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我,是你没错!动作太慢!折返的速度也慢!挥洒汗水为主人卖命是理所当然的,女仆的工作就是要跑!快,快,快!别慢吞吞,这个又笨又迟钝的大乌龟!这副蠢样要怎么克尽侍奉的职责呢!」
「「「是〜的〜长官!我为垃圾,垃圾为我!」」」
「这个蠢货!扫成那样的话,别说会让客人摇头回家,就连主人也会震怒的!我们女仆要哭要笑也要等做完工作后的更后头!来吧,抬高声调!前进吧!全·军·突·击!」
「「「加油〜!加油〜!我们爱工作!」」」
随着精悍提可莉小姐不知道是谩骂还是口号的有力嗓音,士兵型提可莉小姐们正一边忙碌工作一边朝气十足地回话。
在这跑跑,在那跳跳。每当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小队全体动员开始做家事,平常安静的家里就会一下子变得吵杂起来。
这样的景象在最近的新井泽家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在客厅的椅子上面缩起腿来,小心别让自己成为「因为休假时偶尔会赋闲在家而被当成路障,像个浮萍一样找不到归途」的爸爸。在我的脚边有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将下半身变成彩虹色扁平状物体做着清洁地板的工作。
一开始时令人震撼的景象,如今也成了家常便饭。
markimg061 话说回来,精悍提可莉小姐扮演下级军官实在是有模有样。能够在进行这类需要总动员的工
作时发挥超群领导力的人,那就是她了。就我而言,倒是一直很担心她会说出「溪生战役也不过只是郊游野餐」这类的话。
(※注:Battle of Keh Sanh,美军固守溪生七十七日,在越共的伏击、围点打援与步坦配合进攻下战至屁滚尿流,最终弃守,在空军掩护下仓皇撤退,留下死亡205人,美军和越共阵亡比例1:55~75这种可疑的记录。溪生战役是越战中最为惨烈而旷日持久的战役之一。详情请参考黑色行动,至于为什么这一段注释会这么长呢那是因为这是某眠写的,诶嘿~★)
「跑到这种地方避难吗?嘿嘿嘿。」
阴冷提可莉小姐从椅子下面探头出来。尽管
「很难从表情看出她在想什么」
这点还是老样子,不过毕竟还是提可莉小姐。在像是捧起的托盘上面放着我的日式茶杯,里面装着刚泡好的绿
茶。
「很快就会结束了〜,所以请您喝杯茶等一下〜」
望向厨房的我发现了正在收拾茶壶的悠哉提可莉小姐,这茶应该是她泡的吧。不对,尽管我刚刚就一直在说「她啊她啊」,好像在讲其他人的一样,不过她们全都是提可莉小姐呢。
「今天好像做得比平常还起勤呢。」
「那当然了!」
站在我附近的一般小不点提可莉小姐自信满满地说。
「这是自我们开始打理家中务事以来头一次有访客上门呢!当然连角落都要刷得晶晶亮亮,好迎接贵宾才行呢!」
访客——班上同学预定在明天上门拜访我家。
至于事情始末呢——好吧,这可能就得追溯到武术场变得惨不忍睹的那天了。
结束了沉重到恐怖的一天,等到累得瘫软的我穿过学校正门时,时间也到了日落时分。他我的目的地是美洲南商店街,跟绕道前往车站前购物中心的学生们恰好相反。道是因为跟提可莉小姐约好要碰面的关系。
在熟识的书店买了几本书后,我在蔬果店那里看到了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女仆装。墨绿色洋装配上白色围裙,脖子上面牢牢挂着惯用的心爱大零钱包。
看来正在买东西呢。
「主人,您回来啦。」
提可莉小姐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存在,露出尤其灿烂的笑容向我打招呼。
比预定时间还早会合的我们,想说散个步转换心情也好,开始往美洲川的方向走去。
美洲川沿岸的路没什么人,只有我跟提可莉小姐的影子落在柏油路上。在河面带起了无数涟漪的凉风正轻抚着我的脸,
「妳从白天就一直在买东西啊?」
「是的,在那之后还有先去对面桥头的超级市场确认售价才回到商店街。像是蔬菜之类的,往往都是蔬果店会比超级市场便宜呢。」
提可莉小姐似乎很在意她那又长又柔软的头发不停被风拐跑的模样。原来像她这样的不定形生物在变成人类外表的时候也会在意自己的打扮是否得宜呢。对我来说,诸如此类的细微发现总是让我觉得很新鲜。
「每次逛食品店就会发现许多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真的非常有趣呢。即使可以透过书本来一一记忆色泽、形状,不过有时候透过实际拿在手上感受那份重量、味道,就会有更多的新发现呢。该怎么举例说明好呢……」
「像是原有知识会在透过五官的实际体验后进一步加深印象这样?」
「主人说的是,感觉就像这样。料理也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呢。只是替食材加工,或是进行不同的搭配组合,就会变得更加〜更加好吃呢。」
听完提可莉小姐的话后,我只能对她高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不停咋舌而已。想来这应该是源自于她有如孩童般的纯真好奇心吧。
就连宛如人类的举止也比一开始来家里的时候还要进步许多。除了料理之外,现在似乎还开始在学习该怎么妥善平衡家中开销了。
在外面解决三餐其实比较花钱的知识、买菜自己动手做会比较省钱的知识、商店街的东西卖价比附近超级市场还经济实惠的知识。
就是这些经验的重重累积,才让提可莉小姐越来越像是个真的人类吧。在黄昏时分的回家路上,我跟提可莉小妲一起肩并肩走着。对长久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我来说,明明这样的体验会让人觉得新鲜才对,不过我却总觉得有些怀念。
提可莉小姐走在我左手边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在稍微缓下步伐后,走不到十步,我就跟提可莉小姐肩并肩走在起了。
还是帮她提一下购物篮会比较好吗?不过要是提可莉小姐的话,一定会说「这是我们的分内工作」而坚持不让我帮忙提东西吧。
就像这样,我思索和她有关事物的时间开始变多了。尽管要说是男女之情的话又有点不一样,不过这的确是有好感没错。如果现在有人可以窥伺到我脑里究竟在想什么,可能会因为太过于青涩甜蜜而昏过去吧。连自己都觉得,正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我真的很丢人。
突然间,持续保持沉默,一路上没有特别向我搭话的提可莉小姐突然止住脚步。
「怎么了吗?」
我们刚好走在衔接美洲川的桥与桥之间,一条长长的河边小道上。
描绘出和缓曲线的堤防一直朝着河川方向延续下去,这条路我们刚好走到一半。这是一条路灯间隔较长,即便是白天也鲜少有人通行的路。
夕阳的余晖微微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至于剰下来的部分,则是早被刷成群青的夜色。古时候的人们,将这个白天、夜晚交互邂逅的时刻称为「黄昏」。
自古以来,这个时候就被当成是人类与非人魔物相遇的灾祸时刻。
或许是感应到什么吧?提可莉小姐就像是猫咪般对着看不见的气息警戒,转向了我们走来的方向。提可莉小姐转动脖子,绿色的发丝在风中飘荡。而后,提可莉小姐的头发就像是开扇子般左右扩展,变成盾牌状的巨大膜片。
「主人,请您待在原地不要动!」
一这个时候的迫切语气跟平时截然不同。她做成的盾变成了半球体,就像是要将我跟提可莉小罾姐包起来一般覆盖住,就在这个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响,「某个东西」撞向我们。接着是足以撼动我们全身的强劲冲击。一开始我还以为有汽车撞了上来。
「提可莉小姐,发生什么……!?」
眼皮微微睁开的我瞬间就被提可莉小姐身前那个又黑又大的拳头吸引住目光。除了颜色有如焦油般漆黑外,感觉上就像是一般人类握起拳头来的右手。不过,那样的大小实在超乎常理,感觉就像是用来拆除大楼用的起重机铁球,或是巨大机器人所施展的必杀技。
不过,看来刚刚并没有完全将挡下来。黑色拳头仍在节节推进,并旦持续施压,还将维持着马步奋力挺住的提可莉小姐连同身躯慢慢地往后推。
或许她的头发之盾的确是铜墙铁壁,但和地面的摩擦系数并不是提可莉小姐能够控制的了。不过,提可莉小姐一点也没有慌乱,反而还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主人请放心。凭〈纽格塔(Nyogtha)〉这种程度的力量,连想要弹飞我们一根头发都办不到呢。」
在这个瞬间,我看到她的懔悍面容有如精悍提可莉小姐一般。
对喔,她原本就是个不定形生物呢。明明处在这样的非常情况,但我的脑里却闪过了这样的
念头。
如果要用言语形容当时发生在我面前的事情,这实在是颇为困难的一件事。
现象A。提可莉小姐的左手整个缩了进去,左边的袖子因而垂了下来。
现象B。右肩那带突然出现了新的凸起,许多的膨胀凸起就像是在管线一样沿着手臂往右手集中。很快地,提可莉小姐的右拳就膨胀成有如常人的七、八倍大小。
现象C。提可莉小姐的双腿朝着人类骨骼而言绝对不可能办到的方向用力扭曲不对,应该说像是弹簧般扭转。
在我眼前同时发生了A、B、C这三种现象。
提可莉小姐维持着以头发之手抵挡巨大压力的姿势,「仅只用腰部以下部分」倒退一歩,然后便利用这股「扭曲到极限的橡胶棒在一瞬间反弹回去」般的反作用力,将自己巨大化的右拳打向了黑色巨拳!
停顿一拍后,伴随着「咚〜!」的巨响,美洲川产生了巨大的水柱。被提可莉小姐惊人一拳击中的黑色拳头在偏了准头后直接重重地打进河里。
而我就只能站在一旁呆望着这样的景象。
「……那究竟是什么?刚刚那个东西。」
在松开放在提可莉小姐肩上的手后,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样的话。
「我想恐怕是怀抱恶意的有心人士施予的魔术攻击。」
啊,又是精悍提可莉小姐的脸。
提可莉小姐的头发跟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原样。
她的衣服没有看起来慌乱不整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东西从购物篮掉了下来。这么说来,她的确看起来是用上双手,但又是怎么继续拿着购物篮的呢?或许只是我自己没看到,不过其实有用上第三只手吗?脱序的思绪是大脑混乱的证明。
经过一分钟后,我终于镇定下来。
「魔术?说到魔术,就像是火球、魔法导弹之类的东西吗?」
「唔〜嗯,虽然有点不同,不过应该类似呢。」
这个时候时我脑中浮现的,是在小说、漫画、游戏里面常见的,在吟诵咒文后运用火焰、雷击等力量,被世人称为「魔术」的能力。
即使已经知道提可莉小姐这个超自然生物,也没有办法将〈魔术〉这个词汇直接套用在刚刚的经历上面。
不过,我确实有看到「那个东西」。当提可莉小姐接住黑色拳头的时候,那一带的柏油路像是被巨大铁槌敲碎般挖空,地面就像是有伤口一样,证明了刚刚经历的一切的确不是白日梦。
「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来不及等主人允诺就擅自采取防卫措施了。」
「不用放心上。提可莉小姐可是保护了我呢。都这种情况了,怎么可能还讲究什么规则呢。」
说来惭愧,这个时候的我完全处于浑身发抖的状态。尽管话还是有确实说出口,不过快要瘫软而发抖的双腿则是把这份恐惧传染给声音了,心臓也跳得快要破裂似的。不管一旁吹来的阵阵凉风,全身早已经被冒出来的汗水浸湿了。
「因为这条路平常比较少人在走,而且距离住宅区也有段距离,所以我想应该是没人看到刚刚的骚动啦……」
「方圆二十公尺内感应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也没有发现像是施术者的人。这位攻击者连衡量撤退时机的眼光也恰到好处呢。」
这时候一看,我发现提可莉小姐的头部出现了几条绿色丝线,朝着夕阳西沉的傍晚夜空延伸。相信应该是延伸感觉器官以查探四周状况吧。
「明明打破规矩出手战斗了,结果还是被可疑人士逃跑了。看来经过了长时间的沉睡,也让我们的感觉跟着变迟钝了。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失态说。」
提可莉小姐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
「别沮丧嘛,提可莉小姐。你看,多亏有妳在,我才能够毫发无伤,这可是因为有提可莉小姐在的关系喔。这样不就好了吗?」
为了让提可莉小姐打起精神,我努力用开朗的语气讲了这番话。
我想,颤抖的全身应该也会因为非得在提可莉小姐面前展现出男子气概的关系而渐渐缓和下来,我还真是个现实的人啊。
听到这番话,提可莉小姐的表情也顿时从郁闷转为开朗。
「非常感谢您,主人……!」
一接着提可莉小姐伸出手来,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相当温暖,让我停止发抖。这究竟是为什么?尽管完全没有自觉,难道我自己有恋母情结吗?怎么现在才会这么觉得呢。
「刚刚那个究竟是什么啊?」
我再一次自问起来。
「就算有人用魔术攻击过来。他的目标真的是我吗?」
「很有可能。当然,目标也有可能是我们。不过,刚刚的攻击确实是冲着主人而来的。」
毫无皇碍铁口直断的提可莉小姐有着相当厉害的一面,让我有点害怕。明显对战斗相当熟悉的提可莉小姐,现在的她跟平日在家里面开心做着家事的模样可以说是差异甚大。
——曾经有两次大规模战争。我们也被派了出去,许多同伴都因此而灭亡了。那是一场漫长又难耐的战争。
提可莉小姐的确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在回家途中想起了这段提可莉小姐诉说过的远古事迹。
「提可莉小姐一直都很冷静呢。明明发生了那种事,没想到竟然可以冷静地应对,这让人有
些课异呢。」
「呼〜」地吐了一口气的提可莉小姐遥望着远方。
「之前曾经跟主人提过,前任主人是个很会使唤侍奉阶级的人。在人类诞生以〜前,以〜前就居住在这颗行星上面的人,那就是前任主人了。就在某个时候,以头部像是章鱼的大个子为首,从宇宙的彼端来了许多人,在各地建造了大城市。前任主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于是战争便展开了,我们也被大量派遣了出去……当成用来对抗牠们的兵器。」
尽管提可莉小姐的语气就像是在回忆往事一样,不过这故事的时间单位应该是「数亿年」吧。
