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将近晚上十点钟。
弥生只用五分钟就调查出必要的情报,并且立刻向红香报告,真九郎随后坐上红香的车朝目的地出发,夜晚的道路有些塞车,但是红香只是轻快地转动方向盘就轻松摆脱车阵,并且踏着油门加速急驶。真九郎一边感受到低吼的引擎声与加速感,一边环顾车内四周,这辆跑车是由红香认识的专家设计,然后再交给熟识的工厂制造,费用也跟普通高级轿车天差地远,流线型的漆黑车身拥有防弹功能,速度表上也安装高达时速四百公里的刻度,车内的空调设备当然也很完美,随时都在过滤香菸产生的烟雾。
「身体的状况怎么样?」
「还好。」
沉重的身体已经半瘫在椅子上,真九郎却还是如此回答红香。真九郎的手掌和头上插着许多针,这都是真九郎自己插的,虽然身上的伤已经接受山浦的治疗,但是仍然必须静养,由于接下来就要深入敌境,因此真九郎只能勉强尽快让身体恢复。在崩月家学到的技巧中不只有杀人的手段,另外还包括治疗的方法,例如把针刺入促进新阵代谢的穴道,等候一段时间就能逐渐恢复,纵使这种做法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可是只要能撑到和紫见面就好。
根据弥生的报告,警方和媒体都完全没有动静,之前龙士说的话只是用来引诱真九郎慌张不已的慌言。其实考虑到「里之院」的特殊性质,本来就不可能会动用警方和媒体,虽然当时真九郎并不知道内情,但是自己竟然在瞬间怀疑红香是绑匪,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丢脸。
真九郎拿起瓶装矿泉水润喉,并且在专心回复伤势的时候发现一件事。
「对了,弥生小姐呢?」
刚才向红香报告时还在,但是现在却已经不见踪影,本来以为她也会一起搭车,可是这辆车只有两个座位,平常她坐的位子已经让给真九郎了。
红香则是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觉得呢?」
「呃」
「应该就在附近吧?只要我叫她就会出来,要叫她吗?」
「不、不用了。」
如果她突然从车顶跳下来,这对心脏不太好。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忍者大概都是这样吧?」
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真九郎很尊敬红香,但是她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也很多。
就好比这件事情。
「请问您当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你指哪方面?」
「就是委托我保护紫的事,您真的认为一切都会那么顺利吗?」
「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失误过,不过恋爱就很难说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所以我先叫紫把你当成佣人,再编个假装有人要取她性命的故事,我可是费尽功夫」
「听起来好像是很随便的计划。」
「没办法,这种事情还能做什么计划,只好看状况临机应变,实际上也成功罗。」
「就算真的照着计划进行,之后打算怎么处理呢?」
「就把紫送回『里之院』。」
「这」
「恋爱并不一定都会迎向圆满的结局,没有结果的恋爱也是恋爱。」
「」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我没有玩弄你们感情的意思,只是结果变成现在这样而已,连我自己都很伤脑筋该怎么做。假如你们希望的话,我打算帮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想到晚了一步,这点是我失策,抱歉。」
「算了。」
真九郎有种被红香欺骗的感觉。
但是不知为何,竟然不会感到生气。
真九郎只要回想起和紫一起生活的日子,就会冒出原谅所有事情的想法。
「按理来说,我应该要生气才对,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无法生气的原因。」
「不过,你的表情变得很有男人的样子罗。」
红香则是用调侃的语气回应。
真九郎心想:或许红香早就发觉自己心中的阴影。
难道她是考虑到这点,才努力凑合我跟紫吗?
这是红香从未失误的直觉做出的判断吗?
红香只要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就能将前方的车逐一甩到后面。
真九郎一边呆滞地看着被超过的车,一边问道:
「红香小姐,您是怎么知道『里之院』这个地方的呢?」
「因为工作。」
「哪种工作?」
「问过头就称不上专业罗。」
「也对。」
于是,真九郎就默默地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红香则是在菸灰缸里捻熄香菸,叼上新的香菸后开口。
「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不是局外人了。」
红香踩下油门加快车子的速度,接着继续述说:
「以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在九凤院家里做过事。那时的工作之一就是负责『里之院』的警备,这也是只有女人才能做的工作。」
「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紫的母亲?」
「没错。」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是个好女人,好到让我真的很想带她出来,给全世界的男人仔细瞧瞧,她在那种地方渡过一生实在太可惜了。」
红香眯起眼,并且点着嘴上的香菸。
「不过,可能也只有『里之院』才能培养出那样的女人吧」
「那里真的这么完美吗?」
虽然真九郎不认为如此,但是红香的想法却有些许差别。
「那里算是一种乐园。」
「乐园?」
「你认为在独裁国家生活的人民比较幸福,还是在民主国家生活的人民比较幸福?」
「当然是民主国家比较自由」
「很难讲,自由并不一定会对社会带来好处。你看看现在这个国家,一般的普通百姓都可以简单地取得情报,只要有心的话,任何人都能买到枪械、都有办法制作炸弹或是毒品,也可以学到杀人的方法,这些真的有必要吗?能够得到所有想知道的知识,想要的物品都能设法弄到手,这样真的好吗?有些知识和物品根本不需要让人获得吧?相反地,孤陋寡闻或是难以入手说不定还比较幸福。我并不是肯定独裁国家或是『里之院』的做法,只不过,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思考。」
大家都崇尚自由的现代社会,可是,现实总是怀有「当人民越自由,犯罪也会随着增加」的矛盾。
当人们追求自由时,往往会侵犯到别人的自由。
「只要观看电视,『里之院』的女人也能够得知这个社会有多么丑陋混乱,她们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和那些事情毫无关系,也很明白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个和平安稳的场所。只要不加以反抗,男人就会善待女人,自己也拥有为了家族生育后代的人生价值,如果能够习惯那种生活,那里就算是乐园。」
「紫也这么认为吗?」
「这要问本人。」
没错,就是为了如此才要找紫。
红香往车前窗吐出一口烟,就像要吹掉夜晚的黑暗似地。
「不过,我的确觉得她和其他人有点不同。我相隔那么多年才潜入『里之院』,那边却完全没有改变,里面的女人还是过着和平到让人恶心的日子。只有她不一样,看起来有点无聊,可是那种无聊又跟小孩没有玩具可玩的表情有点差别,而是希望能得到更有意义事物的表情。当我直接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就回答我那个愿望,看来她的妈妈曾经教过她恋爱的含意,她就一知半解地全部记起来了。真是的,小孩子实在是」
「红香小姐,你讨厌小孩吗?」
「讨厌的话,我就不会生小孩了。」
红香讲出这句话时,真九郎又想起她已经为人母的事,一时之间有点尴尬,只好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
当母亲的友人出现在眼前时,紫为什么不想离开「里之院」呢?
