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无法找人帮忙,也无法找人商量。一旦说出口就全部无效。资格也会消失。
那就是记载在红色信件中的规定了,
当然也有不去那里这个选择,
只要当作自己没看到那个就行了。
把它无视,把它忘记,一直就这样活下去就行了。
的确是有这样的一条路可走。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去,
因为,不管怎样,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容许。
因为那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所以我决定一个人去。
我也觉得对不起妹妹。真的觉得很抱歉。
对不起了,静之。
请你原谅姐姐吧。
红真九郎,有一个名叫村上银子的童年玩伴。虽然她是个讨厌说废话,如果没必要就绝对不会开口的人。不过以前,她也经常会突然提出一些突兀的问题,比如“我说,真九郎。你知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吗?”、“你知道宪法是什么吗?”、“你知道人类历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等等不分门类的各种问题。喜欢读书的银子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博学,但是因为家里人都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展示掌握的知识,所以她可能就随便在身边挑了个人作为对象吧。她的这个选择并没有错,只能以“一定是神喜欢蓝色啦”、“拳法(注:日语中跟“宪法”同音)?就是必杀技之类的东西吧?”、“一定是很久以前”等等这些不着边际的愚蠢答案作为回答的真九郎,应该对满足她的自尊心作出了很大贡献吧。银子总是摆出“你啊,就连这种事也不知道?”的表情,很开心地笑起来。然后,她就以“这个嘛”为开头告诉他答案。大概这里面也包含着对基本上不怎么读书的无知玩伴的关心吧。她的这种特点,真九郎非常喜欢。真九郎从她口中获得的知识,实在非常多。
可是,其中也有好几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其中一个就是这样的问题。
“我说,真九郎。””怎么啦,银子?”
“你啊,知道男女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这实在很简单。真九郎马上就明白了,所以他回答道:
“胸部!”
真九郎马上被红透耳根的银子狠狠捶了一下脑袋,因为之后银子就没有再理会他,所以也没有得到答案。一直保留到现在。
……咦?正确答案应该是什么呢?
事到如今再问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算是永远的谜团吧?
十二月九日,星期三,星领学园。
睡眠不足的真九郎抱着脑袋穿过校门。一边回忆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在鞋柜前换了鞋,然后沿着走廊走向教室。他轻轻打开一年一班的门扉,稍微压低姿势走进了教室。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一片凝重的静寂,学生们正手拿着活动铅笔拼命做着试卷,坐在教坛上监考的教师正以险峻的表情瞪视着真九郎。而正面的黑板上,则用粉笔写着“日本史八点五十分一九点四十分”几个字。星领学园现在正是处于期末考试的期间。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现在时刻为九点十分,也就是说——
“迟到了吧?”
“……我迟到了。”
听了教师的话,真九郎点了点头,垂下了肩膀,因为被问到了学号、名字和迟到理由,真九郎就回答说“学号十二号,红真九郎,睡过头了”。迟到的理由虽然是随便编造的,不过也没必要说真话。就在他心想着“能随口说谎就是成为大人的证据”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时,教师就命令他立刻离开。从教师的脸色上判断出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真九郎。只有老实地遵从了指示。
在离开教室的时候,他感觉到某个视线,回头一看——只见已经做完试题的银子正看着这边。从她的眼镜中透出来的,是一种类似于无奈的眼神。她的嘴巴轻轻动了一下。那是就算不懂得读唇术也能解读出来的、非常简单的三个字。
大笨蛋。
是我笨行了吧一一真九郎同样挪动嘴巴作出反驳。然后离开了教室。
没有办法,只有在走廊上等考试结束了。
理所当然,走廊上完全没有人影。在这无人的空间里,就只有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被赶到角落里的阴暗,还有冬季的寒冷空气而已。如果呆站着的话就会感觉到寒气从脚下慢慢透上来,但是因为也没心情走路,真九郎还是决定稍微忍耐一下。脑袋和身体都有点疲倦。大概是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吧。今早也发生了很多麻烦事。
真九郎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既然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起床。那当然是有理由的。是走廊上传来的噪音,妨碍了他的睡眠。具体来说,就是“真九郎君~”这样的呻吟声。真九郎还以为是谁,走出房间一看,原来是武藤环。她就像往常一样穿着运动服,就像往常一样喝得烂醉如泥,就像往常一样睡倒在走廊上。“真九郎君……水……给我喝水吧……”看见以千涩的声音伸出手来的她,真九郎一边叹气一边回到房间,把水倒进杯了里递了给她。“环小姐,请你好好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吧。”“不~行~”——环以耍脾气似的口吻把对方的常识性提醒敷衍了过去,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光。放着不管的话,她就肯定会在走廊上睡熟的,每次都这样。真九郎没有办法,只有背起环。打开了6号室的房门。可是他马上就后悔了一一早知道就不看。在五月雨庄中,如果把4号室看成是奇奇怪怪的异空间的话,那么6号室就是完全不存在整理整顿这些思想的魔境。以堆满了垃圾的厨房为首,里面散乱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直铺在那里垫底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洗过的运动服和内衣、各种各样的遥控器、游戏机的手柄、风扇的扇叶、生锈的杠铃、保龄球、洗脸盆,录影带、DVD、漫画、还有大量的酒瓶和啤酒空罐等等……尤其壮观的是堆积到差不多够得着天花板那么高的一大堆杯面的空容器。甚至会让人产生具有某种艺术意义的错觉。非常完美地构成了这个房间的一部分。
真九郎看了看时钟,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马上做出了决定。他首先让环睡到5号室,然后再开始战斗——敌人当然是6号室。他首先打开窗户,驱散浑浊的空气。然后把垃圾和杯面容器等可以扔掉的东西拿到走廊上。至于散乱地放在地板上的各种杂志,他就整理好放回到橱柜里。等到终于能看见地上铺的席子时,他就拿起吸尘器打扫起来,用抹布擦掉各种细小的污迹,把运动服和内衣等东西拿去洗干净,拿走那已经被弄湿的棉被,把自己房间来客用的被子搬过来铺好,把正在做小时候的梦而不断呻吟着“啊呜,妈妈,别扔掉那本漫画~”的环抱过来。让她在那里躺下。之后还要把被子和衣物晾起来,把大量的垃圾送到外面的垃圾场上,做了粥给环吃,之后真九郎才终于可以去上学。从一大早就做着一大堆事情的话,迟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样一来,日本史这一科就得拿零分了。不过真九郎心里却想着“算了。也无所谓”。他也没有打算为这件事去责怪环。从认识的时候开始。武藤环就是这样的人,包括这一点在内,真九郎也并不讨厌她。既作为格斗家尊敬着她,多多少少的麻烦也觉得可以容忍。真九郎这种性格,如果让银子发表意见的话,她就会半带无奈地说“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找到一个优点,其他缺点你都会觉得无关重要呢”。