即便是我那饥不择食看遍各家书籍所锻练出来的想象力,也还是有一个界限的。
「我们对物理性质的力量具有耐性,不管是火、水还是雷,都无法将我们歼灭。因为前任主人在创造我们的时候就是以这点为要求的。」
「创造出提可莉小姐吗……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神明一样呢。」
「如果主人口中的神明是指造物主的话,那么主人的比喻并没有错。可是,与我们为敌的章鱼们拥有系统、原理都跟我们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能力,所以我们的许多同伴都被消灭了。因为海底火山的影响,那个时候海面出现了新的大陆,所以章鱼先生们便决定搬到那里去了。」
尽管总觉得这番话好像有在哪边听过,不过我刻意避开了这点,请她继续往下说。
「继章鱼先生后,从外层空间来了一群外表像虾子的外星人先生。我们也有跟这群虾子先生战斗。因为虾子先生们的科学技术非常先进,所以我们也打得很辛苦。这场战争就在交出北边的大一陆后划下了句点。」
「认输了吗?提可莉小姐所说的那位前任主人。」
「如果单就输赢而论的话,那应该算输了吧。因为前任主人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全部交给我们处理,自己则是过了好几亿年的松懈生活,所以也可能没有什么想要求胜的坚强意志吧。无论身体还是意志,前任主人都比远古的时候还要脆弱。我们开始主张侍奉阶级的福利,并群起发动劳动抗争的时机,正好也是在第一次地球大战的时候呢。」
「喔〜。那外表长得像虾子的外星人现在还有在地球上吗?」
「这个就不晓得了。因为我们之后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总之,就是在历经了这样的历史后,我们开始侍奉了全新的主人“或许往后还会有什么强敌出现,不过为了主人,我们一定会打臝的!」
提可莉小姐可靠地挺起胸膛。尽管我嘴上回她
「那就交给妳们了」,
……不过心里面则是暗自想着「最好永远不要发生这种事情」。
跳跃空间来到其他场所后,我失去了平衡感,并觉得「彷佛踩不到地面」而感到不舒服。这样的不适感,就像是把「反复游玩团团转的超高速旋转木马、跑过崎岖轨道的云宵快车」
的感觉跟严重晕车时的烦闷感重迭在一起这样。
「呃〜好像中午吃的东西从胃里面逆流上来了……使用J的角度逃跑真的很伤身体……」
「如果就可以确实逃跑的代价而言,这点程度的身体负荷算是小了吧。」
面对正在甩头的我,伫足在我脚边的黑猫巴洛尔,毫无人性地回了这样的话。
「是这样没有错。不过,因为在海的另端总是戒备对方来袭,所以比较没有疏忽这类的防范工作,不过也没有碰上这么紧急的情况就是了。」
「追根究柢,J的角度是大小姐祖先们领悟出来的术式。明明就血统来说应该是很适合使用才对,不过竟然会因为异次元变换而头晕目眩,实在是太丢人了。」
是的,这招名为「J的角度」的术式是皮博迪家代代相传的秘技,能够穿过某个特殊角度进行瞬间移动。只要预先设定好当成出、入口的角度,就可以口气跳到相距甚远的空间。
再怎么说,因为这是招用人类血肉之躯强行穿过异次元的蛮横招式,所以在使用之前当然都要先和道具、药物倂用来保护身体。不过,要是真的碰到紧急状况的话,当然就来不及做这些事前准备工作了。
「不管怎么样,能够平安回来已经算是侥幸了。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尽管有点性急,不过无论是就施术者的角度来看,遍是从大小姐的个性来看,今晚的行动点都不令人意外呢。」
「别叫我大小姐〜啦。」
我知道,这是借题发挥。我自己也很讨厌这样讲。
「只要没有获得相应的结果,这样就是很大的失败。这么来,他们也定会开始提防了。哎呀,真是的!竟然有办法接住我的〈鞑靼黑拳〉,而且还把它弹飞出去!」
〈鞑靼黑拳〉。也就是刚刚拿去对透跟非人生物女仆打出的拳头,是我擅长的物理攻击术式。曾经有位名叫塞奥菲勒斯·韦恩的施术者撰写了「真正魔术」这本书。组织先贤将记载在该书中的这个术式加以改良,并应用在寘际战斗中。
位于亚洲北方某处的洞窟里面有个通往异次元的出入口,而鞑靼黑拳就是「透过这个异次元之门将有时被称为神明的存在传唤到三次元空间,并与自己的拳头重迭起来直接攻击目标,藉此重创对手」的大绝招。就魔术而言,这个招式稍嫌直接了点,不过却跟我的个性莫名地契合。
「咚!」一声,我踢飞了屋顶上面的栏杆。因为学校屋顶平常禁止学生们出入,所以我常把这里当成黄昏之后的紧急避难场所。
我位于蜷川区的住处在开发计划喊停后一直被闲置,是个已经有半像是无人地带的美洲北郊区。
因为想说也许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所以便用了还在美国时留下来的冬眠公司名义租借了一整栋的住商混合大楼。
父母亲因为工作关系来到日——亚佐绘·皮博迪表面上遵循着这样的设定,住在那栋大楼的其中一个套房里面。为了以防万一,这边的套房都有施加「不容易让魔术效果显现出来」
的特殊处理,所以不太适合在这样的时候使用。
「如果那个小鬼真的是魔术师的话,那就代表他直在隐瞒身分,并潜伏在妳身边等候机会到来呢。」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他却连使魔那么重的味道也不遮掩下就直接在我面前出现,而且还像是在炫耀般将整只使魔派到了学校里面。这算是胆大包天呢?还是我被人看扁了呢?」
正在咬牙切齿的我,从臼齿深处传出了刺耳的磨牙声。
「也有可能他本来就想藉此让妳失去冷静。这代表了他既工于心计、慎重行事,而且对自己相当有自信。这个小子还真是难缠呢。不过,他为什么会等那么久才行动,这点反而让人有些在意就是了。」
「明天从这边试着放饵看看吧。因为有今天的事情,所以对方也定会有什么动静才对。或者应该说,今晚要提高警觉才对。」
「是指他们会袭击我们吗?」
「小心为上。你也看到那只使魇伸出来的触手吧?天知道那个东西的有效范围是不是也有包含这里呢。」
越是细想,要做的事情也就跟着越多,让我的头不禁跟着痛起来。我用双手的食指搓揉了太阳穴。
「总之得加强家里的结界再重新布下陷阱了。而且也要思考明天开始该怎么应对他才行。为了薏清状况,明天还是会照常上学,不过还是得暂时熬夜阵子了。尽管组织最底层的走狗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我倒是承认那股『特地跑到极东之地布局』的毅力就是了。如何?能够感识应到那家伙的力量吗?」
巴洛尔朝着美洲川的方向竖起耳朵。
「嗯,看来那个东西张开的触手之网没有伸到这里,而且也没有感应到什么强烈气息。这次应该还是先以主人的自身安全为优先吧。」
「那么我们也按兵不动吧。至少,对了,至少要等到学校的灯全部熄灭为止」
即便已经入夜,学校的各间教室还是亮着灯。想来是忙着批改考卷、进行字处理的老师还留在教师休息室辛勤工作吧。另外,社办大楼、体育馆、操场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人的气息。
「看来会是个漫长的夜晚呢……」
「我们在住家四周布下了用我们细胞制作出来的防盗装置了。因为这样的话监视体制堪称万全,能够同时应付魔术性质的攻击、干扰,还有物理性质的攻击,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无须担心,还请主人放心喔。」
就在我正啜饮提可莉小姐泡给我的日式焙茶时,她似乎正一边进行着对抗神秘袭击者的准备工作。尽管嘴上说着
「战备等级进入M级」
这类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不过可能是受到电视节目或什么的影响吧。
「简而言之,因为提可莉小姐的努力,所以这个家应该很安全啰?」
「赌上女仆之名,即便需要将我们的能力发挥至极限,我们也会保证主人安全无虞!」
提可莉小姐以使命必达的表情拍了自己胸脯,胸口稍微晃了一下。因为原本就是果冻状,所以质感也非常完美。
「可是——」
她的音调降低了几分。
「可是?」
「要是主人外出的话,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如果主人可以一直待在家里,或是让我们随侍在侧就好了。」
我明白提可莉小姐想说什么。在没有搞清楚攻击者的身分、用意之前,相信她应该不希望我片刻离开其视线范围吧。
「所以呢,这里有个提议。当您上学时,就像今天这样,由我们其中一人随行在侧,不知道主人意下如何呢?尽管这样有抵触规定,不过只要带着我们去,就可以在学校里面保护您,而且万一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够马上知会我们了。」
说实话,现在我脑海里面还盘旋着因为提可莉小姐登场而引发出来的大骚动,实在是很不想接受这项提议。不过呢,尽管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震惊了,不过河畔事件的恐惧感依然让我记忆犹新。
「看来没有办法了。在事情还没解决之前,提可莉小姐的提议可能会比较实际一点吧。」
于是我在白板的生活规章上面又追加了新的项目。
「其四、当情况紧急时,允许提可莉小姐自行弹性解读、应对,不受一至三条的限制。」
「差不多是这样吧。」
「谢谢主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保护主人到底的!」
不管怎样,这都是年长大姐姐所讲的话。跟什么保证相比,充满自信的这番话最能够消除我的不安。
「呼啊〜」
心中的大石头一落地,睡意就顿时涌了上来。身心囤积到不能再囤积的疲劳似乎化为睡魔袭击而来了。
想想今天是从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的捉迷藏骚动拉开序幕,接着是提可莉小姐初次到校参访,接下来末还遭到神秘人士袭击,真可以说是好戏一波接一波。泡了热水澡彻底放松后,我宛如一滩烂泥一觉到天亮。
「呼啊〜」
隔天清晨。坐在睡饱之后享用一顿丰盛早餐的我隔壁,金发双马尾同学打了一个世纪大呵欠。像这样不检点的亚佐绘还是头一次看到。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蓬乱,两边的马尾也绑得一高一低,眼睛下方还浮现了清晰的黑眼圏,一看就给人一种「好好的美貌怎么这样糟蹋了」的感受。
「亚佐绘早安,妳昨晚熬夜吗?」
放下书包向亚佐绘打招呼后,她用对不起焦距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突然绷起了想睡的脸站了起来。
「透,新井泽!你昨晚为什么没有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有听没有懂。我用疑惑的表情望向了突然起身的亚佐绘。怪了,我昨天有跟她约定什么事吗?
「……我们应该没有事先,约好,对吧?」
「……啊,也对。嗯,是这样没错。对不起,因为某人的关系害我一夜没睡,导致记忆有些错乱了呢。」
亚佐绘一边这样说,一边用彷佛在诉说着
「都是你害的」
的危险眼神看着我。我开始有点,或者应该说相当担心她了。
……亚佐绘好像这礼拜起就一直有点不太对劲呢?正想向她这么说的时候,朋友们凑了过来。
「你看〜是真的吧。别说是刚洗好了,还有仔细烫过呢〜」
「这么干净的透才不是透呢。」
「区区一个高一学生竟然有女仆叫主人,还想说是哪部漫画的剧情呢〜」
一气氛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看来他们正在聊提可莉小姐的话题聊得很起劲呢。
「哼哼哼,新井泽同学,请容我向您道贺。」
不知为什么一脸得意的金切装模作样地推了一下眼镜。
「道贺……要道什么贺?」
「就是犯桃花啊,犯桃花。如果用专门术语来形容你现在的情况,那就是犯桃花了。只要有满足所有的先决条件,别说是坐在隔壁的转学生,甚至将大姐姐类型的女仆小姐一起把到手的后宫路线也有可能达成呢!」
「那是什么鬼。」
「你还不懂吗?」
金切夸张地耸声肩,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姿势。
「那就由我金切来为身为杂学通木头人的新井泽透浅显易懂地开示一下吧。听好了,尽管第一个发现便当的人是富良野没错,不过对你的穿著打扮表现出过度反应的人可是小亚佐绘呢。」
明明是个帅哥,不过兴趣却很宅的金切,有时候他会进入这样的模式。平常的话肯定会受到亚佐绘强烈的物理反驳说
「不准叫我〜小亚佐绘!」
,不过她可能真的很想睡吧,仍旧是跟刚刚一样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还有就是女仆小姐的那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提可莉小姐来教室找妳时,小亚佐绘可是马上从教室飞奔出去呢。就在跟我们打听到你的所在位置之后〜呢!怎么样,以上种种迹象都显示出『小亚佐绘已经对与你衣食住息息相关的提可莉小姐感到相当在意』这个惊人事实呢!如果真要说这意谓着什么的话!」
金切伸出食指,笔直地指向我的鼻子。
「剩下的部分,我希望从你——新井泽透的口中听到!」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这已经不是金切、富良野第一次怀疑我跟亚佐绘的交情,并像这样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出什么了。不过这也难怪,拥有金发留学生这种特殊身分的女孩子,还有乍看之下除了
「平凡」
之外什么都不是的普通男孩子,每天这两个人都状似亲昵地在交谈,也不能怪旁人会往那方面猜想了。
「搞不好真的像金切所说的一样喔〜亚佐绘想必是受到了自己没有办法理解的莫名苦楚,所以才会受不了而跑出教室的。大概就是……我不懂,为什么只要看到透的便当,我的心就会像是被针扎到一样痛呢!透跟提可莉小姐可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啊!啊,剪不断理还乱,我心中这份痛楚究竟是什么呢这个样子吧。啊哈哈哈哈哈!」
连只要听到有趣话题就无法不跟着火上加油的天津也跑来凑热闹了。尽管我不清楚一开始是怎么样,不过他们对我跟亚佐绘的关系倒是相当清楚呢。像这样不负责任拿出来大声嚷嚷,已经是有如亲密关系的展现了。
金切们大概也有察觉到这几天围绕在我跟亚佐绘之间的莫名紧绷气氛吧。所以会像现在这样当一成玩笑话大声起閧,不正是为了我们两个着想,想帮忙缓颊一下吗?我是这样想的,我很想这么想……应该可以这么想吧?