逃避讨厌的事情毫无意义,就算逃走,它也不会消失。
紫之前说的这段话,难道就是意指自己的人生以及身为九凤院家女人的宿命吗?
她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赔在九凤院家的制度上吗?
或者是
当车子驶进大厦区时,真九郎就把针拔掉并且摇下车窗,吹进来的风冰寒刺骨,不过他还是紧盯着目的地的大厦,这个地方是财政界经常用来开会的场所,据说外国的政治人物和王族也常常来访,号称国内屈指可数的最高级旅馆欧布隆。
紫好像就在这里。
红香漂亮地把车驶进停车场并且关掉引擎,真九郎就随着红香下车,并且抬头望向前面的大楼。这栋建筑物耸立在夜空下,高达三十五层,连屋顶都设有直升机的停机坪,近看简直让人有种压迫感。
「弥生。」
当红香一喊,弥生就在刚才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倏然出现。
真九郎突然吓了一跳,已经习惯的红香却只淡淡问道:
「是这里吧?」
「是的。」
紫并没有被带回「里之院」。弥生追寻龙士的踪迹,发现他们经过数家餐厅和高级服饰店之后,最后来到这里。
「为什么不回『里之院』,而是带来旅馆呢?」
「因为他是变态。」
「什么?」
「九凤院家的次男叫做龙士,是个十三岁就跳级从大学毕业的天才,不但眉清目秀,还在国外的社交界中拥有极高的评价这些却都只是表面,私底下完全判若两人。实际上他是个喜欢奸淫幼童的变态,靠着金钱的力量为所欲为,受害的家属也因为害怕九凤院家的势力只能敢怒不敢言,相反地,漠视反而能得到大量的金钱。警察当然也不会插手,支配这个世界的唯一规则就是力量,强者即胜者,强者就是赢家,也就是说正义和伦理只能在字典里找到。」
「请等一下,难道他想把紫」
「他应该想要强暴紫吧。」
红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难怪我觉得很可疑,因为他居然会雇请格斗专家。如果是『里之院』惹出麻烦,只要找近卫队处理就好,我也一起注意那边的动静,毕竟最好避免和近卫队干部阶级的人交手,可是干部却完全没有动静,有动作的只有近卫队里龙士能自由指挥的下层士兵。也就是说,他想要瞒着当家趁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之所以特地带来高级旅馆,大概是想对亲妹妹表示最基本的诚意吧」
「里之院」中也有规定,不能对尚未初潮的女子出手,因为女人是珍贵的财产,必须让她们尽可能生育后代,所以严禁为了满足私人性欲而滥用。
根据红香的调查,龙士对紫非常执着,常常三天两头就跑到「里之院」,还经常赠送充满少女风格的洋装给紫,事情当然并非如此单纯,从紫首次见到龙士时的惊恐害怕模样判断,她平常必定遭受相当粗暴的对待,大概是龙士把碍于规定而无法侵犯紫的闷气用这种方式发泄吧?所以现在正是好机会,抢回遭到诱拐的妹妹并且在回到「里之院」前,龙士终于可以一偿宿愿满足自己的欲望,反正紫不会吭声,因为她已经承诺以完全服从龙士为条件,交换拯救真九郎的性命。
真九郎不禁回想起紫以前被敲头时说过的话。
「痛」和「可怕」不是一起出现的吗?
原来是和被龙士殴打时的痛楚做比较。
对妹妹施加暴力,将疼痛与恐怖深植于她的内心,并且藉此使她屈服的兄长。
紫竟然被这种男人抢走。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好好保护紫,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而应该保护紫的自己反而被她所救,紫现在甚至即将牺牲自己不,说不定已经遭到毒手了。
还来得及吗?紫还愿意面对我吗?
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搞不好只是毫无意义的挣扎而已。
「我告诉你一个道理。」
红香就像察觉真九郎心中的迷惑似地说道:
「人生中有无数的选择,不过却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你只要在选择后让它变成正确的就好。」
「就是积极向前看吗?」
「不然,后面还有值得回顾的东西吗?」
真九郎也在心中完全同意这种想法。
悔恨过去毫无意义,恐惧未来也没有用。
自己现在一定要向前迈进。
于是,真九郎和红香迈步走向旅馆的正门口。
肩上披着风衣的红香走在前头,真九郎随后而行,弥生则是再度消失踪影,不过真九郎已经不去在意弥生,他侧眼瞄着门口恭敬行礼的服务生,并且通过旋转门进入大厅,华丽的美术吊灯挂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地板铺着高级地毯,柱子是大理石制成,墙上则有精致的壁画,各种装饰将大厅洒上柔和的色调,看来能进到此处的人非富即贵,平常的真九郎应该连踏进这个空间都会犹豫不已,然而现在的真九郎却毫不在意这点小事。
红香停下脚步,确认柜台所在位置后又继续前进。
「嗯,就用不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方法解决吧。」
虽然大厅内清楚地挂着禁烟的牌子,但是红香完全视而不见,嘴上仍然叼着香菸,还拿ZIPPO打火机点燃香菸,却没有任何服务生上前劝阻,反而全都用忘我的眼神望着她,其他客人也都忘记自己原先想做的事而看着红香。
不禁惹人注目的艳丽、自信满满的步伐以及压倒所有人的眼神。
虽然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总之她是个既美丽又高傲的女性。
这就是现场所有人对红香的感想。
对四周反应视若无睹的红香走到柜台前,以轻松的语调开口询问。
「我想问一些事情。」
即使被红香那充满威严的态度以及耀眼夺目的相貌深深吸引,资深的服务员仍然冷静地点头。
「好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呢?」
「九凤院龙士住在几楼的哪间房间?」
不愧是一流旅馆的服务员。
内心的慌张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以制式的对话应对。
「非常抱歉,请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站在后面的真九郎也能接受这个答案,毕竟九凤院家是重要的客人,想必不可能轻易吐露,拥有如此规模的旅馆绝对会对客人的隐私彻底保密。