因为到考试结束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所以真九郎就从书包里拿出了在电车的网架捡来的报纸,背对着窗户摊了开采。没有想着利用这段时间来复习下一科考试的自己,还真是跟模范生差远了——以便这么想,一边读着报纸上的报道,跟以往一样,上面写的多数是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件。对上课睡觉的学生大发雷霆。把热水从头顶淋下去的小学教师。欺骗了一百多对希望人工授精的夫妇。给他们全部都用上了自己的精子的医生,因为“等待结账的时间太长,这个理由,在超市里挥着菜刀到处乱砍的年轻主妇。光是这些事件已经让真九郎感到厌烦了。可没想到还有最糟糕的。把目标锁定为婴儿,专门对其施加暴行的中学生集团被逮捕了。就趁母亲刚挪开视线的瞬间走近婴儿车。抓起嬰儿的嘴唇用夹子紧紧夹住,封住嬰儿的嘴巴。这样一来哭声就不会泄露到外面,就可以在不让周围人察觉的情况下加加暴力。他们还一脸自豪地向警察说起,在被抓到之前他们是如何如何巧妙地采取行动,感觉到有多大的刺激等等,甚至连嘴角吐出血泡的婴儿的样子也详细描述了出来。虽然加起来总共犯了十多项罪名,可是因为他们还是未成年人,报道中也说到大概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追究。
作为真九郎看到这样的报道。除了叹气就没有別的选择了。可是住在附近的魔女,却把这种现状评价为“的确很符合人类特性”。
“少年,所谓的符合人类特性,就是把义务、欲望和禁忌付诸实行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些不可以做的事,那就是人类啦。不管欠缺了任何一点,人都会丧失他的人类特性。”
真九郎实在不怎么明白。真的很不明白。只是,他觉得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这个世界恐怕会越变越糟糕吧。是不是只可能一直恶化卜去呢?还是说,只不过是传媒喜欢专挑这类事件来报道,实际上整体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呢?
第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了。
“终于结束了吗……”
真九郎叠好报纸,放回到书包里。脑袋也多多少少清醒了过来,下一科的考试也应该可以应付过来吧。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稍微看看笔记的好。真九郎一边伸懒腰一边想着这些事,正当他要向教室走去的时候,却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振动。
……短信?
他确认了一下液晶画面显示的内容,对方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物。把短信的文字浏览了一遍,真九郎马上就回了信息。接着又来了短信。他又马上回信。这样子反复了好几次。”那家伙,我明明说了尽量不要给我来电话和短信的啊……啊。不过,这个月能见面吗。那么,就要确认去迎接的时间……”
正当真九郎嘴里嘀嘀咕咕地回着短信的时候,却传来了“喂,红”的叫唤声。
转眼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监考的教师正盯着真九郎。
“你啊,跟你发短信的对象是女的吗?”
“嗯,算是吧……”
“是美女吗?”
“嗯,算是吧……”
“很亲近吗?”
“……比较亲近。”
“是吗,那也不错嘛。”
教师以平淡的口吻说完,就命令真九郎下节课的考试也还是站在走廊上。大概理由就是明明迟到了却没有丝毫反省的态度吧。接下来的考试科目是英语,这样一来,英语也要拿零分。这个星期的放学时间,恐怕肯定是要为补考而烦恼了。
……真糟糕。
真九郎垂下肩膀向教室那边看去,只见银子正从门扉里面窥视着这边。
她的嘴巴微微挪动,同样是三个字。
大笨蛋。
宣告今天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教室内同时发出了叹息声。考卷全部被回收,监考的教师也寓场了。真九郎看着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同学们,仿佛要放松一下僵硬的身体似的搓揉着肩膀。这样一来,期末考试就结束了。周围的同学们虽然感到由衷的高兴,可是因缺席而丢掉了两科考试的真九郎。心情还是非常沉重。回头看了看银子的座位,只见她正把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正准备走出教室。真九郎慌忙追了上去。
因为就这样回家也太郁闷了,所以想着至少今天的午饭要跟银子一起吃。
真九郎走到了银子身边。看到他之后,银子就一边说“给你”一遍递给他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1000日元的钞票。
“这是什么啊?”
‘日本银行券,说白了就是纸币。”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卖郎,我想应该会很拥挤的,拜托啦。”
真九郎思考了起来。
“嗯,这难道是说……叫我去把午饭买回来的意思吗?”
“没错。”
“我说你啊,那种事应该自己……”
“我问你。”
“啊?”
“上个星期,把笔记本借给了哭着哀求‘请借我日本史和英语的笔记吧’的少年,而且还把考试的重点教会了他的温柔少女,到底是谁?”
“那个……”
“把那位少女的好意白白浪费掉的笨蛋少年,到底是谁?”
“……温柔的少女就是村上银子小姐,而那笨蛋少年就是红真九郎。”
“好,回答正确。”
就好像面对幼稚园的小孩子似的。银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指着楼梯,毫无感情地宣告道:
“小卖郎在那边,要你买回来的东西,就跟平常一样。是馅包和牛奶,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那么,你就赶快去吧。”
面对横蛮的童年玩伴,真九郎静静地行了一礼。
然后,就按照她的吩咐,急急忙忙地向着小卖部走去。
朋友还是越多越幸福。
真九郎曾经有一段时间深信着这句话。大概,那是因为学校的老师说过这种话,而真九郎也把它当成真理了吧。所以真九郎就交了许多朋友。经常对跟自己谈得来的同学打招呼,为了不落后于潮流而热衷于电视、漫画和游戏,有人请他去玩他都一定会去。可是,这样子交上的朋友。以真九郎失去家人为开端,逐渐开始跟他拉开了距离。对于遭遇了残酷的恐怖事件的真九郎这个存在,孩子们恐怕是把他看成是“不吉利的家伙”了吧。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好几个朋友一如往常地对待他,不过在真九郎被崩月家收养之后,也还是离他而去了。不看电视,不读漫画,也不玩游戏。一放学就马上回家,就算被邀请多少次去玩。他都以“修行”为理由拒绝了。真九郎的这种生活,从他们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就算跟这样的家伙交往,也不会有什么乐趣可言。就这样,大家都离开了他。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村上银子一个。一直跟真九郎维持着朋友关系的人,就只有村上银子了。第一个交上的朋友,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为什么不离开自己呢?真九郎曾经向她问过这样的问题。可是银子却露出一脸根本无所谓的表情,这么说道:“那种事,也没必要用话语来说明嘛。”
只有两个使用者的新闻部的社团活动室,平时已经是个跟噪音无缘的地方,而今天这种倾向则显得更加强烈。怀着期末考试结束的解放感,大半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最多只是偶尔听见有谁走过走廊的微弱脚步声,的确是个宁静的午后。
吃完午饭之后一直在读着报纸的真九郎,从报纸上抬起了头,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他把报纸放在膝盖上,为了转换心情而向窗外看去。在沾着水滴的玻璃窗外面,可以看见叶片枯黄的树木在风中晃动的样子。
墙壁上的月历是十二月份。季节已经完全进人隆冬了。,根据天气预报,最高气温是八度,今天也相当寒冷,不过室内却非常舒适。那都是多亏了放在活动室里的石油暖风机。这是运作噪音非常轻微的最新型号,当然不是学校提供的备品,而是怕冷的银子自己带来的东西。至于那个银子,现在正把馅包和牛奶放在放桌子上,一如往常地盯着笔记本电脑看。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从她敲打键盘的节奏看来,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吧。
今年也只剩下半个多月了吗……
就在真九郎望向窗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住了,银子拿起装着馅包的袋子,骨碌碌地转着椅子,向真九郎看去。非常圆滑的动作。那是一张比教师办公室的椅子更舒服的革皮椅子,这也是银子自己带到活动室的东西,看见真九郎露出了“什么时候带来了”的惊讶表情,她就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说“跟你不一样,世界可是一直不断进步的嘛”。
“那么,今天是怎么了?”