因此,我下定决心抱持被当成小丑的觉悟,顺势搭上他的话题。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当然就是因为我也真的有点担心亚佐绘吧。
「啊〜那个,什么嘛。你的意思是亚佐绘对我有点在意,是这样吗?」
好像有看到将脸埋进桌子里面的亚佐绘一瞬间竖起了耳朵。这是好现象。金切连点了好几次头表示肯定。
「没错没错,就是因为得知提可莉小姐的存在,所以亚佐绘这几天才会闷闷不乐呢,明智先生。」
想说是在玩侦探游戏,不过曾几何时已经在上演怪人二十面相了。
「说到底,明明就有个女仆小姐在身边,不过透却很不上道呢。」
「要再春心荡漾一点〜更想入非非一点啊〜」
吵吵闹闹纷纷嚷嚷。就在气氛转换得还不错的时候,钟声响起了,级任老师也走进教室。四个人回到各自的座位,即兴剧场也随之落幕。那么,不知道成效如何呢?
「喂丨老师来啰,亚……亚佐绘?」
不知道为什么,亚佐绘的脸颊、耳朵红通通的,用一种非常犀利的眼神瞪着我。她的视线异常地有魄力,彷佛在控诉「就是这个家伙害我心情超差」一样。抱歉了,大家。看来是造成反效果了。
看向小村后,发现她正竖起拇指对我表示「别在意!」真是没办法。这天亚佐绘仍旧维持着那副有别于平时的怪异模样。
帮亚佐绘捡起了更换教室途中不小心掉落的讲义后,她突然朝着侧边滚了出去,然后就这样摔下楼梯。
这样的情况在我收到电子邮件、从胸前口袋拿出移动电话时最为严重。看到我的移动电话后,一脸惊恐的亚佐绘竟然在下一秒踩在椅子上面直接跳出窗外。她就像是想要逃离某种危机一样跳过教室的窗户,然后就这样满身尘埃、土石滚了出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普通人来说,我的移动电话应该就只是挂着可爱吊饰吧。
「就是说呢丨」
小不点提可莉小姐也赞同我的想法。
于是,在午休结束前,亚佐绘不是因为幻听而瞪着我,就是一直做出宛如艺人般过度勉强身体的夸大反应,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即使因为担心而想向她搭话,不过因为总是会被她用全身表示拒绝,所以我也只能心惊胆跳地看着她泛着淤青的手背、小腿,还有贴着绷而惨不忍睹下巴束手无策。
既然这样的话,我只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总之不管她吧。可是,要是她真的有困扰的一
话,我还是很想帮她。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鲔鱼蛋色拉三明治跟吉士核桃面包!还要咖啡牛奶!」
随着代表午休开始的钟响,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在福利社买好午餐,然后直接坐在位于操场角落的长椅上面。
「可恶!那应该也是他想将我逼到绝境的其中一项诡计吧!这个下三滥的男人!」
在事先看过四周没有人后,我马上吐出了憋了一整个上午的闷气。透与其他人聊天而开始的天,这怎么看都像是最新的精神攻击手法,而我的神经也正分分秒秒被这招凌虐着。
「虽然这个座位的顺序是由学校那边安排的(我吃我吃),不过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动手的家伙就坐在隔壁(我喝我喝),还不时会瞥几眼观察妳现在的情况我吃我吃,那真的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啊!(我喝我喝)」
一边以惊人气势一吐为快,一边也没忘了继续用餐。核桃面包很快就消失在我的五脏庙里面,被咖啡牛奶冲了下去。现在想起来,之所以会化悲愤为力量充满食欲的原因,必定是身体正在渴求着燃烧用的能量吧。
「在日本有句俗谑叫做『被熟丝勒住脖子』。嗯,妳现在的脸就像被煮熟的丝线勒住脖子一般。熬夜强化用来抵御魔术的结界,还有防止袭击用的各式机关。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话,想必内心一定会觉得空虚吧。」
只是从我脚边影子探出头来的巴洛尔,他所说的话进步刺激到我的神经。叫这个家伙竟然在我夜没睡,而且还得上课的当下躲在主人的影子里面睡大觉。哼,罾砠来精神不错嘛。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巴洛尔咧着嘴窃笑。
「原本以为没有在晚上突袭是为了埋下伏笔,好在隔天上学途中袭击轻忽大意的亚佐绘,不过看来并不是这样呢。不过有点倒是挺明白的。看来那位少年并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卷入其他民众直接开战呢。」
「明明就小心谨慎到会将使魔缩成手掌大小随身带着走的程度耶。就魔术师而言,这样还真的是不符合逻辑呢。」
「如果就这点而言的话,大小姐似乎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别叫我大小姐〜啦!」
极尽讽剌地嘲弄我的天真后,巴洛尔就这样跳上了长椅,并在我身边将身体缩成一团。
「你是想说很天真对吧?这点我知道啦。」
「妳是指那个小鬼吗?还是我的主人呢?无论是哪一边,对我来说都相当有意思呢……那个辅鱼,我就不客气了。」
巴洛尔灵活摆动胡须,指向了放在我大腿上面的鲔鱼三明治。
「那个有加美乃滋,口味偏重喔?」
语毕,我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刚才的发言。尽管外表看起来像只普通黑猫,不过这不过是巴洛尔的伪装而已。明明身为施术者的我早就知道光靠肉眼、耳朵察觉的内容来进行判断有多么恐怖。不过就算这样,有时候在面对相处多年的使魔时,还会让人觉得像是在看待普通的猫咪呢。巴洛尔灵巧活用鼻尖的部分将鲔鱼三明治的吐司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多看吐司、小黄瓜眼,直接开始舔取包在里头的鲔鱼内馅。
「我才不是为了补充养分才进食的,不过是喜欢这廉价鲔鱼跟美乃滋传出来的香气,还有舔起来的触感罢了。要是这种辅鱼三明治不是透过手工制作,而是在工厂里面用机器大量生产的话就更好了。」
妳这个家伙,这样的扭曲个性完全无法让人相信是神话里面的传说魔物。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两个可说是同志呢。
吃完蛋色拉三明治后,我用力捏扁了已经喝完的咖啡牛奶铝箔包。
今天的我看待目前的状况已经比昨天还要单纯,而这也意谓着,在我内心深处已经想好了今后所要采取的方针了。
「透‘新井泽是个会扰乱我心思的人。也就是说,他是我的敌人。这是我的本能,是比知识、记忆、魔术还都位于更深处的自己打从心底告诉我的。如果他想要采用这种互相消磨对方意志的阴险把戏,那我就要直捣黄龙,早点做出了结。」
在我放学回家,即将要抵达自家大门的时候,移动电话传出了接获新邮件的钤声。那是在以一前流行的老游戏中当拿到宝箱时响起的效果音。
「嗯?还想说是谁,原来是亚佐绘啊。」
打开收件匣,看到的邮件写着「关于那套平装书」的标题。
内容主要是说她想跟我借之前聊到的那套GGP发行的低俗平装书「太平洋的恶魔鱼怪」系列。
「要来我家拿?真的想看那种书喔……」
她的意思是因为想趁周末的时候拿来看,所以要直接来我家拿。附带一提,明天是礼拜六,不用上半天课,而且学校也休息。尽管不了解她是从那部冷门小说的哪个地方查觉到这本书的价值,不过她在那个时候的确对这部小说很感兴趣没错。
如果是在连假之前,通常我会当场婉拒。因为就各种层面而言,当时的我家就像是一间垃圾屋。不过还有一点比这点更重要,那就是即便这几天稍稍失去昔日光采,不过要是让某种意义而言稳坐本校首席偶像位子的朝曰‘皮博迪过来我家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的话,必定会大大憾动我一直想尽量避免醒目的个人原则的。
现在我的脑海之所以没有浮现这个想法,也是因为受到提可莉小姐的影响吧。明明「避免醒目」这档事跟「要极力避免关心他人」可说是一体的两面,不过我在这几天却老是在想着其他人的事情。
尽管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不过最近对我充满莫名敌意的亚佐绘居然肯若无其事地主动联络我,这点让我很开心。另外,提可莉小姐也是匣因之一。我一直很想让她跟我以外的其他人说话看看,相信经验丰富的亚佐绘应该会是个称职的人选吧。
于是我便向亚佐绘回复了表示同意的邮件。等到进入家门后,再补寄一封附上地址、附近地图、最佳路径等内容的邮件以备不时之需。
诚如我预期的一样,得知亚佐绘会来我家拿书的提可莉小姐高兴到快要跳上天了。呃,不对,她真的就这样开始边走边跳了。
「有访客上门!这可是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家后第一位迎接的贵宾呢!请尽管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诚心诚意地接待她,绝不会让主人颜面无光的!啊啊,热茶、糕点……既然是中午的话,那也得准备中餐呢。啊……」
话说到这里,提可莉小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
「莫非晚上会住在这里吗?哎呀咬呀,该怎么办,棉被该铺在哪里比较好呢?我们要不要外出去什么地方消磨一下时间呢……」
「嗯,没有要过夜啦,她只是来拿书而已,所以中餐也不用准备了。不过要是能准备招待用的热茶、糕点就好了。」
面对提可莉小姐的脱线发言,我大致上已经习惯了。
「可是可是,我们一直心跳不已、兴奋不已呢。因为感到高兴、自豪的关系,我们都要变得
怪怪的了!」
说实话,其实她现在已经够怪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小不点提可莉小姐从提可莉小姐的身上蹦出来,一边高声欢呼、一边四处奔跑,然后再跳回去合体,这类的情况一直不停循环着。在情绪总算恢复镇定后,提可莉小姐这回露出了女仆小姐的专业神情,开始向我打听亚佐绘的喜好。
「亚佐绘的喜好吗……尽管好像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这么说来,记得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的喜好相当美式呢,大概像是一个三明治配一份薄切橙子,或是一颗苹果配巧克力棒,感觉就像那样。过了一阵子后,顶多就只是从家里带水果来,然后正餐就只是买福利社的面包来解决。」
「亚佐绘小姐的家里是不是没有人可以帮她做便当呢?」
「妳说她家的情况吗……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问过她耶。美国本来就不像日本一样会在便当上面花太多工夫,应该是风土民情不同吧。」
「是这样吗〜」
一瞬间提可莉小姐看起来有点低落,不过随即便振作了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发呆呢,等晚餐煮好,我们就要总动员进行大扫除了!请主人好好看着,我们会把家里面清扫得亮晶晶喔〜」
暗中在美国东岸各大城市扩张势力版图的组织,不光是北美洲,对欧洲也有其影响力。尽管
它的正式名称相当长,不过我总是用组织来称呼它。
位于美国东岸的麻萨诸塞州是大英帝国断绝关系的清教徒们在上岸后创建第个殖民地的地方。说穿了,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诞生地,不过这里同时也是个不断传出魔女、魔术师相关轶事的地方。
发生在十七世纪末麻萨诸塞州塞勒姆的审判魔女事件被认为是美国历史的个污点。在塞勒姆审巫案发生前夕,有群真正具有魔力的魔女、魔术师成功逃离该处。
据说组织的起源,就这群之后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们为了保持彼此间密切联系而制订出来的公约。
因为父亲早逝的关系,我在八岁的时候接掌他的地位,成了皮博迪家的当主,继承了记载着代代研究成果的文书,还有「皮博迪家的遗产」。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亲戚反对这样的安排。据说和皮博迪家魔术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已经命丧黄泉,而没有关联的人也对不祥的皮博迪家血脉引以为耻,早就已经舍弃了这个姓氏了。
最早甚至能够上溯至伊莉萨白世时代的魇术师家族血脉。皮博迪家的人已经连续四代都在组织里面留下名声,并致力于研究神秘学、实践魔术上。身为皮博迪家新代当主的我,自然也受到了组织的欢迎。
之后,我便以让前人们瞠目结舌的气势,迅速累积起身为魔术师的实力。
我在年仅十一一岁的时候就核准参与高阶内部组织,并成为背负着组织未来人才,为什么这样
的我会脱离组织呢?如果说到契机的话,就是发生在年前的某事,不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多傲说明了。
当时的我获得了许多东西,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东西。
在失去的东西中,也包含了我的故乡。在付出莫大的代价后,好不容易终于从美国脱身,并勉强带走了笔记本电脑还有硬盘。储存在硬盘里面一,的照片图档,那就是我手边故乡的一切了。
在曰本被称为黄金周的连缤假期,我就是边制作给透看的相簿,一边看着这万张以上的照片度过的。
不过这其中也有包含没有失去的东西。我的使魔侍奉皮博迪家魔术师的黑猫,巴洛尔。他就是前面提到的「皮博迪家的遗产」。
当然,黑猫的外表只是他于三次元世界现身之时使用的假像,就连我也无缘见到他的真正样貌。在我接掌家主位子的时候,从小负责保护我的巴洛尔透过大导师的见证正式成为我的使魔。在我决定跟组织分道扬镳时,巴洛尔表态说「我只是侍奉拥有皮博迪家血脉的人,并不是组织旗下的猫」,并表示要跟着我。
不仅是我的使魔,巴洛尔同时也是名可靠的管家。不过,有点我不太满意,就是他偶尔会像以前样称呼我为「大小姐」。
天天都在逃离组织追捕的我,最后之所以会决定来到这个国家,除了因为许久不见的母亲是
出身这里外,还有个相当利益挂帅的理由。已经过了三年啊。那是跟日本收藏家谈好收购合约,不过却因为找不到能够确实带出国的方法,而直寄放在日本保险库里面的本魔术书。这本书现在就在我的手中。
