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023~028
023—♦05
《夕暮已成骸》是一本短篇集,收录了三篇约三十页的作品。标题字面看起来虽然恐怖,但这当然是从莲如法师的名句「朝红颜夕白骨」改编而来的吧!
纵贯短篇集全篇的,是宛如标题所体现的难以言喻的无常观。在古色古香、保留了浓浓昭和氛围的城镇舞台里,描写了美丽与怀念事物变迁的必然性,以及对此悲伤的接纳。话虽如此,也并非纯粹耽溺于怀古趣味,同时还描写了女高中生极为柏拉图式的爱情,是一部也极富娱乐性的作品。
国中三年级的我在神山高中文化祭里无意间买下了这本作品,它令人惊艳的完成度,让我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主题并无特出之处,却令人刻骨铭心。
台词与剧情发展的深沉韵味让人印象深刻,这些由个性独具且细腻周到的图象牢牢支撑著。关键场面会插入一整幅由写实观点来看几乎算是犯规的插图,给人一种宛如歌舞伎的招牌亮相动作那般的鲜烈印象。那些插图效果十足。若论有令人印象深刻画面的作品,包括商业作品在内,我还没有遇到过更胜《夕暮已成骸》的作品。
这部漫画的力量,即使像这样费尽千言万语描述,也无法传达出它丝毫的魅力。勉强要挑缺点的话,就是背景不是那么精致,但我认为那算不上什么致命伤。
我完全臣服于它了。我如此深刻地被同人作品打动,就只有两次而已。也就是《夕暮已成骸》,以及后来在跟神高完全无关的同人志贩售会买下的《BODY TALK》。这两本是我的宝物。不过这两本如果要我挑出一本,虽然令人犹豫,我还是会选择《夕暮已成骸》吧!
要驳倒河内学姊,只能让她见识到超越喜好与嗜好、令人不得不叫好、承认它确实出色的作品。我确信《夕暮已成骸》具备这等实力。
考上神山高中时,我高兴极了。除了考上高中的纯粹喜悦之外,对于宛如贩卖罐装果汁般不当一回事地贩卖那种杰作的神山高中的憧憬成真,令人欢喜。一进学校,我立刻加入了漫画研究社。
可是接下来我就面临了些许失望。
因为漫画研究社里,没有人知道《夕暮已成骸》的作者是谁。
即使如此,与拥有共同兴趣的朋友交流仍是一件乐事,对于加入漫研本身,我认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想是这样想。
神山高中文化祭第二天早上,我怀著无比黯淡的心情上学。可是就算拖延也没用。在代替点名的朝会前,我先前往漫研。
我以为我来得很早了,但河内学姊已经到了。她今天穿著笔挺的男士晚礼服。那大概是在扮演男装的泰拳师吧!河内学姊个子不够挺拔,所以扮起来没有昨天的角色适合。河内学姊打算全部扮演电玩角色,或者说,三天都扮演不同的角色吗?我扮的角色也跟昨天不一样,可是花费的时间和金钱与河内学姊是天壤之别。
学姊看著我--或者说我胸口上的心型别针说:
「你又拿老作品出招了。」
我在女用上衣上披了一件罩衫,长袜搭配宽边裙,服装随处可见、平凡普通。唯一像角色扮演的地方,就只有心型别针和头顶上的贝雷帽而已。
「那个别针可以发射仁丹吗?」
「不行。只有外表像而已。」
「如果要扮超能力魔美,发型也该弄一弄吧丨」
开什么玩笑?那种违反重力的发型丢脸死了,谁敢顶著那种头发出门啊?而且发量也不够。
正题是……
「那你找到《夕暮已成骸》了吗?」
学姊主动出击了。我只提过书名一次,学姊居然记住了,令我惊讶。不过虽然学姊的想法跟我南辕北辙,但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还在准备中,只有漫研社员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包括昨天不在场的人,每个人都知道我跟河内学姊出了什么事。
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昨天表现得从容不迫的河内学姊,感觉表情也有些紧张。
啊,好尴尬。
可是也不能逃避。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不卑不亢的说:
「对不起,我没有找到。」
「什么?」
「我好像在暑假时不小心带回乡下老家了。」
没错。我昨晚熬夜、今天早起,不停地努力寻找,然而翻遍整个房间就是找不到《夕暮已成骸》。
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在放了全是我心爱作品的书架翻了十遍。其他的书架、还有收著书架放不下的漫画的纸箱,也一个个全部打开检查了。
然而我却找不到《夕暮已成骸》。我不记得我借给别人了。那本书就连阿福我也没给他看过。第一学期我记得我重读了好几次呀……
我想过拿《BODY TALK》来代替好了。可是决定要拿《夕暮已成骸》后却拿《BODY TALK》来充数,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威力。与其端出无法完全满意的作品,我判断乾脆别拿来才合理。
我并不害怕自己是把书搞丢了。夏天的时候整理过房间,把几箱旧书搬到父亲老家的仓库,我猜应该是混进那些书里了。只要去那边找,应该找得到。
不过那样大发豪语,现在却说找不到,真的丢脸死了。最近我真的犯下太多愚蠢的过错了。反省也没用,能够做的,至多只有乾脆地承认错误。
咦咦?不知何处传来短短的抗议声。我朝那里瞥了一眼,但只看到表情沉稳的汤浅社长。是我听错方向了吗?
「这样唷?找不到唷?」
河内学姊的表情放松了,两相对照地,我咬住了下唇。
我是俎上肉。我认为如果要彻底辩论,胜负尚未分晓,但我都说要让证据说话了,却又拿不出证据来,这下子想救也没得救了。河内学姊的跟班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令人恼火。其中一个人说:
「伊原,我说你啊,昨天说得那么神气,结果今天居然说找不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算啦?」
也有人人云亦云起来:
「就是说啊。你不觉得该诚心诚意好好道个歉吗?」
如果下跪,她们就满意了吗?我无视她们。这是我跟河内学姊之间的问题。如果学姊叫我跪,没办法,也只能跪了。
可是河内学姊一副对我已经没兴趣的样子,懒懒地挥了挥手,简短地说:
「这样的话,那来帮忙画海报吧。」
「画海报?」
「画萌角的海报。……我要出去一下。」
河内学姊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过身子离开社办了。
我在被留下来的跟班们冰冷的视线注视中,重新转向汤浅社长。
「社长,有画海报的工具吗?」
「咦?嗯,有啊!」
我点点头,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得去体育馆了。我指著自己的手表说:
「我回来之后再画。」
学姊派任务让我投入,我觉得这是非常宽大的处置。胜利者的指示是「画萌角的海报」。好了,该画谁好呢?
024-♣08
点完名后,我立刻冲出体育馆。
不是因为有想看的表演。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总务委员之一,总务委员身负顺畅推动整场文化祭的义务。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总务委员会办公室所在的会议室报到,去执行委员长等领导阶层的指令才行。任务有时与保全有关、有时与整理会场有关,需要人手的话,我们也会帮忙各团体的活动准备及撤收。附带一提,如果没有任何任务,就可以当场离开。我怀著崇高的使命感,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我是福部。没工作吧?那么我离开了。」
太遗憾了,居然没有机会为总务委员会及神山高中文化祭效劳。SF研好像正在视听教室进行什么诡异的活动,去那里看看好了--我正这么打算,却被叫住了。
「慢著,福部,有工作唷。」
咦〜
室内只有田名边委员长一个人。他正与贴在白板上的行程表大眼瞪小眼。接著他把视线转向我,苦笑说:
「你那是什么千百个不愿意的表情?」
「不,这是有机会做出贡献,无上喜悦的表情。」
不过反正今天我锁定的是十一点半开始的御料理研活动,能以总务委员身分暗中活跃,其实也颇合我的性子。我并没有像故意装出来的表情那么排斥工作。我打开原本要关上的门,进入会议室。
我搓著手问:
「请问大人有何吩咐?只要能在十一点半以前结束,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下子就结束了。来宾用的鞋袋应该送到职员出入口的玄关了,你到每个门口各补充两袋,这样就行了。」
确实,这差事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和田名边委员长在制作导览手册的时候一起打拚了很久,忽然兴起想和他多聊聊的念头。
「学长不去参观文化祭吗?」
「嗯?哦。」
又继续看行程表的学长回头看我,温和地说:
「没办法,杂事接二连三,处理不玩。不过为了处理那些杂事,得在整个校园到处跑,也没你担心的那样,什么都没看到。啊,对了,2-F的电影很不错呢。」
噢噢,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肯定。可是,
「可是学长没办法参加活动呢。」
学长苦笑:
「即使不是总务委员,我应该也不会参加。我跟你不一样,没才艺也没嗜好。」
看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多才多艺又嗜好多多的人吗?
「这么说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吗?」
我想了一下。古籍研究社社刊库存两百本的事,拿来亏应该是最好笑的一件事,可是把它当成笑话来讲,总觉得对摩耶花他们过意不去。开幕表演后的落语研究社表演满有意思的,但那也可以说是受到当时的气氛催化,才会觉得那么好笑。其他也到处看了不少,但是问我有什么好玩的,却也想不到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
唔……虽然我本身没有被激起太大的兴趣,可是在这时回答「没有」又实在扫兴。那么这件事怎么样呢?
「围棋社好像有怪盗出没。」
「哦?」
「听说有人从棋盒偷走了棋子,留下了犯罪声明。」
「真的?」
有些意外的是,田名边委员长的附和显得很感兴趣。
「这样啊。围棋社啊。」
反正八成是围棋社社员自导自演吧--我正想这么一语带过,田名边委员长却低低地说:
「我听冈野说,无伴奏合唱社也出了类似的事。」
「咦?」
这次换我起劲地应声了。无伴奏合唱社也出了类似的事,这表示围棋社自己人开玩笑的这个可能性几乎完全消失了。
「嗯,好像是冰桶里有一瓶饮料被偷了。」
「那也附上了犯罪声明吗?」
「不晓得算不算犯罪声明,里面好像放了一张古怪的便条。」
这有点意思。至少比昨天谷同学告诉我那时候更令我感兴趣。以这场神山高中文化祭为舞台,居然发生了怪盗案!开这种玩笑的人,品味还真不赖。
我想想,这么一来,接下来我该怎么行动才好?
……不不不,还不到采取行动的阶段吧。
「福部,你怎么了?笑得那么诡异。」
「不,没什么~」
要拿这件事寻乐子还太早。即使真的发生了怪盗案,也还不了解怪盗同学对这场玩笑有几分认真。如果人家早早就收摊不玩了,到时候傻的可就是咱们自己了。以经验来说,到时会冷场冷得很凄惨。要一块儿大闹一场的家伙,得是值得期待的对象才行。
加上应该几乎所有的校内人士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就连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别人会不会也来凑一脚,不在我的兴趣范围内,但要随之起舞,笛声还不够响亮。
要不要参加这场活动,暂且先观望观望,确定怪盗的资质和胆识之后再决定也不迟。如果不及格,忘掉这回事就是了。
好。唔,首先得先解决鞋袋的差事。
「那么我去办事了。」
「嗯,拜托了。」
田名边委员长激励我后,又转身去看行程表了。
025-♠07
今天我一定要加油!千反田留下这句话离开,我心不在焉地目送她。
好了,今天又要开始看店了。
可是怎么说,说老实话,我没想到守著没人会来的摊子,会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我爱好无为与悠闲,却不是那么积极地喜欢无聊。而且因为摊位摆了找钱用的大量零钱,也没办法随便离开乱晃。就连上个厕所也得提心吊胆,却没什么客人上门。不过今天我准备了廉价书来打发时间,心态也不同于昨天了,应该可以避免过度无聊而陷入渴望活动这种节能主义者绝不被允许的鬼迷心窍吧!
总之,先把《冰果》摆出来。摆个十本,看起来就有点排场了。
摆好之后,客人来了。是个不认识的男生。从他领子上的学级徽章来看,好像是二年级生。
「开卖了吗?」
意外,好兆头。热情招呼,热情招呼。
「已经开卖了。」
唔,好像不够热情。「已经在卖喽,呵呵」吗?这样好像太过头了。二年级生用一种适合吊儿郎当这种形容词的走法靠近《冰果》,盯著封面看。
「就是这个吗?揭开KANYA祭名称由来的社刊。」
咦。看来里志的麦克风宣传的影响力还在。还是口碑载道?不管怎么样都值得庆幸。我点点头,二年级生问:
「可以试阅吗?」
「不行。」
「看一下会怎样嘛?不是才两百圆吗?」
「只要两百圆,所以请用买的。库存多到都快哭了。」
虽然哭的不是我。
二年级生「哈哈」笑了两声,掏出钱包来。卖出一本。谢谢惠顾。二年级生把钱包放回口袋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学长,你拉炼没拉。」
「咦?真的假的!」
二年级生慌忙把手伸向胯下。他确定拉炼真的没拉上,仰头望天。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居然断了!」
仔细一看,裤裆垂著一条黑色的线头。原来如此,我看出来了。
「拉炼坏了吗?」
「是啊。我缝起来,想说应该可以撑过今天的说。」
真令人同情。不过我爱莫能助。
啊,不,倒也不一定吗?应该还没丢掉吧?我摸摸书桌里面,那东西还在。是昨天交换拿到的胸章。我没去参加服装秀,而这个胸章的安全别针只是用胶带固定著,可以轻易拆下来。
「一个够吗?请拿去试试看吧!」
我递出安全别针,二年级生高兴得跳起来,彷佛得到上天恩赐。
「噢,你真是太帅了!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把别针别上去。……唔,如果仔细观察,好像看得出哪里怪怪的,不过应该没问题吧。二年级生发出低吼般的声音欢喜不已。
「你真是太赞了。谢啦,欠你一份情。」
「谢就不必了,请再多买一本吧。」
二年级生笑著挥手:
「不需要。」
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手伸向腰后。他摸索屁股口袋,居然掏出一把手枪来。我盯著直指著我的枪口说:
「我应该举双手投降吗?」
「白痴,这水枪啦!」
二年级生把它摆在我前面。
「算是谢礼,送你。」
「哦……」
我交互看著水枪和二年级生。
「……学长的嗜好?」
二年级生卷起刚买的《冰果》,亲昵地敲我的头说:
「不是啦,白痴。园艺社在烤地瓜啦。」
没头没脑的。二年级生得意洋洋地卖了一下关子说:
「然后啊,烤地瓜不是会用到火吗?要用火就得准备水吧?可是只准备水桶不就太没创意了吗?」
「那么这把水枪应该还要用吧?」
「如果还要用就不会给你啦!这是副兵器,主兵器是别的,卡拉什尼科夫突击步枪。」
这样唷。要是火真的烧起来,我觉得水枪是杯水车薪。希望他们多多小心火烛。或者说,古籍研究社的店员拿水枪要做什么?总觉得好像拿到了比胸章更没用的东西。不过我也不会强硬拒绝啦。
「拜啦,多谢啦!」
二年级生兴匆匆地离开了地科教室,留下了一把手枪。我仔细观察。
自言自语:
「……葛拉克17啊。」
主兵器是AK,副兵器是葛拉克,这也太没节操了。
【剩余一百七十六本】
026-♥06
今天一定要做出成果。
我昨晚想了很多。田名边学长和远垣内学长的话都非常地天经地义。我没能扩大卖场,也没能请壁报社采访古籍研究社。可是要死心认命,认为已经束手无策还太早。
据我听到的传闻说,二年F班制作的录影带电影非常受欢迎。我问了几个朋友,确定第一天每一场播放的时候,视听教室几乎都是客满的。
二年F班的录影带电影,我们古籍研究社也参与了一小部分拍摄工作。拍摄期间发生的问题以及解决,福部同学将之称为「女帝」事件。我虽然完全没有贡献,但折木同学的建议似乎为二年F班派上了极大的用场。所以二年F班的录影带电影获得好评,我也同感欣喜。
我和二年F班的入须冬实学姊有一点交情。这么说来,我们会参与「女帝」事件,也是入须姊的关系。而入须姊在二年F班的录影带电影制作企画里,扮演指挥的角色。
如果能在大受欢迎的录影带电影播映会场上寄卖我们的《冰果》,对销售应该也会有所帮助吧。
今天我要从洽谈这件事开始。
我要加油。
视听教室正在播放录影带电影《万人的死角》。教室门开著,以遮光窗帘隔绝外界的光线。这一场也是客满吗?因为遮光窗帘的关系,看不到里面,所以不晓得。比我的个子还要高的大招牌上写著「万人的死角好评热映中」,底下贴了一张纸,写著播映时间。
外面排著几张桌子,权充柜台。不过电影是免费的,所以并不会验票。看来柜台是在贩卖电影的手册。柜台有女生顾著,但现在电影正在播映中,好像不会有客人来,所以她正在和其他人说话。
她说话的对象是入须姊。真是幸运。我本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担心可能得在全校到处找她。等到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我出声说:
「入须姊,早安。」
「嗯?哦,千反田啊。」
入须姊一发现我,立刻结束和顾摊学生的对话。她把我叫到离视听教室入口有些远的防火门前。
入须冬实是紧邻神山高中的恋合医院院长的女儿。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比我更苗条。为了慎重起见,我得声明,我并不是身材很丰满的人。入须姊的脸型愈往下巴愈尖细,给人锐利的感觉。她那种坚毅不挠、无论任何难题都一定会解决的个性,令我十分憧憬。
我还没开口,入须姊就用手指著视听教室的方向说:
「托你们的福,就像你看到的,二年F班的班级展览大成功。有段时期差点没办法完成呢。真的谢谢你们。」
「哪里,不敢当,请不用道谢。……本乡学姊还好吗?」
本乡学姊是原本预定撰写这部电影剧本的人。我听说她因为压力过大而病倒了。
「哦,她已经完全康复了。你要看看她吗?」
「好哇……不,现在还是先不用了。」
可能是我突然改口,入须姊看出不对劲,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这与其说是对入须姊个人的请求,更应该说是对二年F班的请求。」
我用力点头说。
这里是关键。
「请让古籍研究社寄卖社刊。」
入须姊眨了两下眼睛,马上说:
「你的意思是,要把你们的社刊放在二年F班播放录影带电影的会场寄卖吗?」
「是的。」
「没问题。几本?」
咦?