银子一边悠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一边把撕成小块的馅包塞进嘴里。
的确是很符合这个房间主人身份的态度呢——真九郎心想。
“你说怎么了,是指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她的口吻之所以带有一点追问的意味,大概是因为对刚才考试的事还有一点在意吧。
真九郎把双手交叉抱在头顶上,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嗯,发生了很多事啦。”
“刚才发短信的对象呢?”
“那个也是有很多事啦……”
因为这两方面如果说实话都可能会受责备,所以真九郎就随便敷衍了过去。
大概是对他的吞吐口吻感到怀疑吧。银子盯视了他好一会儿,但是也并没有继续追究。
银子眯起了眼镜里面的双眸,带着叹息改变了话题。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暗地里干些什么……不过,你在支付上不会有问题吧?”
“支付?”
“上个月的钱啊,你还没有给我入账呢。”
“啊…………那件事吗。”
真九郎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含住吸管。喝了一口纸盒包装的乌龙茶。虽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但是他依然装着喝茶的样子。
还真的完全忘了这件事。
对身为情报商的银子的费用支付方式,是月末一次性结清。可是真九郎到现在还没有付清。实际情况就是,就算想付钱也付不来。虽然前几天曾经跟以西里综合医院为舞台的事件扯上了关系,但是因为当时约定是成功报酬,所以他连一分钱也没有拿到。而自那以来。也一直没有工作。
也就是说,最近作为纠纷调解人的收入为零。
现在真九郎的经济状况,恐怕可以说是跟季节一样正值隆冬吧。
那么,到底要怎么应付过去才好呢?
毕竟彼此打交道也很长时间了,至少也可以期待一下她的体谅吧。
“我说,银子……”
“我可不会公私混为一谈哦。”
真九郎这种愚蠢的想法,在一瞬间内就被彻底断绝了。
真不愧是村上银次的孙女。
看来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童年玩伴,在工作上她也不打算退让一步。
她盯着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真九郎,继续说道:
“我可绝对不允许你赖账哦。作为职业的情报商,我一定要好好收回来。如果没有钱的话,就用身体来付吧。”
“你说身体……”
“今年的寒假,你就在我家的点子里打工。”
……这样子吗?
“每天都来来回回的也很麻烦,你就干脆住在我家算了。反正也有一个房间空着,你就住那儿吧。我也会把被子借给你,也包你的三餐,从早晨的准备功夫到关店后的打扫卫生,你就像只驴子一样拼命干活吧。”
“像驴子一样吗……”
也就是要专心一致的干活吗?虽然感觉也有点公私混同,不过也算是个巧妙的回收方式吧。而且也很容易想象出来——至少对真九郎来说,他非常容易想象到自己被银子当驴子使唤的情景。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一旦说出口的话可不只是说说笑就算的。
面对无话可说的真九郎,银子平静的问道: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支付吗?”
“啊啊,嗯,怎么说好呢……”
“如果是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的话,我也会等你。你就在那之前……”
这时候想起了一阵轻微的电子音。
那是位于银子背后的笔记本电脑传来的,是电子邮件的声音。她转过椅子,点了点鼠标。在注视着画面十几秒之后,就发出了“哦……”的低吟声。银子从祖父那里继承过来的情报网,据说是有着世界性规模的,大概是有什么罕见的情报传过来了吧。真九郎虽然很想过去看看电脑的画面,但还是放弃了。大家都是职业人员。彼此还是应该有个分寸。跟银子刚才没有追究自己的工作一样,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对银子的工作加以深究。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正好是去迎接公主大人的时间。银子的手也开始圆滑地敲起了键盘,所以真九郎决定趁此机会溜掉。以后的事情,也可以大体上预测得到。不管过程如何,结论恐怕都会足“你根本不适合干纠纷处理这一行”,或者是“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出成不了柔泽红香”,或者“赶快转职吧”这几点啦。不过中竟真九郎完全没有进步,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
真九郎轻轻从椅子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可是走到离门口还有二十厘米的地方,银子却叫了一句“等一下”。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只见站起来的银子一边说“给你这个”一边把笔记本递了过来。递出来的笔记本有两本。那就是上星期真九郎借来的日本史和英语的笔记了。跟借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上面突出了许多色彩各异的签条。
“你啊,反正也要参加补考吧?”
“嗯,大概……”
真九郎的成绩,基本上很少会超过平均分。因为日本史和英语在期中考都低于平均分。所以由于今天的失败,他要参加补考也可以说是必然的事了。
“我在有可能出题的地方划了记号,你要好好记进脑子里。还有。今晚可能会很冷,你要睡得暖和点哦。”
“……嗯,谢谢。”
“要是你感冒的话,付给我的钱又要拖延时日了。”
“……川山也对呢。我会注意的。”
真九郎这几年都没有得过一次病,恐怕以后也应该不会患上吧,不过对童年玩伴的关心,他还是表达了由衷的感谢。村上银子很擅长在绝妙的时机分別使用皮鞭或者糖果。不管受了什么样的说教,不知为什么,最后总是会怀着好心情收场。
拿到真九郎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银子就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
然后,仿佛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义务似的,最后向他提出了忠誊,
“真九郎,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工作的话,你就要小心点。这中世界,就只有冷漠的真相和温暖的谎言哦。”
“温柔的现实呢?”