「那个有如受到水滴滋润,不祥到了极点的外皮装订一原来如此,是人皮装订书?」
从脚边传来的声响让我翻阅这本书的手停了下来。从台灯照在地板上面的影子慢慢产生出只黑猫。
「没错。上面烙有皮博迪家藏书印记的无名魔术书。你应该也有看过吧?在很久以前就被人从宅邸当中带走并远渡重洋,途中又经过了数人之手,最后才终于回到了这里,成了我的东西。只要有这本魇术书,我就可以更轻松地施展皮博迪家的魔术了。」
「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我已经对守株待免感到厌烦了。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吧。」
眼光没有离开书本,我直接回复了他。用来研究魔术、制作魔道具的小桌子上面排列着烧瓶、烧杯、蒸馏器、酒精灯等器具。这些全部都是我来日本后透过邮购跟贩卖化学教材的厂商订购的。
因为个人偏好的魔道具制作手续比较传统,所以没有必要仰赖新式设备。
「看来是在为了明天做准备啰。」
「毕竟明天可是要踏进修格斯布下的结界呢。不光是攻击,要是连防御都没有做好准备就贸
然上阵的话,搞不好按下大门的门钤时就已经蒸发了也说不定呢。」
「既然都知道对方可能设下陷阱,那也没必要直接闯进对敌人有利的主场吧?」
巴洛尔的口气与其说是劝谏,倒不如说是觉得有趣。
「真是如此的话,那也只是连陷阱起将他们化为灰烬了。」
我抬命地在黑白蝶结上画上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咒纹。这是会在我受到魔术性质攻击时自行发动的防御咒文触发器。自透现出原形的那天起,我每天都有在全新的蝴蝶结上面像这样画下新的咒纹,而这项举动也加重了睡眠不足的情况。
我将全身重量施加在椅背上,活动下筋骨,好舒缓下因为长时间维持同姿势而感到僵硬的身躯。
「看着吧。就算透是比我还要强的高阶魔术师,现在的我也有办法轻松获胜。比较大的问题应该在使魔身上,不过要是牠只有在教室时现身时的大小,我也一样胜券在握。」
我拿出了先前保管起来的修格斯小碎块。尽管目前是固定成法国袖的形状,不过这原是由构筑修格斯身体的原型细胞变成的。
静置于我掌心的法国袖,无论怎么看都只像是普通的丝制品。即便如此,这仍旧不是由白蚕吐的丝编制而成的纺织品。
「要视身体大小决胜负吗?原来如此,大概知道亚佐绘妳在想什么了。意思是要借用我的力
在这个瞬问,巴洛尔双眼里面的火苗燃烧得更加旺盛,并且扩散开来。
我轻轻点头,先瞥了魔术书的内页再集中思绪。魔术书里面虽然有教导魔术的知识,而且遣能当作付诸实践时的触媒,不过真的想发动魔术的话,就要由魔术师举行仪式并支付代价才行。整个房间里面有股燃烧纤维的气味,还有燃烧动物性油脂的异味逐渐扩散开来。那是从很快就在我手中被火苗吞噬,直至燃烧殆尽的绢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于是,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我在心里下定决心,绝对要亲手把当成同班同学的新井泽透还有他那非人生物的使魔送离这个世界。
设置在新井泽家门口的门钤声响起,代表着访客亚佐绘上门拜访,时间正好是中午刚过的时候。
站在门口的亚佐绘穿着牛仔裤,在条纹一恤上面套着一件黑色连帽外套,完全就是休闲式便服打扮。这样的打扮给人一种新鲜感。说也奇怪,对我来说,这样的打扮比平常穿制服的时候还要更像是外国人。
「喏,这个。」
她递过来的纸袋上面可以看到车站前连锁西洋糕饼店的商标。
「妳还特地带了伴手礼来啊。」
「先不管你那边,因为不了解女仆小姐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想说只要是甜点的话应该还算过得去,所以便买了这个过来。」
「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东西,不过特别爱吃甜食。亚佐绘的选择很正确呢。」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
语毕,亚佐绘瞇起了双眼。
「尽管可以埋解你因为有真正的女仆小姐来家里而感到兴奋难耐,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女仆呢。竟然随身带着小型的洋娃娃,而且还从不离身呢。」
亚佐绘应该是指我平常放在上衣胸前口袋的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吧。那里在这几天完全成为了充当护卫的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特别座了。
「嗯〜这个吗?应该算是吧。」
「应该算是吧,吗?意思是不只一个人,而是有两个人啰。」
「妳在说什么?」
「别放在心上。走走走,带我参观书房吧。」
乍看之下,亚佐绘就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很有礼貌,不过态度却有点居高临下;尽管相当亲切,可是却带有一些捉弄人的意味。讲得简单一点,这就是举止变奇怪以前,也就是亚佐绘·皮博迪平日的模样。
可是,我有种不寻常的感受。不过想想也对,现在的她是在男同学的家里,而且可能也跟现
在正穿着便服有关吧?我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一在开门入内后,不光是亚佐绘,映入眼帘的是连我也会吓一大跳的景象。
「亚佐绘小姐,感谢您光临来新井泽家,竭诚欢迎您的到来。」
没想到开门之后竟然看到双手正贴地面,以正座姿态行礼的提可莉小姐。比起女仆小姐,反而让人想叫她一声侍女小姐,所做的是一种日式迎宾礼。
「土·下·座?」
「啊〜没别的意思。我想是她发自内心欢迎妳的表现……大概是这样吧。」
这是所谓的「首次接触未知事物」。面对碰上异国文化震撼的亚佐绘,我那种像是临时补充的说明完全没有发挥出任何捕救功效。
在多次鞠躬并收下亚佐绘带来的西式糕点伴手礼后,提可莉小姐以一副快要跳起小跳步的模样回到厨房。
「感觉很舒服呢,而且还很干净。」
那可是昨晚由十名提可莉小姐总动员打扫出来的成果呢……不过这样的话我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亚佐绘在客厅看了一圈后坐在靠近院子的沙发上,于是我也选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马上跑向外头呢。」
「咦?妳在意的地方还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是吗?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喔,之前有跟妳说过对吧。眼前这个房间是老爸的书房。里面是卧室,现在是给提可莉小姐使用。」
「喔〜这样的话,透的房间应该在一一楼啰。」
「竟然会在意别人家的房间配置,有那么有趣吗?这间屋龄三十年的平房在这一带不算特别罕见。只有盖在院子里面有如日式仓库的置物间感觉上并不是那么搭调了。」
「对很少进入日式住宅的我来说,这已经够稀奇了。」
与其说觉得稀奇,倒不如说是想要牢牢记在脑海里面。亚佐绘一边环顾着整间客厅的格局,一边偶尔露出认真的神情。
「亚佐绘小姐〜茶跟咖啡,您比较喜欢哪一种呢?」
从厨房传来了提可莉小姐的声音。
「会有酸味的曼特宁……这类饮品吗?」
「好〜的。」
这么说来,刚好在几天前从整理干净的老爸书房里面发现了一台磨豆机。对
「咖啡」
这项饮品大感兴趣的提可莉小姐,马上就采买了各式各样的咖啡豆,并泡来试喝比较。当然,我也有幸受邀参加了试喝大会。
「我也来一份样的。」
「遵命〜开水马上就要煮沸了,我先拿配茶用的糕点过去喔。」
一提可莉小姐端着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有用大盘子装着我上午预先买好的三角状西伯利亚蛋糕,还有分装用的小盘子及叉子。
在蜂蜜蛋糕里面夹着羊羹状馅料的西伯利亚蛋糕是明治时代发明的日西合并糕点,也是商店街面包店的明星商品。因为想说来自美国的亚佐绘一定会感到稀奇,所以便选了这一道,不知道合不合她的胃口。
「报告主人,亚佐绘小姐的伴手礼是泡芙呢。目前已经放到冰箱冷藏了,等会儿就可以大家一起慢慢享用。我们也很喜欢泡芙呢,一说到卡士达馅那柔软的触感啊,那真的是……」
提可莉小姐一脸陶醉的模样。在听了她的感想后,亚佐绘又瞇起了双眼。
「真是有趣的见解呢。我也认识一个不是在享受食物的味道,而是在享受触感的家伙呢。」
「那还真是巧呢!那么那么,我要切开来分给大家啰!一个人两片,总共会切成六片。』站在亚佐绘正前方的提可莉小姐对着西伯利亚蛋糕开始下刀了。而且用的是平常在用的手指之刀。
「提提,提可莉小姐!水、水果刀!妳看,应该用水果刀切才对!」
我急急忙忙的从桌子探出身来,企图用全身遮掩,好让亚佐绘看不清提可莉小姐手边的情况。
「哎呀,我们真是的……」
提可莉小姐似乎马上知道了我想说的话。
慌慌张张将变成利刃的手指变回原样,提可莉小姐匆忙地赶赴厨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提可莉小姐还真是脱线呢!」
一边讲着连自己也觉得生硬的台词,我一边偷瞄了身旁亚佐绘的表情。
「……刚刚提可莉小姐是忘了拿水果刀来吗?」
「对对,她忘了拿没错!没拿水果刀要怎么切呢,真是的!」
「可是,蛋糕不是都已经切好了吗?你看。」
亚佐绘像是要钻过我的包围网般伸长了手,用手指从装着西伯利亚蛋糕的大盘子里面挟起了被提可莉小姐用手指之刀切开的其中一片蛋糕。
嗯嗯,妳说得没错。提可莉小姐的手指之刀……真的满锋利的。这点我很清楚。
「呃〜这个嘛〜就是,那个嘛〜嗯嗯。」
好个连环攻击。不愧是亚佐绘,吐槽也够犀利。而后,我的脑袋瓜还是依旧没有浮现什么好主意来撑过去。
不知道是对突发状况欠缺反应能力,还是对这类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没有抵抗力?不对,现在不是冷静自我分析的时候。虽然完全谈不上深谋远虑,不过先采用第一个想到的说法吧。为了湮灭证据,先活动一下筋骨吧!张口咬嚼嚼嚼咽下。
我张开嘴巴咬住亚佐绘用手指挟起的西伯利亚蛋糕,然后就这样一口气吞下去。一
嗯,那家面包店的西伯利亚蛋糕堪称一绝,还没有咀嚼,光是舌尖稍微碰到就已经甜成这一
样。尽管也不小心稍稍咬到朝曰的手指,不过这点误差是可以接受的。
「尼,尼吐染捉蛇摸啦”」
看来,即便大胆的亚佐绘,对我突然使出的怪招也无法冷静应对呢。太成功啦!〈?〕
「啊嗯嚼嚼〕?煤啊,蛇么都煤油啊……」
「说什么都没有,也太牵强了吧?」
「不会不会。比起这个,妳看西伯利亚蛋糕还没有被切开,现在这边就只是一块等着被水果刀切开的美味蜂蜜蛋糕跟馅料喔?嗯,那是这样。哇〜好想赶快吃到喔〜」
可以感觉到亚佐绘一直盯着我看。
「透……」
尽管我也觉得这样实在有点……呃不对,应该说相当牵强,不过反正只要先用一问三不知搪塞过去,并等候提可莉小姐回来,这样就可以将一切含糊带过了
「让两位久等了〜咖啡泡好了喔〜」
来了!接下来只要讲几句招呼客人用的客套话,然后将那套平装书赶快塞给她,这样就可以恭送朝曰回府了丨只要有间隔一段时间,说不定我的大脑就可以正常运作,并想到良好的解决之道了,说不定还能让亚佐绘忘了刚刚的突发状况喔!
「呃提可莉小姐“二
提可莉小姐正拿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人份的咖啡、糖罐、奶盅、小汤匙及叉子。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竟然犯了「因为踩到自己洋装裙摆而重心不稳」的超老套失误!失去平衡身体向前倾的提可莉小姐,等于是变相将原本装在托盘上的所有器具都朝着我跟亚佐绘的方向洒了过来。
「哇啊!」
「呀啊!」
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那我一定难逃「热咖啡淋头」之刑了。
〔唔!要不要干脆趁提可莉小姐的失误把事情闹大呢?尽管刚刚亚佐绘可能已经亲眼目睹到提可莉小姐用手指之刀切蛋糕的模样,不过只要看到迎头淋上热咖啡而痛苦翻滚的我,说不定先前的疑惑就会被我的丑态覆写上去了——了,了!!提可莉小姐啊!〕
就在我已经自暴自弃准备接受热咖啡之雨,并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我的双眼看到了彷佛时间暂停般一直停在空中的咖啡杯跟盘子。喔喔!这不就是所谞的飞碟吗!
提可莉小姐因为首次有访客上门而充满干劲,想来一定是想竭尽所能亡羊补牢吧。这点相当能够谅解。
现在来说明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提可莉小姐维持着手拿空托盘的姿势,一步也没有动,并善用她得意的绝招头发之手,趁着所有东西落地前全部接了起来。
〔头发之手吗〜如果现场只有我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称赏她,并跟她说做得好呢。〕
从提可莉小姐头发有如九头龙般分成九条的头发之手分别牢牢握住了咖啡杯×3、糖罐、一奶盅、水果刀各一,还有小汤匙×3,而提可莉小姐则是在站稳后将这些东西整齐地依序放回托
「呼〜幸好有赶上。来,请慢用。」
然后,提可莉小姐用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自然动作,将咖啡杯一个一个排到餐桌
尽管是很自然没错,但不用说也知道,综合结果来看,这样肯定是非〜常不自然啊。
(太完美了提可莉小姐,只要能够将「因为不小心采到自己的裙摆而失去平衡,然后被亚佐绘看到使用头发之手解决」的那一幕倒转回去删除的话……)
「那么那么,水果刀也拿来了,那要来分装好吃的好吃的西伯利亚蛋糕啰!」
看来提可莉小姐只有演技这项可以拿满分。
「……嗯嗯,妳说得对。在蛋糕切好前先喝个咖啡冷静一下好了,来喔,亚佐绘也喝嘛喝嘛。虽然是倒进热开水后马上冲好的滤泡式咖啡,不过我想应该会还满合妳口味的才是?」
语毕,我偷偷瞥了亚佐绘一眼,不过她出乎意料之外,既没有震惊,也没有生气,只是面无表情。
话说回来,亚佐绘为什么不是情绪激动地乱吼,或是发出刺耳的尖叫,只是用一双彷佛在看什么仇敌的眼神瞪着我跟提可莉小姐呢?
