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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 五 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

5-1 048〜059 四人四样文化祭

048-♣16

WANTED!

第四十二届祭即将迎向最高潮,各团体的活动井然有序地顺畅进行著。不过读者诸贤应该也已有所耳闻,有一恶汉公然对此造反,恣意妄为。没错,我们指的就是那名自称「十文字」的怪盗。

这名怪盗,其特徵为放肆狂妄地在社团行窃并留下犯罪声明。他(不,笔者私下怀疑这个「他」也许是「她」)所留下的东西还有另外一样,不过这里暂且保密。基于社会道义,此为避免读者诸贤之中出现模仿犯的预防措施,敬请谅解。

总而言之,受害范围已经扩及七个团体。昨日下午四时的号外未能详加报导的人声合唱社、围棋社、魔术社的受害状况将于后文细述;而如同先前报导,「十文字」之目标应是盗走十样物品。

好了,读者诸贤,亲爱的神山高中各位学友!我们壁报社欲在此呼吁诸位奋起。我们可以就此坐视「十文字」的奸计成功吗?在智慧方面,难道各位逊于这名恐为本校学生的「十文字」吗?

断无此理!

吾等壁报社希望名侦探能挺身而出,揪出怪盗「十文字」的狐狸尾巴,撕下他的假面具!期待诸位见义勇为。此外,为了赞扬在这场斗智游戏中赢得胜利的贤者智慧,我们将以一整期的特大号外来回报他的付出。

虽然是一篇慷慨激昂的报导,但我还满欣赏这种感性的。

文中提到「于后文细述」的无伴奏合唱社与围棋社的受害情况报导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无伴奏合唱社的冰桶一直到表演开始前都放在走廊,围棋社使用的预备教室里,棋石从文化祭前天就一直放在那里,门也没有上锁。简而言之,果然每个人都有机会下手。

我大概是一脸怪笑地看著大楼门口附近布告栏上的壁报。我在壁报社没有认识的人,但写下这篇报导的人,我倒是想和他交个朋友。

话说回来,令人佩服的是这篇号外张贴出来的时间。对外说法是壁报社每隔两小时(噢,和「十文字」的犯罪间隔一样?)会发出一期号外,而早上八点的应该是最早的一期,可是现在时间才刚过七点。应该是一早就抢第一个到校,匆匆四处张贴吧。壁报社真的拚了。

不过论干劲,我也不输人。早上七点已经到校,这点我也是一样的。正确地说,我还不到七点就穿过校门了。本以为校内应该是近乎无人状态,没想到朝雾之中,神山高中各处都已经有人活动的气息了。不愧是神高文化祭,无法以常识衡量。

好了,回到最重要的目标。

顺序来到以「ku」开头的社团,有两个社团符合。「谜研」(kuizuken)和「全球行动社」(gurobaruakutokurabu)。「谜研」的首字是清音的「ku」,百分百吻合,但谜研的活动第一天已经结束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设置休息室之类的据点(这一点身为总务委员的我可以保证)。另一方面,「全球行动社」在神山高中文化祭当中罕见地以壁板展览为主,门户随时大开。「十文字」的目标依消去法来推论,应该会是这边。

我走上楼梯,前往全球行动社的展览会场三年E班教室。昨天放学前我查过了,全球行动社没有任何东西失窃,也没有发现犯罪声明。除非「十文字」今早比我更早办完差事,否则我的监视行动这次应该能成功。

然而。

三年E班的敎室前已经有了来客。

「哟,福部,你来得真晚。」

谷同学。而且不只谷同学一个人。

「嗯,你是古籍研究社的……。先前多谢关照啦。你也是来调查这宗窃案的?」这么说的是二年级生,羽场智博学长。暑假的「女帝」事件时,我们打过一点交道,我记得他是侦探小说研究社的。「会有很多想出锋头的人来凑热闹唷。」谷同学昨天的预言说中了。那么我也是那爱出锋头的一分子吗?唔,我是不否认啦。

除了这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学生远远地看著我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为最后一天的活动做准备,所以那名学生也是侦探志愿军之一吧。加上我共有四个人。这下伤脑筋了,虽说要加强监视,但没想到一开始就戒备如此森严「十文字」会怎么因应?

我隐藏著内心的动摇,笑容可掬地对谷同学说:

「嗨,早啊。一早就来监视,很有干劲嘛。」

「彼此彼此。」

「那么怪盗还没有下手吧?」

谷同学用拇指比了比三年E班的教室。

「我对我的劲敌才没那么好心。自个儿调查吧。」

也用不著调查。如果歹徒已经下手,不可能三个侦探志愿军都守在这儿待命。我耸了耸肩。

时针才刚过七点。八点得去体育馆点名才行。虽然到时会出现空档,但得去点名这一点,「十文字」也是一样的吧。我,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打算最后一个进体育馆,然后第一个冲回来这里。如果窃案发生在那段时间,就会是锁定歹徒的线索了。

我默默地离开谷同学和羽场学长,在稍远处的走廊靠在墙上。这若是冷硬派作品,就会边抽著菸边等待对方行动,不巧的是这里是高中。我从束口袋里取出九连环和口香糖。

049-♥11

终于来到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星期六,所以应该会有许多校外人士。还有「十文字」事件当然也会在今天结束才对。从任何一方面来说,今天都是关键的一天。我再次坚定决心,前往附近的布告栏,准备先看看《神高月报》的最新一期。

布告栏前有人先到了。

轻轻交抱著手臂、稍微仰起下巴观看布告栏的那个人,实在不像是高中生。大概是大学生吧。从橘色衬衫露出来的手臂晒得有点黑。风已经完全染上了秋意,然而那人却穿著仍带有夏季风情的短牛仔裤。脚略为张开,一脚规律地打著节拍,感觉得出非常乐在其中的模样。

那个人好像在看壁报,视线上上下下移动,不久后嘴角泛出些许笑意。

「原来如此。」

我听到这样的呢喃。那人放开交抱的手臂,转过身去,不疾不徐地踩著来宾用的拖鞋,消失到校舍门口里面了。

刚才那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约大学生年纪,看起来相当活泼的小姐……想不起是什么人。可是我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我对于记人的长相和名字应该很有自信的呀。

「唔……」

还是想不起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或许。

050-♠13

一样无人光顾的地科教室。不过虽然埋怨著没人上门,好歹我也亲手卖出了近三十本,或许不该这么抱怨也说不定。

不忙是件好事,但每次瞄到那个纸箱,就连我也不由得感到一丝焦急。那只是个平凡无奇的纸箱,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那完全就是个恐怖箱。

那里面沉眠著永远都不会被阅读的无数铅字。它们在不会被开启的箱中一点一滴地变化,文字与文字相互替换,页数与页数掺杂在一块儿,发酵转换成毒害精神之物。铅字们自我变化为只要读上一遍,就会烙印在心中永远无法抹灭的黏稠故事。在永远没有光线照进来的潮湿场所,它们不停地呢喃著「读我」、「读我」,为了让人来读,不断地重生为更具魅力、更印象十足的东西。可是它们依然永远没有被人阅读的一天,终有一天腐败毁朽,或是被付之一炬……

哎,我就是闲到可以像这样胡思乱想。还有一百四十一本。交给入须的二十本也无法保证能否真的卖完,看来似乎是立下觉悟的时候了。满满一百多本的社刊,保存起来也没有意义。如果剩下大量库存,真的就只能收在哪里的仓库任其腐朽,或是拿去资源回收了吧。

伊原画的兔子与狗互咬的封面图样。骑马钉装订,封面。

唔,如果它做得更简陋点就好了。

嗳,总之现在也没其他事可做了。我在书桌撑起腮帮子。可能是从体育馆传来的,远方隐约传来吹奏乐器的声音。我望向中庭另一头的普通大楼,被遮光窗帘遮住的各处教室,看起来就像蛀牙。

交换撑腮帮子的手。

……拿「十文字」事件当招揽顾客的熊猫,把客人带到古籍研究社来,这发想并不坏。如果壁报新闻愿意放上「最后的目标--古籍研究社」这样的耸动标题,应该会有不少人捧场前来吧。