“那个应该叫做幻想才对。”
对你来说,感到轻松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
如果有谁提出这种问题的话,对真九郎来说,学校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本来真九郎就没有对学校生活报有什么期待。他并不是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子的。在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是个很快乐的地方,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忙得不可开交。骑自行车载着银子,一起去窥探附近中学的时候,那种心情他也记得很清楚。在年幼的自己眼中,那些身穿校服的学生们看起来非常威风,心想着我和银子以后也会变成那样,他就觉得很感动。
那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实在是去家人之前的事。
以八年前的那一天为界线,真九郎的心就是去了那样的纯真。他已经觉得那完全无关重要了。所以今早的迟到,以及随之而来的补考,他也没有抱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不过就算对银子说这些话,也只会被她“那又怎么样?即使这样你也是个高中生,一定要好好干!”这样子斥责一番吧。
一边在走廊上走一边想着这事,真九郎轻轻打了个呵欠。虽然在活动室的时候觉得很清静,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也有不少学生还留在校内。男生们在空教室大喊大叫,走廊上的女生们都在有说有笑,楼梯平台上的情侣们则亲密地互相靠着肩膀,从窗户看到的操场上,足球部的学生也开始展开了练习。
大家还真享受着青春呢一一真九郎怀着这些无聊的感慨,又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他看到在走廊上走着的一群人后,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大概是委员会的活动吧,在那大概有十人左右的集团中,还有着崩月夕乃的身影。不管混在什么样的集团中,想要找到歹乃也是很容易的事。虽然她有着引入注目的端庄外貌也是理由之一,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她的举止总是非常娴熟利落。就算光拿站姿来说,也让人想把那种姿态当成是“优雅站姿的范本”放到教科书上去。无论是说话方式、走路方式、坐姿、甚至是握筷子的手法,她都非常完美。正因为如此,她无论在哪里,都会自然而然地吸引別人的视线。
夕乃胸前抱着一堆打印纸,正在跟周围的学生们谈话。她一露出微笑,大家就马上放开声音笑起来。这是多么祥和的一幅画面啊。真九郎本来还犹豫着该不该跟夕乃打招呼,但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曰送她走远算了。崩月夕乃是校内的受欢迎人物,而且在她周围都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如果身为一年级生的自己想要过去随便打个招呼的话,还是需要相当大勇气的。
看到夕乃她们慢慢走上了楼梯之后,真九郎就向鞋箱那边击去。可是,他才刚走了没几步。天花板附近的喇叭就传来了校内广播的声音。
“一年一班的红君。听到广播后请速到校长办公室。”
“……咦?”
真九郎不由得发出了戴楞的声音,当场停住了脚步。他抬头注视着喇叭,过了三十秒之后,也还是没有续报。
要说一年一班的红君,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
我被传召到……校长办公室?
被广播传召这种事对真九郎来说已经是很少见了,而地点是校长室这种事更是没有前例。再加上刚才广播里的声音,明显是真九郎的班主任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事呢?
悠哉游哉的心情一下子被吹散,真九郎自然而然地捂住了胸口。
是班主任口中说出“到校长办公室来”这种命令,对此抱有乐观想象的学生应该很少见吧。
他心想,这应该不是班主任要为今早的事对自己进行当面责备,他的班主任园田广美,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文雅大方的女性,她注重对学生说教,就算看到在教室里堂而皇之的使用笔记本电脑的银子,她的反应也不同别人,只是说一句“村上同学总是这么热心呢”就了事。
如果问还有什么其他理由的话——
难道自己当纠纷调解人的事被知道了?
在星领学园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村上银子和崩月夕乃,虽然她们不可能会把事情泄漏出去,不过别人因为听到传闻而找回这里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校规中可以容许的,就只普通的打工而已。偶尔也可能要染指违法行为的纠纷调解(看不清1个字),自然不可能在那个范围之内。运气好的话就是严重警告,不好的话旧要被停学,最糟糕的话就是被勒令退学吧。
尽管在脑海里产生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但真九郎还是决定先去了再说。他走下了附近的楼梯,在人影稀少的一楼走廊上前进。在来到校长室两米左右的地方,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做好心理准备站到门扉前面。却听见校长从里面传来的笑声。看来房间里还来了另外的客人。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是真九郎还是以僵硬的动作敲了敲门。然后用手把门推开,说了句“失礼了”就走了进去。
一瞬间。他全身的力量都松弛了下来。
坐在校长室的接待用沙发上的人,总共有三人。在中央的黑檀茶几上放着和人数相等的茶杯和包子,从全员的表情看来,也很容易推测到他们正在谈论着轻松平和的话题。但是这个画面中,却有两个地方跟高中的校长办公室不太相符。一个就是放在茶几一角的红色小学生书包,而另一个则是坐在校长对面沙发上的、身穿短裤的年幼女孩。
她一见到真九郎,就一边含着包子喊“深咻昂~!”一边举起手来。她本人大概是想说“真九郎!”的吧。看到她这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的园田,一边道歉说“红君,很抱歉这样把你叫来”一边站起了身子。
“那么,关于找你的事情……”
“啊,是的……我知道了。”
真九郎马上理解了状况。
这简直是一看就明白的状况,,
“她,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她跟红君你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真九郎一边想着这还真是个正中核心的问题,一边暖昧地笑着掩饰了过去。
这个年幼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呢?
如果光是说这一点的话,那么真九郎也非常清楚。
她是这个国家里最有权力、也是最受敬重的表御三家之一的〈九凤院〉家的女儿。
九凤院紫。
用茶把嘴里的包子送进喉咙之后,紫就举起手来,精神饱满地说道:
“真九郎!今天是我来迎接你了哦!”
“……那真是谢谢了。”
红真九郎跟九凤院紫之间的关系,实在很难加以说明,
十六岁和七岁。
高中一年级生和小学一年级生。
新出道的纠纷调解人和世界大财阀的干金小姐。
不管再怎么把这些要素排列出来。也很难分析出这两人的关系吧。
就连真九郎自己,实际上也不怎么明白。对自己来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实在无法用话语来清楚说明出来。夕乃说“应该是年纪相差很远的朋友吧”,银子就说“就好像你的女儿一样”。但是真九郎却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有点不太对。
那么。正确来说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虽然曾经思考过好几次,但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可以明确感觉到的是,红真九郎非常满意自己跟九凤院紫目前的关系。比朋友更亲近,同时出比女儿更遥远,这种暖昧而不可思议的关系。真九郎真的非常喜欢。同时也打算珍惜这种关系。
因为从奇妙的相遇开始,不知不觉产生的这种羁绊,的确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什么?”