真九郎只好压下焦急的情绪,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发现各个角落都配置许多穿黑西装的男子,不但人数不少,而且怀里都藏有枪械,从他们的站姿判断,他们应该曾经受过军队或警校的训练,并不像旅馆雇用的民间保安人员;如果是民间的保安人员,理应无法佩带手枪,由此推测,他们应该就是传闻中的近卫队吧?根据红香所说,近卫队的干部阶级并不会携带枪械,因为他们拥有特殊的思维,认为真正的强者根本不需要使用远距离攻击武器,换句话说,现在出现在旅馆中的全部是近卫队里低层的士兵。另外,由于红香华丽的模样极容易引人注目,所以应该有人已经向上通报了吧?虽然不致于分配真九郎和红香的照片加以警戒,但是现场还是弥漫着遇到可疑人物便立刻加以排除的气氛。
依照弥生的情报再加上近卫队的出现,几乎可以确定紫和龙士就在这间旅馆里。
看向墙壁的指示牌,楼上设有餐厅和酒吧等等设备,所以就算非住宿的客人在楼层间出入应该也很正常。
所以先到楼上,然后再
真九郎的思考马上被红香接下来的举动打断。
红香从怀里拔出手枪,那是义大利制的贝瑞塔M93R。
柜台服务生和真九郎同时脸色大变,而红香则是朝天花板开枪,周遭随即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天花板垂吊的巨大美术吊灯缓缓掉落并且撞击到地面,就在冲击力道让地板剧烈晃动的片刻后,大厅内的所有客人才发出怒吼与尖叫,美术吊灯的碎片到处飞散,服务生只能慌张地乱窜,客人则是争先恐后逃出大厅。
「红、红香小姐!你不是说别给其他客人添麻烦吗」
「趴下!」
真九郎马上依照指示抱着头卧倒,因为他知道红香接下来准备采取的行动。
配置在各个角落的黑西装男子一齐展开行动,他们推开涌向出口的客人们,并且举枪对准红香要求她弃械投降。
红香则是嗤之以鼻。
「近卫队的素质也变差罗!在这种时候,应该要当场射杀吧!」
她的脸上浮现出不可一世的微笑,并且解放右手的凶器,两名黑西装男子瞬间应声倒地,其余的人则开始反击,黑西装男子们的枪声非常单调且机械式,然而红香的枪声就有如她的性格般粗暴,仿佛野兽扑杀猎物一般,黑西装男子在她的枪下无一幸免,四周弹落的弹壳将地毯烧成焦黑,真九郎则是一面拨开弹壳,一面深深地被红香的英姿震慑。红香站在柜台前闻风不动,只见她用左手拿着风衣,以斗牛士玩弄斗牛的姿势华丽翻动,把射向身体的子弹尽数挡下,这件使用防弹纤维制造的风衣,让子弹无法对她造成半点擦伤。
「真九郎!捂住耳朵!」
真九郎心想不需要做到这么夸张吧!但还是赶紧用手捂住耳朵。此时红香已经将手榴弹扔向大理石柱后的黑西装男子,轰隆的爆炸声与爆风瞬间席卷整个大厅,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后,还站着的人只剩三个,也就是真九郎、红香以及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来不及逃走的柜台服务生。
红香环视大厅,顺手将风衣翻转披回肩上,她发现自己叼在嘴边的菸灰太长后,就向吓得脸色惨白的服务生说:
「菸灰缸。」
「好、好的请用」
服务生从口袋拿出私人携带的菸灰缸,并且以红香专属仆人的态度双手捧高。
红香在上面弹落菸灰后,又再次提出刚才的问题。
「九凤院龙士住在哪间房间?」
指示服务生遵守规范的经理早就率先逃走,其他服务生也都一哄而散,仅存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服从红香,他认为如果不乖乖照做的话,这间旅馆一定会被这个女人打烂。
「刚才实在非常抱歉马上为您回答」
九凤院龙士的房间在最上层的总统套房。
服务生连房间的备用钥匙都一并交给红香。
「谢罗。」
红香拿起钥匙,并且塞几张钞票到服务生的口袋当作小费,然后就转身离开柜台。这时候,旅馆外面开始传来众多警车的警铃声,若是一般普通老百姓报警,警察通常要多花数倍的时间才肯出动,显然警察对这间旅馆特别礼遇。
「红香小姐,我们不就变成恐怖分子」
「又没有死人。」
红香对真九郎的抗议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些黑西装男子的确都只有肩膀或脚中弹,虽然呻吟声四起,不过似乎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以冷静的技术与反射神经瞄准射击,真不愧是柔泽红香。
红香把钥匙拿给真九郎,一边换弹匣一边说。
「我会在这里挡住小罗喽,警察那边嗯,晚点再找《圆堂》处理,楼上的事就交给你罗!你如果被打死,我会记得替你收尸的。」
真九郎点点头后便走向电梯,此时背后又传来阵阵枪声,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反而迈步走进敞开的电梯。
目的地是三十五楼,真九郎在低沉的机械转动声与飘浮感中深吸一口气,并且在手脚上轻轻施力,这个动作也传出少许疼痛,却有一股力量正在带动身体。
电梯升到三十四楼就停下动作,不过当真九郎把钥匙插进开关按钮下的钥匙孔一转,电梯又再度运转爬升到三十五楼,当门一开启,眼前已经是房间的一部分,这间位于旅馆最高层的总统套房占用整层的空间,当中的摆设与家俱比楼下大厅更加高级,四周一片宁静无声,还有数道通往其它房间的门,但是视线内却没有半个人影,看来楼下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到此处。
真九郎缓缓地踩着地毯前进,并且闭上眼睛寻找人的气息。对不成熟的真九郎来说,其实这种方法的精确度根本不够,更何况现在身体的状况又比平常差,不过他还是发现正确的房间。
于是,他推开选中的门。
眼前的房间是寝室,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有张附有棚顶的大床,周围还有数组桌椅,一面墙壁则是落地玻璃窗,周围高楼大厦的明亮灯光清晰可见,而龙士正上半身赤裸地站在玻璃窗旁,并且用单手端着酒杯。
「哦,终于来罗。」
即使见到真九郎,龙士却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
只露出就像在自己预期中的从容不迫态度。
「没想到,你还真的跑来」
「紫在哪里?」
龙士没有回答,他啜饮一口酒后,嘴角露出微笑。
真九郎突然感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凭着直觉向旁边一闪,钢铁手臂以数公分的距离擦身而过,真九郎以顺着扑来的风压纵身跳开。
一名穿着夏威夷衬衫的黑人躲在门后,就是龙士称为《铁腕》的巨汉。