可是我有个稍微不同的点子。为了卖完《冰果》,稍微不同的点子。虽然也不能保证是否顺利……

没有客人。时间多得是。我慢慢地盘算起这个点子。

【剩余一百四十一本】

051-♣17

「全球行动社」换个说法也算是「国际活动社」,所以我模糊地猜想他们的展览应该会是孟加拉的洪水惨况或印尼内战之类的内容。不巧的是,我对那方面的事务不感兴趣,所以觉得应该不太好玩。

然而出乎意料,并非如此。壁板的内容是「你也可以动手做的玉蜀黍面包(墨西哥)」、「以市售牛奶制作优格(保加利亚)」,几乎都是重现民族料理风采。我对社长说这主题满好玩的,结果那个男生苦著一张脸说:

「我们又不是料理社,其实是国际义工社团耶。我们是会分送旧衣等等,不过还是展示这种异国美食题材比较好玩吧?实际上我们也经常做来吃。……嗳,不过不管是哪边,好像都没人要看。」

没错。不知道是壁报效果还是口碑效果,随著时间过去,侦探志愿军愈来愈多,这些人又吸引更多的人群,三年E班教室的人口密度变得相当拥挤。虽然没有向总务委员会报备,不过他们好像会实地制作玉蜀黍面包分给参观者吃。可是那些面包在点名结束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全被侦探志愿军给蚕食个一乾二净了。社长会叹息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一想到古籍研究社也可能迎接这样的盛况,社长的叹息听起来也像是高兴的欢呼了。

话说回来。

「……什么事都没发生嘛。」

我听到无聊地如此呢喃的声音。是谷同学。近一个小时前开始,他就净说著这种话。可是就连我也不禁渐渐想要同意了。怀表的指针已经快要走到十点了。如果犯罪声明是每隔两小时发出,那么怪盗再不登场就不太对劲了(神高的上课开始时间是八点)。然而不管如何睁大眼睛观察,都看不到半点可疑的行动。

心中总甩不开「不会吧」的心情。「十文字」盯上的会不会其实是谜研?不不不,这才是「不会吧」。谜研的活动已经结束,社员们应该三三两两分头去享受文化祭了。就算要从谜研偷东西,要从哪里偷什么才好?

可是若从要偷什么的观点来看,这全球行动社也很难说。我四处调查过,上次魔术社「蜡烛」的教训也让我试过英文发音,可是全球行动社里找不到半样以「ku」开头的物品。在神高,学生都穿室内拖鞋。总不会是偷走拖鞋,然后硬拗说「我收下鞋子啦哇哈哈哈哈」吧(漫研的角色扮演、其他几个社团的服装有鞋子,算是特例)。我认为怪盗「十文字」会像从无伴奏合唱社偷走AQUARIUS动元素那样,耍个花招,不过都这个时间了依然毫无动静,也教人忍不住要怀疑怪盗是不是放弃了?

侦探志愿军之间也传出这样的声音:

「我腻了,我要走了。」

「如果出了什么事,传简讯给我唷。」

羽场学长也好像社团有事,中途就消失了。从头一直守候监视到现在的,大概只有我和谷同学两个人而已。

怎么啦,怪盗「十文字」是被这大阵仗给吓著了吗?哈,多么窝囊啊,时间都已经超过十点啦!

……忽然间,谷同学把手插进口袋里。他掏出手机。好像收到简讯了,他盯著萤幕看。

然后谷同学突然大叫:

「……什么!」

嗯?出了什么事吗?

谷同学阖起摺叠式手机也不收进口袋,就这么准备跑出去。他前进的方向就站著我。我以极为平静的语调问:

「出了什么事吗?」

谷同学用力抿起嘴巴。如果是跟我完全无关的事,直说就是了,既然他会沉默不语,表示事情和「十文字」有关。

再推个一把吗?

「我不巧没你那么幸运,有那么好的朋友通风报信,如果你愿意,可以透露一点给我吗?」

我低声下气地说,结果轻易成功了。谷同学张大了鼻翼说:

「哼,可恶的『十文字』,居然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难道是谜研?」

谷同学摇摇头,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笑了。

「不是。」

「那……」

谷同学应该是为了避免让周围的侦探志愿军听到,把声音压得极低说:

「……轻音乐社(keionbu)的『弦(gen)』被偷了。」

轻音乐社?轻音乐社?

我忍不住跟谷同学相反地高声叫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谷同学的表情顿时苦了起来:

「如果你怀疑,自己不会去确定?再见。」

他留下这句话,小跑步离开三年E班了。一瞬间我想要追上去,但还是作罢了。因为我知道那是白费工夫。

看来「十文字」的弹性远超出我的预测和能力。因为有「依五十音顺」和「约隔两小时」这个制约,才能守在现场,期待歹徒手脚败露。然而既然怪盗因为全球行动社的戒备森严,就改向下一个轻音乐社下手,他如此变幻莫测,我也束手无策了。

这表示从行窃状况来锁定嫌犯的正攻法行不通。

另一方面,即使想要出其不意,我也没有想出那种奇袭妙招的才能。如果我想得到,一开始就那么做了。

这……

昨晚我想过了。「十文字」潜藏在匿名人海中。要逮到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现场逮住现行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现在「十文字」灵巧地闪过追捕。如果他抛弃了法则,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逮住他下手的现场?

应该重新思考。

我还有其他能做的事吗?

052-♠14

不愧是星期六。随著日头愈爬愈高,客人也愈来愈多了。

入须的录影带电影似乎也很受好评,寄卖的二十本社刊好像真的卖完了。千反田又追加了十本拿去。

客人的绝对数目够多,就会有许多人一时兴起来到这种校圜边陲之地。两名结伴而来的中年妇女只因我陪她们多聊了一、两句,就慷慨地买了两本回去。听了可别吃惊,这两本加上一早开始卖出去的量,总共已经九本了。起步虽然缓慢,但看这样子,往后大有可期。

谢谢惠顾--就在我挤出生涩的笑容送出客人之后。

……想去出个恭。

只有一个人顾摊,就是这点麻烦。不能拜托旁边的人顾一下。商品是社利,应该是不用担心被偷,但也不能把钱丢下,去解决生理现象。我盖上取代收银机的糖果罐,放进自己的斜背包。然后拿出档案夹,抽出写著「休息中 社刊《冰果》 一本两百圆 欲购买者请自行投币取书」的活页纸。

包包底下有个陌生的物体在发光。拿出来一看,是昨天伊原拿来砸我的爱心型别针。我不经思索地把它放到《冰果》书山的旁边,再抽出一张活页纸,写下「别针 以物易物 欲索取者,请留下任意价值的物品」。

好了,我去去就来。

出恭中。

回来了。

呃,才离开不到五分钟,别针就不见了耶,喂。而且桌上还摆了两百圆。卖掉了吗?有人上门时就是会有人上门呢。

我发现提及别针的活页纸上写了一些字。我一看,表情自然变得苦涩了。这笔迹我认得。读了内容,是谁来过,更是一目瞭然。

--不要丢下商品摸鱼。这别针是什么?我拿走了。交换物放在冰果上面。能不能当作消遣,就看你自己了--

是姊姊。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可是居然趁著短短五分钟的空档来袭,也太不凑巧了。不,对我来说应该算凑巧吗?

从姊姊的钢笔开始,换了胸章、葛洛克、面粉、别针,看来稻草交易在这里又回到姊姊了。她拿什么来跟我交换?那可是我姊,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望向《冰果》书山。

书山上摆了一本尺寸和冰果一样,类似校刊的东西。骑马钉装订,封面是普通纸,精致度比《冰果》逊色许多,不过相当厚。封面上画的是一个女人的侧脸。画风并不写实,是漫画风。

我先将糖果罐放回原处,把应该是姊姊留下的两百圆投进去。应该不必确定还剩下几本吧。就算是姊姊,也不可能会偷《冰果》。我在椅子坐下安顿好后,拿起姊姊的交换品。

封面的角落小小地直书著书名。《夕暮已成骸》?感觉真不吉利的书名。另一边的角落有作者名,「安心院铎玻」这看起来像是和尚的名号,当然应该是笔名,读音是「anshinin takuha」吗?