“白长须鲸。”
“正确!那么。平假名和片假名,先诞生的是哪一方?”
“嗯,是片假名吧。”
“同样正确!真九郎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呢,”
“也不是啦。”
“那么,到下个问题了!嗯,新婚情侶在进入酒店房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
“怎么了。真九郎?”
“……紫,书上真的写着这样的问题吗?”
“真的写着啊,答案是什么?”
“啊~嗯……,”
“嘟嘟一一时间过了!正确答案是‘打开电视’哦。”
“……啊啊,原来如此。”
“可是真的不怎么明白呀。说到底这‘新婚情侣’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指刚结婚的男女啦。”
“噢……那么我和真九郎也迟早有一天要在酒店里做这种事吗?但是。为什么要打开电视?”
“那个,还是因为双方都觉得害羞吧?”
“为什么会觉得害羞?”
“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呢……紫,你再把脚伸出来一点吧?”
“嗯,知道了。”
紫老实地点了点头,把小脚往前伸出,一边说着“那么,下个问题是……”一边再次翻起了书页。书的标题是《为什么侦探团》,每页都有占据半页的插图,文字也很大,是专门给孩子看的杂学丛书。这本据说是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紫好像非常喜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向真九郎提问。他之所以多多少少能回答上一些问题,也都是多亏了那位博学的童年玩伴吧。面对看书看得入迷的紫,真九郎面露苦笑,拿起袜子套在她的脚上。
两人现在正坐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后部座位上。而在防弹玻璃外面掠过的景色,则是热闹的街道风景。
这里是九凤院家的专用车的车内,以轿车为基础改造而成的这辆车,其居住性能依然是非常优秀……路面的震动基本上不会传到车里来,引擎的声音也很平稳,就连拐弯时的离心力也不怎么会感觉到,这恐怕是多亏了担任司机的骑场大作的驾驶本领吧。作为名家的司机,不仅仅被要求做到“安全驾驶”,更重要的是“运送重要的主人”这种意识。骑场这个男人,现在正完美地遵守着这样的规则。
要问真九郎在这样的车内到底在做什么的话,那就是正在帮公主大人穿衣服了。毕竟每次都是这样,所以他也不会介意。可是今天的真九郎,却有些话必须跟她说。
看着悠哉地翻着书页的紫,真九郎开口问道:
“紫,关于刚才的事……”
“大家都很亲切,星领学园真是个好学校。”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
“喝茶的点心也很美味呢。还有,我听说了真九郎在学校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咦?他们怎么说?”
“她说‘红君在班里也是个乖巧而认真的孩子呢。”
“……啊,是吗。”
她没有说“在班里也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孩子”,这是不是班主任对自己的一点关照呢?
真九郎本来想抱怨几句,但是看到紫的笑脸,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也太愚蠢,于是就把话吞了回去。心想“也无所谓啦”,毕竟这样子的话,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根据紫的证言,刚才的经过是这样的。
偶尔提早完成了值日打扫任务的紫,心想干脆由自己去迎接真九郎,于是就来到了星领学园。虽然不知道真九郎在哪里,不过她并没有慌张。她也没有打算在这宽阔的校内一边走一边到处找他,而是选择了一个又快又确实的方法。她直接前住校长室,打开房门,向正在享受着午后第一根烟的校长这么说道:
“我是九凤院紫,你帮我把红真九郎叫来吧。”
明年就满八十岁的校长,这时候一定是大吃了一惊。但是尽管如此,他也还是遵从了这种横蛮的要求。这大概是因为九凤院这个名字的力量,以及紫向别人下达命令的那种态度实在像模像样的缘故吧。校长立刻跟教师办公室取得联络,调查了一下有没有红真九郎这个学生,然后就让班主任园田把他叫来。而真九郎就这样直接前住校长室了。
虽然真九郎觉得这种情况应该事先通知一下自己,可是说出“在学校的时候禁止给自己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这句话的正是自己,现在自然没有理由去责怪遵守了这个吩咐的紫。
校长和园田没有追究这方面的事情,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对方是名扬天下的表御三家,他们一定是理解到其中肯定有什么复杂的缘由,所以还是觉得不加以深究为好吧。也就是所谓的大人的判断了。
“紫,接着你就转过背来吧。”
“明白了。”
紫一边翻着书,一边很灵巧地在座位上转过了身子。真九郎把裙子后面的纽扣全部扣上之后,就拿起了梳子。把她那纤细而光滑的头发梳理好之后,在上面套上白色的发箍。今天的礼服是清凉的蓝色,看起来就好像无数片纤薄花辦重叠起来一样的晚礼服。把她脱下来的衣服和内衣细心叠好,放进皮箱并塞到座位下面,才算是完成了换衣服的工作。就在他拍了拍肩膀说“穿好了哦”的时候,紫就啪地合上了书本,首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礼裙,接着再看自己穿的鞋子,然后用手指摸了摸头上的发箍,最后用那双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真九郎。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红真九郎也还没有愚笨到连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地步。
“没问题,今天也很可爱哦。”
“真的吗?”
真九郎点了点头,紫就马上面露笑容,轻巧地在那里跳了起来。
然后,她仿佛飞扑过去似的坐到了真九郎的膝盖上。
“你啊,难得打扮成这么漂亮的样子,就应该更淑女一点……”
“吵死了!我可是九凤院紫!是大小姐啊!”
“……那真是失礼了。那么,就照大小姐的意思去做吧。”
“嗯,那就好。”
年幼的暴君露出微笑,就像系安全带似的把真九郎的两手搭在自己的腹部上,然后把自己的手也贴了上去。她啪嗒啪嗒地甩动着小小的双脚,继续说道:
“顺便告诉你,今天的内裤是真九郎喜欢的白色哦!”
“啊~我刚才看到了。”
“要再看一下吗?”
“……不,不用了。”
紫虽然平时也很活泼,但是今天似乎特别有精神。自从在学校会合之后,她一直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跟真九郎有好几天没见了,所以觉得很高兴吧。
作为九凤院家的子女,紫似乎依然过着忙碌的生活。
放学后几乎每天都有安排,接到的邀请也实在多种多样。财界人物的生日会,某国大使的晚餐会,跟国外要人的会餐,或者只有名家孩子聚集在一起的茶会。听说还有纪念碑的揭幕式之类的活动,简直可以说是东奔西走四处活跃了。虽然从真九郎看来那几乎是连气也透不过来的时间表,但是紫本人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这果然是血缘的恩赐吧。从骑场那里也听说了,她在短期间内就掌握了社交界的繁缛礼节,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挥洒自如地摆出像样的姿态。也就是说,本来就已经具备的资质,在适当的环境中开花结果了。
“紫,有没有什么困扰的事呢?”