「入、入须姊愿意答应吗?」
我忍不住反问,入须姊蹙起了眉头说: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啊,不,呃……」
昨天连续当场遭到回绝,所以今天听到入须姊一口答应,我不哓得该如何应对了。……而且我又忘了说明原委。
「……谢谢入须姊。」
「要谢等卖掉再谢吧!那么要寄卖几本?多少钱?」
入须姊右手叉腰,靠在墙上问道。
「我们印了两百本……」
「两百本?」
入须姊的细眼惊讶地陡然睁大了。
「这么多?」
「因为一些疏失,印得太多了。所以为了设法卖出去,我、我……」
不行。一想到入须姊愿意伸出援手,我就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话才说到一半而已,我用力咬紧牙关忍耐下来。
「对不起。入须姊问到价钱,对吧?一本两百圆。」
入须姊微微点头说:
「降价到一百五十圆,给我二十本。」
「咦,降价吗?」
「我们卖的电影手册是五十圆。跟你们的社刊加起来正好两百圆。得下点工夫才会卖得好。」
「呃,可是不用跟二年F班的其他学长姊商量……」
「哦,晚点我会说。」
真不可思议。我总有感觉,如果是入须姊的话,一定可以圆满获得大家同意。话说回来,塞二十本这么多给他们,会不会造成困扰呢?我们原本的预定可要花上三天卖掉二十四本呢!
或许是不安显现在脸上了,入须姊不当一回事地补充说:
「大概今天就可以卖完了。卖完的话,你们再拿新的过来。」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我又胸口一紧。
入须姊把叉在腰上的右手伸向我。是要握手吗?我这么以为,伸出手去,结果被一把拉了过去。
「?」
「握什么手啊?你有试阅本吧?」
试阅本?我摇摇头。瞬间入须姊轻叹了一口气。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心头一惊,入须姊静静地告诫我说:
「……现在这状况也就罢了,但如果今后你还打算继续推销社刊,就把试阅本带在身上。说服力会大不相同。」
原、原来是这样。这些地方也应该多多留意才对呢。
「我懂了,谢谢入须姊!」
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昨天我的成果惨不忍睹。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想太多而浪费时间也是,而真的实际去请求时,也遭到了拒绝。田名边学长和远恒内学长婉拒的理由都很理所当然,但如果是入须姊去请托,或许就不会被拒绝了。
没错。我不能再继续像昨天那样。我得提高成功率才行。
我下定决心,再向入须姊提出另一个请求。
「入须姊」
「干、干嘛?」
啊,不小心靠太近了,这也是折木同学经常提醒我的毛病。我后退一步。
「入须姊很会拜托事情,对吧?」
「……」
「请教我要怎么拜托别人!」
「什么?」
入须姊发出彷佛乱了阵脚、一点都不像她的怪叫声,可是狼狈也只有短短一瞬间。入须姊微微地笑了。
「……呵呵,对我的评语什么样的都有,但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很会拜托事情。」
我听到入须姊这样呢喃。
入须姊直起靠在防火门上的背,盯著我,慢慢地说:
「是啊,你太过单刀直入了。就算是我,应该也可以提点你几件最好记住的重点吧。」
「谢、谢谢入须姊。」
「虽然不保证能派得上用场,」
入须姊微微低头,闭上眼睛,沉思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入须姊花时间想事情。我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
「……我想想……嗯,大概就这样吧!」
入须姊这么喃喃道,睁开眼睛,朝我伸出拳头来。我忍不住上半身后仰。
「向别人拜托事情,可以分成两种情形。一种是可以提供回报的请求。」
她竖起食指说。
「另一种是没有回报的请求。」
接著她竖起中指。那只手再次握成拳头,回到入须姊的腰上。
「当你的请求能提供回报时,不能信赖对方。」
「咦?」
入须姊的语气很平静。她平稳的声音以文化祭遥远的喧嚣为背景,沁入我的耳中。
「预测到关系不会长久时,对方十之八九都会想要不劳而获。即使不是存心这样想,也一定会设法让自己的付出减到最小。所以当你的请求能带给对方利益时,不要认为自己拜托多少、对方就会做多少,在时间和作业量上都要尽量宽松。还有,也得考虑到对方不肯行动的状况,预先准备腹案。如果不愿意落得那种下场,就要对方也担起风险。
虽然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对方想要不劳而获的心理,逼迫对方帮忙,但这对你来说太难了。这些完全是以短期间打交道为前提的情况,不过值得信赖的还是后者--你的请求无法提供回报的情况。
这种情况,驱使对方行动的是精神上的满足。人就算在获取物质满足时可能偷工减料,在获得精神满足时也会不惜余力。如果能够利用『魅力』或『传统』是最好的,但这不是想要利用就能利用的。『信仰』与『爱』也威力无穷,但需要充分的时间做准备。不过这两种我也没用过就是了。
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利用『正义感』、『使命感』或『专业意识』、『自尊心』,但这也是中级以上的手法。不过只要掌握诀窍,这些都是非常普遍的人类心理。
如果要反过来利用,『恐惧』和『伪恶心态』也是可能的。不过这些跟现在没有关系吧。
你现在立刻就可以运用的、初级的应该有『期待』。
听好了,你得让对方认为『她只剩下我可以依靠了』。感觉到对方全心全意依赖自己时,人会轻易地付出,甚至不惜自我犠牲,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你要去期待对方,假装期待就行了。
还有一点要注意的是,不能让问题显得太严重。不能让对方觉得『如果我伸出援手,她就可以脱离这穷途末路的危机』。世上没有多少人会欣然提供举手之劳,使得他人获得莫大的利益或脱离致命的危机。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但对对方而言似乎还满重要的--关键是请求时要让对方这么感觉。这可以激发对方的优越感。
还有一点。就是尽量挑选没有人的地方,去拜托异性。」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我的脑袋变得飘飘然起来。
好、好惊人的指导。全都是些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对不会长久打交道的对象,反过来利用不劳而获、爱与信仰、是带来期待的优越感、在没有人的地方。……感觉很难一下子就领会。
有必要细细深入玩味。总之得先向入须姊道谢才行。
「啊,呃,我……」
可是入须姊只说:
「快点把社刊拿过来。」
然后就快步回去视听教室了。
我只能朝著她的背影行礼。
谢谢入须姊!我不会辜负你的教诲的。
027-♠08
带来看的廉价书无聊透顶。
是在兼卖新书的二手书店用一百圆买来的,所以感觉金钱上并没有损失,却有种被卖了它的人硬塞鬼牌的感觉。我实在不想勉强读完它,可是如果不看书,说到我还能做的事,顶多也只剩下打哈欠了。应该多带点预备来的。
昨天的人声合唱社是很不错的消遣。还有没有那一类的活动呢?我毅然决然站起来,打开窗户。……枯叶燃烧的味道。有人在几乎正下方的位置生火。周围有人站岗。那是园艺社吗?
烤地瓜。只闻香味实在太空虚了。就算不是烤地瓜那种能填肚子的东西也行,总觉得嘴巴好馋,想塞塞牙缝。今早有点睡过头,没吃早饭。之所以睡过头,都是因为姊姊擅自从我房间拿走闹钟,不过不管那个,有点饿了。看看手表,快十一点了,吃便当有点太早。
我俯视著烤地瓜的火,不著边际地胡思乱想著,这时有人随著古怪的吆喝声闯了进来。
「不给糖就恶作剧!」
「耶!」
声音是女的,至于那是什么人,看了也不知道。哦,因为看不到脸。闯入者有两个,两个都披挂著白布,提著篮子,头上戴著南瓜。南瓜?
搞、搞什么?南瓜恶灵?疯狂万圣节?我愣在原地,无法反应。
「不给糖就恶作剧!」
「耶!」
南瓜搭档再一次怪叫,手脚乱挥一通。
或许她们是在跳舞。
……渐渐冷静下来了。我懂了。简而言之就是万圣节吧!万圣节是要撒豆子吗?还是泼甜茶?不,不对,万圣节是这样的。我朝著持续摆腰扭臀的南瓜投以冰冷的视线说:
「这里没糖给你们,滚吧!」
瞬间,一颗南瓜头叫了起来:
「哇,好冷漠!」
「没有糖,可是有社刊可以卖你们。」
「哇,谁要啊!」
「你们是在干嘛啊?」
瞬间,两颗南瓜头笔挺地排成一列,同时把手中的篮子伸向我。看来她们经过一番严格训练,连声音都整齐画一。
「我们是糕点研究社的点心推销员。要不要来点饼乾、泡芙呀?」
……
「如果不要会怎样?」
「……不给糖就恶作剧!」
「耶!」
好了,我懂了,不要再跳了。你们这是疯狂推销员吗?
不过来得正好。
「饼乾多少钱?」
「嘿嘿,多谢老爷,一袋一百圆也。」
这两个家伙,台词没半点统一感。我递出社刊《冰果》。
「……这是干嘛?」
噢,变回正常声音了。
「古籍研究社的社刊,一本两百。以物易物,换两袋饼乾怎么样?」
「就说不要了。」
「嗳,别这样嘛,我想吃饼乾啊。」
「需求与供给根本不合嘛!」
交易失败吗?我正打算掏出钱包时--
「哇,这什么?好帅气唷!」
在周围东摸摸西看看的另一颗南瓜头大声叫道。她手上拿著葛洛克17。
「哇噢!哇噢!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枪械狂?!」
「啊,拿那把枪去卖点心可能不错哦!」
哪里不错了?我觉得很恐怖。
不过既然她们想要的话……
「现在的话,两袋饼乾可换一本社刊附赠那把半自动手枪。」
「咦,你要送我们吗?」
我点点头,于是南瓜头拿著葛洛克17又跳起舞来。她俐落地转了一圈后,打开篮子,拿出两个装饼乾的小袋子,还有一个黄色小纸袋。
「做为南瓜的感谢之意,这个送你。」
「这啥?」
「耶!」
「耶!」
两颗南瓜头不理会我的问题,抓起葛洛克和一本《冰果》跑掉了。可能是重心太高,走起路来有点东倒西歪。……小心别跌跤啦!
我把纸袋抓过来,翻到背面。
面粉。括弧,低筋。
变成更没用的东西了。
钢笔变成胸章、胸章变成葛洛克、葛洛克变成面粉。总觉得好像民间故事《稻草富翁》(注:知名日本民间故事,描述一个穷人透过一根稻草再三与人以物易物,最后变成大富翁。),可是跟故事不一样的是,换来的东西完全没有增值。或者说,那些家伙是把面粉不小心也丢进篮子,觉得麻烦才又丢下来给我罢了。
我从钱包里面掏出两百圆,放进代替收银机的糖果盒里。我坐到窗边,撕开饼乾袋。
【剩余一百七十一本】
028-♣09
过十一点了。御料理研的决战是十一点半开始。
这样说好像在自夸,但别看我这样,我对自己的厨艺可是小有自信。不过没想到是三人一组,真是失算。虽说我的信条是独乐乐,但既然一个人连参加都不成,那也没办法了。反正我这个信条也不是绝不能退让,所以我拜托摩耶花和千反田同学一起来参加。让奉太郎拿菜刀应该也满有意思的,可是就算邀他,他也绝对不会答应吧。
不过啊……摩耶花会做菜,这我知道。因为她有时候会自己做便当。可是千反田同学的话呢?完全是未知数。我拜托她参加时,她倒是很乾脆地答应:「好的,既然可以宣传的话。」
一抹不安。不,两抹不安吧!或者说,不安的单位是「抹」吗?不安是可计算名词吗?到底「抹」是什么啊?嗯,这值得深入调查。总之还有一个令人不安的要素:摩耶花能从漫研脱身吗?