「小鬼,我早就知道你会过来,既然你住在五月雨庄,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铁腕》反手把房门关上,并且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的笑容。
真九郎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向后退。
「紫在哪里?」
「这里。」
真九郎朝龙士的声音望去,只见紫正躺在大床上,她和初次相遇时一样穿着洋装,身上戴着许多漂亮的饰品,宛如出现在童话里的公主,但是她的双手却被手铐锁在床上,空洞的眼神就像失去魂魄似地,或者该说是放弃一切希望的眼神。
「紫!」
听到真九郎的声音后,紫的身体突然一抖,并且缓缓转头。
她看到真九郎后不禁睁大眼睛。
「为什么」
就在真九郎正想回答时,《铁腕》巨大的躯体就仿佛墙壁似地挡在面前。
「滚开!」
真九郎把外套扔到《铁腕》的脸上,趁他看不清楚时往胯下用力踢出一脚,却毫无效果,接着真九郎又朝着他的肚子连续挥拳,不过《铁腕》还是闻风不动。
「可恶!」
真九郎对着《铁腕》的胸口举起右拳使出浑身力量攻击,不过有如厚铅板的肌肉却把冲击力道完全吸收,威力完全无法传进内脏。
「你满意了吗?」
《铁腕》把真九郎的外套扯成碎片,仿佛职业摔角手戏弄小孩似地随手一挥,真九郎立刻抬起双手防御,但是身体还是被打到空中并且在地上翻滚,即使撞倒桌椅仍然无法停止滚动,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动作。真九郎感到双手发麻,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单纯。
基本能力根本天差地远,这就是专业的格斗专家,不论利用技能、药物或机械,完全以战斗为目的强化肉体,原本真九郎认为只要身体恢复力气,然后攻其不意的话,或许还能勉强抗衡,显然这个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胜算。
《铁腕》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向龙士请示。
「少爷,这次可以宰掉他吗?」
「先等等。」
龙士挥了挥手,他先把酒喝干后,再把杯子放到椅子上。
「嗯~~你的名字叫做随便啦,我忘记了。那个把下面搞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是你的同伙吗?」
显然他已经接到楼下大厅待命的近卫队的联络了。
龙士应该就是站在窗边观看警车聚集的样子吧?
于是真九郎回答:
「虽然是同伴没错,但是那不重要。」
「不重要?」
「现在是我和紫的问题。」
「你和紫的问题?什么意思?」
「我是来找紫的。」
「你的脑袋有问题吗?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所以我才讨厌愚蠢的平民,真是蠢到不行。《铁腕》,赏他几拳吧。」
紫想要从床上挣扎起身,但是双手被手铐锁着,因此只能对兄长大喊:
「龙士哥哥,你答应过我放过真九郎的!」
「喔~~妹妹终于恢复精神罗,果然还是要这样才好,否则你都像娃娃一样,抱起来也没意思,还是玩弄活蹦乱跳的你比较有趣,把臭屁的你玩到求饶才有成就感,幸好我有听《铁腕》的建议等这个小子过来。」
龙士走近床边并且将手伸向紫,紫则是拼命摆动手脚,却只能让手铐上的锁链发出阵阵声响,还是无法逃走,紫只能在龙士玩弄自己的动作中发出哀求:
「求求你,龙士哥哥!不要再对真九郎」
「没办法,是对方自己找上门来,九凤院家的作风就是把对抗自己的敌人全部铲除。如果你还是不满足的话,干脆就由你劝他吧。」
龙士抓住紫的头发,并且把她的脸拉向真九郎。
紫先闭上眼睛,经过数秒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恢复原有的平静。
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控制全部的感情,强韧的精神力实在令人惊叹。
「够了,真九郎,不要再管我了。」
「真的吗?」
真九郎一边警戒《铁腕》的举动,一边盯着紫问道:
「紫,这样真的好吗?」
她的眼里并没有以往直率的眼神,她还在犹豫吗?
「我是九凤院家的女人,所以为九凤院家而活是理所当然的」
「那些规则都不重要,我已经知道九凤院家的规则还有『里之院』的事,不过我并不在意那些东西,我只想问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我真正的?」
「你如果真的想回『里之院』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继续紧追不舍,我会接受事实,然后从此消失。不过,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如果你真正的想法不是这样,那就把它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
紫的表情变得不像刚才那么坚强,她垂下眼帘,仿佛无法承受真九郎的视线。
龙士见到妹妹的模样,便嫉妒地啧了一声。
「喂,你是白痴吗?九凤院家的女人都是为了九凤院家的男人而活,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她自己也知道,而且也接受这个命运,所以她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龙士似乎为了证明这点而把紫的手铐打开。
即使解开束缚,紫也没有逃开,她无法逃开,因为看不见的束缚仍然紧紧地绑住她。
「你看,她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是我的人了。」
龙士就像是在玩弄喜欢的人偶般,把紫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而紫则是任由龙士抚摸身体,完全没有抵抗,她只能咬紧嘴唇忍受无比的痛苦,将身体交给兄长任意玩弄。
龙士心情愉悦地朝真九郎挥了挥手。
「你可以滚罗,我原谅你,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
「闭嘴!人渣!」
「什么?」
「我在和紫说话,跟你没关系,滚一边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
「不准你再碰紫,你再碰她一次,我就把你的牙齿全部打断。」
生为九凤院家次男的龙士应该从来没受过此种污辱吧?