「这样啊。因为都已经来到自家地头了,所以也就不用多余的掩饰吧。嗯,简单多了,这样一我也比较好出手。我从刚刚就一直在烦恼该怎么继续忍受这出闹剧了。」
而后,好不容易出声的亚佐绘,说话的气就好像冰块般寒冷。呜呜。明明不是在敌方主场,却比待在客场还要不利呢。这不公平啊。
「那个〜亚佐绘?妳果然在生气吗?」
「生气?没有,反而该说是高兴才对。是啊,我很高兴。因为完全没有料到你们竟然会毫无顾忌到这种程度。」
气到满脸通红的亚佐绘站起身来、绷紧脸颊。让我有点哭笑不得。
「新井泽透,在此认定你是小达人阶级以上的魔术师。基于例外守则,自事发当时即可暂时解除魔术师誓约中立下的禁止事项。」
虽然亚佐绘对我迅速说出的英文句子还在能够听懂的范围内,不过说实话,我无法理解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魔术师?还有是,小达人?这些词我有在书上看过。记得那是十九世纪时英国神秘园体所使用的位阶名称才对。可是我并不懂这些东西跟我还有亚佐绘有何关联。不对,记得昨天我才刚听到
「魔术」
这个词汇不是吗?是从谁的口中?是提可莉小姐。当时又是处于什么状况下呢?亚佐绘将语言切换成日文,并继续往下说。
「然后,提可莉小姐,我知道妳真正的身分。妳是修格斯,是人类发祥前占据地球之远古主
宰制造出来的万能生物。将据说是包罗万象生命源头的原型细胞聚集在一起的不定形生物!」
「哎呀!」
提可莉小姐用双掌发出清脆的「啪!」一声,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原来妳知道我们的事情呢!真是太厉害了!」
我说提可莉小姐啊,妳不觉得就算撒谎也好,这点应该尽全力否认才对吧?话说回来,修格斯。虽然我刻意避免去多谈及这件事,不过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吗?那就不难理解了。虽然我的内心很想象料理漫画解说者般用惊涛骇浪般的气势高谈修格斯的相关专门知识,不过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修格斯,修格斯是吗……虽然我也有猜到是这样,不过这倒是头一次亲眼见识呢。尽管在
『伊波恩之书』里面有提及它的存在,是一种强壮无比侍奉种族,不过它的存在一直以来却受到了以赫赫有名之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为首的众多魔术师们否定。这也难怪,没有一个人会想承认即便是拥有多么优异的科学技术,不过充其量只是碳生命体的古代创造物,没想到该生物的力量竟然可以跟他们崇拜的超次元神明们匹敌呢。」
也不想想我好不容易忍住让自己不开口,结果反倒是亚佐绘用兴奋的语气高谈阔论了起来。话说回来,刚刚那番话里出现了很多不容忽视的词汇呢,连我都想拿出笔记本开始做笔记了。不过,竟然能够用那么笃定的语气讲出这么充满震撼力的话,这也代表着这位出生在美国的
同班同学其真实身分,莫非,真的是——
「虽然事到如今不觉得有必要再说一遍不过还是照规矩报上头衔好了。我是亚佐绘‘皮博迪,大达人阶级的魔术师,同时也是魔女。是反抗大导师、与组织为敌,结果成了亡命之徒的叛徒。凡是挡我路者,就是与我为敌。」
结果亚佐绘自己报上了名号。真是个礼貌跟日本战队主角有得拚的家伙呢。
「我倒是没有料到,组织竟然会特地派修格斯过来。看来这回组织也是玩真的呢。不过我会让你们明白使魔的位阶差并不等于魔力差距。」
在流畅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亚佐绘的手臂也动个不停。
繁复的魔法印记一个接着一个刻划成形。在我的眼前……应该说脑海里面清楚映照出来的数个魔法阵具体成形,能够直接用双眼目视。
「那就开始吧,让我们展开魔术师之间的较劲吧……!」
亚佐绘那边有了动作。至于我则是动弹不得。
有一部分是因为「事情在天气晴朗的悠闲礼拜六下午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家客厅」这点而感到震惊。不过比起这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因为听亚佐绘的话听到入迷,甚至迷到忘记什么是警觉心了。这就是身为书虫的报应啊。
像是加了弹簧一样,亚佐绘向后微弯手肘的右拳对着隔着餐桌站在对角处的我打了过来。
这记右拳几乎没有准备动作,如果按照亚佐绘的出拳范围来思考,照理说应该会刚好差一小段,打不到我身上才对。不过,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啊,不妙」。
看不见的力量,只能被称为「气息」的强烈压迫感。那不正是前天黄昏时在河边感受到的力量吗?
「规则其二、严禁在新井泽透以外的人类面前或屋外分身、合体。不过这个时候应该以『当情况紧急时,允许自行弹性解读、应对,不受一至三条的限制』的规则其四为优先!」
以堪称「神速」反应从我胸前口袋跳出来的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在我前面构筑了头发之盾,并在刻不容缓的情况下接住了亚佐绘施展出来的黑色拳头。那无疑就是在两天前袭击我们的拳头。
因为情况紧急,所以若是从大尊提可莉小姐所站的位置来看,或许就会来不及接住拳头了。掌握到整体情势的提可莉小姐像是要保护我般,站到了我眼亚佐绘的中间,从我肩膀上跳下来的小不点提可莉小姐也恢复了平时的大小,与亚佐绘相互对峙。
「跟分身之间是以心电感应沟通吗?〈鞑靼黑拳〉果然起不了作用吗?」
这么一来,攻击我跟提可莉小姐的魔术师大概就是亚佐绘没错。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这个时候我的大脑比她高声自暖自己魔术师身分的时候还要混乱。
从她的话中,我大致明白了她正遭到「组织」这个组织通缉。也就是说,她误认我们是来捉拿她的吗?这个家伙会不会太单纯了啊。
「亚佐绘,妳冷静点!拜托,听我解释。我大致明白妳的想法了,可是这不合逻辑啊。说到底……」
说到底,不是妳自己转学到这间我已经在里面就读的高中吗!
我一直都住在这座城市呢,不信的话我拿看户口簿给妳看,这样不就一清一一楚了吗可是受到偏见缠身的亚佐绘马上开口打断了我。
「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吗?事到如今哪还有空听你瞎扯!」
面对她顽灵不冥的模样,我也忍不住动了气。
「我看妳啊,一定有在小学联络簿上面被导师写过『直来直往,不听人言』这句评语吧!对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唔……那本联络簿明明早就已经烧成灰了,没想到你竟然还做了这么深入的调查……对了你把本子从灰烬再生了吗?就算你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意图使我失去冷静,我也不会着了你的道!」
不仅造成反效果,而且还一针见血。看了我的模样,提可莉小姐担心地说:
「主人,怎么办?亚佐绘小姐好像对我们有严重的误会呢。」
「嗯嗯,看来是这样没错。厚脸皮宣称自己很冷静,反倒凸显她看不清眼前事实的一面。」
「有一点想先跟主人确认下。即使处于这样的节骨眼,主人仍然认为亚佐绘小姐是自己的朋
友对吧?」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至少我仍然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得先让亚佐绘小姐冷静下来才行。那我就要先失礼一下,暂时剥夺亚佐绘小姐的人身自由了。」
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将头发之手变成薄膜状,延展成能够包住亚佐绘的大小。接着,小不点提可莉小姐英勇地说:
「乖乖别动就不会痛了!这层膜会马上缠住妳,让妳失去反抗的力气!」
就像是人类想用双手的手掌包住停在花上的蝴蝶,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的膜状头发之手即将覆盖到亚佐绘的身上。
然而,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像是投网般抛出的头发薄膜却在抵达亚佐绘的身躯前被发出蓝白色光芒的网状光点弹了回来。
「喵呜!」
因为碰触了像是在保护亚佐绘般闪烁的光点之网,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的脸庞因为未知痛苦而扭曲。对全身上下都是万能细胞构成的提可莉小姐而言,即使是人体上面没有任何神经的一小撮头发也一样具有感应功能。
「这是将会发出高温、高热的光点排成网状安置在施术者四周的防御魔术。看来亚佐绘小姐对我们做了相当多研究呢。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轻易碰到她了。」
明明应该也感受到剌痛,不过提可莉小姐却一脸佩服地向我说明。将延展成薄膜状的头发之手收起来后,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像双马尾一样将头发分成左、右两束,然后把发束的前端变成尖锐的锥形。
「毕竟不是将全身包得密不透风的防御结界。只要从防护网的小缝隙入侵的话!」
「我可没有打算当缩头乌龟喔!」
亚佐绘在跑向她的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发动锥状发刺前踢了地面,一口气缩短了彼此的距离,然后从光点之网的缝隙伸出左手,掐住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的咽喉,把她给抓了起来。
「因为各方面都会随之而去,所以原本不想这么做——巴洛尔!」
〈遵命〉
连我也清楚听见了,看不见样貌的某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响应了她。就在一瞬间,亚佐绘的脸上出现异状。那是一对曾经让我看到入迷的细长双眼。就像是要填满她的左眼一样,有道像是液体般的奇妙火焰在满溢后燃烧了起来。
接着像是裂开一样,有小条黑影从眼睛里面的不祥火苗中渗了出来。那副模样让我想到了白天那只猫的眼睛。
「看我的怪魔之焰!」
看到亚佐绘的左手闪过火焰光辉,接着便发现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的身体就像是充气过度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变成彩虹色的球体。
「每个细胞都被魔焰灼烧,并消失在炼狱中吧!」
亚佐绘的左手不断有火焰闪过。
「好、好烫喔,呜呜呜呜。」
随着无力的哀嚎声响起,被亚佐绘捉住的球体变成焦黑。
不久,曾经是小不点提可莉小姐身体的球体变成了像焦油般的黑色黏稠液体,从亚佐绘的右手掌流了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摊黑渍。
「小不点提可莉小姐融化了口怎么会怎样?」
「虽然对我们来说是未知领域,不过看来是魔术性质的火焰呢。能够对我们造成损伤的话,可能就是〈克图格亚〉的力量,或是在原初龟裂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即便说是分身,不过说穿了还是同一个不定形生物,本体这边的提可莉小姐必定也感受到了小不点提可莉小姐最后那致命的痛楚吧。尽管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痛苦神色,不过从她已经无法拟态出原先那么丰富多变的表情就不难明白,目前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了。
「那么提可莉小姐也有可能会被烧到熔解,或是被烧成灰烬吗?」
「应该也有可能。这是性质跟大自然火焰不同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概念上的热能了。」
目前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就像是阀门出了问题的锅炉,烧到鼎沸却停不下来的失控魔术师亚佐绘,已经完全认定我是什么组织派来的走狗,而且还坚信提可莉小姐就是我的使魔。
最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并不想伤到亚佐绘,所以出手都是有顾忌的。
这样很不公平耶。
「哼哼哼,虽然理论上面应该可行,不过效果还真不赖。即便是威名远播的修格斯也不足为惧。好了,请你别动喔,透,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不过你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呢。看在这份情面,我就温柔地把你烧成灰烬吧。」
可恶,她已经完全进入自我的世界了。我拚命用力高声叫喊:
「就跟妳说等一下了亚佐绘!什么组织、什么走狗,我们都不是!拜托妳听我说一下好吗!」
「吵死了!你以为我喜欢没事对人痛下杀手吗?人在有时候必须要做出取舍,做出抉择,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丨虽然很遗憾,不过这就是战争!」
就像是在呼应处于亢奋状态的亚佐绘,包覆着她的光点之网膨胀起来,在四周迸发出火花。不对,或者应该说,魔力之火在助长亚佐绘的亢奋状态才对。不过,我能做只有一件事情。
就跟初次遇到提可莉小姐一样,我只能毫不气馁地试着向她沟通了。
「就算妳不想听,我也要继续说。听好了,为了让妳这颗化石头脑袋也能够明白,我从头开始说好了!提可莉小姐啊,原本是在上次长假快结束时由人在南极的老爸用冷冻宅配方式寄到我家的彩虹色神秘物体啊!将那个东西浸到热水里面泡三分钟后,就变成人类的外表,所以她是位快餐女仆小姐呢!我是不懂秘密结社还是教团什么的,不过总之跟妳讲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就对了!」
听完我真诚的说明后,亚佐绘停止了所有动作。
啊啊!我亲爱的朋友!即便思考狭隘、眼光短浅,只要能够冷静听我说的话,就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我一直对这点深信不疑呢!
好了,请妳将彷佛快要能听见「轰轰轰」效果音的可怕杀气收起来吧。
「……你是在寻我开心吗?」
果然不行吗?我懂,这样的说明怎么可能让人接受呢?
「啊〜我不行了。烧掉,我一定要把你烧掉!这个世上哪有会将修格斯领主这样的东西寄给自家儿子的父亲啊!而且你说什么?冷冻宅配?浸在热水一二分钟?你以为在泡面喔!把人当成笨蛋也该有个限度吧,喝啊!」
看来我赌上性命的说明似乎只是火上加油,并以「在亚佐绘的愤怒引擎上面充分淋上硝化甘油」的状态划下了句点。难道她不知道有一句「事实往往比小说还要离奇」这样的谚语吗?拜伦啊!快去读拜论的书啊!不只是亚佐绘全身魔力的影响,亚佐绘的四周看来像是因为怒火中烧而使四周空气跟着扭曲了。
「不行啊主人〜正在使用魔术的人会因为自身情绪跟魔术本身相互作用的关系而处于某种亢奋状态。如果过分剌激亚佐绘小姐的话,她心里面想要烧死我们的渴望会变得更强烈喔。」
「好了,玩笑话就到此为止。接招吧!」
熊熊燃烧的光点绽放出来的热度,随着亚佐绘的吶喊增长成两倍,将像是窗帘、沙发,客厅里面的易燃物一侗接一个地烧成焦黑。诚同提可莉小姐所说,会跟情绪相互呼应的亚佐绘,其魔术的威力似乎随着对我们的怒气更上一层楼了。
这间房子是木头盖成的。如果室温像这样持续上升,让构成天花板、墙壁、地板的木材水分全数蒸发的话,就会释出可燃性的气体吧。
虽然起火温度会视材质而定,不过终究还是免不了会烧起来的事实。不赶快阻止亚佐绘的话,别说是家具了,恐怕连整间房子都会烧个精光!
「我可不能让您烧了对老爷、主人还有他们家人都很重要的这栋房子!」
语毕,提可莉小姐全身蓄力,将头发、下半身变成了闪耀着彩虹色光辉的薄膜。不光是客厅,难道她想连一楼书房、卧室、所有墙壁和天花板一起包覆起来,并从已经成为高热源体的亚佐绘手中保护整栋房子吗?