我前往第一预备教室,打算探探情况。
噢,客人满多的嘛!明明摩耶花昨天跟我说漫研也门可罗雀啊?虽然不到大爆满,可是这么热闹就该偷笑了。我这么想著,就要穿过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贴了张海报。
无敌神速!海报制作生死斗!
漫画研究社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全力竞演(超能力者vs.武斗家)
精确的挥洒与稍纵即逝的感性光辉现正公开表演中
……没听说有这样的活动啊?
我探头进去一看。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榇衫上披著开襟罩衫、头上戴著贝雷帽的摩耶花正对著约A3尺寸的画纸专心一意地动著笔。好认真,这摩耶花是认真的。我都听到笔刮过纸上的喀喀声了。她的脸颊甚至微微泛红。从这里看不见她在画什么。
她旁边一身男性晚礼服打扮的女生也好厉害。她盯著还有许多空白的图,突然问彷佛获得天启似地捞起笔来,以大胆的动作涂上颜色。
也不晓得是在画什么,不过不到五分钟她就开口:
「完成!」
然后她把图交给等在一旁的女学生。马上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拿著垫板开始搧风吹乾。瞬间我看到图了。是月刊杂志的人气连载作品的女角。画得真好。那是摩耶花的画风。好像是由摩耶花主线,由男装女生上色。
漫画研究社数一数二的高手啊!真不错。
我轻笑,然后折了回去。
即使摩耶花无法出赛,不战而败,我也不会感到遗憾吧!
3-2 029〜036 野火料理大对决
029-♥07
我把可能会碍事的长发随手束在后头。
御料理研究社为什么会叫御料理研究社呢?
对于这个疑问,御料理研的社长马上就回答我了。
「料理研究社出了一些丑闻,废社之后,换了个名字重新出发。」
来龙去脉真教人好奇。
在福部同学诚心邀请下,我决定参加御料理研究社的活动「野火料理大对决」。我觉得野火这名称真是奇特,实际参加一看,立刻就明白为何会如此命名了。因为野火料理大对决的舞台不在烹饪教室,而是在操场。
排列桌子而成的厨房非常狭窄,水量也有限制。火只能依靠两个桌上型瓦斯炉。……没想到有人想得出这种奇特的主意。虽然这样对于参观的客人来说,的确是比较容易观赏吧。
话说回来,这场活动应该是三人一组参加的……
「摩耶花同学好慢呢。」
登记已经结束,距离比赛开始的十一点半还有三分钟左右。可是福部同学意外地平静。
「每隔二十分钟换人嘛。让摩耶花担任最后一棒就行了。如果这四十分钟之间她还是没来,那也没办法了。反正我们是来宣传的,不用赢也没关系。」
福部同学说的是没错,但我还是忍不住频频朝著楼梯口瞄。
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不用赢也没关系?你这种心态太教人不敢苟同了,福部!」
福部同学的朋友吗?是我不认识的人。
福部同学总是活泼开朗,但是在这场文化祭的大活跃似乎也让他不禁有些累了。他对朋友说话的口气相当简慢,甚至有点把我吓到了。
「哦,嗳,我会加油啦。」
可是那位朋友对福部同学的态度也没有讶异的模样,而是笑咪咪的。
「话说回来,这三人一组真是个不错的规定!就算我的厨艺很烂,只要其余两人有办法,还是有希望得胜,而只有一个人厨艺高超也没用。设想得真是周全。」
「也没什么周全不周全的,普通的团体站不都是这样吗?」
「你找到好队友了吗?你知道B班的须原吗?他可是我们镇上『味乐』的儿子呢。」
「哦,听过。」
「他是我们这一队的。」
福部同学暧昧地笑:
「这样啊,那太赞了。彼此加油吧!」
果然还是有点奇怪。我认识的福部同学应该是个更亲切和善的人。即使如此,福部同学的朋友还是开开心心地回自己的队伍去了。我提心吊胆地向著福部同学的背影出声说:
「福部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可是回过头来的福部同学一如往常。
「不舒服?我好到家啦!你要好好见识我的福部流海鲜炒饭唷!」
看来是我多心了。我露出微笑。
「我很期待。……只是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场比赛的饭得从米开始煮起。如果要做炒饭,福部同学就得是最后一棒才行了。」
福部同学的脸色好糟糕。或许他真的累积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疲劳。
观众来了不少。一百、两百……不,还要更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菜吗?……唔,总觉得有点害羞呢。
「我说……如果最后一棒由摩耶花同学担任,第一棒要由谁来呢?」
「嗯?千反田同学,你刚才说你想要煮饭吧?那你得当第一棒才行。」
「不,煮饭花不到一个小时。更重要的是,我有点……」
我不太会说,但福部同学似乎从我介意周围的视线察觉了,他替我解围说:
「好吧,我来当第一棒。既然没办法做福部流海鲜炒饭,哪时候上场都一样嘛!」
呃,我觉得这好像不是能说得这么开朗的内容。
司令台被推到临时厨房旁边。御料理研究社的社长走上台,从刚才就在致词和说明规则。接著他以格外响亮的声音开始介绍出赛队伍。
『登记参加的共有五队,但由于厨房数目关系,只取先登记的四队,将由这四个队伍争夺野火料理大对决的奖杯。
现在就来介绍各队伍。登记第一号,好呷队!』
这是由三名三年级男生所组成的队伍。我看到其中两人指甲很长,应该是不怎么常做菜的人。
『登记第二号!法塔摩根纳队!』
是福部同学刚才那位朋友的队伍。其中一名队友显得非常沉著,甚至有大将之风。那就是「味乐」的儿子吗?
『登记第三号!天文社队!』
咦?看来还有另一个社团想法和福部同学一样。挥舞双手吸引观众目光的是……我们也都认识的泽木口学姊。她今天也在头上两边绑了发髻。啊,她甚至拋了飞吻。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看起来是个强敌。
『登记第四号!古籍研究社队!』
福部同学强而有力地挥起右拳。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姑且对著四面八方的观众依序行礼。
『规则就像刚才说明的。请各队制作三份料理。食材在中央篮子,先下手为强!请留意不要落到只拿到白米的下场唷。如果食材用完了,只要是在神高的校园范围内,从哪里补给都行!园艺社刚才还在烤地瓜哟!』
啊,我都忘了。食材是先下手为强的话,表示第二棒和最后一棒必须用第一棒准备的东西料理才行。幸好是请福部同学担任第一棒,因为我很容易三心二意。
「那么各队第一棒,各就各位……」
「我走啰!」
福部同学挥了挥手,往教室书桌排成的简易厨房走去。四个简易厨房围绕著放食材的篮子设置。
御料理研的社长在台上叫道:
「野火料理大对决,开始!」
福部同学获得的食材有「米三杯」、「小鱼乾一袋」、「油豆腐若干」、「甜醋蘘荷一瓶」、「豆腐四块」、「白萝卜二分之一根」、「长葱三条」、「马铃薯六颗」、「黑芝麻少许」、「猪肉丝两百公克」、「甜虾一盒」、「太白粉一袋」。味噌、酱油等调味料、芥末,还有一味唐辛子、胡椒等辛香料规定可以无限使用。
福部同学想了一下,开始煮水。他利用水滚前的时间切长葱,把拿到的三条长葱里的一条全部切成葱花。不是「兜兜兜兜」那种轻快,而是「咚咚咚咚」的感觉,但动作看起来很稳健。接著他拿出小鱼乾。是要做味噌汤吧!
御料理研的社长走上司令台,为各位参观者进行实况转播。
『噢噢,古籍研究社队非常细腻!把小鱼乾的头和内脏一一去掉了!这样的预先处理是很重要的!』
福部同学用处理好的小鱼乾煮高汤,这段时间切了一点白萝卜,切成四分之一圆片。啊,福、福部同学,你切片的动作很熟练,可是白萝卜还没削皮呀!那样不行的。可是规定禁止对队友提出建议。白萝卜!白萝卜!我想要用动作提醒福部同学……白萝卜!切完之后,啊,他终于发现了。他正在准备削皮器。不行啊,把已经切成四分之一圆片的白萝卜一一削皮……看,热水、热水,高汤要煮过头了!
福部同学削完皮后,慌忙捞起小鱼乾丢掉……小鱼乾事先处理过,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多腥味吧。接著福部同学拿出了猪肉丝。
他跑到中央,也拿了味噌过来。他从白、红、红麴味噌里面选了白味噌。看到这里,我也已经看出来了。福部同学要煮的不是普通的味噌汤。他左手拿著味噌滤网,右手握著汤匙。
经过二十分钟的时候,我们的厨房桌上型瓦斯炉已经完成了一道猪肉味噌汤。
『好,二十分钟到了!请交换选手!」
福部同学跑了回来。他劈头就这么说:
「我错了!」
「削皮的地方吗?」
福部同学用力点头:
「削皮也是,可是猪肉味噌汤的话,小鱼乾没必要清得那么乾净嘛!小鱼乾害我浪费好多时间……」
确实如此,但我认为那并不是什么多做多错的程序。
「交、交给你了,千反田同学。」
我点点头。
包在我身上。
030-♣10
我还在猜想千反田同学的厨艺水准如何……
好、好快!动作很快,同时也很乾脆俐落、有条不紊,没有一丝多余,根本就是三头六臂。实况播报员也注意到千反田同学:
『天文社的第二棒泽木口,那是在做什么!那是什么料理!那能叫料理吗!……噢噢,请各位看看古籍研究社队第二棒千反田,看、看她把白萝卜切成长薄片状的刀工,多么精湛!』
白萝卜转呀转地,一眨眼变成了一片薄薄的纸。砧板上,长葱绿色的部分还有甜醋蘘荷已经准备好了。千反田同学怎么能做菜时那么例落,平常却迟钝……不不不,温文儒雅成那样?
千反田同学用白萝卜薄片卷起蘘荷和长葱,放到小碟上。一道料理完成。喂,开始之后才过了两分钟耶!
突然间,千反田同学的动作停了下来,就这样静止了十秒。当机?我正这么想,她突然慌张地动了起来。对了,饭饭饭。太好了,千反田同学果然还是千反田同学。
她开始洗米,洗米的动作也无懈可击。
『古籍研究社队开始动手洗米……。噢,居然把只有六公升的水毫不惋惜地用掉了!为了煮出米饭的美味,古籍研究社队毫不惋惜资源!还有那洗米时的搓洗手势,学弟妹们,看到了没!那才叫做正确的洗米方法啊!』
仔细,但迅速无比。量好水开火后,千反田同学再也没有理会锅子。
『……好呷队,第二道料理味噌汤完成了。全部都是味噌汤?从第一道到第三道都是味噌汤?看看法塔摩根纳队,照烧料理要进入佳境了!』
千反田同学的动作愈来愈流畅。她用布巾包起豆腐挤掉水分,放到研磨钵后,撒上盐巴和砂糖。平底锅在加热。不,那不是普通的平底锅,已经用油炒过黑芝麻了。磨碎豆腐,平铺到平底锅上。实况播报员叫了起来:
『噢噢,古籍研究社队,那、那是义性豆腐(注:一种佛门素食料理,将豆腐压碎加入蔬菜等配料或煎或蒸而成的料理。传说为僧侣义性所发明。也称拟制豆腐。)!太感人了,太感人啦!古籍研究社队,第二棒千反田!』
那是什么料理?连听都没听说过……
千反田接著开始削起马铃薯皮。这段期间,她把平底锅里的东西翻面,把削了皮的马铃薯在砧板切成适当大小,此时平底锅里已经煎出了颜色恰到好处的豆腐排。她把豆腐用菜刀切出刀痕,盛盘。第二道料理完成。
砂糖焦甜的气味也传进我的鼻腔里。还有炒芝麻的香气,难以言喻。这、这教人无法抵挡啊!
『……古籍研究社队传来好甜的香味!实力太坚强了,古籍研究社队,这是打算用香味打败群雄吗!』
可是紧接著香味就被酱油的焦味给盖了过去。是谷同学那一队。
『好了,法塔摩根纳队的照烧料理也完成了。颜色真是漂亮!这两位选手实在不像一般学生的水准,究竟是什么来头!』
富农千反田家千金--千反田爱琉小姐!记住这个大名吧!
没时间洗平底锅了。在锅中注水,开火,等待水滚。不,千反田同学没有浪费时间等待,她趁这段时间去掉甜虾头,迅速剥掉虾壳。煮饭的锅子沸腾了。转小火。水一滚就丢进马铃薯。多的白萝卜切成细丝,同时制作芥末酱油。嗯,甜虾就得配芥末酱油。
同一时间,千反田同学简单地冲洗刚才磨豆腐的磨钵,放进太白粉。这是要做什么呢?我兴致盎然,忍不住看得目不转睛。
马铃薯好像熟了,但热水没有倒掉。千反田同学用长筷和味噌滤网灵巧地捞出马铃薯。沥掉水分,丢进太白粉在等待的磨钵。她是擅长使用磨钵的料理吗?太白粉和煮熟的马铃薯,这可以做出什么?料理真是太深奥了。而具有意外性的人果然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让我乐在其中。千反田同学把弄好的白色物体用布巾裹起来握成一口大小,接连丢进刚才煮马铃薯的热水中。
『天文社队继续端出前卫料理,我祈祷各位评审委员的胃平安无事。……好了,古籍研究社队这次的料理是……马铃薯饼!千反田的动作太熟练了!可是没问题吗?』
马铃薯饼啊。我满喜欢吃的。不过时间。我看看手表。只剩下两分钟了。不,实况说的问题应该不是指时间吧?
我望向厨房。上面有料理、有调理器具、有现在进行式的料理和食材……
「啊啊!」
我叫出声来。瞬间--
『噢噢!古籍研究社队,规定不可以出声』!
呜,好难受。
没错,我现在才注意到了!大事不妙,千反田同学犯了重大的失误。这能够挽回吗?我用双手在头上比出叉叉,想要提醒千反田同学她的疏失。错了!错了!
千反田同学注意到我的动作了。注意到了,然后呢?
她亲切地微笑,对我回以同样的叉叉手势。
「……」
沟通失败。
不行了。纵然她领悟了我的意思,也无可挽回了。
她从锅里捞起煮好的马铃薯饼,盛上小碟子,淋上酱油。此时就像计算好时间似地,声音宣布:
『四十分钟到!请换最后一棒上场!』
「怎么样?」
动作如此神速,千反田同学却对我露出微笑,一点疲态也没有。我因为也只能这么做了,也回以微笑。
「千反田同学,你好厉害。我都不知道你会做菜。」
千反田同学害臊地说:
「是吗?我满喜欢做菜的。」
「嗯,你的厨艺太高明了。只是……」
「只是?」
她的表情顿时一沉。
「……出了什么问题吗?」
播报实况的御料理研社长大叫:
『……古籍研究社队的第三棒还没有出现!先前的表演那么精采……』
「千反田同学,这是三人一组的比赛。」
「是呀。摩耶花同学还没有来,真令人担心。」
「不,就算她来了……」
我指著千反田同学刚才激烈鏖战的临时厨房。
就快煮好的白饭。白萝卜卷甜醋蘘荷白葱。义性豆腐。马铃薯饼。生甜虾。猪肉味噌汤。
千反田同学卯足了全力。她让我们见识了精采的厨艺。只是……千反田同学的头往右倾,接著往左歪,接著她赫然想到似地,伸手掩住了嘴巴。
「……啊!」
当笑话看还满不赖的。简易厨房剩下的食材只有削掉外层的白萝卜和一点长葱,几乎形同厨余。
哈哈哈,摩耶花,抱歉啦!