因此龙士眨了眨眼,立刻尖声吼叫:
「《铁腕》,把这个无礼的家伙轰出去!」
《铁腕》点点头,真九郎随即摆出架势准备迎击,然而,就在他发觉自己的脚又开始发抖的瞬间,又重又硬的铁块就「碰」地撞中真九郎的肚子。
「咳!」
这股有如让内脏从口中喷出的剧痛与冲击使真九郎全身痉挛,当他往前倾倒时,后脑勺又接下一道重击,这已经超越殴打的程度,简直就是类似用铁槌狠狠重敲的攻击。真九郎只能一边痛苦地忍下有如头盖骨被打凹的痛楚,一边朝地面倒下,随后背部又被《铁腕》用脚踏住,巨大身躯的重量把真九郎的脊椎骨压得咯咯作响。
「小鬼,你锻炼身体的方法还真有意思,不论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或是忍耐力,看来底子打得不错。只可惜最重要的引擎太过脆弱,所以平衡度还是太差。」
《铁腕》在脚上施力,真九郎差点因背骨被压迫的痛苦叫出声,不过他还是把叫声硬生生吞回肚里。
因为他和紫四眼相对,那张幼小的脸露出即将嚎啕大哭的表情,自己竟然害她如此难过,真九郎只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真、真九郎!」
龙士把想冲向真九郎的紫从背后一把抱住,然后下令:
「先放开他,《铁腕》。」
《铁腕》提起脚,如释重负的真九郎便以倒地的姿势确认身体的状况,光是呼吸就会全身刺痛,身体还能撑多久呢?
「龙士哥哥,请不要再打他了!真九郎真九郎会死掉的」
「抱歉,我亲爱的妹妹,我只是有点生气而已。我会遵守约定的,只要你答应当我的女人,我就放过这个小子。」
龙士一边抚摸紫小小的身体,脸上一边露出猬亵的笑容。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想得到你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的眼睛、声音、小手、小脚、耳朵、皮肤、头发、舌头、牙齿、指甲、味道甚至体温,所以我决定要让这些都变成我的东西,虽然我曾经玩过无数小女生,但还是不行,一定要你才可以,不强暴你的话,就没办法满足我的冲动。」
虽然真九郎的半张脸埋在地毯中,可是这番话仍然传进耳里,原来紫在「里之院」随时都会受到这个变态兄长的威胁吗?在九凤院家中,女性必须服从男性,不管有任何理由都绝对不准反抗。尚未初潮的紫到目前为止,都以发育还没完成为理由躲避龙士的魔掌,不过这个藉口会随着时间消失,自己迟早会被兄长侵犯,而且是任其所为地侵犯,所以她才对恋爱抱持憧憬,才会很想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美丽的感情吧?
龙士抓住紫的下巴,缓缓地舔着她的脸颊。
「我就是喜欢你的反抗个性,这样在你身上花费的许多苦心才有价值。我一定要把你变成陶醉在服从我的感觉里的女人,然后再替我生小孩,我要超越老哥当上当家。」
紫不发一语,只能任凭小小的肩膀就像忍耐厌恶感似地微微颤抖,膝盖上的手也紧紧握拳,她的模样似乎也刺激到龙士的欲望,使龙士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伸手抚摸着紫的大腿并且摸进裙子里,紫则是下意识地夹紧双腿,但是龙士在她的耳边威胁:
「你还在反抗我,这样好吗?那个小子会死掉喔!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让那个小子活着回去。」
看紫慢慢放松双腿,龙士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加猬亵。
「很好,你只要像现在这么乖,我就会让你很舒服」
龙士只说到一半就停下话语。
因为他看见真九郎正在扶着桌子撑起身体。
「我叫你不准再碰紫,人渣」
呼吸还没调整完成,脚步也站不稳,手上甚至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全身上下都在抗议,警告真九郎不要再动了。
通通不要吵,现在必须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才行。
「放开你的脏手」
「这么拼命喔~~」
龙士露出不悦的表情。
「好不容易气氛不错,别捣蛋。《铁腕》,赏这个罗唆的家伙一拳。」
真九郎还来不及闪躲,钢铁的拳就立刻落在脸上,连真九郎都对自己还能保持意识一事感到不可思议。真九郎飞出去撞上背后的墙壁,并且摇摇晃晃地跪在地板上,全身传出剧烈的疼痛,眼泪也差点流出来,不过现在他才没空管那些事。
「紫,回答我。」
嘴巴擅自开始说话。
「你觉得我会输吗?」
何必这么逞强,干么这么硬撑。
没想到自己的嘴里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即使心中感到惊讶万分,真九郎还是继续说:
「你觉得,我会输给这个穿夏威夷衬衫的大块头吗?」
此时双脚仍然抖个不停,自己还是一样软弱无能。
真九郎用双手抓住膝盖,并且注入几乎能够捏碎骨头的力道等待紫的回答。
紫睁大眼睛看着真九郎,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不觉得」
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还相信我很强,真心相信我是很强的。
她居然还肯相信我。
「那么」
真九郎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就像红香一样。
「你就不用顾虑我,别担心,勇敢说出来。紫,这样真的好吗?」
紫紧咬着嘴唇,仿佛想要压下高亢激动的情绪,但是最后仍然无法克制自己,不禁从眼眸中滴落一滴泪珠。
「我不要。」
她终于将目前为止所累积的情绪瞬间全部释放。
「我根本不想要!我讨厌这种事、恨死这种事」
「臭小鬼!」
龙士抓住紫的胸口,以爆出血丝的眼睛盯着紫。
「你只要乖乖地成为我的玩具就好!」
「不要!」
「你想反抗我吗!」
「我最讨厌我最讨厌你了!」
「死小鬼!」
紫被龙士一拳打翻在床上。
就算因为疼痛和不甘心而让泪水与鼻水沾湿脸颊,但是紫仍然语带呜咽地道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救我真九郎」
「没问题。」
脚的颤抖瞬间停止。
一切迷惑都立刻烟消云散。
真九郎做出决定了。
我是个懦弱的人,就算心底仍然在这种时候怕得要命,也很想马上逃走,自己真的是个既懦弱又没用的人,可是
真九郎握紧拳头,两脚牢牢地站在地板上。
我要在她的面前变强。
至少在她的面前,红真九郎一定要变成一名强者。
真九郎的心中已经清楚地做下决定。
「紫,可以等我一下吗?」
紫抬起手背拭去泪水,并且点了点头。
真九郎则是露出让她安心的微笑。
「别担心,我马上解决他们。」
「解决?」
《铁腕》一边摸着下巴,一边以怀疑的眼神看着真九郎。