标题也好、笔名也好,不会是什么超常现象书籍吧?我心想著翻开来一看,原来是漫画。场面从水手服女生走出木造建筑物车站开始。噢,我忍不住出声。画技非常好。

原来如此,漫画的话,拿来打发时间正好--虽然姊姊释出如此直白的好意令人心里发毛。不过她都特地从家里拿来了,应该不会是多糟的作品吧。我就心怀感激地慢慢欣赏吧。

开始看之前,我好奇有没有后记,瞄了一下最后一页。

有后记。

各位觉得《夕暮已成骸》如何?

虽然像在自卖自夸,不过我觉得成品还不差。但我只帮忙画了背景而已,贡献微乎其微。如果这本漫画给您带来一些乐趣,那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原作者与作画者的功劳。

我们都不是漫画研究社的社员。我们只是喜欢漫画,聊过之后意气投合,兴起了合作画漫画的念头,最后决定实际动手,完成的就是这个故事。以处女作来说,我觉得相当不错,不过太称赞自己人好像也不够谦虚。实际如何,就交给拿到本书的读者自行评断吧。

然后,我们并不打算只合作这一次就解散。我们已经朝著明年的KANYA祭开始起步了。原作A说下次要大幅改变作风,走推理悬疑路线。A表示正计画将克莉丝蒂的超级名作做出别开生面的改编,还说书名已经决定好了。

我在这里预告,下次作品的书名是「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又是阴沉的标题(笑)。

那么明年KANYA祭的时期再会。

安心院 铎玻

是一板一眼的手写字体。

「……」

知道自己蹙起了眉头。我再重读了一遍。

KANYA祭。那么这本漫画是神山高中学生的作品吗?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是在文化祭上贩卖的作品。

还有「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我不知道库特利亚芙卡是什么,但「顺序」这个词令人介意。不,如果只有「顺序」,我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吧。我之所以介意,是因为前面有「将克莉丝蒂的超级名作做出别开生面的改编」这段话。

而且这本书是姊姊拿来的。我再一次确定姊姊留下的便条。

--能不能当作消遣,就看你自己了

为什么要看我自己?如果她的意思只是看漫画可以打发时间,这种写法太古怪了。而且--没错,姊姊绝对不会想什么「弟弟应该正觉得无聊,我带本漫画去给他解解闷好了」。要我打赌也行。

「她该不会是带来了什么麻烦事吧?」

我呢喃著,重新深深地坐到椅子上。

画技很棒。只看后记也没意思,仔细读一下内容好了。虽然不能当真,但后记不是也对剧情自信十足吗?即使这是姊姊别具深意的玩笑,应该也能发挥它用来打发时间的原本目的吧。

【剩余一百二十一本】

053-♣18

整理出想法了。

我的结论是这样的:「这件事不是我应付得了的。」

无论好坏,太乾脆都是我的特质。

那么我能够做的,似乎只剩下一件事了。我把它变换为平静的言词:

「我期待你的表现,奉太郎。」

054-♥12

我在找一个人。

不是别人,就是广播社社长。除了福部同学以外,我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全球行动社因为「十文字」事件的效果而门庭若市。自称「十文字」的人是谁?他为何要不断地偷东西?我非常好奇。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满脑子不断想著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可是我把这样的心情暂时先搁了下来。虽然应该没办法放弃去追究,不过我还是把追查的行动先搁置一旁。尽管这令人很难熬。

如果「十文字」事件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应该把它当成一个机会才对。碰到机会就要大胆行动,这是已经系统化的行动之一。我想要拜托广播社在中午的节目中报导古籍研究社。

而且托入须姊的指导之福,我和壁报社谈判获得了成功,如果要更进一步进行宣传活动,对象非广播社莫属。

可是我本以为只要去广播社就能见到社长,却扑了个空,社长不在。女同学以在校内广播听惯了的嗓音询问我的来意后,纳闷地歪起头说:

「社长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不晓得他跑去哪里了。……广播节目的主题还没有决定,所以跟社长谈谈,或许有机会唷。」

幸好我认得广播社社长,知道要找的目标长相。我在校内四处徘徊,寻找他的身影,却迟迟找不到人。

找著找著,来到专科大楼三楼,决定去探望一个人揽下顾摊工作的折木同学。刚才我去拿入须姊答应追加寄卖的十本社刊时,他看起来非常地困。

刚走上楼梯,我就发现有个人影正朝地科教室走去。令人惊讶的是,那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广播社社长吉野康邦学长。这意料之外的状况令我有些困惑,但我稍微理好领结,小跑步追上吉野学长。

「吉野学长,午安。」

吉野学长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回看我。率性的发型与浓浓的眉毛让人感觉他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你是哪位?」

我低头行礼:

「我是古籍研究社的社长,千反田爱琉。我有事想要拜托吉野学长,正在找你。」

然而吉野学长没有把我的寒暄听到最后。我才刚说完名字,他就以大得吓人的音量盖过我的话说:

「咦!你就是古籍研究社的社长!哎呀,太巧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正在找你呢,务必拜托。」

什么事呢?我还没来得及问,吉野学长就匆匆地接著说了:

「壁报社写的那是真的吗?是真的吧?!『十文字』最后的目标是古籍研究社!哦,『十文字』的事引起很大的回响唷。然后啊,我们准备中午的广播节目就拿这件事当题材。今天下午以后没什么值得瞩目的活动,我们正在发愁呢。发生这种类似奇案的事,真是太好了。我们在考虑要邀请谁来当来宾,想到怪盗最后目标的社团社长这样的宣传最有吸引力。怎么样?你能上节目吗?不用担心,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你的声音很悦耳,上广播正好。怎么样?」

哎呀哎呀。

用不著使出入须姊教我的谈判方法了。可是没想到我会成为广播社的节目来宾。因为我原本只期待如果广播社愿意稍微提到古籍研究社就好了。来宾……这么说的话,我会像第一天的谜研社长那样接受访谈喽?

……我能够胜任吗?

我好像有点沉默得太久了。吉野学长搔著头说:

「哦,我们不勉强啦,可是……」

「啊,不……」

我想到堆积如山的《冰果》。还有发现订单错误时摩耶花同学的表情。还有折木同学和福部同学。

似乎不是犹豫的时候。我再一次深深地行礼。

「我才是,请多多指教。」

「哦,你愿意答应吗?」

吉野学长展露笑容。

「那么十二点见唷。十二点在广播室。节目从十二点半开始,你可以带便当去。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啦!」

「我才是,请多多指教。」

我能冷静从容地接受访谈吗?我很不安。吉野学长说只要回答问题就好,应该不会问到太私人的事吧。我做了个深呼吸,镇定情绪。

啊,对了。我是来探望折木同学的。地科教室的门关著。活动期间应该都要开著的,是忘记打开了吗?我敲了敲门,走进教室。

教室里面除了折木同学以外,还有福部同学。福部同学朝我微微举手致意。

「嗨,千反田同学。请入须学姊寄卖的社刊好像卖得不错呢。」

「是的,我们又追加了十本,请学姊寄卖。」

我说著,望向折木同学。折木同学正专心地读著一本类似社刊的东西,头也不抬。或许他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福部同学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大大地耸了耸肩说:

「他在看漫画。看得太专心,连我的话听不进去。」

折木同学眼睛盯著书页回道:

「我在听啊。跳过『ku』,『轻音乐社』遭窃了。」

「如果你不了解这件事有多么重大,就不算听进去了。」

顿了一会儿,折木同学尖声说:

「大团圆了。等一下。」

福部同学再一次耸肩,就像在说「看吧」。

「等一下」这句话是真的,不到三十秒,折木同学就阖上手中的漫画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到那样的折木同学,福部同学调侃道:

「没想到奉太郎会沉迷于同人漫画。你要拜摩耶花为师吗?」

同人漫画和一般的漫画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对漫画不是很了解……

折木同学瞥著福部同学,我觉得他平日那有些佣懒的氛围里,似乎又加上了一点陶然的神色。折木同学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低低地说:

「这真的很不错。」

「真的吗?那晚点再跟你借来看吧。」

我第一次看到折木同学那种表情,涌出了兴趣。凑过去看那本书。上面画著一个可爱但有点哀愁的女孩。一眼就看得出哀愁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厉害,但她身上的衣服质感也让我感动得峥大了眼睛。女孩穿著与我身上款式相同的水手服,看得出有微风从她的正面吹去。

……

呃。

我好像又犯了老毛病,微微歪起头来了。福部同学问我:

「千反田同学,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再看一次。虽然有些哀伤,但画风可爱的女生。很有质感的衣物画法。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图。」

「错觉吧。」

折木同学当场否定。

「这是我姊今天拿来的同人漫画,你不可能看过。」

是吗?

