段美妙的时光。是一家为满足我的个人兴趣而开的店。」
怪不得店内是这种布置。但完全没看到其他店员或是客人,生意看起来并不兴隆。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有点偏激的看法:说不定她是位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小姐,这家店不过是她开来体验生活的。
「因此,二位还请自便。这是菜单,决定好要点些什么后,还请通知我一声。」
塞纳小姐将我们领到桌前,放了两本封面绘有魔法阵、似魔法书的菜单后,就离开了。
「……不可思议的力量啊。绯花里,你信那些吗?」
「嗯,我信。」
她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过,前段时间我们也聊过有关时空跳跃的话题,而且她大概对这类事物很感兴趣,会给出这种回答也在情理之中吧。
「世界可是很宽广的呢,肯定也存在一些神奇事物吧。」
绯花里打开菜单,将脸挡在了后面,因此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但是她的声音中并不含一丝调侃敷衍,颇为认真。
之前一直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我们俩现在又累又饿,于是就在塞纳小姐的店里享用了午餐。绯花里和塞纳小姐虽然不是一类人,但都性格古怪,似乎挺合得来,所以吃完饭后,我们还聊了很久。
「请一定要再来玩哦。」归去时,塞纳小姐邀请我们下次再来玩。
这家店铺并不是依靠杂志或者网络情报,而是我们独自探索发现的,再加上绯花里似乎挺中意塞纳小姐的,因此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拒绝这一邀请。于是,那次之后我们也两人一起去店里玩了很多次。每次过去,都会发现店里增添了些很奇妙的新玩意儿。我们一边享受着店内的独特氛围,一边品着茶,与塞纳小姐畅聊。
「呵呵,二位都已经是我店的常客了呢~」
「是啊,这里待着挺舒心的嘛。」
「话说回来,二位的关系总是这么亲密,真教人羡慕。」
「很亲密吧~不过我可不会把这家伙让给你的。」
「喂,绯花里……」
真希望她少说点让我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话。咱们又不是笨蛋情侣吧。我实在冷静不下来,于是为了蒙混过去,抿起红茶。
「呵呵,二位的婚礼还请务必要邀请我参加。绯花里小姐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非常美丽,我很期待。」
听到这话,我差点儿把嘴里的红茶喷了出去。不是,再怎么说现在聊这事也太早了点吧,我们可还是高中生啊。
……虽然前段时间绯花里也说到过结婚的事,而我自己嘛,当然也有想过「愿今生能与她白头偕老」啦,但现在聊这事也太早了点。
「当然会的啦~但是你真的会来吗?而不是社交辞令吧?虽然我还不太懂,但有个认识的姐姐跟我抱怨过,说什么结婚典礼太麻烦了,不想被叫上。」
「世上也有人会那么想吧……但对待一样事物,持有何种看法和感情却是因人而异的。既然有人觉得结婚典礼只会伤钱包,毫无意义,那自然也有人不那么认为。」说到这里,塞纳小姐的语气变得稍显认真,嘴角泛起微笑,「更重要的是,我喜欢您二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们的幸福献上祝福,这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不是吗?」
塞纳小姐的笑容总是那么柔和。虽然她一身魔女打扮,却不带丝毫恐怖感,相反她身上流露出的气质会令人感到舒心。
绯花里看到这副笑颜,似受到她的情绪感染般轻笑起来,如银铃般悦耳。
「那我当真会邀请你的,你可一定要来哦。我会让你看到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随着绯花里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塞纳小姐的表情也变得更加明朗。
「呵呵,我很期待。那二位,我们可就这么一言为定哦。」
我们未能履行约定。
准确来说,是无法履行了。
「好了,夕斗先生,快到下一个目的地了吧?再努力一下,打起精神前进吧。」克雷森特凑近过来,看了眼我手机的地图上显示的所在地,对一边确认地图一边走着的我说。