031—♦06
如果慢慢画,还可以画得更像,但要求快速,怎么样都会变成自己的画风。我看不顺眼这样,不停地修改细节。我注意到跟阿福约好的时间老早就过了。可是这只眼睛的形状得好好修正才行,我不能把比例显然有问题的东西交出去上色。
话虽如此,也得在一个程度放手才行。我狠下心来妥协,描线、擦掉底稿。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完成!」
似笑非笑的少女大头画,让河内学姊皱起了眉头盯著看,呢喃道:
「不太像,不过看得出来是谁,好吧!」
大概两个小时半以内,我画了五张全身画和八张大头画。虽然不到可以炫耀画得快的量,但应该也够了。我负责的部分只到擦掉底稿线,有些画还没有上完色,但我非走不可了。阿福说十二点以前去就来得及,但已经超过十分钟以上了。
汤浅社长拿著卷起的海报慰劳我说:
「伊原,谢谢你。你跟人家有约吧?不好意思把你留到现在。」
社长不会创作,所以她帮忙顾摊或张贴完成的海报。我向社长微微行了个礼,冲出第一预备教室。
瞬间,文化祭那特别的气氛包围了我。走廊一直到尽头处,到处都贴满了宣传与装饰品,表情轻松的学生们鱼贯往来。我在他们之间穿梭奔跑。这种时候身材娇小占了一点优势。
我专注在画海报,所以没有注意到,不过操场的扬声器传来话声,那语调就像昨天的猜谜研究社活动。
『……好了!好呷队正在准备削苹果做甜点。可是这是要把苹果切块吗?皮削得好厚啊!古籍研究社队的最后一棒还没有出现……』
我打滑似地弯过走廊,跳也似地冲下贴满海报的楼梯。连把室内拖鞋塞进鞋箱都觉得麻烦,趿著鞋子就这么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一直瞪著白色海报纸的眼睛被太阳剌得快睁不开了。操场上聚出一道人墙。人群间露出来的小千伸手指著我。我第一次看到小千束起头发的样子。脑中才刚浮现这个想法,人群的视线全都一口气集中到我身上来,扬声器大响:
『噢噢,那个穿便服的女生,那是古籍研究社的最后一棒吗?可是来得及吗!』
人群不知为何甚至传出掌声来了。听到那实况播报,我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服装。对了,我现在还在角色扮演……
我觉得体温一口气爆表了。实在是,虽然现在才抱怨,可是我根本就不想穿成这样的!好吧,既然都已经丢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冲进会场,跑到小千和阿福旁边。阿福对著司令台上拿麦克风的男生举手说:
「裁判!请让我对晚到的古籍研究社队最后一棒说明一下!」
台上的男生好像犹豫了一下,不过他放下麦克风说:
「请长话短说。」
阿福大概是已经预先想好该告诉我什么,他匆匆地说:
「右边的锅子在煮饭,已经可以进入蒸的阶段了。左边锅子是猪肉味噌汤。端出去之前再热一下。至于食材……」
另一方面,小千的表情几乎都快哭出来了。……不会是阿福欺负她吧?
「对不起,摩耶花同学丨」
「……除了厨房剩下来的东西以外,规定还可以从校园里取得。老是让你抽到坏签真的对不起。事后我们会补偿你的,你就先想想要我们怎么赔罪吧!那么就交给你了。」
我被推著进了临时厨房。
先看看饭煮得怎么样了。火是小火,蒸气没有冒出盖子,竖耳一听,有微弱的沸滚声。有湿布巾。我关掉火,打开锅盖,立刻盖上布巾,白饭这样应该就行了。然后剩下来要做什么呢?
「……咦?」
呃。
欸,怎么说,这里只有一些差不多等于厨余的东西呀?用掉一半的白萝卜、一点长葱的绿色部分。葱和白萝卜……要炖吗?还是炒?
围成圆状的四个临时厨房中央摆了几个篮子。我看到软管芥末酱,或许还有别的东西也说不定。我小跑步过去看看。
……篮子里面的食材只剩下连我都可以一把握住的又小又丑的洋葱。其余就只有应该是用来冰镇生鲜食材的一点冰块。……怎么看都是剩的。
另一方面,看看已经完成的料理,摆盘摆得赏心悦目,料理也非常精致。阿福的厨艺不可能有这种水准,那就是小千的料理了。哇,好厉害。根本学不来。不过现在重要的是,该怎么样在这些精美的料理旁再放上水准匹配得上的像样料理。万一端出不像话的东西,有可能毁了小千难得做出来的好菜。
用剩的白萝卜、长葱的绿色部分、丑丑的洋葱……这算哪门子制约题?我盯著砧板,动弹不得。我懂阿福为什么会说「坏签」了。司令台上的男生的实况播报愈来愈剌耳了。
『好了,古籍研究社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经没有食材了!如果什么东西都端不出来,最后一棒的分数当然是零!先前英勇奋战的古籍研究社队就到此为止了吗!』
动脑啊,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032—♠09
『已经没有食材了!如果什么东西都端不出来,最后一棒的分数当然是零!先前英勇奋战的古籍研究社队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们在干嘛啊……?
从专科大楼四楼的地科教是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操场。看得清楚,代表听得清楚,所以我能够逐一掌握「野火料理大对决」的战况。虽然光靠实况播报,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是三人共用的食材会在第二个人就用个精光,但既然知道古籍研究社队的第二棒是那个千反田,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我轻声呢喃:
「好了,该怎么办?」
这「怎么办?」指的不是「伊原打算怎么办」。而是在问我自己是否愿意即使不顾面子,也要把伊原救出穷境、弥补千反田的疏失、帮忙里志宣传。
答案一开始就知道了。
NO。
……毕竟只是场游戏。我从窗边折回原来的座位,把玩著太无聊而中止阅读的廉价书。
【剩余册数一百五十本】
033—♣11
千反田同学解开绑头发的橡皮筋,放下原本的长发,细细地盯著摩耶花喃喃说:
「摩耶花同学只剩下那点食材,她打算怎么做?……我很好奇。」
是谁害的啦?
对方是千反田同学,所以没法一记手背打下去,真教人内伤。
摩耶花还僵在原地。如果是我,想都不用想,绝对是长葱白萝卜洋葱炒一炒上阵,但摩耶花不会那样做吧!她一定会觉得如果端出那种怪东西,会毁了千反田同学的精心杰作。
我先前完全没去留意其他队伍的状况,不过此时大略望去,水准能与古籍研究社相抗衡的,好像只有谷同学的法塔摩根纳队。
他们让餐厅的儿子担任第二棒,现在是谷同学正在料理。……好像是蛋包饭。选了困难的菜色呢。辛苦啦!
摩耶花双手撑在简易厨房上沉思著,接著她举起手来,一副「我没辙啦」的样子。摩耶花向来不会轻言放弃,可是她刚才在漫研使尽全力画图,现在应该也累了吧。实况立刻转播:
『古籍研究社队,束手(……志!……)无策。剩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只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嗯?刚才实况播报的声音里,是不是有声音在叫我?
我觉得是我多心,但听力比我好的千反田同学也东张西望起来。
「刚刚是不是人在叫福部同学的名字?」
「啊,真的有人叫我?」
『天文社队,这已经不是地球上的料理了!天文社队难道要发挥特色,做出外星人的粮食吗?他们居然用高汤煮香蕉!有形容不出的怪味飘过来了!』
「不好意思,可以安静一下吗?」
我这么要求。御料理研社长好像有点不高兴,但他拿下麦克风问:「怎么了吗?」这段期间,声音这次听得一清二楚了。
「里志!」
是奉太郎的声音。好远。在哪里?
「在那边,社办!」
我猛地回头。
千反田同学指的方向是专科大楼四楼的地科教室。在窗边用力挥手的是--难以置信,是奉太郎!
奉、奉太郎扯著嗓门,探出身体为我们加油。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一直深信奉太郎是全世界最后一个愿意这样做的人。然后愈来愈多的观众注意力被奉太郎吸引过去。
「……那是在干嘛……」
「……那是谁……」
我听到吱吱喳喳的声音这样讨论著。
「福部同学,他在招手。」
千反田同学小声说。是吗?嗯,没错,被千反田同学一说,我发现奉太郎确实并不是单纯地在挥手。他是在招手。奉太郎接著大叫:
「里志!过来,过来底下!」
怎么啦怎么啦?节能主义者奉太郎居然不惜这样做。
摩耶花也讶异地呆呆仰望四楼。既然那个奉太郎会叫我去,嗯,一定是有什么火急要事吧。大太阳底下还是有新鲜事的,看来应该有什么。我这么想著,对千反田同学说:
「既然他叫我去,我去看一下是什么事。」
从设置在操场的临时厨房到地学教室正下方约有一百公尺距离。我小跑步过去,仰头用手围成扩音器形状:
「干嘛?」
「接好!」
奉太郎手中有东西。接好?接什么?还来不及想,奉太郎已经把东西丢下来了。哇,人家需要心理准备……!
在慢动作模式的视野中缓缓落下的物体。
或者说,那是从正上方丢下来的,距离感很难抓耶。那东西依自由落体速度跨越四楼的距离,以十足的劲道掉进我的手中。
沉重的手感。接得好!这是什么?
「……这、这是!」
我怀著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箸手中的东西。奉太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034-♦07
阿福手中拿著黄色的纸袋冲了回来。然后他默默无语的把东西扔给了我。我反射性的接住,吓了一跳。这是折木丢下来的东西吧?
折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袋子上写著「面粉(低筋)」。
阿福用全力冲刺后微微泛红的脸朝我竖起拇指。司令台上负责实况转播的男生大声喊叫:
『古、古籍研究社,这发展太惊人啦!规定的确是允许从校内补充食材,可是难道那是面粉吗!』
东西的来源晚点再烦恼吧。面粉、面粉和长葱、白萝卜、洋葱。还有、还有……
完成图在我的脑中一闪,紧接著完成它的步骤也一一浮现。
好!
035-♣12
摩耶花动了起来。
她把面粉倒进大碗,注入清水,从中央的篮子取来冰块,放进里面。在平底锅倒油,开始加热。长葱的绿色部分切成适当的长度,洋葱切薄片,准备磨泥器,然后在这里发挥巧思。
『古、古籍研究社队在搜集刚才第二棒千反田切下来的甜虾头!要把甜虾头拿来做什么!』
甜虾头,唔,也不是不能吃,不过要把它拿来跟面粉怎么样?我正在纳闷,千反田同学低低地呢喃:
「……海鲜天妇罗。」
原来!我望向临时厨房。没错,摩耶花想要做海鲜天妇罗。
每个人都认为没用、是厨余的食材,摩耶花却没有错过隐藏在它们当中的光辉!摩耶花现在正要为被当成厨余的食材注入新生命,让它们化身为海鲜天妇罗!摩耶花教导了我们绝不放弃的力量!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厨余!每个人都能够发光发热!摩耶花万岁!真实的我们万岁!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中学生日记》(注1:日本电视台的连续剧。),或是《儿童之友》(注2:日本福音馆书店出版的儿童绘本月刊)。摩耶花把蔬菜和甜虾头放进融化的面粉里。油已经热了。可是--
『野火料理大对决,还剩下五分钟!』
来、来得及吗?
摩耶花在找东西。她在找什么?天妇罗的材料应该都已经预备好了。摩耶花看了好几次摆放调理器具的盛盘,然后瞪住台上的社长。
「料理研!至少也该准备一下汤杓吧!」
对了,没有汤杓。我在煮猪肉味噌汤时也觉得很不方便,勉强用汤匙克服了这个问题。社长遭到指贵,慌了手脚,交代司令台底下的女生处理,那个女生却只是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快点啊,随便拿什样都好,动作快点,没时间了!女生终于跑了出去,从其他队伍借来没在使用的汤杓,拿到摩耶花那里。啊啊,可是已经浪费了宝贵的一分钟!
摩耶花一把抢下似地接过汤杓,把什锦天妇罗的材料舀进热油里。滋滋滋滋,美味的声音传了出来。接下来的动作可谓神速直逼鬼神。把由萝卜磨成泥,开火热锗肉味噌汤,用酱油和味醂调沾酱,把饭舀进丼碗里……丼碗?
『古籍研究社队急起直追,急起直追啊!来得及吗?还剩下一分钟!』
实况播报紧张无比,摩耶花却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模样,直盯著油看。长得难以置信的几十秒,沉默与静止,接著是长筷子朝著秋阳高举猛然一挥。热呼呼的什锦天妇罗摆到丼碗上,添上白萝卜泥。
「加油!」
「没时间了!」
「干得好啊!」
观众欢声雷动。摩耶花的奋斗甚至让旁观者都不禁热血沸腾。
「摩耶花同学……!」
千反田同学感动到了极点,声音都带泪了。
不愧是摩耶花。我为摩耶花感到骄傲极了。
『时〜间~到~!』
淋上一行酱汁。什锦天妇罗丼完成,同时野火料理大对决也宣告结束。
无怨无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
(古籍研究社的料理如下:
第一棒,福部里志:猪肉味噌汤。
第二棒,千反田爱琉:白萝卜卷甜醋蘘荷、义性豆腐排、生甜虾佐芥末酱油、马铃薯饼。
第三棒,伊原摩耶花:什锦天妇罗丼饭。)
036-♥08
摩耶花同学的动作俐落,刀功也精湛无比。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能在那样紧迫的状况想到什锦天妇罗丼,那种发想令我五体投地。然后我仰望四楼的地科教室。虽然不知道折木同学怎么会有面粉,但折木同学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或许他事前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窗边虽然看不到人影,但我还是朝著那边行礼。
在如雷的掌声包围下,摩耶花同学回来了。头上的贝雷帽和胸前的心型别针很可爱,引人注目。可是与那身可爱的打扮相反,摩耶花同学的表情严肃到家了。我想起我的失误,想要至少向摩耶花同学道歉,但摩耶花同学开口第一句就是挤出来似的叫声:
「没炸透!」
「不,没时间,也没得选,你干得太漂亮了。」
福部同学如此盛赞,但摩耶花同学似乎极不认同。
「没有汤杓啊!有磨泥器和削皮器,所以我以为一定有汤杓。找汤杓花了快一分钟,对吧?如果没出那种意外,应该可以炸得更好的。我也太笨了,没有汤杓,怎么不会想到用别的东西代替!」
「哎呀,真的对不起。」
有人从旁边这么插嘴。是直到刚才都还在司令台上实况播报的御料理研社长。他在台上一副耍宝的模样,现在却无比诚恳地为了他们的疏失向摩耶花同学道歉。
「调理器具我们应该已经检查过了……最后应该再检查一遍的。」
福部同学站在两人之间排解说:
「不过我在做猪肉味噌汤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那时候我应该确认看看的。而且我时间还有剩。」
「……嗳,算了啦。」
摩耶花同学这么说,接受了社长的道歉。
不过我想炸那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社长接著说下去,我暂时失陪,往临时厨房走去。已经检查过一遍的调理器具在正式活动时不见,这令我感到好奇。
试吃已经开始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进行试吃的三名评审身上。把天文社做出来的黄绿色或者说绿竹色的绿色系物体放进口中的评审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那道料理的滋味,我不好奇。
过去我从来都不赞成「有时候无知才是幸福」这句话,但从今天开始,我要稍微改变一下理念。
该有的调理器具都摆在铺了布巾的浅盘中。像这样一看,我们三个人之中没有人用到、不太常用的调理器具,像是竹串、榨汁器、大阪烧用的小铲子等等,也都一应倶全。然而却少了汤杓这种基本道具,这会是单纯的疏失吗?