我再一次细细地端详。……不,错不了。我满怀自信地宣告:

「我看过这张图。不,不是这张图,是画这篇漫画的人的图。」

「以前吗?」

福部同学问,我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最近。」

啊啊,应该想得起来的!没办法明确地想起来,一定是因为只稍微瞥到一眼而已。如果仔细地看过,我不应该那么快就忘掉了。

「呃,我……」

「千反田,现在有很多事要忙。」

折木同学劝谏似的声音响起。我明白。现在有很多事要忙。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因为好奇心太强,经常惹得折木同学不悦。我非常明白。可是怎么样都没办法。我好想知道,太想知道了,所以还是说了。

「……我很好奇。」

我把手按在自己的喉咙上。

「都来到这边了。」

「吞下去。」

「吞不下去。」

「想办法吞下去。」

「请让我看其他页。」

折木同学叹了一口气,把漫画交给我。我看了封面,但《夕暮已成骸》这个书名我完全没有印象。我果然只看过图。

我随手翻阅。……有男生的图片。我叫出声来。

「啊!」

「嗯,想起来了吗?」

不知为何,折木同学露出泄气般的表情。虽然有点令人在意,但我微微点头说:

「是的,大概。这个男生的图片很像。我在会议室旁边的布告栏看到的。应该是文化祭宣传海报的图……」

最后的声音变小了。我对漫画并不熟。我觉得画风应该一样,可是不敢一口咬定。

「那张隐藏版海报吗?」

福部同学好像知道那张海报。仔细想想,他是总务委员,知道是当然的。福部同学就像刚才我做的那样,仔细地看图,然后说:

「……唔,感觉是很像,可是没办法断定呢。拿去比对应该是最快的。」

是的,那样做就行了!

「折木同学,这本漫画请借我一下!」

折木同学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啊,我好像又靠太近了。折木同学幽幽地摇著头。那个模样与其说是在否定,感觉更像是认命。

「好吧。你都说好奇了,却只要这样就可以满足的话,就该谢天谢地了。……不过要马上拿来还我唷。我还要用。」

「好的,我马上就拿来奉还!」

我把《夕暮已成骸》紧抱在胸口。

055-♦11

阿福和小千好像都认为《冰果》要卖,就得期待第三天,不过把销售社刊的重点摆在第三天,漫研也是一样的。

而实际上我们还没有准备好,第一预备教室前面就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开门了。开始之后,人潮也多到跟前两天完全无法相比。令我颇为开心的是,宣传海报很受欢迎,不止一次有人询问一张多少钱。其实如果可以一张卖个一百圆,对预算也很有帮助,但神高文化祭的原则是禁止营利,所以即兴增加「商品」算是禁忌。汤浅社长没有冒险,不过因为拒绝不了,最后她决定把海报分送给几个人。

而送出去的海报空缺,又由我们来填补了。

我会画的角色没有多少,所以只能用已经分送出去的海报角色换个方向或姿势来朦混过关。今天我的服装是有好几个口袋的卡其色外套和解放帽。我听到客人看到我的解放帽,说了许多角色名,但正确地看出我在角色扮演谁的,只有河内学姊一个人而已。

「……难道是那个看到鸟就会缩成一团的刑警?」

「是的。」

「你那是缩成一团的版本?」

不要拿我的身高做文章。学姊的角色也和警察有关,在格斗游戏的中国类型角色中可算是始祖。她穿著开岔到几乎露大腿根的衣服。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缝制的,但以重现度来说,我不得不承认非常棒。手环上的尖剌那金光闪闪的金属光泽,让我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刺伤人。

专注在画图中,可以忘掉许多事。不管是昨天的事、「十文字」事件或《夕暮已成骸》都是。不过因为忘得太乾净,我开始渐渐有种如果没法就这样永远画下去,接下来就难受了的预感,令我消沉。画好第一张,上主线,擦掉底稿。

「好了。下一张。」

「随便画画就好。」

是的,我会随便画画。

面对白色肯特纸,我一瞬间犹豫该画什么。教室里人满多的。这样的话,再怎么挑剔的家伙也没法说这叫门可罗雀了吧。社刊《世阿弥’s》好像销路很好。河内学姊的角色扮演特别受到校外大哥哥们欢迎,她忙著招呼客人,没办法加入上色阵容。河内学姊的跟班集团帮忙她上色,但随便一看,也知道技术和速度差得远了。我不太喜欢河内学姊,也经常被她那些天兵跟班搞得哑口无言,但河内学姊的高超创作实力却让我不得不认同。

用来洗画笔的水桶已经相当混浊了。有人从旁边拿起水桶说要换水。是脸和名字搭不起来的一年级生。那女生没有勉强穿过拥挤的教室,而是沿著人潮的外侧走。就要穿过我前面的时候,我觉得那女生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种期待与其说是龙碰上老虎的斗志,更接近猫发现老鼠时的喜悦。

「哎唷喂呀!」

女生假惺惺地失去平衡,哗啦一声,一滴水溅到我的桌角上。

我知道的。那个女生只打算做到这种地步的。她只是想要使一点坏,教训一下嚣张地顶撞她敬爱的河内学姊的家伙罢了。只要泼上一滴水,那个女生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样就结束了。不晓得是谁推的,我也没看清楚。或许是挤进第一预备教室的人群里有人失足或踉跄罢了。那个女生本来就故意绊到,这下子更是顿时失去了平衡。紧接著响起的不是「哎唷喂呀」,而是惨叫般的声音。

我至多只能勉强扭开身体。

「……」

没有当头被泼得一身湿,或许该说是万幸了。水滴,或者说几乎一整桶的水泼上了我的胸口。从右肩到身侧一带的衣服都变色了。这水一直被拿来搅洗画笔,都非换不可了,臭得恶心。

污水也正中准备要画上图案的肯特纸。肯特纸被黄浊色的脏水浸成了一片斑驳。

「对、对不起,伊原,我不是故意的……」

战战兢兢、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是怎么说,这就叫「彷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吗?还是不是?

我一点都生气不起来。我从口袋掏出手帕,按在不停地滴水的外套上。白色的手帕一下子就染成了黄浊色。

嗯。反正本来就是卡其色,大概不会太显眼吧。

第一预备教室直到刚才都还热闹滚滚,这下子却变得一片死寂。我总觉得过意不去,慢慢地从椅子站起来,寻找社长的身影说:

「社长,不好意思。接下来交给你了。」

因为我的衣服不像河内学姊那样不能穿在外面行走,所以我是穿著角色扮演服装从家里直接上学的。不管看起来再怎么普通,既然知道自己是在角色扮演,对于穿成这样在外面走,我还是感到抗拒,可是我已经听阿福说更衣室大家都抢著用,可能排不到。而现在重要的是,我的制服在家里。

不过庆幸的是,我把体育服放在学校。之前我把乾净的体育服带来学校,可是体育课自习没穿到。我在挤满了准备登台演出戏剧的学生更衣室角落悄悄地换衣服。

这么说来,古籍研究社怎么样了呢?阿福好像有什么计画,小千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吧。订单的疏失也是我的责任,最后一起迎接活动结束或许也不错。

体育服的这种颜色其实应该叫做浅葱色,可是浅葱色给人一种神职人员或新选组(注:新选组是江户末期在京都取缔反幕府势力的警察组织。)专用色的印象,所以神高的体育服原则上称为「水蓝色」。我穿上水蓝色的运动服,往地科教室走去。我进入专科大楼,一步步踏著三层楼的楼梯慢慢走上去,听见上面传来室内拖鞋的轻快声响。

「啊,摩耶花同学!」

小千高兴地向我挥手。我想问她急著要去哪里,却先被她抓住了手腕。我漫不经心地想著她的手掌好温暧。

喂,这里是楼梯,很危险耶。

「等、等一下啊,小千!」

小千好像没听到我的抗议,一股作气地说:

「太好了,有摩耶花同学陪著就太可靠了。我一个人实在没有自信。你现在方便吗?没有急事吧?」

我?可靠?