在前往塞纳小姐的店之前,我们顺道去了趟附近的便利店,购买了止汗喷雾和用来擦汗的纸巾。虽然这么做或许只能起点心理安慰作用,但怎么也得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毕竟今早虽然用公园的自来水洗了下头,但那又并不是认真地泡澡清洗全身。
其实昨晚我们可以在商务宾馆或者网咖住宿,这些地方都能洗澡。
但我在不久之前还只是名高中生,手头上的资金并不充裕,而且我也不清楚这场旅行会持续到何时,所以想尽可能省着点用。
「去学校的时候,我是在外面等您……这次去那家店,我是否能随同您一起去?」
「……这个嘛,店主塞纳小姐是个奇幻爱好者,对稍微有点奇怪的家伙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不如说她可能会很感兴趣。虽然我们初次到访时遇到的那种怪人挺离谱的,但克雷森特虽然外表古怪,可态度却很绅士,应该没事吧。
「就是这里……好久没来了……」
步行了许久,我终于抵达店前,将手搭上门把。只要打开这扇门,就能与塞纳小姐久别重逢。
然后,我不得不将绯花里已经去世的消息告知她。
「……」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下定了决心将门推开。迎客风铃当啷当啷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啊!」
「塞纳小姐,好久不见。」
一进入店内,与往日一样身着饰满褶边的黑色长袍的塞纳小姐就起身接待我们。
「这不是夕斗先生吗?而且,今天您还带来了一位很古怪的客人呢。」
塞纳小姐果然不仅是个奇幻爱好者,自身也是个相当怪的怪人。即使面对戴着猫咪头套的奇怪男生,她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绯花里小姐怎么没有来?这还是第一次你们没有一起过来吧?」
塞纳小姐四下张望,寻找着绯花里的身影。
「啊,难道是吵架了吗?绯花里小姐虽然是那个性子,但她也是个只有在您面前才会胡搅蛮缠取宠的爱撒娇鬼呀。这种时候,您只需摸摸她的头,然后与她重归于好就行了啦~」
「绯花里已经去世了。」
塞纳小姐平时尽管并非睡眠不足,却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但在听到我的话后,顿时两眼瞪大。
……但这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这样啊。」
塞纳小姐的神情有些落寞,但并未多问些什么。
「我现在去为您准备饮品,还是和平时一样,一杯红茶吗?」
「……可以,麻烦你了。」
「那么劳烦给我那份加冰,附带根吸管。」
这货是想要从头套下面吸吗,倒是给我脱了啊。
「明白了,请稍等片刻。」
说完,塞纳小姐便去到柜台后面准备饮品。
今天店内仍旧冷清到让人担心店里经营状况的地步(也有可能是因为虽然今天对学生来说正处于春假期间,但对于一般的工作人士来说却是工作日。以前我和绯花里周日来的时候,虽然人不多,但也是有客人的)。
现在这种情况,即便塞纳小姐多问一些关于绯花里的事情也实属正常,而她之所以没有问,大概是刻意不想去触及那些伤心事吧。这就是所谓大人的处事方式吗?毕竟塞纳小姐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实际上年纪并不小了吧。
……我知道她是个心地温柔的人,所以我也明白她这是在关心我。
只是自从绯花里被查出身患重病至今,我已经无数次体会过这种氛围。
那份紧张和关怀,就仿佛是在面对一块出现裂纹玻璃般。
既不想被人触碰,又想着索性彻底碎掉得了,这样反而落得个轻松痛快,这种感觉令人心生厌恶。明明被人温柔相待,却又莫名想哭。
「嘿~原来如此,原来是这种店啊,店内的装饰真棒。」克雷森特四下打量着店内。有这家伙在店里,当真是会有股很强烈的伪幻想感啊。
「让您二位久等了。」
不多时,塞纳小姐便为我们端来了饮品。她趁热亲自为我往杯中注入红茶。
「塞纳小姐。」
「怎么了?」
「能聊一些奇怪的话题吗?」
「我很喜欢奇怪的话题哦。」
「请问你知道『重置』吗?」
至今为止,我从未跟克雷森特以外的人聊过有关重置的事。跟普通人聊起这个,肯定会以对方回一句「你在说些什么啊?」,拒绝继续聊这个话题而告终。
但是,塞纳小姐是个奇幻爱好者,所以她一定不会敷衍对待我。
我也一直都想从他人那里听取一些客观的看法。重置这东西究竟是否真实存在……我还有可能再次与她相会吗?