虽然也知道大体上很顺利,不过真九郎还是问了这么一句。这是每次见面都会问的话。对真九郎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义务了。
紫抱着双臂思考了一会儿,低头嘀咕道:
“……我有点厌烦的感觉。”
“厌烦?”
在每个晚会和会餐的地方,她都是受人注目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想办法接近她。总之就是不停有人找她搭话,看来就是那些过度的干涉让她觉得“有点厌烦”了。
真九郎理解了状况,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那个嘛,是因为大家都想跟你做朋友啊。”
“跟我吗?”
“对。所以大家都想跟你多说点话。”
真九郎自己也知道,用“大家都是”这种说法实在有点言过其实。
可以说是九凤院家秘藏公主的紫,总有一天要挑起大财阀的一角,肩负着必定会成为世界性重要人物的命运。所以她会受到人们的注目。因为预计到其中的利用价值,许多人都怀着趁现在打好关系的想法而千方百计接近她,这是无可避免的潮流,而且恐怕大半部分人都是怀有私心的吧。不过,真九郎却认为,其中也应该有些人不是这样的。应该也有一些人,是因为被这位少女的可爱所吸引,纯粹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而已。而在那些人当中,将来很可能会有一部分人愿意成为她的同伴。所以现在,还是应该跟别人多见见面,应该见更多的人,跟他们说更多的话。虽然真九郎的众多朋友都已经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不过如果是九凤院紫的话,应该是可以交上许多真挚朋友的。
紫“唔唔”地沉吟了五秒左右,但最后她好像终于理解过来似的低声说道:
“如果真九郎这么说的话,那一定就是那样吧……那么。以后我就稍微对他们温柔点吧。”
“那当然是最好啦。”
把手贴在她柔软的肚子上,真九郎露出了微笑。
顺便一提,九凤院紫小姐今天的计划是——从傍晚开始要去参加古典音乐会。根据那附有照片的宣传小册子的内容,会场就设在设备档次国内屈指可数的东京剧院大厅,曲目为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指挥者为波兰的巨匠,这次是他来日的纪念公演。
“真九郎也跟我一起来吗?”
“啊——不,毕竟我也没有接到邀请……”
“邀请函什么的,我可以马上让人准备啊?礼服和鞋我也可以帮你准备好。”
“……抱歉,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算了。”
从宣传册的内容看来,招待客人基本上都是特权阶级。
对于这种场面,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说起来,你还懂得古典音乐之类的东西吗?”
“嗯,因为那是淑女的修养啊。音乐这种东西……”
紫的声音忽然中断了。只见她瞪大眼睛,愣愣地张大了嘴巴,她的视线,正对准了因为红灯而停下来的车窗外面的某一点。真九郎带着讶异循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附近的人行道上,正走过一个身穿异服的男人。大概是哪家店铺的兼职吧,那人身上穿着红色服装,嘴上贴着白胡子,肩膀上还扦着一个大袋子,手上拿着宣传用的塑料牌。肚子上似乎还塞了什么东西,显得胀鼓鼓的,是个相当用心打扮的圣诞老人。
……啊啊,已经到了这个季节了吗?
期考试已经结束,如果连补考也结束的话,之后只要随便上几节课就到寒假了——本来他还悠哉的这么想着,但实际上不仅仅是这样。说起十二月的话,那就是圣诞节。真九郎之所以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一点,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心沒有余力呢?
交通信号灯变成绿色,但是在车子开出之后,紫也依然以视线追踪着圣诞老人的身影。看来她对这种事还挺热心的。即使只是普通的圣诞装扮,恐怕对很少在街上走的她來说也是很珍奇的东西吧。
真九郎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却是大错特错了。
紫一脸不可思议地这么说道:
“……真九郎。”
“嗯?”
“那个,到底是什么?”
“是圣诞老人哦。”
“圣诞……老人?”
听了她好像第一次说出口似的生硬口吻,真九郎不禁感到疑惑。
该不会是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圣诞老人恐怕是世界上最有名的老人了。
这是连幼稚园小朋友也知道的事。
“紫,你应该知道圣诞节吧?”
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向她确认了一下。可是她却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似的看着脚下,然后摇了摇头。
九凤院紫,并不知道圣诞老人,也不知道圣诞节。
怎么会有如此超乎常识的事?
真九郎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马上得出了答案。
紫自幼生长的地方,是九凤院家的暗部“里之院”。与俗世隔绝的那个地方,据说一直都排斥着所有会对系统造成障碍的一切“不必要的知识”。而在那些“不必要的知识”中,很可能也包括了圣诞节之类的节日庆典。
所以紫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真九郎咬紧牙关,在心中握紧了拳头。如果现在九凤院莲丈就在眼前的话,真九郎恐怕会马上揪着他胸窝责问起来吧。就算甩开制止自己的近卫队,他也会这样做吧。让她参加各种晚会和音乐会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让她掌握社交界的礼仪做法,也是理所当然的,真九郎也能理解到,那是身处上流社会的人们肩负的义务。但是,比起这些东西,不是还有更多应该教会孩子的知识吗?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快乐——对孩子来说,她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而大人也有义务教会她们这些东西。明明如此,紫却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道。即使从“里之院”出来之后,九凤院家也没有告诉她。难道他们都认为那是无关重要、是无聊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
在内心暗骂了一句,真九郎就暂时中断了这种不愉快的思考,同时勉强压抑住涌上心头的怒火。现在并不是愤怒或者悲伤的时候,当然也不是感到哀怜的时候。就算把什么人狠揍一顿,她失去的时间也不会回来。
真九郎平静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紫,每年的十二月,都会有名叫圣诞节的活动哦。”
“活动?”
“也就是相当于祭典一样的东西啦。”
她已经不是被囚禁在深闺的人。
如果有不知道的事,就由自己来告诉她好了。
那就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最有积极性的行动——真九郎心想。
“十二月二十五日就是圣诞节,而二十四日就被唤作圣诞平安夜,在那天晚上,圣诞老人就会……”
回想着过去父母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真九郎说明了起来。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有点紧张,不过紫还是“噢……”地表现出兴趣,默默地听了起来。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庆典活动,她在这一点上也应该不会例外吧。
听完大人说话之后,接着就是小孩子的提问时间。
紫接二连三地提出了问题。
“刚才在路上走的那个,就是那个圣诞老人吗?”