我并非期待那里会有什么,也不是发现了什么异状。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拿起了浅盘。
「咦?」
问候卡,还有面朝底下打开放在那里的导览手册《KANYA祭指南》。这个组合我在哪里看过。
难道,难道。我转向后方叫来两人:
「福部同学!摩耶花同学!」
社长因为还有任务,回司令台去了。
「欸,千反田同学,那个社长好像完全被你迷倒了呢。」
什么迷倒,我完全不认识那位社长呀,真伤脑筋。不,那不是重点。
「我在盘子底下找到这个。」
「这是什么?」
摩耶花同学随手捏起我指的卡片。可是她瞥了卡片一眼,表情就僵住了。上面写的不出所料,是我先前看到的文字内容。
御料理研 已失去汤杓
十文字
「这是……」
福部同学看著卡片的眼睛闪闪发光。我鼓足了劲说:
「跟占卜研究社一样!」
「跟围棋社一样!」
咦?
我吃惊地望向福部同学,四目相接了。福部同学睁圆了眼睛。或许我的表情也差不多。
只有摩耶花同学一个人很冷静。她把《KANYA祭指南》翻到正面。原本盖在底下的那一面,就像香穗同学说的,是参加团体一行感言的那一页。「第二天十一点起,在操场举行料理比赛『野火料理大对决』!欢迎报名参加。」是有御料理研究社感言的那一页。摩耶花同学先是看福部同学,接著看我,然后慢慢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问我,我也回答不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和福部同学再一次面面相觑。
3-3 037〜043 「十文字」事件
037—♠10
我听著广播社的校内广播吃便当。
不晓得吹的是什么风,不过应该也不是吹什么风,肯定只是想要整人还是一时兴起,今天的便当是姊姊帮我做的。对于食物,必须纯粹心怀感谢地吃掉才是礼仪,但香料煮大豆、优格煎鸡肉,这超级异国风味的菜色是有什么意义吗?像这印尼炒饭,米还是长米种,是去哪买来的啊?
吃中饭的时候,社办门暂时关起来。异国风便当很好吃。我正悠哉地享受香料风味,此时教室门打开,里志进来了。
「回来啰!」
接著是千反田,还有伊原。
「嗯,辛苦了。」
我说著,指著上面。不是指头上,而是在叫他们注意播放的校内广播。中午期间,广播社会推出电台式的节目。从刚才开始就在播送御料理研的访问。
『是一场高水准之战呢。』
『是啊,评审意见分歧呢。法塔摩根纳队的第二棒非常厉害,主菜的照烧狮鱼几乎都可以拿去开餐厅了。还有酒蒸蛤蜊--啊,文化祭不能用酒,所以是用味醂取代,不过完成后的滋味无话可说。只是距离上桌时间有点太久了,接下来还有二十分钟的决赛,所以料理都冷掉了。而古籍研究社队则是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第二棒的义性豆腐和马铃薯饼不管热的还是冷的都一样好吃,而最后一棒的海鲜天妇罗运用甜虾头的创意令人感动,而且趁著刚炸好热呼呼的时候端上桌,这火热的炸物成了致胜的关键。』
『那么天文社队呢……?』
『让评审一脚踏进棺材了。』
我没有停下筷子,说:
「恭喜第一名。」
附带一提,不知道是有什么理由,代表优胜队伍上台领奖的是伊原。而伊原几乎没有提到任何为古籍研究社宣传的内容。这个样子,真不晓得里志是为了什么那么投入了。不过比起为社团宣传,里志应该也是以自己的乐子为优先吧。
光荣的优胜队伍三人,意外地对这段广播毫无兴趣。
「谢谢。都是多亏了折木同学帮忙。对了,我们有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千反田急匆匆地说。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嗳,总之先吃饭吧。」
我劝大家坐。然后三人各自坐下,取出各人的午餐。……三个人都吃福利社面包吗?真是太惨澹了。
千反田只撕开了甜碗豆面包的袋子,连一口都还没吃,就又重复了一遍:
「折木同学,我们有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嗯,什么东西?」
「这个。」
千反田说著,递过来一张问候卡。上面写著「御料理研 已失去汤杓」。不晓得是不是署名,最后是「十文字」三个字。
「哦?」
我把一粒香气十足的大豆扔进嘴里吞下,哼哼道。
「汤杓被偷了吗?」
「嗯。……只有我们那一队的。」
伊原点点头说。伊原做的好像是什锦天妇罗,所以直接蒙受偷窃损害的也是伊原吧!我丢下那包面粉,本来是想让她拿去做个面疙瘩什么的……没想到会拿去炸东西,真是个不知道妥协的家伙。
「怎么会有人那么闲呢?你们也真是无妄之灾。」
我交还问候卡。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啃著红豆面包的里志用带笑的声音说:
「不只是御料理研而已,听说围棋社也遭了殃,无伴奏合唱社好像也碰上一样的事。」
「还有占卜研究社也收到跟这张卡片内容相同的,呃……犯罪声明。」
原来如此。
「看来有人闲到发慌呢。」
我试图把事情像这样矮化,然而千反田没有半点听进去的样子。她紧握住拳头,一副根本就忘了甜碗豆面包的态度。千反田整体给人一种清纯可人的印象,然而她的一双大眼睛却背叛了她的这种形象,而现在那双眼睛更是睁得老大,感觉连她散发出来的气质整个都变了。
这、这样不行。怎么会有这种事?好不容易才风平浪静地过完一半的文化祭,而且千反田昨天也十足自制了,怎么又会发展成这种局面?到底是哪里走错了?一旦发动,任何人都无法制止、连猫都能杀死的恶魔感情--千反田爱琉的好奇心,我知道它就要发动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地慢慢地说:
「是谁趁著文化祭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冒用十文字同学的名字?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偷走东西……」
千反田终于说出那句话来了:
「我很好奇。」
啊啊。终于,她终于说出那句话来了。
……不,可是没什么好怕的。入学至今,虽然我没有一次不被千反田的好奇心牵著鼻子走,但现在的我有王牌。
没时间犹豫了。我亮出那张王牌:
「不是管那种闲事的时候。社刊……」
可是我还没说完,里志就插了进来:
「说到社刊,我觉得就算像这样一个个参加活动,提高社团知名度,还是不可能卖掉多少。虽然我早就清楚没多少意义,仍一直参赛到现在,但现在我有了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里志的眼神在笑。他这人脸上老是挂著笑,但他这时的语气莫名地严肃:
「这场连续窃盗事件--既然有犯罪声明也有署名,该称为怪盗事件吗?总之呢,我们要把这个事件推销给壁报社。然后顺利的话,也参加校内广播的访谈。只要做到这个地步,即使不能卖掉剩下全部,应该也可以再卖个三、四十本吧。」
……原来如此,这点子不坏。这确实是一宗足以让那些社团争相采访的案件。就连里志昨天的麦克风宣传都有了不错的效果,如果能够动用傅媒系的两大社团,再卖个三、四十本,或许都还是低估了。不过……
「你说推销,要怎么归萧。这事跟古籍研究社又没有关系。」
「啊,我懂了。」
伊原插嘴。
「这样啊,所以才会找折木啊!」
「嗯,『冰果』事件的时候,还有『女帝』事件的时候,奉太郎都发挥了惊人的智慧嘛。」
等一下。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是等一下。
「咦,什么意思?」
领悟力不好的千反田问,里志露出更邪恶的笑容来:
「也就是大概像这样:『古籍研究社名侦探折木奉太郎逮捕捣乱文化祭之恶徒--怪盗十文字。名侦探折木奉太郎过去的活跃事迹,详见古籍研究社之社刊《冰果》!』这样不但可以揭穿『十文字』的真面目,也能为古籍研究社宣传,真所谓一石二鸟啊!」
「原、原来如此!这点子太棒了!我马上……」
砰!我大力放下筷子。
「别胡闹了!我可不陪你们瞎搞。」
我大叫说,他们把人当成什么了。
然而里志却一反我的预期,没有继续说笑,而是意外地露出严肃的表情说:
「说的也是呢。我们想卖掉社刊。无论如何都想卖掉社刊,可是强逼奉太郎那样扮演小丑,实在太没有人性了。」
这才像人话嘛。……况且就算要我当小丑好了。
「说起来,那个叫『十文字』的家伙是随机下手吧?你们说要抓他,是要从何抓起?」
「就是希望奉太郎想想办法啊!」
太强人所难了。
「干嘛以为我就办得到?……首先你以为文化祭期间的神高总共有多少人出入?光是我们自己的学生就有一千人耶。」
沉默降临。我默默吃著异国风便当。
撕开培根面包吃著的伊原吐出小小声的叹息。
「我觉得阿福的提案不错。叫折木想办法的确是残忍了点,不过简而言之,只要把那个自诩怪盗的家伙跟古籍研究社绑在一块儿就行了吧。」
又撕了一块面包。
「……如果怪盗肯拿古籍研究社当目标就好了。」
「是啊。」
我点点头。那么一来,众人关注怪盗事件,也等于是关注古籍研究社了。而且也不必勉强去揭开那个什么「十文字」的真面目。里志呢喃:
「……乾脆来个自导自演……」
「驳回!」
伊原厉声说。
「风险太大了。」
「玩笑话,玩笑话。」
「话从阿福口中说出来,一点都不像玩笑。……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别想得太深。面包都变难吃了。」
伊原对这打诨半点反应也没有,又撕了块培根面包。她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伊原的责任感比别人更强,却完全没办法到古籍研究社来帮忙,这可能让她私下有什么想法吧。
「有没有可能碰巧古籍研究社就是怪盗的目标?」
千反田两手捧著甜碗豆面包说。
「里志,参加团体有几个去了?」
「五十一个。这数字让人有点难以期待呢。」
「如果自称十文字的怪盗不是随机下手的话……」
「如果古籍研究社符合怪盗下手的法则……是吗?」
可能性应该不是零。或者说,即使是彻底乱数,至今为止没有遭殃的机率也是五十一分之……
「……你们说有哪些社团遭窃?」
里志当场冋答:
「围棋社、无伴奏合唱社、御料理研,还有什么?对了,占卜研。」
没遭殃的机率是五十一分之四十七。即使彻底乱数,还是有一点机会被盯上。古籍研究社只有我一个人,当然我偶尔会去洗手间或散步干嘛的而离开岗位,要下手应该也很容易。
……嗯?
等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用手势制止就要开口发言的千反田,再次询问里志:
「不好意思,你再说一次有哪些社团遭窃了?」
「咦?围棋社、无伴奏合唱社、占卜研跟御料理研。」
唔唔。难不成。
「这么说的话,」
我慎重地换了个顺序。
「也就是无伴奏合唱社(akaperabu)、围棋社(igobu)、占卜研(uranaibu)和御料理研(oryouriken)对吧?
……此外的其他社团都还没有受害吗?」
里志露出困惑的模样,但摇了摇头说:
「不晓得。有可能只是没听说。」
我一看,伊原拿起了《KANYA祭指南》。她好像也发现我发现什么了。她看著导览手册的最前面,大概是参加团体的五十音顺索引,以有些强硬的语气开口说:
「电影研(eiken)、园艺社(engeibu)、戏剧社(engekibu)、SF研(esuefuken)。」
「没错。这四个社团怎么样?」我问。
「电影研、园艺社……」
一阵吸气的声音,接著是里志叫也似的声音:
「ABC!」
「咦,咦,什么意思?」
千反田跟不上来。我担心著她手中几乎被捏扁的甜碗豆面包,告诉她说:
「就像你说的,这不是随机下手,有规则在里面。而且非常单纯,是每个人都会第一个想到的规则。只是中间漏掉,而且听到的顺序不同,所以一时没有看出来罢了。假设电影研也遭窃的话……
那么遭窃的社团就是无伴奏合唱社(akaperabu)、围棋社(igobu)、占卜研(uranaibu)、电影研(eiken)、御料理研(oryouriken)。」
「啊!」
千反田按住嘴巴。
「是依五十音顺(注:五十音的前十个音是a i u e o、ka ki ku ke ko)!」
另一方面,里志的动作神速。他已经在打手机连络了。
「……嗯,对。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不,不是我啦!真的啦,真的。……咦,水枪?嗯,知道了,谢啦!」
在三人瞩目之下,里志按下手机的保留键,抬起头来说:
「是园艺社遭窃了。听说大家暂时离开时,水枪被偷了。」
「水枪?园艺社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伊原的疑问理所当然,但我可以立刻回答出来。
「园艺社在举办烤地瓜活动。上头交代要准备水以便随时灭火,所以他们搞怪准备了水枪。」
「折、折木同学,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抱歉,这不是用我天赋异禀的推理能力推论出来的。我老实说出我得到葛洛克17的经过。这段期间,伊原喃喃自语个不停。
「等一下,等等。ABC是在以A开头的土地上,有名字以A开头的人遇害对吧?」
虽然是猜的,不过我们里面实际读过阿嘉莎.克莉丝蒂的《ABC谋杀案》的大概只有伊原。
「御料理研是汤杓被偷了呢。」
「等一下。」
里志慌忙制止伊原,从总是随身携带的束口袋里面取出记事本和笔。
「千反田同学,你知道占卜研被偷的东西的正确名称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命运之轮』。」
「OK!」
里志动笔。
无伴奏合唱社(akaperabu) 饮料
围棋社(igobu) 棋石
占卜研(uranaibu) 命运之轮(unmeinowa)
园艺社(engeibu) 水枪
御料理研(oryouriken) 汤杓(otama)
原来如此。
「唔,没有实际看到犯罪声明,大概也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了吧。」
里志歪著头说。我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仍然说出想法。
「园艺社失窃的是不是『AK』(e-ke)?」
「AK?为什么?」
「他们的水枪是仿卡拉什尼科夫的。」
「这样啊。等一下唷,我晚点打电话确认。」
「那样的话,围棋社的会不会是『石头』(ishi)?」
的确。没有人提出异论。那么无伴奏合唱社是……
「无伴奏合唱社是……」
「唔……。泡盛(awamori)(注:冲绳特产的一种烈酒。)、烫酒(akkan)?」
「不,这随便就可以确定,用不著费心思去想吧。」
这……这对古籍研究社来说,会不会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并不是拋弃了节能主义。没必要的事我依然不做,可是放过这个机会,是不是太可惜了点?这个从天而降的幸运,让我感觉自己一反常态地兴奋了起来。
「可是『十文字』怪盗打算偷到什么程度呢?」
千反田,你儍傻地说那是什么话!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他肯一路偷到古籍研究社来就好了。」
……里志跟伊原也都没发现吗?