「小鬼,你的脑袋被打坏了吗?」
真九郎只以笑容回应,然后解开心里某个重大的封印。
夕乃的警告也在脑中响起。
对不起,夕乃姊姊,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
我想让她看到自己能做到的事。
「呜!」
骨头发出有如裂开般的剧痛,紧接着,某种东西从右肘的内侧皮肤刺穿而出,那是个滴着鲜血、看起来是个微泛光芒水晶的尖锐物体,并且产生有如热风般的能量传遍全身,体内有种血液全部更换的兴奋感以及细胞全部转化的欢愉感,而且不断涌出破坏的欲望。真九郎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脚,确定自己的目标。
敌者有二,救者为一,破坏之力尽在我手。
「来吧!《铁腕》!」
呼出体内无法容纳的能量般的炽热气息,真九郎握起拳头。
首先从这家伙开始。
「小鬼」
不愧是职业的格斗专家,《铁腕》立刻对真九郎的变化采取戒备,《铁腕》对右肘上突出的异物并没多问,只举起钢铁的拳头首度认真地摆出架势。
因为他明白,真九郎已经晋升到和自己相同的擂台了。
《铁腕》大吼道:
「我是录属于恶宇商会的《铁腕》丹尼尔布兰查!报上姓名!小鬼!」
「崩月流甲一种第二级战鬼,红真九郎!」
这是真九郎首次报出名号,也同时道出抵死不退让的意志。
两人同时前进,真九郎看到布兰查挥舞右腕的动作后,也同样扬起右腕。从正面而来的全力攻击吗?来得正好!对付钢铁的手臂,真九郎则用肉身迎击,随着两种不同的破风声响,两人的右腕在中间撞个正着,金属于肉身也在高速撞击下发出诡异的声响。床上的龙士发出惨叫,而紫则是睁大眼睛,数秒钟后,布兰查的右腕弹飞出去,他只能晃着巨大的身躯不断后退,真九郎的右腕上只有轻微的麻痹感而已,但是留在布兰查右腕上的东西却是败北的证明。看到自己钢铁的皮肤像巧克力般轻易碎裂,布兰查的表情不禁因惊讶而扭曲变形。
真九郎也看准时机发动攻势。
「来玩相扑吧!」
真九郎将双膝向前弯屈,用双拳抵住地板,然后一口气爆出累积的弹力,身体就如弹簧般正面撞向布兰查,加速与冲撞的力道让布兰查不禁冒出冷汗,鞋底在地毯上向后划出倒退数公尺的痕迹后才停下动作。
「小、小鬼,这个力量是!」
「你还满轻的嘛!」
真九郎估计布兰查的体重大约一百五十几公斤,但是对现在的真九郎却有如鹅毛般的轻微重量。
真九郎轻吸一口气
「嘿咻!」
张开右掌一推,布兰查巨大的躯体就以与地面水平的方向腾空飞起,并且撞破背后的落地窗,伴随着碎片摔向夜晚的街道。真九郎站在窗边数秒,看着他的身影在旅馆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坠落而去。
果然是职业的格斗专家,居然不发出惨叫,这样应该也不会死吧?
虽然做法有点蛮干,但是真九郎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妥善运用即将失控的力量,幸好这个方法也成功奏效。
崩月家传承的能力就是刚猛无比的力量,而产生力量的根源就在于右腕的角,崩月家的人都天生长有角,只要利用它的话,身体就可以发挥出非比寻常的能力,而真九郎右臂的角则是师傅法泉授予移植的角。承受如此强大的引擎动力,身体必须拥有足够的底子,这就是在崩月家接受严格修行的原因。
真九郎花费整整八年,才让身体接近崩月家的人。
「怪、怪物!」
龙士跳下床跑向门口,真九郎则是捡起脚边的玻璃碎片一扔,玻璃碎片立刻贯穿他的脚,龙士也应声倒下,真九郎走到龙士面前握起左拳,由下而上轻轻挥出一记上勾拳,龙士就从嘴里漏出碎裂的牙齿,身体撞到天花板后才掉到地上。
「嘎、嘎啊咳!」
龙士痛得四处打滚,而真九郎则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第一次挨揍吗?」
其实真九郎想把他和布兰查一样丢到窗外,不过毕竟他是紫的哥哥,所以只好控制在这点程度。
即使因恐怖而脸色铁青,龙士仍然张大没有牙齿的嘴巴怒骂:
「你、你完蛋了!蠢蛋!反抗九凤院家的人都要处死!」
这种人竟然和紫拥有相同血缘,真让人难以置信。
只有扭曲的家风才会教育出这样的人吧?
这么说,紫可以算是奇迹。
真九郎觉得继续理会龙士好像有点蠢,于是就看向紫,只见她也是感动万分地望着真九郎,当真九郎和紫不约而同正想开口说话时,破掉的窗户突然注入一道强烈的光与声音,那是螺旋桨的旋转声以及刺眼的探照灯。螺旋桨产生的风压把窗帘吹得高高扬起,真九郎见到玻璃碎片四处飞散,便立刻挡在紫的面前保护她的安全,仔细一瞧,原来有架直升机正停滞在空中。
增援已经来了吗?在真九郎眯起眼睛的视野中,有某个人影背对着探照灯纵身跳进房间,估算直升机与窗户的距离至少在十公尺以上,那个人影居然能跳这么远。当人影落地的同时,人影已经身形一闪来到真九郎面前一公尺,并且用手中的刀尖对准真九郎的眼前。
「别动。」
那个人穿着近卫队的黑色装扮,是个东洋风的年轻女子,她带有仿佛只用眼神就能斩杀对方般的锐利目光,头发则是编成一条几乎长达地面的三股辫,左腰还插着二把武士刀,她拔出另一把刀,把刀尖对着龙士。
「你也一样。」
「林倩心!你只是个近卫,居然敢拿刀子对着我!」
「主上驾临,肃静。」
没有携带手枪而使用双刀的她,就是红香说的近卫队干部阶级吗?虽然现在很想尽早带紫离开此地,但是连现在的真九郎也很难轻易对付从刀身中放出来的浓厚杀气,如果随便乱动,说不定会被斩断手脚,万一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带紫离开就等于不可能,因此真九郎一边盯着眼前的刀刃,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随即,他发现有人从楼顶的停机坪走下楼梯。
一个壮年的男子猛然推开门走进房间,不必等他自报姓名,真九郎就已经察觉此是九凤院莲丈。他身着一身和服、用单手持杖、脚穿木屐、嘴边与下巴蓄着胡子的威风面容,与其说是掌权者可是贵族,倒不如说是企图颠覆世界的革命家。这个拥有浓烈气质的男子正是九凤院财阀的总裁,也是表御三家的一角《九凤院》的当家。
控管现场以迎接主人的近卫队林倩心仍然用刀尖指着真九郎与龙士,一言不发地向莲丈行礼。
「刚回国就碰到这种情况,真是愚蠢至极。」
莲丈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环视室内,他的视线就像观看路边的石头般扫过真九郎,然后停在龙士身上。
「老、老爸,这个是」
「我知道来龙去脉,不用解释。」
龙士只好闭上嘴,在父亲面前低头不语。
如此爱说废话的人在父亲面前也只能乖乖顺从,绝对不可违抗当家的命令。
莲丈用手中的杖在地上叩了一下,这道尖锐的声响就像是对立足于大地的所有人下达命令似地,真九郎甚至觉得整个房间都随着晃动。
「龙士禁足,将紫送回『里之院』。」
这是九凤院莲丈做出的决定。
对于此种公务式的口吻,真九郎不禁愤怒得牙齿咯咯作响。
只有这样?