我并未被告知,禁止与他人谈论有关重置的事。所以,向他人询问这事应该是行的。
以防万一,我想窥探一下克雷森特的表情,旋即便想起他戴有头套,顿时觉得自己很傻。这样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当我看到他头套也不摘,直接用吸管吸冰镇红茶的样子后,总感觉有些泄气。
总之,既然他没有制止我,那也就表明将这事说出去也没有问题吧。
「重置?是指游戏里的重置按钮吗?」
「我也不太清楚。」
「您也不太清楚?」
「……那个,我想先请你看下这个。」
我从行李中掏出一个用来保管信件的小箱子,从中取出我在这场旅途中也一直携带在身边的绯花里的信,然后拿给塞纳小姐看。
「这是……」
塞纳小姐浏览了一遍绯花里写的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重置』……那么,同您一起的这位就是信中提到的对重置有所了解的那位知情人士吗?」
「嗯,是的……」
「还未自我介绍呢。初次见面,我是克雷森特,是一只猫。」
「您好,我是塞纳,还请多多指教。」
塞纳小姐和克雷森特互相低头致意。视觉上则是一名魔女和一名猫男在互打招呼。真是奇妙的景象啊。
「那么,关于『重置』,可否请克雷森特先生告知一二?」
「不可说,直至世界之谜被解开为止,我都不可有所泄露。」
「嗯……」塞纳小姐将手搭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我考虑过时空跳跃的可能性,但是好像不对。」
「原来如此,执行重置,重写命运,但却又不是时空跳跃……」
她稍稍抬头,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正在集中注意力思考。
「那么……这只是我的假设,但这种解释如何?」塞纳小姐竖起食指说,「执行重置,会不会就是指去往平行世界?」
「去往平行世界吗……」
「是的,平行世界。那是这世上十分美妙的奇幻吧。世界并非唯一的,而是如同树枝般多重分支开来的。也就是说在其它世界当中,应该存在着绯花里小姐此时此刻仍正常生活着的世界。」
绯花里现在仍活着的世界。
去想象那件事既是一种救赎,同时也是一种绝望。即使另外存在着绯花里还活着的世界,那也不是我所处的这个世界。我若是平凡地活着,是绝对无法去往那个世界。
「绯花里小姐并未死去,而是仍正常生活着的世界就存在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之外。所以夕斗先生您需要将自己现所处的世界『重置』,然后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开始。那么所谓『重置』,会不会就是指您二位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起重写命运呢?」
「……但是,现在存于这里的我移动到平行世界去的话,那个世界里不是就会有两个我了吗?」
「啊……不过,在数量庞大平行世界中应该也存有绯花里小姐仍活着,但您却已经死去,或是并不存在的世界吧?其他的一些细枝末节,那位『世界之主』应该会帮忙解决吧?」
「言之有理……」
「……不过呢,我对那位『世界之主』还挺好奇的。」塞纳小姐往克雷森特那边瞄了一眼,说道,「『重置』,这听上去就很厉害的力量……使用它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克雷森特仍保持着沉默,双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置于唇前。
「比方说,世上最美的事物就是『人类的生命』,若想执行重置,就得将『人类的生命』交出来……之类的。」
「呵呵,您还真是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些惊人的话呢。虽然有张漂亮的脸蛋,但魔女终归就是魔女么?」
克雷森特把玩似的摇晃着玻璃杯,杯中的冰块撞得叮当作响。
「不过,夕斗先生和您都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重置就是重置,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仅此而已。」
他耍帅似的如是说完后,准备通过头套的嘴巴部分喝冰镇红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慌张地叫了一声。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的一言一行当真令人有些懒得搭理他。
「所谓世界之主,对于克雷森特先生而言是上司吗?主人这种称谓总感觉有些趾高气扬的,您没有受过职场欺凌吧?没事吗?」
「呵呵,多谢您的担心。那位与其说是我的上司,不如说是我的恩人。」
「恩人吗?」
「是的,我以前曾受到过世界之主的慷慨相助。所以这是我的报恩。」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报恩吗?还请您千万不要用自己的羽毛来织布哦?」
「还请放心,我并非仙鹤,而是一只猫。」〔*译注:指《仙鹤报恩》,日本传说。〕
不不不,你是人类吧。
……是人类,没错吧?
至少他绝对不是猫。但他隐藏起来的真面目却仍是一个谜。
「不过,也有被肆意使唤过。就好比现在这样,被迫和夕斗先生一起连日长时间地步行。」
「那可真是黑心企业呢。不对,该说是黑心世界才对吧~?」
「『黑心世界』这词听上去很让人不愉快啊……」
在这之后,我们三人闲聊了一段时间。但与重置、克雷森特及世界之主所相关的情报,仍旧是一团谜。
积聚在心中的焦躁情绪再度渐渐增多。我都已经走了这么远,而且这里还是第二处地点了,然而我却仍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出「答案」,结束掉这场旅行?