“那只是模仿了圣诞老人服装的其他人啦。”
“那么,真正的圣诞老人呢?”
“嗯……平时应该是住在北方的绿岛上的。”
“多少岁了?”
“嗯……总之就是老爷爷吧。”
“他怎么能一天晚上绕遍全世界呢?”
“啊,圣诞老人有一辆能在天上飞的雪橇啦。他就是乘着那个东西绕着世界跑的。”
“……能在天上飞的雪橇?”
“是由八头驯鹿拉着的,很华丽的……”
“难道重力不起作用?”
你可别扯上那个啊。
家里有年幼小孩的父母亲的苦劳,真九郎算是稍微理解了一点。这还真是麻烦。
他拼命转动脑袋,回答道:
“那个嘛…………是魔法啦。”
“魔法?”
“圣诞老人是会用魔法的哦。”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牵强呢。
真九郎虽然怀抱着一丝不安,但是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紫好像非常舒服似的,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声音。
“既然这样的话,那的确是能飞上天!虽然我觉得有好几个可疑的地方,不过能用魔法的话就全部解决了!”
“……嗯,也对啦”
“使用魔法绕着世界飞来飞去的老人吗……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呢。”
“嗯,对啊。”
真九郎一边随便回应着兴奋起来的紫,一边露出了微笑:
看来魔法这种东西,在她心中也完全是一种符合理论的存在。
偶尔会觉得她聪明得令人惊讶,可是有时候也很轻易就相信了图画书上写的鬼怪传说。
九凤院紫就是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纯粹感,实在是奇迹般的平衡性。
真九郎也非常喜欢她的这种特点。
“我在里之院的时候他好像没有来过……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那里是秘密的场所,恐怕就算是魔法也很难找到吧?”
其他的问题,也都由紫自己解决了。
她的这种柔软的思维,似乎已经接受了圣诞老人的存在。对此感到安心的真九郎,这时候忽然想起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少见的好主意。
啊啊,就这样做吧,这样就行了。
“紫,今年的圣诞节,我想圣诞老人一定会来的。”
“真的吗?”
被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眸注视着,真九郎笑着点头道:
“今年一定会来。”
“那么只要晚点睡的话,就能见到圣诞老人吗?”
“那可不一定哦,因为听说他不会到那些熬夜的孩子家去呢。”
看到“唔唔唔”地苦恼了起来的紫。真九郎不禁笑出声来了。
该做的事,还有想做的事,对自己来说已经完全一致了。
所以,马上就考虑一下吧。
今年的圣诞节。
自己要给这孩子送点什么呢?
让车子把自己送到附近车站的真九郎,在那里跟紫道别之后,在商店街买了东西,然后就回到了五月雨庄。把校服换成了围裙装后,他马上就开始准备做晚饭。今天的菜式是特制肉汁面食。真九郎准备好锅子,首先用橄榄油炒熟了大蒜,然后加入洋葱颗粒和青椒等蔬菜,继续炒了一会儿。看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就把肉丝和鸡肝放进去,炒熟之后就添上番茄酱和水,再把固态肉汤酱料放进去,最后用调味料稍微调一下味道。
真九郎虽然精通从打扫到缝补衣物等一系列家务事,但是其中却尤其喜欢做饭。大概是老师教的方法对头吧,手把手地为即将开始过独身生活的真九郎进行了指导的人是崩月夕乃。这款特制肉汁也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做法。要问什么地方是特制的话,那就是用上了切成碎粒的鸡肝。
“如果吃上美味的东西,就会觉得很幸福吧?所以做饭呀,就跟创造幸福一样哦。”
真九郎一边回想着夕乃的教导,一边用文火烤着锅子。就趁这段时间。他完成了今早没能做的房间扫除,把要洗的衣物集中好,然后浏览一下银子借给自己的笔记,接着再回到厨房里。一看锅子感觉火候不错,他就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他拿着勺子站在那里,回想了一下跟紫之间的对话。
十二月二十四日就是圣诞平安夜,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圣诞节。
还有在平安夜绕着世界跑的圣诞老人。
虽然紫对这一切作出的反应也有点出乎意料,不过真九郎对自己的行动也同样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要给年幼的小孩子说明圣诞节。
对红真九郎来说,圣诞节在七岁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年幼的孩子在心中描绘的圣诞节,就只是到那时候为止。在那之后,真九郎就失去了家人,也强制性地失去了圣诞老人的幻想。虽然还很清楚地记得跟家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但是他很明白如果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的话自己会变成怎样,所以他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红真九郎的圣诞节在七岁结束了,而九凤院紫的圣诞节则是从七岁开始。
可以说。这是个有趣的偶然。今年对紫来说是第一个圣诞节,所以真九郎很想送她一点好东西。
但是,该送什么才好呢?
其实他在回家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什么头绪。
这个,也许是起因于两人间的暧昧关系吧。
虽然一见面就互相露出笑脸,彼此非常亲密,但是却跟朋友有点不一样的女孩子。
对于那样的女孩,该送些什么才好呢?
到圣诞平安夜为止,还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但愿在那之前能决定下来吧。
“……啊,糟糕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锅子里已经剧烈翻涌了起来。
真九郎慌忙握好勺子,在锅子里搅拌了一会儿,然后加入调味料。再次尝了尝味道后,才终于完成。味道相当浓郁,而且肉丝、洋葱和青椒的配合相当不错。就算是嘴里说着“青椒有苦味,苦的东西就是毒,把毒吃进嘴里真是有毛病”,对青椒感到厌恶的紫,也应该能吃得下去吧。
明天不如请她吃这个吧?
正当真九郎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见背后传来了话语声。
“我说,闇绘小姐。很不错的香味吧?”
“嗯,的确是很香。”
“那个,也应该有我们的份儿吧?”
“那就难说了。”
“一定会有的啦。因为真九郎君那么温柔,他肯定不会坏心眼到把我和闇绘小姐撇开一边,光是自己一个在那里吃美味的东西啦。我是很相信真九郎君的。”
“那么,我也相信一下那个少年吧。”
“……那个,你们俩,可以别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地说悄悄话吗?”