我大声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怪盗的署名是什么?」
「叹?十文字(jumonji)啊!」
「你们干嘛特地念成姓氏的发音『jumonji』?照平常念的话,应该是十个字意思的『jumonji』吧?」
「……可使我有个朋友叫十文字香穗……」
「啊!」
伊原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十文字!小千和阿福都念成姓氏的『十文字』,所以我一直以为那是怪盗的姓氏!如果那是指十个字的『十文字』,而御料理研是第五个字的话……」
没错。
「第六个字母是『ka』。那么最后第十个字母就是『ko』。……你们不觉得这是个用来推销『古籍研究社』(kotenbu)的大好话题吗?」
【剩余一百四十八本】
038-♥09
我认为福部同学和摩耶花同学都是非常出色的人,但唯有一点,我无法赞同他们两位。
他们两位都把折木同学说得太糟糕了。
什么懒骨头、跷班狂、有气无力、行尸走肉、游手好闲、混水摸鱼--不,连条鱼都不会摸回来,还有什么睡到死的狮子--如果真是狮子,就算睡死了也还有救--还有什么存在本身就是反劳动节,连水蛭都比他勤劳,实在说得太难听了。
我碰到不懂的事,可以去调查,也可以察觉不合理的地方。我听过一个说法,说提出问题,就等于问题已经解决,但我认为这并不适用于我的情况。因为对于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我连一半都无法自力解决。这就像即使准备好泥土、水和秧苗,也不是稻子就会自己长出来。种下秧苗,使它结实累累,还需要我们农家的协助。至今为止,折木同学好几次从我甚至没发现那就是关键的事实当中,导出我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在福部同学说的「冰果」事件里,折木同学做出了说不尽的贡献,在「女帝」事件中也展现出杰出的发想。
不只是这类机智而已。折木同学平日虽然那样说他自己,但实际上他对于嫌麻烦而弃他人不顾,却有著强烈的迟疑,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
不过我觉得自己有时候太过于依赖他的温情了。因为他太可靠,我总是时时叮咛自己不可以过度依赖,但……
怀著折木同学带给我们的新展望,以及它所带来的新的可能性,我再次前往壁报社社办。我认为折木同学发现的「规则」确实足以说动壁报社。可是能不能充分衣达、运用,全看我的谈判手腕。文化祭华丽的装饰、不间断的喧嚷、各个社团精心制作的许多海报,现在都无法迷惑我了。取而代之的、现在占据我心的,是这次绝对不容失败的决心,以及入须姊的教诲。
福部同学说,「十文字」这件事还没有引发巨大的回响。这就意谓著这件事对必报社来说,还不是「极具魅力」的话题。这么一来,这次的谈判就相常于入须姊在教诲中说的「无法提供回报的请求」。
我回溯记忆。我对记忆力颇有自信。重要的是期待对方,还有让我方看起来没什么利益,以及在没有旁人的地方请求异性。
虽然我尚未领会这些方法为何有效……把还没有融会贯通的方法单纯当成工具使用,让我感到有些害怕,但现在不能计较太多了。
我依照入须姊的教导,拟定台词,并且在口中反覆练习,以免忘词说错。
我来到壁报社做为社办的生物教室了。敲敲关著的门。
「噢,请进!」
里面传来粗野的应门声。我有点害怕,可是还是打开门。
教室里有六个人,比昨天还多。可是不同的地方不只有人数而已。令人庆幸的是,远垣内学长也在里面,但除了远垣内学长外的五个人,都拿著手机正神态紧张地讲电话。其中一个人讲完电话,向还在说电话的另一个男生说:
「是料理研。社长正在确认。」
听到的男生用手指比了个圈。钱……不,是表示OK的手势吧!讲完电话的学生手中拿著一张单子站起来,穿过我旁边跑出教室,彷佛根本没看到我。
忽然间,有人从近处向我搭话:
「不好意思啊,千反田同学,我们现在有点忙。」
不知不觉间,远垣内学长来到我旁边。瞬时间被壁报社人仰马翻的氛围吓著的我,听到学长的声音回过神来。
「你可以晚点再过来吗?」
「好的,不好意思打扰……」
不对!不可以!我好不容易打住即将反射性说出口的话。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是三两下就放弃,也无颜去见折木同学了。至少得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才行。
「……不好意思打扰,可以借用学长一点时间吗?」
我硬是请求说,远垣内学长虽然露出为难的样子,但还是答应:
「唔,不会太久的话。」
本来应该在这时候好好道谢的,但远垣内学长也很急的样子,所以我惶恐地省略了。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远垣内学长是异性,而这里有很多社员。我退后几步,离开生物教室的门口。可能也没有特别意识到吧,远垣内学长跟著前进了几步,从生物教室来到走廊。此时我若无其事地带上了门。虽然是文化祭期间,但专科大楼三楼最角落的生物教室附近,除了我们外别无他人。
这样就成功遵守了入须姊的一项教诲。我压抑著不容失败的紧张,开口说道:
「是关于古籍研究社的事。」
「如果是你昨天说的事,没有话题就没办法,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不,呃,现在有话题了。」
呃,期待对方。这样说算吗?
「除了壁报社外,我们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
「哦?」
远垣内学长先前还露骨地希望我有话快说,这下态度却有些不同了。
「是什么话题?」
「是的。」
我短短地喘了一口气。
「其实有人在这场文化祭里面从各个社团偷走东西……」
我才说到一半而已,远垣内学长却反应激烈:
「『十文字』!」
「咦?」
「你知道关于『十文字』的什么线索吗?」
这完全异于预测的反应,让我穷于应付。呃,该怎么说才好呢?折木同学说过好几次,我的毛病就是碰上这种情况会语塞。得先冷静下来才行,也就是,现在的状况就是……
远垣内学长--或者说壁报社的人,似乎已经知道「十文字」的事了。而且大概非常感兴趣。……我本来打算提出「无法提供回报的请求」,但现在却变成了「有回报的请求」吗?预定完全不同了。
怎、怎么办?
不,该说的事应该还是一样的。我点点头,尽可能要自己冷静下来,说起已经整理好的内容。
我说明来龙去脉。
说明前因后果。
远垣内学长兴致十足地听完我的话,频频露出佩服的反应。
「原来如此……五十音顺啊。说的也是,料理研的正式名称前头还有个御(o)字嘛。没想到占卜研也受害了……难怪。」
最后那句话令我有些好奇。
「呃,学长说难怪,指的是……」
「哦。」
远垣内学长的表情变得沉重了。
「我们是壁报社对吧?」
「是的。」
我点点头,结果远垣内学长语塞了一下,换了重音重说一遍。
「壁报社,『ka』besinbunbu。」
「啊!也就是说……」
「美工刀(kattanaifu)被偷了。所有的人都出去采访时,一下子被偷了。」
「各位现在会这么忙,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远垣内学长点点头,
「东西被偷当然教人生气,但我们一直在等待这样的突发事件。因为全是事前预定好的报导也没意思嘛。真是天助壁报社也。没想到『十文字』会像这样下手。」
然后学长高兴地添了一句:
「亏你们注意到这个法则呢!」
「啊,是,都是折木同学……」
然而我一说出折木同学的名字,远垣内学长就变成一种笑著皱起眉头般、既高兴又不甘心的表情来。
「……哦,这样啊。哎,替我跟他打声招呼吧。」
「好的。」
「谢谢你的情报啦,帮了我大忙。」
我怀著舒爽的心情目送远垣内学长回去生物教室。
然而那道门关上前,我想起了入须姊的教诲。--有回报的请求,十之八九对方都想不劳而获。
等一下,请你们也要好好报导一下古籍研究社啊!
我想要对远垣内学长的背影叫道。……然而我做不到。情急之下,我还是说不出质疑远垣内学长的话来。
我不知不觉间盯著朝远垣内学长的背影伸出的手,一瞬间想到自己又失败了,落入黯淡的心情。
可是,冷静想想,这样就行了。入须姊说的不劳而获的情形,指的是今后再也没有瓜葛的情况,但我和远垣内学长并非如此。 所以相信远垣内学长,交给他决定怎么做,不箅是什么错误的做法。
没错。一定是的,大概,应该吧。
……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039-♣13
「冰果」事件中,我领教了奉太郎意外的洞察力。我和奉太郎念同一所国中,也聊过很多话题,却完全不晓得他有这样的一面。
我因为知道奉太郎的特技,所以在「女帝」事件时也对他寄予期待。我认为除了奉太郎,应该没有其他人能有办法了。我至多是从旁协助。较大的事件,能立刻想起来的是这两宗,但除此之外,奉太郎也活跃过许多次。
可是这次的「十文字」事件,这个案子无法期待孝太郎。
孝太郎要看店,没办法离开地科教室-不对,他藉口要看店,不愿离开地科教室。我知道奉太郎的信条是能够赖著不动是最好的,但这次我觉得有点勉强。查案怎么样都必须奔波流汗。换言之,「十文字」事件跟奉太郎不合。
如果我们没办法指望折木奉太郎的话?
……就只能自力救济了。
我根据奉太郎的推论,靠著自己的人脉补强资讯,整理出窃案的经纬。
第一天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无伴奏合唱社」被偷走「AQARIUS动元素」运动饮料
•下午十二点半左右? 「围棋社」被偷走「石头(?)」
•下午两点过后 「占卜研究社」被偷走「命运之轮」
第二天
•上午九点左右 「圜艺社」被偷走「AK(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型水枪)」
•上午十一点半前 「御料理研究社」被偷走「汤杓」
然后在走廊遇然碰上的千反田同学告诉了我新的情报,就在刚才(现在是下午一点五十八分),「壁报社」被偷走了「美工刀」。实际失窃时间应该要再更早一点吧!
粗略估计,十文字应该是每隔一小时半到两小时半的间隙下手行窃。这对照早上八点开始到傍晚五点结束的文化祭官方时程来看,也是个游刃有余的数字。
神山高中文化祭是为期三天的活动,若要从十个团体偷走十样东西,就可以分配为偷三样、三样、四样。不过现在已经知道第一天偷走了三样,而最后一天因为要收拾善后的关系,三点左右应该就已经进入收工模式了。那么今天偷走四样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此时我取出《KANYA祭指南》来。我寻找「ki」开头的团体……哈哈,作茧自缚,这也是怪盗的弱点。只有「魔术社」一个而已。
然后我来到魔术社一看,外头贴著「下一场公演两点半开始」的海报。哎呀,这真是再巧不过了。既然已经知道怪盗接下来就要对这里下手,没道理眼睁睁看著东西被偷吧!即使「十文字」真的以如同怪盗的超绝技巧偷走了「ki」,至少也能得到一点线索。
我一面警告自己不能疏忽大意,却有一半觉得已经胜券在握。被识破规则性,是怪盗「十文字」的败因。剩下的问题只有即使识破了「十文字」的真面目,如果不放任他活跃到「ko」,将有碍于宣传古籍研究社的名气。不过只要查出怪盗的真面目,就等于是拿到了「万能牌」,要怎么样利用都行。
我和奉太郎不一样。无论是爬梳剔抉,还是快刀斩乱麻,我都办不到。如果我能办到这种事,那么我会为白己的意外性感到惊奇吧。
可是唔,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采取行动。我要四处奔走、细细观察,这个案子就交给我解决了。
魔术社的公演借用二年D班教室进行。普通教室有两个出入口,其中教室前方的门垂下遮光窗帘,挂著厚纸板写著「魔术社后台 非关系者不得进入」。观众是从后面的门出入。后门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个涂白的箱子。凑过去一看,里面放著魔术社的节目单。
白白等上三十分钟也很无聊,所以我拿了一张节目单。
1.开幕致词
2.活死人 一年级 高村洋一
3.七色环 一年级 长井香
4.神出鬼没 二年级 田山和哉
5.近距离纸牌魔术 一年级 高村洋一•长井香
6.杯与球 二年级 田山和哉
7.闭幕谢词
噢噢。
首先可以看出来的,是魔术社好像只有三个社员。古籍研究社有四人、手工艺社有五人,咱们赢了。
至于节目内容,说到「活死人」就是殡尸。至于魔术中的缰尸,指的是死灵球吗?接下来的「七色环」我猜应该是七连环,套铁环的魔术。「神出鬼没」,唔,应该是把什么东西拿进拿出吧。「近距离纸脾魔术」名称够直白了,没创意但让人有好感。两个人一同表演,似乎会满好玩的。「杯与球」,这应该是从cup and ball翻译过来的。把球放进杯中摇晃,以为在这个杯子里,结果是在另一个杯子里,就是那种魔术。
好像没有哪个表演是使用一眼就看得出名称是「ki」开头的物品。不过我想想,如果是纸脾魔术,可以偷走国王牌「king」;使用硬币的话,有「金币(kinka)」,浊音也算数的话,「银币」也通。……好像有点勉强(日本的硬币一圆是铝制、五圆是黄铜、十圆是青铜,此外都是白铜。至于今年发行的新五百圆……是镍黄铜吗?)。
进去里面看看吗?我本来要开门,但还是罢手了。揪出怪盗十文字是不错,但偷看人家后台,也未免太没修养了。不必那样做,只要在这里守著,确定出入的有哪些人就行了。
我看著窃案过程表,再次沉浸在意想不到的发展乐趣中。预定和谐的活动、探索深奥的知识,都各有无法道尽的乐趣,但这类突发状况我也相当喜欢。不过若从过去的经验来自我分析,可悲的是,我运用机智的能力似乎并不出众。本质上我并不适合冷静地应对突发意外,不过这次有了事前资讯,应该总有办法吧。
我寻思著这些事,等待开演时刻到来。
「嗯嗯,这不是福部吗?」
语气意外的声音,方脸加上蒜头鼻,是谷同学。
「野火料理大对决时受你关照啦。」
一时间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料理比赛的事,是吧?这么说来,我们赢了谷同学的队伍。因为发现犯罪声明,我把胜负完全拋到脑后了。我露出笑容。
「我只能勉强端出猪肉味噌汤而已。队友的奋斗很有看头,但我本身倒是有点没尽情燃烧够呢!」
「团体战太绑手绑脚了,真想一对一决胜负。那两个女生好厉害呢,须原也吓了一跳。」
「我们没料到居然能拿下冠军。参加者不多,是我们幸运。」
「话说回来……」
虽然是若无其事地,但谷同学的视线落向我的手。我的手中拿著窃案过程表。我不著痕迹地把它藏起来。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接著谷同学眼神旁移,望向魔术社的招牌。对于我和谷同学在这里碰上的必然性,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还在犹豫是否该主动说出这个可能性,谷同学已经得意洋洋地说:
「自称『十文字』的怪盗的事。」
果然。我没有点头,而是耸了耸肩。
「不愧是谷同学,消息真快。」
我是在称赞,但谷同学反倒露出不悦的表情来。
「怎么,你真的已经知道啦?」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啊!」
「唔,听说发现料理研的犯罪声明的就是你们嘛。你们会知道也是当然的吧。……那么既然你会来魔术社……」
「我当然发现了。五十音的规则,对吧?」
我笑著说,谷同学一脸索然地说:
「……有意思。你果然值得期待。」
不敢当。
我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先发制人:
「那么这是下一场『胜负』吗?」
「是啊,来场特别的如何?」
谷同学说道,得意地笑了。然后他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为了公平起见,告诉你一个消息。……壁报社也被下手了。」
我决定不说出找巳经知道这件事。我还满喜欢调侃别人的,但过度刺激,把关系弄僵,则最好是能免则免。
可是,
「结果壁报社抓狂了,他们决定跟怪盗卯上。下一期的头条是怪盗十文字。壁报社好像要准备奖品,举办逮捕『十文字』的活动。」
这消息我倒是不晓得。我坦率地发出感兴趣的声音:
「咦,奖品是什么?」
「好像要提供一整期的号外版面。……会有很多想出锋头的人来凑热闹唷!」
「应该吧。」
「大家都渴望突发事件。或许『十文字』会变成明天的热门话题。」
就想要把这个案子常成个人娱乐的我来说,这真是个坏消息。谷同学来淌浑水就够让人扫兴的了,千万不要再变成热门话题啊。可是站在想要利用案子做宣传的古籍研究社社员的立场,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十文字」窃案愈是热门,对我们古籍研究社来说助力就愈大。而应该要取哪一边……哎,当然是可以让摩耶花展露笑容的一边吧!