到那时,我又究竟会遇上些呢?
†
这里是世界之主所指定的地方,也是我经过长时间步行终于到达的地方,所以我想着这里会不会还有什么提示,于是在同塞纳小姐聊完天后,就在店内四处走走看看。
店里空间不大且整洁,但架子上却杂乱地摆放着很多东西,所以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一看。我每次来玩时,店内的装饰都会有些小变化,还会多出一些上次来时并未见到的新事物。这次墙壁上就新装饰了魔女的扫帚、木制的拐杖、幻想风格的塑制剑等等。
「呵呵,我的收藏怎么样?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很棒吧~?」
「塞纳小姐。」
「嗯?怎么了?」
「这与重置、世界之谜无关,只是我个人的疑问。」
「什么问题?只要不是年龄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哦。」
「……对于你来说,世上最美的事物是什么?」
美丽的事物本就因人而异,有着成千上万种答案。
正因如此,我想知道的并不是世界之主所期待的答案,也不是普遍答案或其他人的答案,而是塞纳小姐的答案。
「世上最美的事物……」塞纳小姐望着天花板,稍作思考,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我想想,在我的心目中……就是这片空间吧。」
「懂了,毕竟这家店塞纳小姐能随心所欲地摆放自己喜爱之物。这样啊,并不是哪样装饰在店内的物品,而是这家店本身么。」
「那确实是原因之一,但我并不仅仅是因为物品或者装饰才觉得这家店是世上最美的。」
「嗯?」
塞纳小姐轻轻张开双臂,仿佛要将店里的空气拥入怀中。然后,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我很喜欢奇幻,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不过,我也因此有时会被人当作白痴,说『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还信着这些,就不觉得丢人吗?』……但即使很少,也仍有像您和绯花里小姐一样经常光顾这家店的常客,这是无可替代的。因为,至少你们不会嘲笑我所相信的奇幻,反而还会喜欢上它们。你们会喜欢上它们,然后经常光顾这里,这才是主要的原因。」
塞纳小姐语气温柔地诉说着自己心中对这家店的感情,令闻者舒心。她的嗓音犹如饱含砂金般,带着光芒闪耀着,使店内的氛围变得更加美妙。
「每当那时,我都会由衷地为那些相遇感到庆幸。而如果没有这家店,那也就不会有那些相遇了。所以这里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地方,是我心目中最美妙、与大家联系在一起的场所……同时也是让我能与您相遇的地方。」
「……是这样啊。」
这家店很美妙。而能自信坦率地说出这些话的塞纳小姐也很美丽。
这并非恋爱感情,我所心系的仅有绯花里。我很欣赏塞纳小姐这个人,其中并不包含任何异样的情愫。
「十分感谢你的回答。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不好意思,叨扰了这么久。」
「您这话也太见外了。无论何时,我都十分欢迎您哦。」
我招呼了一声还坐在座位上的克雷森特,结了帐后准备离去。
正当我打开店门时,塞纳小姐叫住了我。
「……夕斗先生。」
平时脸上总是洋溢着柔和微笑的她,如今神情中却透着一丝沉痛。
「绯花里小姐是个很古怪……同时也非常优秀的女孩。」
撕心裂肺般的痛感在我胸口蔓延。
塞纳小姐说那话决非出于恶意,不如说是在悼念绯花里。
但是听到他人用悼念的语气谈论起她,会令我感到深深的哀痛。
这家店还会一直存续于此,然而却再也不会有她造访此处的身影。
塞纳小姐十分珍惜绯花里,但随着时光流逝,她也会渐渐地放下绯花里。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塞纳小姐就会忘掉她吧。
───今后,再也不会有新人去认识她。
如今还记得她的人们,今后也会逐渐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想必您现在过得很煎熬。但是,无论是否执行重置,总有一天您肯定能再次露出笑容的。」
终有一日能露出笑容吗?我都已经失去了她,却还终有一日能笑得出来吗?
会将她遗忘,没心没肺地欢笑吗?
塞纳小姐的话语愈是温柔,我的胸口就愈是被揪得疼。
「夕斗先生,我衷心地祝愿您能幸福。」
塞纳小姐温柔地微微一笑,仿佛在为内心空空如也的我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