看到这种状况只有这样?
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准备强奸自己的女儿,却只有这样?
真九郎对莲丈毫无感情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对他丝毫不关心紫的态度相当生气。
「等一下!你是紫的爸爸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差点就被」
「住口!贱民,不准出声!」
林倩心的刀尖浅浅刺入真九郎的咽喉,喉头立刻流出些许鲜血,如果再继续多说话,她一定会当场刺穿真九郎的喉咙。
所以呢?那又如何?真九郎根本不在意。
在喉咙被刺穿前,看不惯的事情照样要说出来。
莲丈似乎感觉到真九郎的气势,这时才首次看向真九郎。好惊人的眼力,要不是自己右臂的角已经发动而让身体正处于战斗模式的话,平常被盯着几秒恐怕就会支撑不住了。真九郎只好在此种魄力的压迫下摒住呼吸,同时心想他和紫倒有几分相似,因为两人都拥有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事物的眼神。
「看你手上的角,是《崩月》家的小鬼吗?」
「我是」
「别说名字,我不想弄脏耳朵。」
莲丈再度用手杖叩响地板。
脚边不稳的感觉也向真九郎侵袭而来。
「你不是主犯,不过,伤害九凤院家的罪不可饶恕。」
莲丈用手杖指向地上并且命令真九郎。
「只要你当场跪下认错,我就饶过你的性命。」
见到真九郎闻风不动后,莲丈又用手杖敲向地板,尖锐的声响把龙士和紫都吓得缩成一团。
这就是九凤院莲丈绝对的权力。
根本不重要。
「我没有理由向你认错,完全没有。」
是紫一直支撑着自己。
自己在刚才就已经决定,在她面前一定要当个强者才行。
于是,真九郎用手拨开刺在咽喉上的刀。
「贱民!」
林倩心的双刀向真九郎露出利牙,真九郎侧身闪过闪耀的银光,但是肩膀的肉仍被削下一片,侧腹也受到重创,双刀立刻继续追击,真九郎随即扯下床铺的棚顶丢向林倩心,棚顶瞬间被斩成两半,真九郎则是趁着空档迅速飞奔到紫的身边,并且把她拥在怀里。
紫虽然对真九郎来到自己身边的举动喜不自胜,但是紫只用浅浅微笑表示后就没精神地闭上嘴巴,九凤院家完全遵奉男尊女卑的观念,即使在次男龙士面前,紫都不敢作出过度反抗的动作,更何况现在面对父亲莲丈,根本毫无发言权可言。
林倩心似乎误以为紫被抓住当作人质,因此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真九郎认为真的打起来,就算运气好,最多也只会两败俱伤而已,但是两败俱伤就无法保护紫,所以必须采取其它办法。
真九郎用手按住侧腹的伤口,深吸一口气放声说道:
「禀告九凤院家当家九凤院莲丈阁下!」
真九郎用力抱紧紫继续说道:
「诚心希望您能听听令千金九凤院紫的请求!」
接着他小声地催促紫。
「快说吧,把你想要做的事情说出来。」
「可、可是」
「不用怕。」
真九郎对犹豫的紫露出微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于是紫点点头。
她一边忍受莲丈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
「爸、爸爸」
紫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在莲丈面前诉说自己的愿望。
「我、我我想离开『里之院』」
微张的声音传进莲丈的耳里,他立刻传出回答。
「毫无考虑的价值。」
这就是父亲对女儿的愿望给予的回应。
女性的意见在九凤院家完全不必考虑,可以直接否决。
一开始就不怀任何期望的紫只能无力地露出苦笑。
但是真九郎并没有放弃,紫就在身边,怎么可以放弃?
于是,真九郎发出笑声。
就像嘲笑似的大笑。
「原来九凤院莲丈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个仗着家世的小人物而已嘛!」
「大胆贱民,我要把你的头砍下来!」
林倩心持刀正要冲上前,却被莲丈扬起手制止。
「等等。」
莲丈把手杖前端指向真九郎的脸。
「《崩月》的小鬼,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小人物。」
「你知道我是何等人物才说这种话的吗?」
心高气傲的九凤院莲丈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受到侮辱。
就算房里有种类似空气逐渐稀薄的压迫感,但是真九郎完全不想退让半步,紫就在身旁看着自己,自己怎么可以退缩呢?
「九凤院莲丈,如果你真的是九凤院家的当家,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之一的话,就实现她的任性愿望!展现出你的度量吧!能做到这些事情,才算是真正拥有权力的人!」
「九凤院家的女人活在『里之院』里是她们的宿命,这个规定永远都无法改变。」
「那就灭亡吧!」
「什么?」
「如果要靠那种莫名其妙的制度才能生存的话,九凤院干脆灭亡算了!」
「你」
「如果你真的是大人物,那就让我打从心底佩服九凤院莲丈是个伟大人物吧!」
「你还真会乱吠,《崩月》的小鬼。」
莲丈的眼里首次出现情绪反应,理所当然是怒气。
「就凭你也想考验我九凤院莲丈!」
这道有如五雷轰顶般的怒吼把紫和龙士吓得全身发抖,不过真九郎并不退缩。
他紧盯着莲丈的眼睛,怎么可以移开!