谷同学拍拍我的肩膀,恢复平常的音量笑道:
「不过你的消息之快,也满让人佩服的。可是不好意思,这次我赢定了。毕竟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推理迷呢!」
真的吗?尽管内心质疑,我表而上还是笑容不绝。
「还请手下留情。」
这句客套话让谷同学颇感受用,他点了点头。
「我期待你的表现,福部!」
040-♦08
我藉口吃午饭,在古籍研究社悠哉地坐了一阵子,但总不能一直赖下去。不管再怎么如坐针毡,还是得回漫研去。
不知不觉间,我把撕得几乎可说是粉碎的培根面包碎片,像猴子啃橡果似地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嘴里。把它吃完就走吧。我正这么想的时候,藉口看店赖在社办的折木开口说:
「伊原,你说过你读过克莉丝蒂吧?」
折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正感到奇怪,想起暑假快结束时,那时在阿福说的「女帝」事件,我曾经提过。我停下捏培根面包的手说:
「说是读过,也只是看过几本代表作而已。不要以为我精通克莉丝蒂唷!」
「《ABC谋杀案》是代表作吧?」
「这还用说吗?」
折木盘起双臂,深深靠坐在椅子上,瞪著天花板跟我说话,真够没礼貌的。
「里志说这『十文字』窃案是ABC……」
明明是折木自己指出「十文字」应该念成「jumoji」的,现在他却又发音成「jumonji」。不过要当成名号看待,「jumonji」这个发音比较好懂,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的确是可以联想到。《ABC谋杀案》里,被害人身边都摆了一本『ABC时刻表』不是吗?或许失窃的地点放著《KANYA祭指南》,也是为了让人这么联想。
「那当然啦。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意义吗?」
「话说回来,」
折木把盯著天花板的视线放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说:
「我想问一下,《ABC谋杀案》里,凶手依照人ABC顺序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这问题真微妙。
「折木,你看过《ABC谋杀案》吗?」
「没有,不过知道大概剧情。」
「只知道大概而已吗?那你今后打算要看吗?」
「……不晓得。」
「不晓得会不会看,你真的要问吗?这可是爆雷耶?如果你无所谓,要我说也行。」
折木想了一下,瞥了我一眼。
「没关系,告诉我吧。」
这样。那好吧。
我姑且扫视了一下周围。因为万一不小心被绝对不想事先听到《ABC谋杀案》剧情的人听见,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确定没有人之后,我叹了一口气。
「又问那种理所当然的问题。这还用说吗?『因为想依ABC的顺序杀人,所以才这么做』,这能变成一个故事吗?」
折木苦笑。
「哎,说的也是。」
受不了,这家伙就是这副德行。明明有话想说,又闷在心里。我忍不住口气也跟著变差了。
「你在想『十文字』是不是『因为想依五十音顺偷东西,所以才这么做』,对吧?」
「……是啊。」
折木答道,表情别扭地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我不知道『十文字』是不是意识到克莉丝蒂,但他偷走了些什么?棋石、汤杓,全是些没用的东西。他应该不是想要这些东西吧。
那么歹徒的目的就只是依五十音顺序偷盗取乐吗?」
「或是这个行为本身还有别的意义?」
我把一块面包扔进口中说。
「里志和千反田听到怪盗『十文字』依五十音顺序行窃,高高兴兴地出去了。不过老实说,只要资讯齐全,这点事任谁都看得出来。」
「的确,我们里面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但也不到大发现的程度呢。」
「也就是说,这对『十文字』而言也不是多复杂的诡计。譬如说,如果不是依五十音顺,而是依『荣耀属于神高』的顺序来偷,光是这样或许就够教人拍案叫绝了。」
「是啊,只是单纯的五十音顺,有点没意思呢。」
我懂折木的意思。如果依五十音偷盗是「十文字」的目的,那么他就只是个行窃取乐的笨贼罢了。不过如果并非如此,那么五十音顺就只是一个过程而已。
虽然亲身参与之前不这么觉得,但文化祭是一段相当特殊的时间。即使有人想要利用这种特殊和解放感,开个无伤大雅的怪诞玩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只是这样而已吗?确实还有这个疑问存在。
……我有点不太对劲。
「折木,你想揪出『十文字』吗?」
「我?」
折木的表情是发自心底的意外。
「你怎么会觉得我想做那种事?」
「因为你热心助人。」
折木哼了一声,恢复全身颓靠在椅背上的姿势。
「我无所谓吧。不管是十文字还是千面人,随他们爱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如果他想从古籍研究社偷走东西,除了我的钱包外,想偷什么都送给他好了。可是啊,既然千反田说她好奇,最后的最后,她一定还是会追问『十文字』到底是谁。」
「别理她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办不到才麻烦啊。」
折木板起脸来。
办不到唷?
这个蠢〜蛋。
我迅速捏起只剩下一点的面包片扔进口中,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想起来,姑且道谢说:
「对了,折木,多谢你的面粉。我差点只能束手待毙了。」
「噢,对了对了。」
折木想起来似地说,露出奇妙的笑容。
「那袋面粉是用稻草交易换来的。」
稻草交易?
「你在说啥啊?」
「稻草富翁啊。你没听过吗?」
啊,原来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给我面粉,所以我也要给你什么?」
「你有什么吗?没有的话,交易就此结束也没关系。」
哎,好吧。
我想了一下,解下胸口的心型别针。
「这给你。」
折木吃惊地看它。
「……可以吗?没有别针,你的角色扮演……」
「不要说角色扮演啦!白痴!」
我把别针使劲全力砸在折木脸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地科教室。
041-♣14
我本来打算一直盯著人员出入,但碰上生理现象,还是没辙。公演就快开始了,我离开去了一下洗手间。回来之后,我不著痕迹地询问谷同学是不是有人出入,被他笑说哪有人向敌人打听情报的。即使如此,我说了几句刺激自尊心的话,谷同学便好心地告诉我了。
「没有人过来。」
几乎就在他回答的同时,有人走出二年D班教室。是一个男生,领子上的学级徽章是二年级。那就是魔术社社长田山学长吧(我并不认识魔术社社长,是看节目单知道的)。他来到挂满了万国旗和灯笼等饰品的走廊,以几乎可以传到另一头的音量大声说:
「魔术社第五次公演,马上就要开始喽!」
我和谷同学也没有交谈,分头进入阴暗的教室里。看来窗户挂上了遮光窗帘。教室里被分成两区,中央以遮光窗帘隔开。桌子全部挪到窗边,只陈列著椅子。遮光窗帘另一头是当成后台使用吧。隔间用的遮光窗帘前面摆著讲台和讲桌,肯定就是舞台。观众席与舞台之间距离很近,这对表演者来说应该是个考验,但对观众来说很值得高兴。虽然现在不是开心看表演的时候。
这次我从室内监视进来的人。
来到第五次公演,对魔术有兴趣的人早都已经看过了吧?迟迟没有观众进来。第一个进来的人物令人意外。是即使闭口不语也给人冰冷印象、一开口更是印证这个印象的「女帝」。我忍不住站起来。
「啊,入须学姊,你好。」
入须冬实学姊在黑暗中眯起眼晴直盯著我瞧。
「……噢,古籍研究社的。」
入须学姊微微颔首取代招呼,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椅子坐下。看似十足现实主义者的入须学姊居然会来看魔术,让我觉得有些奇妙。
下一个观众也是女生,两个人一起。第一眼看到时,我本来以为是一对男女情侣,因为其中一个是男装打扮。那身男装晚礼服我看过……对了,是漫研的人,和摩耶花搭档上色的。想到之后,我也想起跟她在一起的女生是谁了。是漫研的社长,以前看过几次。两人指著手中的魔术社节目单,有说有笑,占据了前方座位。
几个不认识的人零星进来了。毕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求学念书,有些人多少有印象,不过可以算是不认识吧。除了学生,还有一个疑似夫妇的中年人进来。此外还有显然是小学生的女孩子,让人忍不住想问:喂喂喂,今天是平日耶,你怎么不去上学?
接著进来的女生是同学。但不是很熟,所以我没有叫她。对方好像也注意到我,不过反应跟我一样。这么说来,她的姓氏是「十文字」。十文字香穗同学,她是「进位四名门」之一,虽然我很想亲近她,但十文字同学这人冷漠到家,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我说的「亲近」,是想要听听其他地方听不到的名门趣闻这种程度的「亲近」,绝对没有被摩耶花听到会尴尬的意思)。
一开始没什么客人,我还在担心,但渐渐人多了起来,对魔术社来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状况吧。刚才的社长从隔问的遮光窗帘之间探出头来,扫视了一下观众席后又缩回头去。
一群男生进来了。这可惊人了,是总务委员会委员长田名边治朗是也。而正跟田名边学长说话的是……天哪,敬礼!是神山高中第N代学生会会长--陆山宗芳阁下是也(至于N是多少,我没有研究)。我们的学生代表那媲美运动员的结实体格与爽朗笑容,还有那辩才无碍的口才令人印象深刻。虽然我也不晓得学生会长平常都是做些什么。其他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田名边学长注意到我,微微举手示意。
占了教室一半的观众席虽然不到客满,但也有七分满。应该是魔术社社员的女生关上教室门。隔间的遮光窗帘之间走出一个男生,双手各拿著一座烛台,摆到讲桌上。他从口袋里取出火柴,点燃蜡烛。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被遮光窗帘遮蔽的阴暗教室内部。原来如此,是利用烛火摇曳的微光来弥补观众席与舞台太近的缺陷啊。气氛满点,深得我心。
点蜡烛的男生退回后台,接著换社长现身了。魔术社社长头发全往后梳,戴著无框眼镜,身材瘦得可以说是乾瘪,看上去就像是个手指灵巧的人。他缓慢地扫视闹哄哄的观众席一圏,等待话声平息,满足地微笑后,以装模作样的动作恭敬地行礼。
「各位,开演时间已到,表演即将开始。感谢各位本日莅临魔术社公演,请尽情观赏我们魔术社平日切磋磨炼出来的技艺。」
掌声。
我一边拍手一边东张西望。目前好像没发现什么异状……
「那么首先是魔术社前途无量的新星--一年B班的高村洋一所带来的『活死人』,敬请欣赏!」
说完之后,社长一边拍手一边退下舞台。从遮光窗帘之间现身的男生如同我所猜想的,手中拿著球。音乐开始了。曲子是《El Bimbo》(注:法国轻音乐大师波尔.玛丽亚(Paul Mauriat,一九二五〜二〇〇六)的曲子,常被用于魔术表演配乐。)……的话,或许富有样式之美的趣味,然而播放的却是低语系的法语流行曲。那个叫高村的同学表情半点都不紧张。该说不愧是魔术社社员,还是因为已经是表演第五次了?
死灵球、七连环,表演依照我所猜想的进行。
魔术社的水准相当不错。这些魔术内容我当然都已经看过了,所以不感到惊奇。不过我从来没看过球在这么近的地方半空飘浮,或是铁环相扣,所以觉得魄力十足。第一个男生和接著登场的女生手指动作都还有点微妙的生涩,但没有明显的失败。我由衷为他们的妙技送上喝采。
第三个表演,节目单上的「神出鬼没」值得一看。表演者是唯一一个二年级生,同时也是魔术社社长的田山学长。他的技巧看起来确实比先前两人高超。致辞时落落大方的态度,上了舞台依然不变。他维持著沉默,配合音乐(是钢琴奏鸣曲,至于曲名就不晓得了)从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取出纸牌或手帕等物品。
如果只有纸牌和手帕,虽然会佩服他纯熟的技巧,但也不会吃惊吧。不过表演尾声,从他盖著黑手帕的右手中冒出来的东西吓了我一跳。观众席一片惊呼,我也差点就要站起来。
不知是为表演成功而放心,还是为欢呼感到满意,田山社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拿在手上的东西是一支蜡烛。那是有螺旋纹路的粉红色小蜡烛,而且更厉害的是它正在燃烧。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点著火,是要怎么装在口袋里?田山社长把那支蠘烛重新高高举向观众席,我们齐声鼓掌。坐在稍远处的谷同学也为这神乎其技的演出拍手鼓掌。我不经意地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厉害,是torch啊。」
唔,何必耍帅撂什么英文?不就是蜡烛吗?而且听起来感觉像火把,那种的应该叫candle吧?不过如果要叫我解释torch跟candle有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行不行,完全看得入神了,但我来这里的首要目的并不是看魔术。可是话虽如此,魔术表演顺利进行,也没有观众做出什么特别奇怪的行动。门偶尔会忽然打开,观众增减一、两人。可是教室以外的地方,应该没有「十文字」要下手的目标才对。门帘、招牌、海报。呃,十文字的目标是什么去了?魔术社(kijutsubu),以「ki」开头的东西。
……呃,蠘触的外来语,kyandoru!