「咦,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小千右手抓著我的手腕,但左手把一本像是社刊的东西抱在胸前。书背有钉书机的针,看起来不是制作得很精美。

「这本书!」

可是看到它的封面,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为、为什么小千会有这本书!」

这个画著女生侧脸的熟悉封面,是《夕暮已成骸》!

「这不是我的,是折木同学的书。」

那就更奇怪了。为什么《夕暮已成骸》会在折木这家伙手里?这是去年的文化祭,在走廊角落宛如神秘小摊的地点悄悄贩卖的刊物啊。明明不可能,我却一瞬间甚至怀疑起是不是折木偷了我的书。我忍不住把手伸向小千手中的那本书。瞬间小千像要保护它似地把它紧抱在胸怀。

「摩耶花同学,你知道这本漫画?」

我缩回手说:

「嗯……唔,我知道。」

「那你知道这本漫画是谁画的吗?」

我瞬间迷惑了一下,她指的是笔名的安心院铎玻,还是原作者安城春菜?小千可能看透了我的困惑,改口说:

「画图的人。」

「不知道。」

结果小千更加兴奋地说:

「我跟你说,文化祭有宣传海报!我很好奇画那张海报的人是不是就是画这本漫画的人。」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我懂。小千经常说著「我很好奇」,到处调查许多事,但她好奇的事,我很少也一样感到好奇。可是这次小千的心情我很了解。有两个画风相似的漫画,却不知道作者是谁,这真的会让人非常好奇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呃,文化祭海报的作者和《夕暮已成骸》的作画者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我也无论如何都得确认一下。只要查出是不是,就可以同时知道原作者和作画者是谁了。即使原作者安城春菜转学了,只要作画者还在学校,或许我可以得到「安心院铎玻」的新作品。

我逐渐兴奋起来,嗓门忍不住变大:

「那张海报在哪里?」

小千已经抓著我的手开始跑下楼梯了。小千头也不回,回答的声音越过肩头传来:

「在会议室旁边!」

好,走吧!

一对男女学生正在设置大型立牌。立脾上写著「第四十二届KANYA祭」,还有详细的日程。

这就是小千说的那张海报的大致设计。色彩浓淡颇为分明,重点突出。《夕暮已成骸》全篇都是黑白的,所以也得考虑到彩色稿与黑白稿的印象差异。

比对漫画稿和插画稿,判断是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有时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可是这次的鉴定并不困难。作者在这一年之间,画女生的技巧似乎多了些变化,但男生的画法却没什么改变。我瞥上一眼便想:啊,是同一个人。为了慎重起见,我退后一步眺望整体,或前进一步观察细节。小千好像把注意力放在衣服的质感处理上,不过两者决定性相似的地方在于耳朵的形状。耳朵的画法完全相同。

我回望小千说:

「十之八九,或者说百分之九十九,是同一个人画的。」

小千闻言,伸手抚摸自己的胸口。是表示放心的动作吧。

「这样啊。谢谢你,这下我心头舒畅多了。」

那好像是表示心中豁然开朗的动作。我也跟著露出笑容。我觉得自己好久没笑了。

「哈哈,碰上这种事,真的教人很在意呢。」

「是呀。可是我没自信可以比对判断出来……」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观察技术啊。」

那么我也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兴趣好了。我敲了敲布告栏旁边的会议室门。

「请进。」

里面传出应声。会议室里只有一个男生正在看行程表。从他衣领上的学级徽章可以看出是二年级生。他回看我们,露出像是在问「谁呀」的诧异表情。

「田名边学长好。」

小千低头行礼。田名边?记得他好像是总务委员长吗?人选正好。话说回来,小千真的认识好多人呢。我自认为对人名的记忆力也不是那么差,可是绝对比不过小千。

田名边学长好像想到了,亲切地微笑说:

「嗨,你是……呃……」

「古籍研究社。」

「对对对。你来又有什么事吗?」

有事的是我。小千退后半步,让我站在前面。没必要来什么开场白,我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请问一下,贴在门外布告栏上的海报是谁画的?」

田名边学长微微蹙起眉头。文化祭的海报有许多版本,要他当场回答出其中一种海报的作者,考验可能太大了。如果可以快点知道,那当然最好不过,可是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唔,你说门外那张海报是吧?」

「是的,男女学生一起立招脾的那张。」

停顿了半晌后,田名边学长微微点了几下头。他是想起来了吗?不愧是委员长。学长用一种没什么的语气告诉我答案:

「那张海报的话,是陆山画的。」

咦?

小千在后面叫出声来:

「陆山宗芳学长吗?学生会长。」

「没错,就是那个陆山。」

这名字还真让人意外。陆山学生会长的话,我也知道。他看起来是运动健将型的,没想到居然会画漫画。

这样啊。原来他就是安心院铎玻的作画者啊。我努力在脑中回想那张只远远地看过,无法清楚回想出来的脸。而田名边学长显得有些骄傲地说:

「是我叫他贡献一些,逼他画的。画得满不错的吧?」

「是的,我觉得那张海报非常棒!」小千说道。

「哈哈,要是本人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只是原作者,现在连作画者都知道是谁了,谁说福无双至呢?我本来想说既然如此,顺便问一下陆山学长现在的笔名,好能追他的作品,但委员长应该也不晓得那些详情吧。这不算什么问题,晚点再去问本人就行了。或许他与安城春菜的黄金搭档现在也以某种形式继续著呢。

如果真是如此……好想看他们的作品。期待涌上心头。

我和小千郑重地道谢,离开了会议室。

目的达成,小千笑逐颜开。我也和小千争先恐后地一起小跑步前往地科教室。

056-♠15

「我查出来了!」

不到十分钟就这么叫著跑进来了。千反田的确是说马上就拿回来奉还,可是也不必急成这样吧?不,千反田或许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好奇心而急。

「哦,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里志抬头问,然后不等回答又接著问:

「咦,摩耶花?」

真的。千反田身后跟著伊原。而且她应该要角色扮演,却穿著体育服。还是那身体育服是在角色扮装谁……不,应该不是。那怎么看都是神山高中官方体育服。她好像碰上什么好事,表情很开朗。

「摩耶花,你不用去漫研吗?」

里志问,伊原微微地笑著,点了点头:

「嗯,我请人代替我了。」

可以请人代替唷?不过我也不了解漫研的状况。

千反田踩著小跳步般的脚步来到我面前。她轻轻地把《夕暮已成骸》摆回桌上。

「跟你说唷,是同一个人,也知道是谁了。」

「哦,那太好了。」

「是陆山宗芳学长!我一直觉得他是个英姿焕发、仪表堂堂的人,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棒的绘画才能,真令人惊讶。」

那是谁?

我看里志。

「你知道她是在说谁吗?」

我问出口的瞬间,里志僵住了。

「奉、奉太郎,你那是在说笑吧?」

「那个人很有名吗?我跟你认识的奇人怪人距离遥远。」

里志掩住眼睛,慢慢地摇头,一副我没救了的模样。一旁的伊原一样露出鄙夷的眼神,低低地说:

「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陆山宗芳(KUGAYAMA MUNEYOSHI)。

「啊,原来如此。」

我的声音变小了。我一直以为陆山念做RIKUYAMA,这件事可得保密。可是我又不是完全不认识陆山宗芳,光是这样我就想称赞一下我自己了。我若无其事地拿起《夕暮已成骸》,小心不被看出我想转移话题的意图。

「这么说的话,这个笔名安心院铎玻(ANSHININ TAKUHA)里面,负责画图的是陆山喽?」

然而即使我换了话题,里志还是维持那「没救了」的姿势。他掩著眼睛,不住地摇著头。我正奇怪这家伙怎么一反常态地死缠烂打,里志维持著相同的姿势说:

「什么ANSHININ,那是哪里的寺院啊?」

「不是这么念的吗?」

「那写做安心院,念做『AJIMU』。是九州的地名,葡萄盛产地。」

「九州的什么市吗?」

「不,是町。」

这是重要到不晓得就得被嘲笑为无可救药的知识吗?还是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我这么担心著,观察千反田的脸色,千反田一脸诧异地说:

「名字的念法,封面左下角有罗马标音……。虽然字的确很小。」

咦?啊,这么小。「AJIMU TAKUHA」。真的。

令人意外地,伊原表现出激烈的反应。她睁圆了眼睛,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伊原应该才刚看到我借给千反田的这本书,怎么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不过既然是伊原,她对漫画类应该有特别的兴趣,可是就算是这样--

里志站在我旁边,俯视著《夕暮已成骸》说:

「至于内容,既然奉太郎都称赞了,应该不赖吧。」

「……、……」

刚才那怪声也是伊原发出来的吗?里志好像没听见,他以轻松的语气接著说:

「不过我觉得这笔名有点不敢领教呢。安心院铎玻啊,三个字的姓,是随便取的姓氏最常见的特徵吧。」

噢,地雷发言!