「比起打倒我,妳反而更在意能不能保住房子吗?愚蠢,真是愚蠢的修格斯!不过啊,这样的话妳就动弹不得了吧!」
不光是蕴含了火焰魔力的左眼,就连亚佐绘的右眼也都开始熠熠生辉,闪燥着奇异的光彩。尽管我认识她的时间不算长,不过我从来就没有看过她变成这副模样。
看来亚佐绘一定是将足以完全剥夺正常逻辑思考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什么魔术里面了吧。
亚佐绘对着只剩上半身维持人形的提可莉小姐跳了过去。
尽管提可莉小姐把能够自由活动的双手变成盾牌状来抵御,不过却随着「啪叽啪叽」的细碎爆破音,被包覆着朝曰的光点之网给弹开了。
像是要扭转肩膀一样,亚佐绘着无法动弹的提可莉小姐胸口伸出了左手,那正是刚刚把小不点提可莉小姐燃烧殆尽的。
这样下去的话,提可莉小姐也会像小不点提可莉小姐一样……不行,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某一天在我眼前突然现身,最后决定一起生活的不定形女仆小姐;还有真实身分其实是魔术师的同班同学。现在两个人正在我的眼前战斗。
有提可莉小姐的生活的确让我过去渴望的平静日常生活大大变了调,可是与提可莉小姐一起度过的这十多天,这是我的自由意志所选择的,货真价实的日常生活。我的人生信条是什么?就是极力保护我的曰常生活不是吗?
不只,不只是这样。我既无法原谅提可莉小姐是因为卷入这种毫无道理又莫名其妙的误会的争斗而丧命;同时也不甘心自己的朋友会在这么不合理的误会当中扮演着刽子手。
这不公平。就算我能够对「罗杰·艾洛命案」的最后真相释怀,不过眼前这样的情况我绝对无法认同。
我的身体在冲动下有了动作。只用意志力硬逼着全身的肌肉动作。
我以近乎会伤及阿基利斯腱的力道蹬向地面,让自己的身体向前飞扑。一好让自己的身躯可以硬生生介入亚佐绘以慢动作般缓缓伸出的左手还有动弹不得的提可莉小姐之间。
接触是从左边侧腹开始。
侧腹传来了像是被针筒扎入般的微微刺痛感。从那道小孔灌进了不属于这个世上的魔焰之火,慢慢地填满了我的腹部。
我听到了意识被硬生生抽离时所发出的声响。或许是大脑在接获脊椎传来疑似哀嚎的讯号后为了让我听到而产生的声音。我的意识就此消失,就像是阖上盖子一般,被黑暗吞噬了。在逐渐变暗的世界中,我视神经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熠熠燃烧的猫眼——
我理应伸向修格斯咽喉的左手碰到了透的身体。
种肉被烧焦的气味刺激了我的鼻腔,脑里面传来了炼狱魔焰正在灼烧着他体内的明确感
受。
〈巴洛尔的魔焰〉。那是在皮博迪的家一所记载的,要跟施术者化为一体才能施展出来,是巴洛尔原先所具有的其中项能力。
怪魔巴洛尔在远古的战争中落败,失去了大半的能力。被降格到跟全盛期相比只能说是凄
惨无比的猫精巴洛尔,可以透过跟继承皮博迪家血脉的人订下契约,在定条件下恢复昔日的力那就是附身在施术者的血肉当中。
「将自己身体的部分交付给他人」
绝非易事。不光是细胞跟血肉,甚至就连精神也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变质。
就某种意义而言,截至目前的我,就是身为非人生物的怪魔。
在发动威力足以毁灭人形化修格斯的〈魔焰〉后,的心就像刚刚的狂风暴雨全是假的样,在犹如踩了刹车的状况下平静起来。
正因为如此,我察觉到了。
拚命想跟我解释,好阻止争斗继续下去的同班同学,他的表情。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挺身保护应该是自己使魔的修格斯,他的身影。
「……透?」
倒卧在木质地板上面的他,外观看不出任何伤痕。
然而,我很明白。在透的体内正有熊熊的地狱之火在灼烧,就算使用妖精之粉也回天乏术的强烈破坏力至今仍在他的体内肆虐着。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不要。拜托,拜托请说这不是真的!」
修格斯不对,提可莉小姐正紧抓动也不动的透,不愿离开。她似乎也能确实理解透的体内正在发生什么事。
于是,我察觉到了。我又再一次做下错事了。
我已经感受不到原先在左眼里面燃烧的火焰热度了。
尽管全身开始微微发抖,不过我却觉得事不关己。
我成为了亡命之徒,孤身人来到异乡。
愿意对这样的我伸出友谊之手的「朋友」,我却因为个人的独断偏见而对他痛下杀手。我几乎快被这股只能用「后悔」这个词汇来形容的沉重感情给压垮了。
尽管只是瞬间,不过巴洛尔那富有深度的嗓音将我的意识从永远茫然自失的状态里面拉回
来了。
「我的主人,尽管他失去了意识,不过却还没有完全死去。当妳将这名少年从〈敌人〉范畴除名的瞬间,我的魔眼便发动了。目前他体内的切活动都是处于静止状态。我的火焰已经消失,也不会继续破坏他的髋内细胞了。」
「巴洛尔……」
「不过,被我魔焰燃烧殆尽的肉体无法恢复原状。魇眼的效果消失后,少年勉强维系住的性命大概只能撑个一分钟不到吧。」
巴洛尔淡淡的语气既不带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吿知着单纯的事实。我用几乎快把下唇咬出血的力道咬着嘴唇。
「没有方法救他吗?」
「就我的力量来说无计可施。假使他曾经跟我订下契约,就可以蒙受我血肉的恩惠,在不久后重获健康肉体。不过,对这世上的凡人来说,我的魇焰会对其造成绝对性的破坏。」
我跟巴洛尔体化而失去的体细胞已经以外伤形式显现在我身体上,带给我想要忍不住尖叫的痛楚。另外,消耗大量血液带来的贫血症状也抑止了我的思考能力。
目前的身体情况可以说是糟到不能再糟了,不过我却不停动着脑在寻找解套办法。迎接真正死亡的人类绝对不可能复活的。可是,透既然还活着,那就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他的命才对。
过去浏览的文献记录、魔术知识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派上用场的情报呢?
我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道接道打开了脑内的记忆之门。
突然,我灵机动。紧抓着透身体不愿离开的女仆打扮女性——提可莉小姐。
由远古主宰制造出来的万能生物。据说是包罗万象生命源头的原型细胞集合体的不定形生物!
我不就是这样道破她的真实身分吗?
「提可莉小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不过拜托妳,请妳冷静听我说!」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跟她搭话吧,提可莉小姐抬起了埋进透胸口的头,仰起了被眼泪般黏液沾湿的睑庞。
我无法抑止自己发出一叹。这个不定形生物多么像真人啊。
「我问妳,妳想要救透吗?我想救他。就算救活他后被妳杀了,我也毫无怨言。可是在杀我之前,我想先帮忙透,救活他的命。妳听明白了吗?」
一瞬间提可莉小姐怔了一下,不过「想要救透」这句话她似乎有听进去。只见她非常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表示赞成。
「听好了?我的魇焰会将生物以细胞等级燃烧,所以透的内脏应该已经被烧到回天乏术的地步。尽管用了我的使魔丨巴洛尔的魔眼能力暂时保住小命,可是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就算再多也顶多只能撑个几分钟。可是,如果能够趁魔眼效果还在的时候先再生他被燃烧殆尽的内脏,那就很可能救得活喔。」
在听见「再生」两个字后,提可莉小姐轻呼「啊」一声。看来提可莉小姐已经意会到我想说什么了。
「意思是要由我们充当主人的内脏是吗?」
「没错。构成修格斯身体的万能细胞是堪称地球上所有生命源头的原型细胞,可以依据不同的用途变化成细胞来构筑形形色色的器官。尽管下面说的是我的想象,不过创造出妳的地球原住民是不是也有把妳们应用在医疗用途上面呢?」
「是的,我们曾经化为前任主人的血肉来治愈病痛,有时候也会在失去内脏的时候帮忙再生……」
「妳遣记得再生的方法吗?」
就像是要唤起远古记忆样,提可莉小姐闭上双眼。动作彻头彻尾充满了人类的气息。
这就是这位名叫「提可莉小姐」之修格斯所拥有的个性吗?
在「伊波恩之书」中曾记载修格斯在漫长岁月中被远古主宰当成生物不断进行改良优化,结果便获得了自我进化的力量,进而有了各式各样的转变。
然而,我并不认为单单这个理由就足以解释提可莉小姐为什么会如此人性化。
「……将我们的细胞入侵到主人的体内进行同化,的确就可以替代丧失功能的器官。是的,这的确可行!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的主人正处于濒死的危险状态,假使在这种状况下进行同化,就无法排除『不光是肉体,就连彼此意识也会混在起』的危险性。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前任主人会预先对我们下达强烈的催眠暗示,并在剥夺我们的意识后才会拿来做为医疗用途。不过,至于用的是什么方法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并不知道那个方法!」
提可莉小姐的掳忧的确有理。不过,可是。
「我的主人,魔眼的效果就快消失了。最多只能再撑……三分钟左右,妳必须快做决定才行喔」
听到巴洛尔的话,我将脸转向了透。
在魇焰进入身体时,他的衣服已经以被我碰触的地方为圆心烧成灰烬了。尽管从可以看到的左恻腹到胸口的皮庙颜色变成焦黑,不过其他部分的肌虏则是像蜡样苍白。
这是透过巴洛尔的魔眼硬是延长他早已停止之生命活动的关系,不过只要看眼就不难明白,这个方法也快要濒临极限了。
「提可莉小姐,这样继缅下去透必死无疑。所以,就由妳下判断吧。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事故。可是,为了救透而必须面临危险的人毕竟还是妳。」
「由我们决定?怎么可以……我们没有办法这么做。」
「没有办法!?……为什么?怎么说?」
「亚佐绘小姐,拜托妳命令我们做!尽管我们侍奉种族拥有自己的意志,不过仍然是以奉行他人命令为本分的生物,即使经过了数十亿年,我们这项本质仍旧没有变化的!」
「这个嘛……嗯,不太对吧。妳们过去不是反抗了身为创造者的主人,引发了大规模叛变吗?所以一定要有人下指示才会有动作?不是的。那只不过是植入妳们身体里面的虚假记忆罢了。我在书上看到,在历经两次叛乱后,远古主宰在修格斯身上施加了更加稳固的心灵控制。一定是当时的心灵控制让妳说出这样的话吧!」
「虚假……记忆?」
「求求妳,想起来。妳会从遥远的南极大老远跑来透这里,是因为谁下令的关系吗?妳为什么每天都会帮透制作好吃的便当呢?是因为透对妳下了这样的命令吗?我想不是吧,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不是这种人。因为顺从了妳自己内心的渴望,妳现在才会在这里!这是由妳自己决定的事情啊!」
我无法确定提可莉小姐把我的话听进了几分,也没有打算逃避现实,毕竟目前的惨状正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不过,如果是因为修格斯花了数亿年时间经年累月嬴得的东西,将提可莉小妲引导至日本,并让她与透邂逅的话—我就是赌上了这一点。
不久,提可莉小姐用坚毅的表情望向我。有这种眼神的人都很坚强。这不是因为事到临头豁出去了,所以什么都不怕;而是唯有透过日常生活培养出来的坚忍性情,才有办法让一个人展现出这样的神情。
据说修格斯是地球上各种生命的源头。地球上面包罗万象的生命,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人类。或者该说,人类所展现的坚强精神,不就是从修格斯身上承袭而来的吗?
「我们决定试试看。不是被人命令,也不是被迫。我们想救主人。因为这是在我们心中很强烈很强烈的愿望!」
提可莉小姐横抱起仰躺的透,并跟他紧贴在起。
而后,提可莉小姐缓缓将双手伸向他的脖子后方,稍稍让透抬起头来。
透的嘴呈现半开状态,而提可莉小姐则是慢慢将自己的唇迭在他的嘴上。
这是人体里面开口面积最广的部分。提可莉小姐就是从直通内脏的口部进入透的体内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到那副景象后,我的心刺痛了下。
「喔〜修格斯开始包覆这个小鬼的全身了。不只是口腔,也准备透过全身肌肤入侵到体内吗?既然是原型细胞的话,就不用担心会出现排斥反应,接下来就是跟时间比赛了,就看修格斯的再生能力有多快了。这可是难得见的实验呢,我的主人。」
尽管口气完全置身事外,却让我瞬间动了气,不过我随即想起巴洛尔原本就不是人类。或者应该说,我对提可莉小姐的反应过于特殊才对。
原来在短短的时间内,我已经把提可莉小姐当成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类看待了吗?连我自己都对这点感到吃惊。
边看着透被绽放着彩虹色光辉的果冻状不定形生物包覆,我边稍稍想起了已经多年没见的母亲。
人类的意识会下沉到哪里去呢?
这跟封闭内心、进入沉睡的意思又不太一样。
既然会说「意识下沉」的话,那不就意谓着在有限的肉体某处,抑或是无限精神的某处会有一个场所让意识进入吗?
好比说,梦。
位于深层意识的梦境领域。灵魂的回归之地。
通过黑暗,我的意识重获光明,在无法分辨是现实、梦境的混沌中,第一个看见的景象,就是一群有着酒桶般身颗,长着像海星般头部以及五根触手的奇妙生物们。
「这是我们的前任主人。」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提可莉小姐悦耳的声音,看来她还兼当我的梦境领航员呢。透过提可莉小姐说话的声音,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怀念或思慕之情。看来应该只是她们不堪回首的回忆吧。
〔四肢肥短,长得还真像啤酒桶呢。〕
「即便如此,牠们也是在地球开始冷却的时候到来,并统治这颗星球长达数十亿年的种族。包含我在内的地球所有生命体都是由牠们创造出来的前任主人总是自豪地这么说。」
这还真是足以颠覆地球上所有宗教教义的惊人见解呢。〕
接着我看到闪耀的彩虹色光辉,在装满液体的泳池中蠢动的不定形块状物。缓缓流动的模样让人有种「这个不定形生物似乎正在舒服地优游」的感受。
「主人现在看到的是我们诞生不久时的记忆呢。」
(嗯嗯,我想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原本的模样还真是大呢。在南极沉睡前的提可莉小姐究竟有多大啊?)
「这么说来,大概有我们现在的三到五倍大吧。就高度来说的话,是从院子到主人卧房的高度。尽管我们想说只要耐心花时间摄取养分,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大小,不过目前能够跟主人并肩而行的尺寸我们也很满意呢。」
在想象了身高五公尺的提可莉小姐从二楼窗户探进头来叫醒我的画面后,我忍不住笑了出
来。
「那个时候的工作也非常不简单呢,几乎都被当成搬运大型货物的货车使唤。在海底建造巨大城市时,无论是削开岩盘、铺平海底,大到建筑物的对象,小到桌椅的家具,这些全〜都是出自我们的手艺呢。还有制作过圆〜筒状的睡眠用椅喔。」
(圆筒状?要怎么睡啊?)