「刚好赶上罗!」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房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舒缓不少,林倩心立刻把刀刃对向房间门口,莲丈也望向声音的出处。
「差不多是收尾的时候了吧?」
柔泽红香在门口潇洒现身,她披在肩上的风衣如斗篷般随风飘扬,态度从容地走进房间。在经过持刀相向的林倩心时,红香回给她一个轻松的微笑,然后站在莲丈的身旁。
「好久不见,九凤院的老大。」
红香一如往常地叼起香菸点火,并且打声招呼。
莲丈竟然对于她如此无礼的态度不以为意,他制止正打算冲向前的林倩心,接着用看待不成器女儿似的眼神轻轻瞄向红香。
「果然是你搞的鬼。」
「原来你一眼就看穿了。」
「根本不会有人想绑架『里之院』的女人获得好处,因为和《九凤院》为敌的危险性太高了。如果真的有人打算做这么乱来的事,一定是像你这种蠢到极点的笨蛋。」
「真是一针见血。」
红香以开玩笑的态度耸了耸肩。
对于眼前不知会如何发展的状况,真九郎绷紧神经,但是从刚才的语气中,他发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关系。
红香曾经说过自己以前在九凤院家里做过事。
做的是什么事呢?
「柔泽红香,你有什么目的?」
「实现诺言。」
「诺言?」
「和苍树的诺言。」
九凤院苍树是紫的母亲的名字。
「真是无趣至极。」
莲丈瞬间露出和缓的表情,却只用这句话带过,仿佛把过去封闭起来似地。
「你想对《九凤院》宣战吗?」
「这样也不错,有机会我倒想试试看,不过这次先作罢吧。」
红香呼出一口烟后,接着说道:
「这次事件的主犯是我,但是主角并不是我,而是那两个人。」
红香说完便指向真九郎与紫。
「那么,你决定怎么处理?」
「你认为我会奉陪此等闹剧吗?」
「不要这么小心眼嘛!以前的你明明很有魅力呢!」
林倩心似乎认为红香正在侮辱主人,所以立刻做出动作。
「主上,请容属下处决无礼刁民!」
话还未说完,林倩心就已经举起双刀砍向红香,但是刀刃却无法到达红香的身上,原来是红香背后出现的弥生以手里剑漂亮地挡下攻击,两人的实力相当,因此刀剑相交后便对峙不动。
「哼,柔泽的走狗!」
「没错,我就是走狗。」
两人的杀气相互激荡,但是红香和莲丈却视若无睹。
眼前就算属下刀刃相向仍然面不改色,再次展现出红香与莲丈的气度。
「那个《崩月》的小鬼是你的弟子吗?」
「有点类似。」
「他的狂妄和以前的你一模一样。」
「还请多包涵。」
红香抽着菸,露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莲丈瞥向她一眼,并且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无聊至极的感伤。」
说完这句连自己的感情都一同否定的话后,莲丈握住手杖。
「由于公务繁忙,我无暇处理此种芝麻小事,所以现在宣布决定。」
莲丈用手杖敲向地板。
「紫!」
「是、是的!」
女儿挺直身体等待父亲宣告。
「你搬出『里之院』。」
一直乖乖站在角落的龙士此时出声抗议。
「老、老爸!怎么可以!」
「决定就是决定,你也好好反省,不成器的家伙!」
莲丈无视于龙士的抗议转身迈步离开,林倩心则是收回和弥生对峙的刀,用刀柄将兀自对紫留恋不舍的龙士找昏,然后把他抬到肩上。
红香在即将走出房间的莲丈背后说话:
「走得这么干脆啊?」
「之前也有前例,你也知道结果。」
这是坚信「只有活在『里之院』才会幸福」的男人所说的话吗?
难道这里面含有紫将来也会明白的意思吗?
最后,林倩心把门关上,房间里恢复平静。
什么嘛,他的态度真是
真九郎本来还想对莲丈多说几句,但是力气和体力已经达到极限,根本就是缺乏燃料的状态,右肘的角早已缩回手臂里,猛烈的剧痛也在全身上下同时苏醒,虽然被《铁腕》殴打的伤势很严重,但是林倩心在腹部切开的伤口更严重,于是真九郎从口袋拿出针,刺在侧腹以抑制疼痛与出血。受到如此伤势还能装作没事的样子,应该都是紫就在旁边的缘故吧?
「真九郎!」
紫飞奔到真九郎的怀里,并且用脸颊摩擦他的脸庞。
好舒服的触感,让人有种减轻些许疼痛和疲劳的感觉,真九郎认为自己做出不少莽撞的举动。
连自己都有点惊讶,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红香似乎也读出真九郎的心情,脸上一直笑咪咪的。
有点不太高兴。
她和九凤院莲丈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心中做出「总有一天绝对要问出来」的决定后,真九郎就温柔地抚摸紫的头。
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嚎啕大哭,但是耳里听到的却不是哭声,而是笑声。
小孩子的心情转换非常迅速,不过这也太快了。
「有什么好笑的啦!」
「好厉害喔!真九郎赢过爸爸了!」
真九郎本来想反驳自己根本没有赢,但是看到紫高兴的样子,也不禁心想这种结果也不坏。
紫的脸上仍然留有泪痕,不过她还是露出开怀的笑容。
好天真无邪的笑容,真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笑容。
光看到这个笑容,就会有种一切的苦心都值回票价的感觉。
真是最棒的报酬。
「真九郎,我问你喔」
紫用小小的手捧着真九郎的脸,笑嘻嘻地问道:
「你担心我吗?」
「不管你的话,就不会过来这里罗。」
「好好回答啦!你担心我吗?」
「很担心。」
「我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
听到这些回答后,紫露出由衷的笑容。
那是仿佛找到长年以来追求的宝物的表情。
「你很高兴吧!真九郎!」
由衷的兴奋、喜悦以及安心。
紫把这些感情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