「……怎、怎么会……」

千反田一阵踉跄。千反田爱琉。

「什么随便取的,我家的姓氏好歹也是……」

「啊啊,不是不是!」

里志慌了。他挥手撤回前言。

「其实我要说的是名字啦,名字!底下的名字!」

哦?

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里志的眼神飘移起来。折木,奉太郎,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唔,奉太郎另当别论啦,嗯。」

又乱说没根据的话。况且你怎么不了解你的发言最糟糕的地方不在「我的」名字是三个字?

「哦,折木另当别论呀?」

里志好像总算发现了。他的脸纠成一团,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伊原的全名是伊原摩耶花。我觉得三个字的名字一点都不稀罕,但里志为了避免冒犯千反田,自掘坟墓了。用「我说的是笔名」搪塞过去应该是最恰当的做法吧。嗯。

我适时打住,不再奉陪里志的独角戏,再次拿起《夕暮已成骸》。这是本有趣的漫画。可是如果它与现况有关,应该是后记的部分吧。

一刀刀地凌迟著里志的伊原突然丢下猎物,来到我面前。

「那本同人志的作画者是陆山学生会长,不过听说原作者是叫安城春菜的人。」

「哦?」

我抬起正在看后记的视线。

「你知道这本同人志?」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漫画。我在去年的文化祭买的。」

伊原不太会提她喜欢什么,或称赞什么东西好。正因为如此,我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最喜欢」这样的肯定来。不过我觉得这本作品确实精采,禁得起这样的赞美。伊原望著书页,声音莫名消沉地说:

「我说折木,这本书可以借我一下吗?」

……怎么这么低声下气的?没想到继千反田之后,连伊原也要向我借它。我是很想说「好哇尽管拿去」,但我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先等一等。」

「嗯,你要我等我就等,不过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借我?」

我想了一下。不久后,我用手背拍了一下后记那一页说:

「等我把这一页背起来。……如果可以影印,我当场就可以借你。」

伊原一脸讶异。没办法明确地说明,真令人著急。因为我连自己都不是很明确地知道这有什么用处。若要说得正确点,应该是「等我想通这东西有什么用,或确定它没用」。突然间,千反田拍了一下手说:

「啊,对了,我有事要跟各位商量。」

「商量?什么事?」

「是的,其实我要参加广播社中午的节目播出。」

什么?

「咦?中午的中午节目,是昨天和前天也有的校内广播节目吗?」

里志吹了一下口哨说:

「太厉害了!千反田同学,你太能干了,没想到你居然说动了神高最强的传媒协助!和『十文字』事件搭上关系,这下《冰果》一定可以卖完。」

「不,其实不是我拜托的,不,我本来是想要拜托的……」

「总之干得漂亮!好,那么就让我这个忠实听众来好好指导你该怎么进行来宾应答……」

公关事务交给里志就没问题了吧。我瞥著兴致高昂的里志,又回到后记。

怎么说,我总觉得到处隐藏著与怪盗「十文字」有关的情报和线索。坐著顾摊,闲了三天,这样实在不能让我觉得是把必要的事尽快做完了。我必须推出我自己的促销方案才行。为了这个目的,我怎么样都得揪出「十文字」才行。哎,世事讽剌。千反田为了卖出《冰果》而压抑著对事件的好奇,节能主义者的我却得为了相同的目的挺身挑战谜案。我托著腮帮子,视线落在《夕暮已成骸》上,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看它。

我寻思起来。

【剩余一百一十八本】

057-♥13

我一边聆听福部同学亲切的指导,发现了折木同学的不对劲。

听说摩耶花同学与折木同学从小学就一直同班。就我所知的范围内,福部同学应该是与折木同学最要好的男生。

然而为什么两人都没有发现呢?

折木同学像那样姿势固定、眼睛焦点有些涣散的时候。

……就是他正在思考的时候。

他思考出来的结论,有时候完全异于我们的预测。而事后发现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结论不错,也并非一次、两次的事了。

我听著福部同学的话,在视野一隅持续观察著折木同学的模样。

058-♠16

「……这么想啦,你觉得怎么样,奉太郎?」

嗯?

突然有人叫我,我抬起头来。里志、千反田,连伊原都在看我。我搔搔耳朵上面。

「不好意思,我没在听。」

瞬间传出一阵盛大的叹息。

「奉太郎……这可是攸关古籍研究社生死的广播节目作战会议,你怎么能那种态度呢?像话吗?」

什么时候开起会议来了?而且还是战略级的会议。

忽然我注意到,千冗田不知为何用一种屏气凝神的表情看著我,深深地、定定地。她的眼睛还是老样子,好大。不,重点不在这里。

「千、千反田,干嘛?」

「怎么样呢?」

「什么东西怎么样?」

「哦,没有……」

然后是叹息。不过她的叹息跟里志刚才的叹息不同,轻微的,而且自然。怎、怎么了嘛?我做了什么让她非这样理所当然叹息不可的事吗?

哎,算了。反正我的推理也碰上了瓶颈。其实我很想说给他们听听,边聊边推论,可是……

千反田真碍事。

我弯别食指,叫来里志。

「Come on。」

「嗯,干嘛?」

我站了起来。总觉得坐了好久。

「不好意思,你来一下。」

「现在这么忙,要去哪啊?」

「跟现在在忙的事有关。去哪都行。」

坐在桌上,摆动著构不到地板的双脚的伊原把脸撇向另一边说:

「难道是『十文字』事件?」

不需要的时候就把第六感关起来啦!啊啊,千反田果然脸色大变了。

「咦,折木同学,你果然在想那件事吗?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没发现、没发现。」

「那你不是在想『十文字』事件吗?」

厌恶说谎是里志的信条,但即使是我,被人这么当面询问,也不好堂堂否认说不是。而我的犹豫完全被看穿了。

「……果然是『十文字』事件。」

「啊,不……」

千反田的手掌重叠在身前。那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本人意识到了这些变化吗?

「我明明这么样地好奇……为什么你只肯告诉福部同学一个人呢……?」

比平常更低的声音。微微低垂的脸被刘海遮住看不见。如果她继续接著说「负心汉、我好恨」,我一定会忍不住道歉。

真教人没辙吶。我绝对不希望千反田在场的。

没办法,拐个弯好了。我还没试过这种招数,不晓得会不会有效?我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

「的确,关于『十文字字』事件,我有事想告诉里志。」

「那我也……」

「可是内容非常地下流龌龊,这样你还是要听吗?」

噢,有效。而且威力十足。

抱歉,千反田。如果这算得上性骚扰,算我欠你一次。我抓起《夕暮已成骸》,穿过好似当机的千反田身边,带著苦笑的里志离开了地科教室。即使背对著,我也感受得到伊原冰冷到了极点的视线。

「快点告诉我那下流龌龊的内容吧。」

一路强忍笑意的里志做了个深呼吸,总算开口了。

我选择在大楼间通道的屋顶与里志谈话。怎么说,只有这里不太有文化祭的气氛,可以静下心来谈事情。

相对于里志,我一脸苦涩。

「不好意思硬把你拖出来。」

「不会啦,我甚至觉得高兴呢。『十文字』事件的怪盗如果能被最后的目标古籍研究社反过来揪出,如此抢尽锋头的发展,我求之不得。」

……我倒是没怎么想过这种事。

隔了几拍,里志浮现不怀好意的奇妙笑容说:

「好了,我很期待唷,奉太郎。」

还不晓得能不能满足你的期待呢。我把身体靠到扶手上说:

「我并不是在想什么令人期待的事,只是想到了几点让人无法信服的事情。我总觉得这些疑点有某些意义。」

「说到无法信服的地方,到处都是吧。既然有『十文字』是谁这个大问题存在。」

「那是不知道的事,不是无法信服的事。顺带一提,也不是矛盾。」

「你找到missing ring了吗?」

米其林?什么?