我在意识里面歪了头。
「我们的前任主人可是直接站着睡觉呢。」
据说抹香鲸也是在水中直立身子睡觉,所以这群家伙就是在陆地上面直接站着睡这样。除了这些以外,提可莉小姐还有傲过什么工作呢?〕
「前任主人也会在生病、受伤的时候用到我们。他把我们拿来培养功能因为年老退化,或是
因为受到重创而不堪使用的器官,并直接贴在身上使用。像是触手、翅膀、长在海星般头顶上的一眼睛、鳃,还有神经组织跟肌肉组织……等等等等,这些全都是我们的用途。」
(该怎么说呢,这已经不是区区万用刀的等级了。〉
「虽然真的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不过以前的我们并不会对这样的日子有疑问,就只是辛勤地侍奉着主人。」
这也是提可莉小姐记忆中的一部分吗?有一段可以清楚目视的影像投射到我意识里面的大屏幕上。
数量多到可以填满整片地表的彩虹色不定形生物们,与拥有翅膀、钩爪的龙形生物展开战斗。在这场足以撕裂大地、劈开海洋的恐怖战役中,她们毫不畏惧地面对实力坚强的侵略者们,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至于在其他片段中,该说是几何学吗?有种像是虾子的甲壳生物挥舞着明显不是地球设计的兵器,对着不定形生物们发射出诡异的光束。
这是提可莉小姐过去的战争记忆。
「之前也有跟主人提到过这场战争呢。在漫长的战争中,我们被施予各式各样的改良,并进化成不仅肉体变强韧,甚至连精神方面也远远凌驾前任主人的生命体。不久之后,我们便发现到学习的乐趣呢。」
(获得智慧了吗?真是相当科幻的发展呢。于是提可莉小姐们便开始反抗前任主人了。)
「这是理应给予侍奉阶级的正当权利呢。」
比起智能开始发展,并开始具有高强环境适应力、生物竞争力的提可莉小姐们;身为创造者的主人一方面因为战争影响而失去许多技术、知识,而且就生物学观点来说,自己也正在开始逐步退化。
「然而,前任主人还是很懂得该怎么处置我们,为数两次的劳资纠纷终究还是遭到了镇压,我们则是被逼退到南极的寒冰之下。」
失去大部分的身体而变成小型球体的提可莉小姐被丢进一个像是洞窟般的场所。当入口被堵住后,该处一片漆黑。无法补充养分的提可莉小姐便在不久之后进入沉睡。
「这是我们记忆里面最后跟前任主人有关的回忆了。在进入沉睡前,我们一边在那个又黑又冷又寂寞的地方哭泣,一边不停地思考,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么糟的地步。不过呢不过呢,从沉睡中睡睡后,却有着连那么哀伤的回忆都可以瞬间抛到九宵云外的美好事情等着我们呢!」
提可莉小姐的语调突然高兴了起来。
而后,提可莉小姐的记忆大屏幕映照出一名我也很熟悉的人物——一名人类男性。
(老爸——)
「是的,正是主人的父亲,新井泽博士!」
即使穿上整套防寒装备全副武装,我也认得出他。那确实是老爸的脸。
透过提可莉小姐眼睛看到的老爸,他的脸比我记忆中老上许多。不仅蓄着一点也不适合他的胡须,双颊也瘦削许多。
不管几岁都还是像个顽童般的老爸竟然也不敌岁月的摧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无情的事实让我有点受到打击。
提可莉小姐在老爸出现后的记忆也变得比以前鲜明许多。
曾几何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跟提可莉小姐同步。而后,原本像是透过窗户窥视般的提可莉小姐记忆,也变成像是我个人的自身经历了。
老爸在一间像是私人研究室的房间里面将煮沸的开水倒进脸盆。
这是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体验。接着传来了老爸的说话声。
「在亲眼目睹前,我原本还不敢置信,不过这的确跟丹福斯博士笔记本的内容一模一样呢。哈哈哈,不知为什么会让人联想到玩具史莱姆呢。真是的,虽然就跟那本书上写的一模一样,不过还真是挖出不得了的东西呢。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提可莉小姐还有只是共享意识的我因为热水而得以舒展被冰到无法动弹的身躯,并配合脸盆形状将身躯变成半圆形,还伸出触手包覆住老爸的手。
「看来是醒来了。那么,来自远古时代的访客,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呢?」
老爸用双手握住提可莉小姐伸过来的触手,边笑着一边做出握手动作。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吧。尽管我很明白老爸的人生信条就是「与其盲信知识不如实际体验」,不过他难道不怕被直接吞掉之类的吗?
提可莉小姐又做出另一只触手,并在其前端产生视觉器官,藉此来环顾老爸的研究室。杂乱堆放着阅读到一半的书籍、地圆等物品的桌子、处于开机状态的个人计算机和屏幕,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面放着的相框上。透过提可莉小姐的记忆之眼,我也可以清楚看见装饰在相框里面的老旧照片。
照片的内容是——可恶,我手边也有一张一样的。
那是,新井泽家的全家福合照。
抱着妹妹的我在老爸、老妈面前不自然地笑着。照片里面的老爸、老妈看起来还很年轻。妹妹在穿着幼儿园制服的我怀里挣扎着。哈哈,这么说来,小时候的确就是这副调调呢。
「不过这该怎么办才好。倘若妳直维持着不定形外观的话,或许你身为修格斯的事情迟早会走漏,并被外头的人知道。如果能扮成人形的话,应该就有办法蒙混过去,不过可没听说有过这样前例就是了……」
话才刚说完,提可莉小姐的不定形身躯产生了变化。
咚!咚!喀喀!喀碰!
那是敲打着脸盆——就算是现在听来也会让人感到莫名怀念的声响。仅仅经过数秒钟时间,提可莉小姐就变成人类女性的外观,在老爸面前浅浅地微笑。
拥有圆大且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长长头发的女性。
在无袖洋装上面迭上一件格纹围裙的装扮,就跟照片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什么!我应该没有说出能够在一瞬间分析、理解完毕的词汇量才对……原来如此,是心电感应吗?原来修格斯拥有这么优秀的环境适应力呢!尽管无法确定这样的能力是妳所独有,或者是全部的修格斯都具有相同的能力,不过这样一来应该就有办法瞒天过海才对。」
「?」
回忆中的提可莉小姐歪着头。虽然听到了老爸讲的话,而且也能大略感应到他的情绪,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无法完全理解语意。
「我会教育妳,让妳在现代人类社会也能够安然生活下去。别担心,妳看来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应该很快就能够明白人类在说什么了。」
「提可莉·利,提可莉·利。」
提可莉小姐在右肩一带生出了触手跟发声器官,发出有如长笛般的嗓音,试图想向老爸传达些什么。
「喔!妳使用的语言是如今已经失传,远古主宰们使用的语言呢。如果国东老师在这边的话,或许就有办法得知进一步的情报……有了,从论文数据库捜寻札拉文的数据看看好了……」
从他对探求知识不遗余力的模样,或许还是应该说声「真不愧是学者」才对。
「当时的我们是想向老爷道谢,并表达感谢之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与老爷相遇的记忆是对我们来说非常非常珍贵的宝物。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向主人、敌人以外的人交谈。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跟新井泽博士交谈,并从他身上学到了各形各色的知识。」
看来又过了一段时日。在一开始变成人类时参考照片中母亲模样的提可莉小姐,如今已经变成我现在所熟悉的样貌。
不过,她还没有穿上女仆装就是了。
「新井泽博士,早安。请您开始上今天的第一堂课吧。」
尽管这个时候说话没有语调起伏,还感受不到所谓的情绪,不过这是使用人类嘴巴,而不是发声器官发出来的声音,无疑就是现在提可莉小姐的声音。
借助心电感应的力量,她先学了英文,接着则是学了日文。等到提可莉小姐发挥了超群的语言天分、记忆力学会了基础会话后,便开始了完全不使用心电感应,只透过声音来传知识的课程了。
在她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情。像是大陆形状改变,还有自然环境,尤其是地球上面的生物已经截然不同的事情。老爸跟几名知心的研究人员们不是一起跟这名天资聪颖的学生观看着影片,就是用热心的口吻告诉她「这个是什么」、「那是因为这样造成的」。接着下来,则是教导她日本这个国家的知识。
在日本的生活方式。位于日本的老爸住家,还有老笆留在曰本的儿子新井泽透也就是我
的事情。
「妳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才对。」
经过半年后,老爸向提可莉小姐这么说。而这也是她的心愿。
尽管精心安排了特别门路,好让提可莉小姐能够确实被当成国际邮件「寄送」到我家的人是老爸没错;不过出乎意料,决定用「女仆身分」来到日本的人则似乎是提可莉小姐自己的样子。
〈为什么妳还特地选择女仆这个身分呢?〕
我向提可莉小姐提出疑问。可以感受到她的意识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侍奉种族啊!」
算了,看来原因就是这样了。就算是这样好了,我说老爸啊,除了帮忙准备女仆装外,还特地找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女仆的相关各式、藏书,让提可莉小姐看这些有的没的,这样会不会做过头了啊?
「嘿嘿嘿,老爷还是很担心主人呢。在我出发的那天,老爷用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正经口吻跟我们说。如果是妳的话,或许就有办法解放我儿子也说不一定呢。」
解放?我吗?从什么?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然后侍奉新主人新井泽透。做了这些决定的人,无疑都是我们自己,并不是因为被老爷交代才这么做的。主……人……」
我感觉到提可莉小姐的气息渐行渐远,而提可莉小姐的意识,则是下沉到比我意识还要深层
的地方;相反的,我的意识随着飘浮感往上升很快就与提可莉小姐之间拉开了距离。
「修复主人的身体功能已经在刚刚完成了。所以,像这样跟主人交谈的我们,将在主人的身体里面静静沉睡,并在不久之后成为主人的血肉而消失。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呢。」
消失是指什么?在我身体里面又是什么意思?告诉我,提可莉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
「请不用担心,我们将会在主人身体里面持续侍奉主人。而后,留在主人中的我们将与主人融为一体,不再有您我之分……」
人类的意识究竟会游离到哪里呢?
假使把从梦境领域回来的人所抵达的觉醒世界称为「现实世界」,那么从那边到我意识下沉的梦境世界又有多远的距离呢?
在极深层的意识中与不知名的某人交流后融为一体,这是一件相当相当舒服的事情。可是,我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告诉我「要回去」,为了去历经那些悲伤、痛苦,还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实……有人愿意等候的地方。而后,我听见有声音传来。提可莉·利,提可莉·利。
咳咳!