我赫然一惊,重新望向在舞台上热情行礼的田山社长。他手中的蠘烛已经熄了。可能是因为危险,取出来让我们看过之后,马上就吹熄了。可是这间教室的蜡烛不只那一支。照明全靠讲桌上的烛台。我望向那里。
「……啊!」
「呃,猜扑克牌的魔术相当常见,所以今天变点花样,改用日式花牌……咦?」
我不小心叫出声来了。表演已经进入接下来的纸牌魔术,而且是没有配乐,全由表演者说话带领的表演形式,所以舞台上的高村同学和长井同学都吃惊地望向我。我太不应该了。我把手举到脸前,摆出对不起的手势。
烛台上的蠘烛。一座烛台可以插五根蜡烛,然而右边的烛台有五根蜡烛,左边的却只有四根!
怎么会这样,已经被偷了嘛!
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根本没有人靠近舞台。啊,现在--
「那么请最后一位观众到舞台上来。」
被指名的入须学姊走向舞台,可是除此之外,上过舞台的只有表演者。那么这代表蜡烛从一开始就被偷了。
我还以为「十文字」会在公演当中,众目睽睽地执行艺术般的偷窃行动呢。原来在表演开始前就已经偷完了吗?
啊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花这么多时间在这里!
犯罪声明应该被摆在某个地方吧。是啊,仔细想想,御料理研的汤杓也不是在野火料理大对决的时候失窃的。比赛开始时就已经是被偷的状态了。怪盗「十文字」对于十足怪盗风格地精采突破重围、华丽行窃完全不感兴趣吗?
总之,既然已经知道东西失窃,继续在这里监视也没用。如果是事前失窃,跟来这里看表演的人就无关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你选的牌子是『红叶与鹿』对吧?」
「……是的。」
掌声。
就乖乖坐下,尽情欣赏吧!
042—♦09
一回到漫研,不怎么亲的同学劈头第一句话就是:
「怎么这么慢?」
我讨好地笑了一下,回到社刊店员的座位去。
或许是花了整个上午画的海报多少有点效果,感觉客人比昨天来得更多。我小声问在旁边顾摊的女生说:
「跟昨天比起来怎么样?」
那个女生视线往旁边挪,我注意到她是在看河内学姊。她是在确定河内学姊正在跟她的跟班专心聊天,没注意到我们吗?她用比我更小的声音回答:
「嗯,卖得不错。」
「是海报效果吗?」
「这就不晓得了。」
真希望是。我并不反对河内学姊的角色海报策略,而且我画的图也展示了不少张,所以如果发挥了揽客效果,我不可能不感到高兴,希望大家别误会了。
可是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有一群人误会了这一点。那伙人低声窃笑著,在离我不怎么远的地方,也就是故意说给我听似地说了起来。
「一开始便照著学姊说的做就是嘛。」
「就是啊。如果不是谁在那里莫名其妙唱反调,昨天就可以卖出更多本了说。」
连分配的稿子都交不出来的人,没资格说我好吗?可是我没有反驳。
「好啦好啦,那样说太可怜了啦,人家也是画得那么拚命嘛。」
「是啊,画得好努力唷。」
只看字面,或许像是在帮我说话,但换个语气,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正确地形容是每个字、每一句都故意拖得长长的,最后再瞥上我一眼。就算剔除我的被害妄想,意思也是「活该」吧。
我喜欢漫画,要说的话,也喜欢漫研,所以不太乐见状况演变成这样……可是没办法。只要有三个人,就会出现小圈圈,而我这人又是天生忍不住要多话,况且拿不出证据来的也是我。好吧,忍耐,忍耐。只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实在没法开口要求寄卖《冰果》,教人难受。
窃窃私语声死缠烂打地继续著。我觉得「三姑六婆」就是在形容这些人,结果想到了一件事。忘了是什么时候,在跟阿福闲聊时,我说了什么东西很像三姑六婆,结果阿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意思是很勇敢吗?」
「咦?」
「还是富爱国心?」
「你在说啥?」
「像珊古流普。」
「……什么?」
「匈牙利的英雄。」
那谁啊?
啊,想到阿福那时正经八百的表情,真是有够好笑的。现在笑出来就糟糕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下真的惨了。窃窃私语集团瞬间骚动起来。
「笑什么笑啊?」
「她会不会太嚣张啦?」
「有够碍眼!」
对不起唷!
那个集团论存在感,每个人都半斤八两,但其中算是较为强势的一个稍微放大了嗓门说:
「我猜八成是那个吧,说什么找不到,根本是骗人的。把根本不怎么样的漫画给捧上天去,结果人家要她拿出来,又怕到了,只是这样罢了吧。真不该拿那种连听都没听过的同人作品当例子,装行家,假精通。反正那种……」
要是她再继续说下去,我不怎么好的脾气就要爆发的时候--
「停。到此为止。既然没听说过,就不要随便乱说。」
有人这么劝谏说。窃窃私语集团同时转向那番来自意外方向的攻击,可是她们不得不就此沉默了。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番话出自她们的领袖--河内学姊之口。穿著男装晚礼服的和内学姊彷佛忘了自己才刚说的话,大声打著呵欠。
我大吃一惊。不是因为河内学姊严厉纠正自己的跟班。我一直以为河内学姊是那种只要好笑、管它是虚构作品还是纪实作品都无所谓,不管抄袭和致敬、不讲求公平不公平的人。然而这样的河内学姊居然说出「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种话,令我吃惊。
那群女生就像挨了骂的狗似地垂头丧气,可是她们仍频频朝我送上怨恨的视线。好闷唷。
……我才刚坐下来顾摊没多久,但还是决定转换一下心情。我对旁边的女生说:「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站了起来--心里想著:好想吹吹风啊。
秋天的太阳掉得特别快。
虽然还不到傍晚,阳光却显得虚弱,风非常凉爽。在装饰得五颜六色的神山高中里,大楼间的通道却一如往常,让人怀疑大家是否遗忘了此处。我在通道的屋顶上,心不在焉地俯视著中庭。
过去我的立场应该还没有这么糟。果然还是不该那么多嘴吗?
可是我大概没有多后悔。「世上没有所谓的有趣无趣,有的只有主观。」河内学姊这番话,我怎么都无法接受。如果真是这样,那要怎么求进步才好?我画的角色图还算能看,海报的水准也不差,可是我的漫画却无聊得要死。我想画出更有趣的漫画、想画出更有趣更好玩的漫画。这种时候,在仰望的顶峰处如果不放上比方说像《夕暮已成骸》的作品,我要拿什么来确定自己进步了?河内学姊说,前进与停留原地都是同样一回事,那种言论让人就像处在黑暗之中。没有基准也没有目标的话,不管朝哪里前进,都不算是相对性地前进。无论怎么磨练本领,那都不是进步,只是变化。如果接纳那样的论调,怎么能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好?
……可是昨天我想不到这些。我相信只要亮出《夕暮已成骸》,就可以让学姊信服。而我完全没考虑到无论学姊信不信服,她的跟班会怎么看我。
哈哈,我真傻。
……真想见见阿福,他一定又在哪个活动玩得像个傻子一样疯吧。我也好想跟阿福一起去追踪「十文字」事件的发展。他会不会来找我呢?如果他来找我,我一定再也不会回漫研了。
「伊原。」
突然有声音叫我,为了慎重起见,我摸了摸眼角才回头。
「对不起,伊原,变成这么奇怪的状况。」
丰满的脸颊、双眼皮的大眼睛。正为难地微笑著的来人,是汤浅社长。
我用力摇头:
「为什么是社长道歉?社长一点错都没有啊。」
「嗯,我一直没有吭声。虽然我很想站在你这边。」
……这话在通道的屋顶上对我说,要我做何感想?
可是无所谓。我并不想要谁站在我这边。倒是如果社长真的拥护我,我和河内学姊的争执或许会发展成漫研的一大骚动。我不想要那样,所以算了。
「……亚也子她不是真心的。」
社长低低地说。我纳闷了一下亚也子是谁,一会儿才想到河内学姊的全名叫河内亚也子。
「不是真心的?什么东西不是真心的?她刚才那句『没听过就不要乱讲』吗?」
「不是,是昨天跟你争吵的事。」
这个话题我已经不太想提了,但我还是稍微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觉得有趣还是无聊,纯粹是天线敏感度的问题那件事吗?」
社长轻轻点头。
难道她这是在安慰我?那样的话,未免也太笨拙了。我不由得面露冷笑。
「社长怎么知道?」
「嗯……我跟亚也子是朋友。」
「只是这样?」
「亚也子跟春菜也是朋友。」
汤浅社长面露平静的笑容,就像在说:「这样你就懂了吧?」我的表情大概很呆。春菜是谁?不是河内学姊,也不是汤浅社长,我又想不到其他会在这时被提起的人。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无可奈何地问:
「谁?」
「什么谁?」
「那个叫春菜的。」
这次换成汤浅社长露出古怪的表情来了,她微微侧头的动作让我有点想起小千。
「咦?可是你不是有那本书吗?」
哪本书啊?我一头雾水,汤浅社长接著说:
「《夕暮已成骸》啊。」
我没想到这书名会在这时被提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我是有那本书。」
「春菜是它的原作者啊。安城春菜。书上没写名字吗?」
咦!
我拚命地努力想起《夕暮已成骸》的作者。可是怎么说,作者绝对不叫「安城春菜」。是更类似同人漫画笔名的、搞怪到了极点的名字。嗯,我记得。作者确实是叫……
「不是,《夕暮已成骸》的作者是叫安心院什么的。」
「安心院?」
「放心的安心,医院的院。」
汤浅社长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很快地微微点头说:
「用了笔名啊。可是那篇故事是春菜想的。漫画是谁画的,亚也子可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是谁。」
我在奇妙的机缘下得知了憧憬的漫画作者是谁。其实我也知道原作和作画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稍微忘掉了积压在心里的忧郁心情,兴匆匆地问道:
「那个人是几年几班的?」
可是得到的回答令人意外:
「啊,春菜已经不在了。她转学了。」
「……这样啊。」
我垮下肩来。
我整理了一下社长的话。……还是不太懂。我轻轻叹息。
「那么社长,那个叫安城春菜的人跟河内学姊是朋友,所以怎么样呢?社长究竟是怎么知道河内学姊的话不是真心的?」
社长微微俯首,沉默下去。
难道这个人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想,是在随便敷衍我吗?过了一大段几乎让人兴起这种疑念的时间后,社长慢慢地抬起头来。
「我想如果告诉你春菜的事,或许你就能了解。可是……是啊,只说这样没办法了解呢。可是伊原,对不起。如果要解释也是可以,但我不能解释。」
「……」
「因为亚也子是我的朋友。」
双眼皮的大眼睛看起来有些寂寞。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解释。如果解释,就形同是在背地里说河内学姊的坏话吗?还是……会揭开河内学姊的秘密?
无论是哪边,如果社长不说,我也不懂。现在的我不是可以去细细思量不懂的事情的心情。我慢慢地摇头。
我想独处一会儿。不管河内学姊的话是不是真心的,我都想再吹一下风。我说了:
「我凉快一下就回去。」
「伊原……」
我再一次,这次语气放重了一些说:
「我很快就回去。」
所以请不要再烦我了。
043-♠11
马上就要五点了。
快结束的时候,所有的社员都各自回来了,但气氛总显得有些古怪。里志不似平常,臭著一张脸,相反地千反田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伊原则沮丧到家。她好像不想要人打扰,所以我没搭理她。
「失手了啊,奉太郎。」
里志这么发难。可是他看到我的脸,讶异地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
还红红的吗?
「哦,被爱心击中了。」
「什么?」
「就是被爱心击中了。」
里志愣在原地。但他立刻打起精神说:
「唔,不管那个,魔术社的蜡烛被偷了,毫无招架的余地。」
「那不是很好吗?」
我发自真心地说。
「在明天『古籍研究社』遭窃之前,不能让『十文字』被逮吧?」
「唔,是这样没错啦。」
里志不甚甘愿地点头。我询问状况,看样子里志自以为可以逮住「十文字」下手的现行犯。之前的「a」到「ka」都没有在活动进行中被偷的例子,而且「十文字」也不可能依自己方便去控制目标活动的开始时间,所以「十文字」当然是趁著自己好下手的时候就下手,而不论活动是否正在举行。我这么说,结果被里志埋怨了。
「如果你早发现了,干嘛不告诉我嘛……」
这什么话,我之前又不晓得他打算干什么。
「那找到犯罪声明了吗?」
「哦,翻开翻页式表演公告,就贴在『下一场公演从明天十点半开始』那一页。还有每次都有的《KANYA祭指南》。」
「翻页式公告是挂在走廊吗?」
「嗯。」
厉害。谁都可能下手是吧。
另一方面,千反田则脸颊不停地抽动著。虽然想笑,但是出于矜持,还有看到不知为何沮丧万分的伊原,让她没办法笑吧。我试探地问:
「那么你那边有什么收获,是吗?」
「是的!」
「哦?」
「请入须学姊寄卖的二十本《冰果》,听说卖得不错。」
我想也是。毕竟那可是入须。这应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我却无法开怀地笑。因为总觉得不想欠入须人情。
「全卖完了吗?」
「不,还没有。不过学姊说明天应该可以卖完。」
如果全部卖完,应该再追加寄卖吗?这有点令人烦恼。
「还有一件事。《神高月报 KANYA祭号外》下午四点那一期报导了『十文字』事件。上面也明白写出了折木同学发现的五十音顺规则。」
听到是我发现的,总教人难为情。而且我也和伊原说过,那是只要列出来,任谁都可以发现的规则。千反田接著祈祷似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说:
「然后呢,壁报也提到古籍研究社的名字了!是这样写的:『因此诸位贤明的读者,由此可推,「十文字」最后一桩恶行将于第三天中午零时至二时之间执行,目标为「古籍研究社」(kotenbu)或「工艺社」(kosakubu)。』」
「工艺社?有这种社团吗?」
里志在旁边沉重地点头。
「有呢,这么说来……」
「如果『十文字』盯上的是那边,计画就失败了。」
「是呀,真令人担心。」
千反田说著,脸上却仍挂著喜色。我奇怪她怎么这么高兴,仔细想想,把这个新闻带去给壁报社的就是千反田。自己的新闻被报导出来,令她高兴……不,有点不一样。千反田不会为这种事高兴成这样吧。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但别人的心本来就看不透,更遑论千反田爱琉的心。
「……那么奉太郎,今天卖得怎么样?」
哦,对了。
「除了请入须学姊寄卖的,另外卖出了十六本。」
「咦,卖得比昨天还多嘛。」
不过还算是在误差范围内啦。活动方面的宣传,比起今天的野火料理大对决,昨天的猜谜大挑战应该更有效果,所以第二天是因为学生变得比较闲,愿意多走几步路来到这种边陲地带所带来的销路吧。如果里头还有口碑成分,就更令人高兴了。
话说回来,第二天结束,社刊还剩下约四分之三啊。唯一的指望就只剩下王牌「十文字」事件了……
嗳,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从桌子里面取出饼乾袋。
「奉太郎,那是什么?」
「糕点研来推销的。我一个人吃不完,要吃吗?」
我这么一问,伊原也凑过来了。
一袋饼乾四个人分。我们啃著饼乾,告知第二天活动结束的钟声响了。
【剩余一百四十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