真九郎拿着勺子回过头来,用视线盯了一下五月雨庄的两位年长者。
只见武藤环正躺在席子上看着电视,而闇绘则坐在床边抽着烟。在她的膝盖上,黑描大卫正在伸着懒腰。
明明没事却来到这里,就像在自己房间一样随意坐下来的两人加一猫。本来真九郎还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可是看到她们“肚子饿啦”、“同感”、“喵~”这样子提出各自主张的样子,他就不知为什么感到浑身脱力了。
不过,也算了吧……他只好放弃。
“……已经快做好了,你们就稍微等一下吧。”
真九郎拿出了对应人数的面条,继续做起了晚饭。
花了好几小时才煮好的特制肉汁面,仅仅在三十分钟内就全部被吃光了。
吃掉了其中大半部分的环——
“啊,今天这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做,一直都在睡觉。这样还真是太浪费了。所以,我宣布我的人生中没有今天这一天!”
作出这样的宣言后,她就这样滚倒在地上,一边说“吃饱啦吃饱啦”一边摸着自己的肚皮。至于闇绘,则在旁边优雅地抽着香烟。两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真九郎感觉自己现在正同时目睹着本能和理性的真实写照。
简直是野孩子和魔女啊……
正当真九郎怀着这种感想喝着饭后茶的时候,环就“喂喂”地发出了撒娇似的声音。
“真九郎君呀,明天的晚饭吃什么呢?”
“明天吗?嗯……因为有茄子,我打算用它来炒酱汁。”
“那个是怎么做的?”
“首先用带油的炒锅,放进大蒜、生姜和辣椒来炒。然后,油里面就会附上甘香味和辣味,这时候就把切好的茄子和排骨放进去炒熟,然后再加上酱汁来调味……就是这样子。”
“真不错,就这么定了!”
看到啪啪啪地鼓起掌来的环,真九郎不禁产生了某种不祥预感。
他带着警惕。询问道:
“……那个,难道明天晚上你也要来吗?”
“因为我们都很喜欢真九郎君嘛。对吧,闇绘小姐?”
“算是吧。”
五月雨庄的两位年长者一脸若无其事地互相点了点头。
“我就像喜欢芋烧酒一样喜欢着真九郎君哦!”
“我也是,少年在我心目中,就处在香烟的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位置上啊。”
两个答案都很微妙。
“啊…………,那么,我就准备一下吧。”
想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真九郎一下子就败下阵来。那样的话饭也会更好吃——他决定换上这种积极性的思考。实际上,真九郎也很喜欢这两个人,这样子一起度过的时间,他也觉得很快乐。当然,他也会想,如果她们在吃的份量上能再手下留情一点的话就好了。
环一边叫“好啦,我们喝酒!”一边掀开灌装啤酒的盖子,闇绘也静静地转移到了窗边。看到她们这样子,真九郎也站起了身子。把全员的餐具收好之后,他就避开蜷缩在脚边的大卫来到厨房,挽起衣袖开始清洗起来。因为这也同样经历过夕乃的锻炼,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作业了。真九郎一只手拿海绵擦着锅子,同时也考虑着食料费在生活费中占的比例,但是却忽然停住了手。因为身后突然响起了庄严的古典音乐。怎么回事呢?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电视新闻节目的特辑报道,内容是波兰的巨匠访日什么的,也就是今天举行的盛大纪念公演的情景。
……就是紫今天出席的那个吗?
察觉到这一点,真九郎就不由自主地注视着电视画面:“说起来……”一脸百无聊赖的环回头看向这边说道。
“圣诞节,真九郎君有什么打算?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大概……应该是会外出的吧。”
“呜哇——果然是‘唔呵呵’呀!”
“唔呵呵?”
“在两人独处的火热夜晚,你一定会‘唔呵呵、啊哈哈’吧?”
“……不,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像着什么,不过我只是像往常一样过啦。”
环和闇绘你们又怎么样?——真九郎这么反问道。她们各自作出了“喝酒会!”、“跟平时一样”这样的回答。虽然不知道闇绘的“平时”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这点还是不要追究为好。
真九郎一直看到特辑报道结束为止,可是画面上都只有大企业的业主和现任内阁大臣和女演员等等,到最后也没有在画面上找到身穿礼裙的紫。既然那么显眼的少女没有出现在屏幕上,那就一定是有意这样做的吧。九凤院家的情报封锁,也就是说,不允许把镜头随便对准高贵的公主吗?
我可是要给那样的孩子送礼物啊……
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重压,真九郎轻轻吐了一口气。他之所以叹息,是因为他还想起了另一个重大问题。
对银子支付费用的问题,现在还没有能解决的迹象。
从现在到年末,红真九郎还有许多许多必须解决的问题。
“少年,你总是在为某些事烦恼啊。”
大概是觉得真九郎的表情很凝重吧,闇绘面带苦笑地说道。
“嗯。虽然烦恼多点也是一件好事……”
“这是好事吗?”
听真九郎这么反问,闇绘则以缓缓吐出的紫烟代替了点头。
伫立在夜幕下的窗边的她,跟一身黑衣相衬托,感觉就像一幅画似的。虽然无论何时都手不离烟可能会是她的唯一缺点。
“人啊,通过怀抱巨大、沉重而痛苦的烦恼,才能第一次正视自己,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采取能动的态度。就是这么一回事。”
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闇绘以平淡的口吻如此说道。
最后,她注视着真九郎的双眼。
“少年,人是无法从幸福中学到什么的,你必须在困难中学习。”
难道,她是在鼓励自己,以作为晚饭的谢礼吗?
真九郎虽然一瞬间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当然没有开口确认。看到闇绘把视线转回到窗外,真九郎也继续清洗起餐具来。他握着海绵,一边静静地擦着锅子,一边反复咀嚼着她所说的话。
今年也只剩下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这一年,也可以说是历尽了风浪。
真九郎决心成为纠纷调解人,从崩月家搬到了五月雨庄来居住。
因为是第一次的经历,他跟许多人相遇了,也曾经有过别离。
不断迷惘,不断逃避,不断受苦、争斗、受伤,一次又一次地哭泣过。
虽然每天都被烦恼缠身,但是真九郎却感觉到自己好像总是在思考事情。感觉到自己思考过许许多多的事情,那或许正如闇绘所说,对自己的人生采取了能动的态度。虽然,对于自己从这种经历中学到了什么,他还不是怎么明白。
“真九郎君——给我做点下酒的东西吧——”
“什么都无所谓吗?”
“只要有爱的话就行!”
“……好啦好啦。”
真九郎洗完餐具后,还是遵从了环的要求。
他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边在冰箱找着可以用的食材,一边心想:
真是的,今年这一年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
当然,这样想也太早了点。
红真九郎要回顾自己的一年,现在也还是为时过早了。
明明还剩下半个多月时间,他本来是不应该想这种事的。
巨大的考验,总是会在人大意的时候突然降临。
那正好就像鬼屋一样,最后等待着人们的,总是最可怕的一道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