就像是要咳出堵塞气管、食道的难辨块状物,我在醒来的当下猛咳了数声。:而后,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聪明的少年啊,自此之后,你的身体一切无恙吗?〕
我被说人话的黑猫叫住时,刚好是礼拜一放学,在出入口鞋柜那边穿回室外鞋的时候。定眼一瞧,发现一只黑猫待在鞋柜上头。
(记得还没有跟你自我介绍对吧。吾名巴洛尔,乃是侍奉亚佐绘,皮博迪的远古主宰之一。不过与其这样说,倒还比较像是照料她的人。〕
巴洛尔。我有听过这个名字。这是神话时代爱尔兰统治种族「爱尔琳」之一,怪魔族的族长名号。
(可说这样说,也可以说不是那样。要是机缘到了,或许还有机会得知吾昔日的丰功伟业吧。〕
「黑猫啊,偷窥别人内心想法是你的兴趣吗?亏我还曾经拿猫罐头给你吃耶。」
是的,我曾经喂食过这只偶尔会在校园里面晒太阳的黑猫几次。当然我并不知道牠的真实身分就是了。
〔呵呵,你还有印象啊。那个时候的猫罐头舔起来触感真的不错。要是亚佐绘的话,她肯把鲔鱼三明治的鲔鱼内馅分给我就不错了。〕
「在提可莉小姐初次到校时,帮忙阻止心情差到不行的亚佐绘向我出手的人就是你吧。」
〔尽管这副模样并不是我的真正面貌,不过用到现在则是相当中意就是了。〕
身为亚佐绘使魔的黑猫巴洛尔用那一副很喜欢恶作剧的猫脸露出笑容。
「所以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会特地找上我应该有什么事情吧?」
(也没什么,只是想劳烦你移驾而已。虽然老在逞强,不过就我看来,根本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爱哭小丫头,她正在等你呢。〕
说完这些话后,巴洛尔就以一副「跟我走」的态度站在我的面前率先走了起来。从教学大楼走过通往后门的路,经由体育馆往操场的方向移动。在行经贴着禁止进入告示的武术场前方时,再度传来了巴洛尔的声音。
〈多谢你们在那个时让我目睹了相当珍贵的一幕,没想到竟然能够亲眼看到大名鼎鼎的修格斯呢。〕
修格斯。是的,我知道这个词。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在一一十世纪初的美国拥有许多狂热支持者的业余奇幻小说家。他以在人类尚未诞生时的太古时代统治地球的异形怪物们——「神明」的存在,还有与其复活有关的神话为主题,留下了许多部著作。而我们则是将他与他朋友们创作的作品中哄同使用的题材称为「克苏鲁神话」。
修格斯,是在克苏鲁神话里面出现之不定形侍奉生物的名字。现在想想,在提可莉小姐说出是在南极沉睡的当下应该就要察觉到了才对。因为修格斯的主人远古主宰们在地球建立的最后一个殖民地就位于现在的南极——至少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里面是这样写的……
「人家都已经在生死之际徘徊,你却一副在看好戏的样子呢。」
〔跟修格斯同化的事情你有当成个人记忆保留下来吗?〕
「……算是有吧。」
喔喔〜你还真是个让人越来越感兴趣的少年呢。或许你是第一个跟修格斯同化后还能够像这样保有自我意识的人类喔。〕
「魔眼巴洛尔,从提可莉小姐所说的内容听来,这应该有半要归功于你才对吧?话说回来,我这边也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你呢。」
「嗯?有什么事呢。」
「先不管亚佐绘怎么想,就你自己判断的话,你真的以为我是一名魔术师吗?」
就我的经验来看,那样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对亡命之徒而言,怀疑眼前一切这点也很重要。我之所以能够活得这么久,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而且啊,少年……〕
黑猫嘴角露出了人类绝对无法呈现,像是用整张脸在笑的半弦月开口,这就是俗称的柴郡猫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魔物啊。〕
说实话,我的背脊发凉了。整个背已经冒冷汗。眼前见到的正是非人的存在,异于人类的怪魔所展露出来的片刻魔性。
可是,我暗自思考,这跟提可莉小姐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已经可以来学校上课啦?」
那是我好一阵子没有听见的亚佐绘·皮博迪的说话声。
在教室里面照面时只是互相点头致意而已,之后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讲过一句话,就连来到这个地方,她也是沉默了五分钟左右才开口。奇怪了,她应该已经没有在生气了才对。
「嗯,原本就不是严重的外伤,我反而觉得身体好得很呢。」
「所以意思是叫我不用在意了是吗?你还是别逞强,实话实说吧。」
「嗯〜,其实只有些许不习惯而已,感觉比以前还要健康是实话喔。现在就算猛灌牛奶也不会再拉肚子了,妳不觉得这算是很大的进步吗?」
尽管努力耍宝,不过亚佐绘却还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
「我之所以会出手救你,是希望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而有生命危险的你可以了结我的生命。我有义务背起这个责任,而你也完全有这样的权利。用毕生魔力攻击一位毫无还手余地的一般民众,这样不仅违反了魔术师誓约,而且也丢尽了皮博迪家的脸呢。」
还真是……我忍不住仰天长叹。在我醒过来时,她也是用一张哭成泪人儿的脸这么说过,不过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意这么久呢。
「不管过程如何,我在当时能够获救都是亚佐绘的功劳。因为有提可莉小姐,又有亚佐绘,所以一我才能够以四肢健全的状态站在这里。或者应该这么说,亚佐绘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对吧。」
「可是,肇事原因是我啊!」
亚佐绘的口气变强硬了。
没错,妳是个很坚强的人。可是啊,妳已经说到眼光泛泪了耶,亚佐绘。
「好吧,如果亚佐绘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的话,那就我就稍微惩罚一下吧。不过啊,什么死啊,杀我啊这类的可不行喔,而且我也觉得自己要当杀人犯还嫌太早了。那么,可以请妳稍微闭起眼睛吗?」
「闭眼睛吗?……我知道了。」
亚佐绘依照我的要求闭上了双眼。
无论是平时胜气凌人,还是之前夜晚的怒火鼎沸,现在都已经消失无踪,这不就跟巴洛尔说的没有两样吗?站在我眼前的只是个就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子罢了。面对这样的她,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惩罚呢?很简单,就跟我对提可莉小姐做的事情一样。随着「叩」的一声,我用手指弹了亚佐绘的额头一下。
「啊痛!」
「好了,结束了。」
「咦……?」
睁大眼揉着额头的亚佐绘讶异地看着我。
「可是,那个,不过……你确定这样就好了吗?」
「小不点提可莉小姐啊。」
「……?」
「她违背我订立的规范擅自躲进书包到学校时,我也是这样处罚她的。就这样就算是两败俱伤,你痛我也痛如何呢?」
「咦咦口你说闭上眼睛,我还以为是要……」
因为顿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忍不住回问她说:
「因为,尽管长得一副非暴力主义的清教徒模样,不过毕竟透也是一个充满了一个充满了里比多(Libido)十六岁健康高中生嘛。所以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说,像是会这样闭着双眼被做这样、那样,更有那样的……呢……」
「……我说啊,妳平常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待我啊。」
我忍不住垂下了肩膀。
不过,对毫不抵抗闭上双眼的亚佐绘这样做、那样做……
先让亚佐绘穿上比较清凉的短裙女仆装,头戴猫耳发箍,然后配上黑色过膝袜和擦得发亮的乐福鞋,这样的组合应该也不错吧。再来就从后面尽情欣赏小腿肚到脚踝的线条,顺便请她来个几声「喵〜嗯」之类的叫声,这样也非常助兴呢。对了对了,我从之前就一直在想,亚佐绘的脚踝形状真的非常好看呢———
「喂〜回〜魂喔,这位出神的青少年〜你也稍微看一下我的方〜向啊。」
亚佐绘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美好妄想。
「呼〜呼〜喔喔,亚佐绘,有什么事吗?」
「妳想到一半段时就开口说出来了丨」
四周暂时沉默。
「系、金、耶?」
「嗯嗯,真的真的。」
亚佐绘用一种满足的神情用整张脸笑着。什么嘛,这副表情不就跟巴洛尔一样吗?
「宠物会像主人」
的传闻原来不是假话呢。
「……你,说,什么」
「原来〜,透对脚踝有特殊偏好呢〜而且还……特别中意我的脚踝线条?讨〜厌、原来你平时就是被用这样的轻视眼神盯着看啊!」
不妙。非常不妙。你说哪里不妙了?当然是因为我的癖好都赤裸裸地被公开了。就算只是被亚佐绘知道也够糟糕了,万一提可莉小姐知道这件事情的话该怎么办?假使有朝一日被穿着迷你裙式法式女仆装、头戴猫耳发箍的提可莉小姐当着面说「喵嗯」之类的话,我一定会从全身上下所有的孔窍喷出各式各样的东西,兴奋到失血而死吧。死因是被女仆萌死。
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什么解套的好办法呢?像是能够扭转当前局面,将刚刚的对话消弭于无形的秘密道具或是魔法道具呢……啊。
「对,对了,亚佐绘!信件,我有带妳的信过来喔丨」
「信?」
我费了十二万分力气才好不容易控制住因为过度动摇而不停微微颤抖的手,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用色沉静却颇有味道的柿子色信封袋。这完全是出自于提可莉小姐个人的兴趣。
「喔。那是提可莉小姐写的?」
「没错没错,据说是庆祝我痊愈的招待信呢。也不知道这类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亚佐绘坦然地接过提可莉小姐送来的招待信。
尽管她曾经说修格斯是许多众多魔术师畏惧的生物,不过就她而言,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芥蒂了。
因为这是我最在意的地方,所以我打从心底放心不少。
「真是个优秀的女仆小姐呢。对了,你的情况怎样?自那之后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跟之前不太一样?」
因为亚佐绘提问,我的手无意识地伸向了自己的左侧腹。尽管感受不到痛楚,外观也找不到任何触目惊心的伤口,所以光就外表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是,我跟亚佐绘都心知肚明。
装在里头的东西是数十亿年前统治地球之原住民们制造出来的万能生物提可莉小姐身体
的一部分。
「总觉得,之后都会觉得提可莉小姐好像随时都在我身边附近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
亚佐绘用一种「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的口吻耸了耸肩。
「透跟提可莉小姐不是已经正式订下主人与使魔的契约关系了吗?能够跟位于远处的使魔心意相通是理所当然的吧。」
「妳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种事情我压根儿没听说过。我向亚佐绘寻求进一步的说明。
「听好了?使魔与主人的契约是透过给予自己的血肉,与对方共享的前提下成立的。我在继承巴洛尔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事。当时提可莉小姐跟你同化,就代表你们已经透过正式的仪式订定契约了。没想到你竟然没有察觉这点耶。」
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我习惯环臂抱胸,将视线对向斜上方。
「可是,因为从初次见面时,提可莉小姐就已经口口声声喊我主人了,所以就算妳说现在才正式结为主仆,我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就是了。我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只是个叫普通的人类,因此妳说我有使魔,我也觉得很……」
「很普通的人类,是吗?」
我并没有听见亚佐绘那小声的呢喃。
「也好,或许是这样吧。透的身体目前约有三分之一是由提可莉小姐的原型细胞构成的。与其说主人跟使魔,或许更像是被使魔以下犯上的奴仆呢。」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不过,一想到我的身体里面有提可莉小姐,这的确会让人有种类似难为情的感受啦。这么说来,重新构成我内臓的提可莉小姐细胞也会一直保有原本属于她的记忆吗?」
「因为修格斯的细胞也能够像脑细胞一样储存记忆,所以对她们来说,将人类的意识覆盖过去应该像吃饭一样简单才对,不过她并不想这么做吧。我是在猜,恐怕会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被透的记忆覆盖过去,而后原本属于提可莉小姐的心就会以『透对提可莉小姐的回忆』这样的形式渐渐同化吧。」
我想起在我的意识恢复前,留在我体内的提可莉小姐说过的话。她们说会融入我的身体和我的身体合而为一,继续侍奉着我。
可是我会觉得提可莉小姐就在我身边的理由,感觉并不仅仅是我的体内有提可莉小姐这么单纯而已。
「……差不多该走了。妳愿意接受招待对吧?提可莉小姐也有说,想找个机会跟亚佐绘说一下话呢,而且光是想有访客上门,就会兴奋到坐立难安呢。」
「好好好,我明白了。就请你代我转告她说,小女子必定上府叨扰吧。真是的,不管是主人、使魔都是一个样,都是万中选一的滥好人呢。」
「没办法啊,提可莉小姐嘛。」
「别傻了,其中也有包含你在内好吗?」
亚佐绘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啊哈哈哈,或许是这样吧。也请妳代我向巴洛尔问个安,请务必一起来庆祝我恢复健康。我会帮牠准备很多猫罐头的。」
就这样经过一阵子笑闹后,我离开了那里。好险她没有再提到猫耳女仆的事情呢。
因为注意力全部被转移到那里,所以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发现,亚佐绘目送我离开时似乎在挂心着什么事情的表情。
透在说完他想说的话后就离开了。
无论在数天前徘徊在死亡边缘还是差点被身为同班同学的我杀害不对,实际上已经被杀过次,他似乎已经把这些事情消化得干二净了。
「可是……那家伙,他真的明白吗?」
「妳是指修格斯的事情,对吧?」
原本应该缩在我影子里面的巴洛尔曾几何时跑到了我的脚边伸懒腰。尽管他刚刚直保持沉默,直到现在才开口,这或许是他有他的想法,不过其实就连身为主人的我也常常搞不懂这只黑猫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错,透的使魇是修格斯。不光是人类,牠甚至还是被异形们奉为神明崇拜的高次元怪物;也可以说,牠是足以和拥有超过现今人类科技水平之外星人抗衡的最强万能生物。」
「说到底,那个小鬼真的明白了吗?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寄宿在自己的身髅里面。那可是远远超越人类负荷的强大力量喔。」
「他最好是会明白啦,不可能不可能。光是能把修格斯当成使魔差遣就已经很不得了到会让我忍不住动了邪念跟他说『拜托分点给我』了呢。组织自然包含在在内,而且还有世界各地默默持绩扩张势力版图的各种邪神组织。要是住在阿卡汉的正义英雄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吧。」
「不过,这个小鬼定会天不怕地不怕地决定这样跟修格斯起生活下去吧。」
我也认同巴洛尔的看法。
不过,在得知两人关系的现在,我不会想要阻止他这样做。但愿心怀邪念之徒永远别知道他
们的存在,让他们两个人直相依为命下去。
「不过,也没办法就是了。毕竟这件事情我难辞其咎,身为大姐姐,今后还得给他各式各样的建言才行,免得被些危险人士发现了。」
「喔?妳打算跟他坦诚自己晚读一个学年的事情吗?这也别有乐趣呢。」
「才没有比较晚!话说回来,这次的事件啊,就是由登场角色的热闹喜剧开场,接着在他们身上发生一些小事件,最后以美好的结局收尾。该怎么说,这真是王道到不能再王道的情境喜剧黄金模式呢。」
「可是,如果那名少年就此死去的话,只会是一出因为脱线魔术师疏忽而直接走向最坏结局的无可救药烂戏罢了。」
我差点在默不作声的情况下去敲巴洛尔的头了。没错,其实我已经敲下去了,不过可恶的巴洛尔却很快地向后一跃避开,发出了像是猫的「喵嗯」一声。这个可恶的魔物。
「又没关系,最后圆满的话,过程怎么样就不重要啦。」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大大有愧于人的话,我也想尽一份心力,好让那两个人今后也能够维持
「圆满」状态,继续平安渡日。
「嗯嗯,亚佐绘有接过招待信了……不了不了,妳犯不着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啦,应该真的会来才对。」
〈不知道亚佐绘小姐会不会中意我们煮的菜呢?〕
「这点就不用担心了。不是有一直跟妳说吗?提可莉小姐烧的菜堪称一绝呢。连平常总是到处挟别人便当菜色的班上同学也都吃得赞不绝口呢。」
(除了亚佐绘小姐外,下次还想招待主人的其他朋友来呢。〕
「有机会的话啦。那么,就在商店街会合啰。」
(好〜的!)
从移动电话中传来了提可莉小姐的回答。
因为那件事情的关系,提可莉小姐也有反省说「用自己以前生活时的基准来判断现代事物是一件很没有危机意识的事情」了。她认为是因为「自己对宇宙外来侵略者、魔术性质力量习以为常」的关系让我碰到这次的危险,所以在冰箱上面贴了「以前的常识,现在的怪事」的便笺,好作为自我警惕之用。
除此之外,也有在我跟提可莉小姐之间追加新的规范。
「其五、一旦上完课,我——即新井泽透,就一定要打给提可莉小姐的移动电话!」
用这样的方法联络后,我们会在放学时行经的商店街会合。
有时候我会因为管理员会或是校内活动的关系比较晚回家,而提可莉小姐那边也必须要处理
家务。
尽管有时候会碰上「两个人行程搭不太起来」的日子,不过只要有在商店街会合的话,我们总是一起思考晚餐的菜色、一起买东西,或是在咖啡厅里面稍事休息,并聊一天发生的事情等等。提可莉小姐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口沫横飞地讲述着当天的所见所闻,或是向我询问她不懂的地方。
「想追求平凡生活」,我的这个想法至今没有任何变化。即便如此,我仍然跟提可莉小姐并肩齐步度过每一天。什么是普通,什么又是平凡?那就要看努力度过每一天生活的人们怎么看了。而我呢能够跟提可莉小姐一起度过的时光,就是我日常生活的一环。所有的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主人〜」
提可莉小姐正站在商店街入口向我挥手,而商店街的人也对这样的我们露出笑容。有女仆小姐跟当地高中生走在一起,这样的画面似乎也慢慢成了和谐的街景,融入了商店街的日常生活当中了呢。
「提可莉小〜姐」
于是,我向我的全新日常生活挥了挥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