我露出呆呆的表情,里志苦笑。

「Missing ring,失去的环节。我是在问你找出『十文字』下手行窃的社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吗?」

哦。我要说的是这方面的事吗?我想了一下。

「……不,也不是。」

「那你是发现怪盗『十文字』出了什么纰漏了吗?」

「也不算是。」

里志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他用一种我没怎么看过的认真神情,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里志那不像他的态度让我有些退缩。他开口:

「两边都不是?

怪盗耶?连续窃案耶?嫌疑犯有一千人耶?

然而没发现失去的环节,也没发现失误,你还是要从一千人的范围里去找出歹徒吗?」

「唔……算是吧。」

「怎么找!」

怎么莫名激动成这样?里志的推理兴趣不是只限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吗?不过依里志这人的个性,即使昨天还在迷柯南道尔,今天就开始改追高木彬光,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哎,我还没想到窃贼的事。我想要整理一下想法,你可以听我说说吗?」

我这么拜托,里志不知为何耸了声肩。我还没来得及想是什么意思,里志已经恢复他一贯的笑脸说:

「这还用说吗?」

然后里志学我也倚靠在对面的扶手上。一阵秋风吹过。

好了,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我想了一下,不是比给里志看,而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想法,折起右手一根手指。

「首先,为何『十文字』要从十个社团偷走十样东西?这说法是根据从『十文字』这个署名推论出来的,『十文字』会袭击十个社团的假说。」

「事到如今,我觉得这个假设也没什么好质疑的。」

唔,我也不是在质疑。我弯起食指。

「第二,为什么『十文字』要在现场留下问候卡?里志,你身上有窃贼留下的问候卡吧?」

「有,这个是吧?」

他理所当然似地从束口袋取出昨天在御料理研找到的问候卡。

御料理研 已失去汤杓

十文字

「魔术社的问候卡也是同一类型。你总不会说要找出卖卡片的店,过滤购买者吧?」

谁会干那种麻烦事?

可是这么说来我都忘了,「十文字」留下的文章是这样的内容。我只看过一遍,所以忘了。虽然是预定之外的疑问,但我还是弯起中指说:

「第三,为何『十文字』要用『失去』这种说法?为什么不更像怪盗一点,像是说『我收下御料理研的汤杓了』?」

虽然或许只是装模作样罢了。我弯起无名指。

「第四,为何『十文字』要留下《KANYA祭指南》?」

我本来以为这是仿效「ABC时刻表」,可是仔细想想,刊登社团一览表的不只有《KANYA祭指南》而已。不过《KANYA祭指南》应该也准备了分发给来宾的份,所以或许是与容易取得有关。

「啊,还有这个。」

里志把手伸进束口袋,这次拿出了《KANYA指南》。

「是『十文字』留在御料理研的那一份唷。」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我虽然也有自己的《KANYA祭指南》,不过还是收下了。

我弯起留到最后的小指,右手握成了拳头。接下来是与古籍研究社也直接相关的问题:

「第五,为何『十文字』要选择园艺社(engeibu)下手?为什么不是电影研究社(eigakenkyukai)或戏剧社(enegekibu)?为什么不是超常现象研(okarutoken)、开运同好会(omajinaidoukoukai),而是御料理研(oryouriken)?像御料理研,如果不看一览表,一般人应该都会以为是『料理研(ryouriken)』。如果想要依照五十音顺精确地进行,为什么要选择御料理研?」

「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怪盗会选择古籍研究社(kotenbu),还是工艺社(kousakubu)呢。」

乍看之下,这像是攸关死活的问题。

不过我本身对此相当乐观。壁报社报导古籍研究社是「怪盗最后的目标」,而中午广播社也会以这样的观点来介绍,那么无论实际上怪盗的目标是哪一边,都一样能为古籍研究社带来莫大的宣传效果。

我从拳头伸出食指说:

「第六,你以为我在看漫画,没有认真听你说话,不过倒也并非如此,你说的那一点是最奇怪的。……为什么『十文字』会跳过『ku』,先对『ke』下手?」

「哦,这是为了穿越天罗地网。我不是说了吗?全球行动社那种状况,实在不可能下手行窃。」

我了解里志的说法,可是我觉得那样实在不对劲。原因在于最后一个疑问。我伸出中指说:

「第七,」

我把手中的《夕暮已成骸》打开到后记给里志看。我顿了一会儿后,指著「A表示正计画将克莉丝蒂的超级名作做出别开生面的改编」的部分说:

「里志,说到克莉丝蒂的超级名作……」

没有半点犹豫迟疑,里志立刻回答:

「是啊,《一个都不留》、《东方快车谋杀案》、《罗杰・艾克洛命案》、《ABC谋杀案》……这四部吧。」

我点点头。

「如果是我,就会再加上《史岱尔庄谋杀案》。不过大概就这些吧。然后能被称为『超级名作』的这些作品中,可以改编成漫画,以『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做为书名的,你觉得是哪部作品?」

里志对推理小说应该不熟,程度顶多和我半斤八两吧。可是里志平素以资料库自居,他似乎知道他所举出的那些「超级名作」的作品大意。里志抱起双臂想了几十秒后,以不像他的慎重语气开口:

「说到库特利亚芙卡,那是被塞进太空梭里绕著地球转的狗的名字吧?直到氧气用尽之前,都相信著自己能够回到底下的星星。」

「是这样唷?」

没有人知道狗相信著什么吧?

「如果把重点放在这里,应该是《一个都不留》吧?可是『顺序』这个词非常吻合《ABC谋杀案》的意象呢。」

「我也持相同意见。不过如果是从卖点放在死光光的《一个都不留》改编,不太适合那种像是在说『下一个轮到你』的标题。大概六比四的比例,我觉得是《ABC》。」

「会吗?说到库特利亚芙卡,给人的印象就是死于非命。《ABC》富游戏性质,而且我觉得不适合库特利亚芙卡这种带有死亡含义的词汇。如果是我,会是六比四,选《一个都不留》。」

这样吗?

……不过算了,这部分不脱猜想范围,即使意见分歧也无妨。

「我好像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里志低声呢喃。

在说出里志猜到的内容之前,我还得先确认一件事。

「里志,这场文化祭里有人贩卖叫《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的漫画吗?」

「……不,没听说。如果要卖东西,就得向总务委员会报备,卖的是漫画的话,委员会会先确定内容。如果是漫研出的漫画,摩耶花不应该没提过。」

那就对了。我瞪著秋空说:

「去年的神山高中文化祭里,有人贩卖了一本叫《夕暮已成骸》的漫画。它的后记预告说要在明年文化祭推出改编自克莉丝蒂超级名作的漫画。而这部超级名作据我们大胆推测,应该是《一个都不留》或《ABC谋杀案》。若是更慎重一点,至多再加上《东方快车》和《罗杰・艾克洛命案》吧。

然后到了预告的时间--今年,同样是神山高中文化祭,发生了显然是借镜自克莉丝蒂的《ABC》的事件。第七个令人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会是巧合吗?」

「你的意思也就是,」

里志立刻接话说:

「#『十文字』事件已经在《夕暮已成骸》里预告过了#,是吧?」

我还没有断定到那个地步。

「我只是觉得《夕暮已成骸》,或者说『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跟『十文字』事件之间若是毫无关联,也未免太凑巧了。若是有什么关联,这可是睽违一年重出江湖,『十文字』有可能只是个单纯的享乐犯罪者吗?他只是想搅乱文化祭,藉此取乐罢了吗?」

这当然是反讽。是享乐犯罪者吗?不,绝不是。里志没有回话。他的沉默,我当成是对反讽的同意。

「我说里志,这个事件是有意义的。如果意义这个词不好,代换为意图也行。没有预告、没有花俏的宣传,偷的东西也只是水枪、蜡烛这些小玩意儿。这不是享乐犯罪。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窃贼企图不给社团添麻烦、同时不受打扰地完成『十文字』事件的意志。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跳过『ku』,实在格格不入。如果真想下手,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为何『十文字』要跳过『ku』……」

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还得再更进一步思考才行。我闭上嘴巴。

片刻沉默。里志慢慢地开口:

「……我要回去了。让千反田同学就那样上阵接受广播社采访,我有点不安。」

我忍不住苦笑。

「是啊,拜托你了。」

「你呢?」

「我要再研究一下你给我的东西。」

里志点点头,转过身去。

啊,对了。差点忘了。不管「十文字」的意图是什么,有件事是宣传古籍研究社绝对必要的。我不认为里志和伊原会遗漏,但还是姑且提醒一声:

「里志,叫千反田准备名称以『ko』开头的东西,在全校广播里宣传。」

里志停步,只回过头来,露出邪恶的笑容说:

「钓客人上门的诱饵是吧?的确,目标明不明确,乐趣大不相同……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我预定拿『校毕原稿』(kouryougenkou)上阵。可是奉太郎,你这人也真坏呢。」

哪里哪里,道行还差得远了。

「啊,还有,麻烦你顾一下摊子。」

里志没有对这句话回头,只挥了挥手。

和别人说说话,果然能够整理思绪。我和里志说著说著,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猜测虽然大胆,不过或许有可能。

我的手中拿著问候卡和《KANYA祭指南》,还有《夕暮已成骸》。

要阅读纸类,室内比较适合吧。可是我出于莫名的执著,在吹拂的风中一一检视这些东西。

我思考。

材料是有。该想些什么也整理过了。

调查,理出头绪。

风好像有点冷……

【剩余一百一十八本】

059-♣19

即将进入校舍前,我回头看奉太郎。

奉太郎靠在扶手上,正瞪著秋空。

他的思考,终点会落在何处?我完全没有头绪。

一点都不懂。

笑意从我的嘴唇消失。

吹上来的风很冷,所以我垂下了头。

5-2 061〜062 「十文字」vs.古籍研究社

061-♥14

我开始紧张起来了。

这种时候是有秘诀的。把眼前的对象当成南瓜。我家也栽种南瓜,所以很容易想像。不是藉由这样做来平静心情,而是想到这样做就可以冷静,如此一来就够能冷静了。

啊啊,不行,没办法。现在我的眼前又没有人,有的是麦克风呀!

那么换个方法好了。在手掌上写「人」字,吞下去。

写了三次,吞下去之后我才发现。

我刚才吞的不是「人」,而是「入」。

「音乐一结束就开始。准备好了吗?」

「好、好了。」

「音乐结束。五、四、三……」

「好了,刚才的音乐是prodigy的BREATHE!

接下来要为各位听众介绍KANYA祭的热门话题。今天最后一天的来宾是古籍研究社的社长,一年A班的千反田爱琉同学(拍手)!哎呀,真是个大美女呀。只能让各位听众听到声音,我真是觉得遗憾极了。」

「……」

「呃,咳咳。好了,终于进入最后一天。说到今天的重头戏,当然非『十文字』事件莫属。为不知道的听众简单说明一下,KANYA祭刚开幕没多久,就有个怪盗从许多社团偷走各种东西。真是太不像话了。(雀跃地)不过这个怪盗秉持著某种美学,他第一个对无伴奏合唱社下手,接著是围棋社,再来是占卜研究社,然后是园艺社,像这样依著五十音顺下手。偷走的东西也是AQUARIUS动元素、石头、塔罗牌的命运之轮,以及……(装模作样地)呃,什么去了?」

「(有些仓皇地)啊,呃,是AK。」

「啊啊,是啊,是啊,(悠哉地)欸,AK是什么东东去了?」

「水枪。听说园艺社为了随时灭火,准备了水枪。」

「唔,不愧是切身问题,古籍研究社已经彻底研究过了呢。噢,如果大家好好看过《神高月报 KANYA祭号外》,这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千反田同学所属的古籍研究社,就是怪盗最后一个下手的目标!怪盗狂妄地自称『十文字』,暗示要对十个社团下手。从『a』开始,结束在五十音第十个字母『ko』。千反田社长,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

「啊,是(短暂沉默)。如果能够获得各位同学的协助,我想一定能够逮捕自称『十文字』的怪盗。」

「哦、哦?(高兴地)本以为千反田社长是个乖乖牌,没想到自信不小!」

「不,也不是有自信……」

「(抢话尾)可是你刚才说一定能够逮捕怪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古籍研究社的社办位在专科大楼四楼的边角。我们借用地科教室做为社办。(流畅地)大家都知道,走廊尽头处的理科类教室,每一间都只有一个出入口,而地科教室也是如此。这对怪盗来说是相当不利的条件。

除此之外,若是能再加上各位同学协助逮捕自称『十文字』的怪盗,绝对不会让他逃之夭夭的。」

「你说请各位同学协助,这意思是……」

「如果能请各位到地科教室来守候,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因为我们古籍研究社总共只有四名社员,实在无法做好万全的警备工作。(加深印象,感情十足地)我们全仰仗各位帮忙了。」

「唔……(深刻地)被这样拜托,教人如何忍心拒绝呢!」

「(停留足够的空白)其实,为了与自称『十文字』的怪盗对决,我们也下了一点工夫。」

「工夫!哦,斗志十足呢。那么,(稍微压低声音)你说的工夫是?」

「说工夫或许有点不正确。

自称『十文字』的怪盗耗费整整三天文化祭,只差一点就可以偷完十个文字了。然而我们的古籍研究社里找不到名称以『ko』开头的物品。如果在最后的关键胜负不战而败,怪盗『十文字』也会感到懊丧不已吧。而且这样也无法满足各位想要知道怪盗『十文字』是谁的期待。

因此,(稍微放慢语调)我们古籍研究社准备了社刊《冰果》的原稿。」

「(不解地)原稿?」

「是的。古籍研究社在这次文化祭里贩卖社刊《冰果》。刊名很特别对吧?其实这个刊名里面隐藏著意义。追查它的意义,就可以发现神山高中文化祭俗称为『KANYA祭』的某个秘密,我想内容一定可以满足各位。如果各位能够顺道购买一本,我们会非常高兴。」

「哦,听到KANYA祭有秘密,让人好奇起来了呢。可是这跟『十文字』有什么关系?」

「啊,对不起。我们准备的这份原稿并非一般的原稿,而是最后只剩下送印步骤的原稿,也就是『校毕原稿』。」

「(开朗地)啊啊,原来如此,也就是名称从『ko』开始的物品呢。安排好决战舞台,等待『十文字』上门踢馆是吗?」

「唔,嗯,(害羞地)就是这么回事昵。……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不安。」

「哦,怎么说?」

「自称『十文字』的怪盗在过去的窃案中,行事时都没有被任何人目击。他是个小心谨慎又大胆无比的人。所以想到他是否会倾全力对付最后的目标--古籍研究社,我们四人都有些不安。(强调似地放慢语调)或许他会以完全意想不到的方法进攻。」

「原来如此。会是一场生死斗是吗?」

「是的。(含笑的柔和声音)我们也不希望自己准备了目标物,却轻而易举地被偷。因此为了阻止窃案,希望有更多的人到地科教室来帮忙警备。」

「所言甚是。……(兴奋地)好了,最后的目标古籍研究社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唯一不足的就是人手!想要看到搅乱KANYA祭的怪盗『十文字』的最后下场,或是想要亲手逮捕怪盗的人,请务必助古籍研究社一臂之力!或者『十文字』能无视于如此森严的警备,成功下手……?总而言之,最后一天的下午,专科教室四楼地科教室的古籍研究社绝对不容错过!

以上是来宾古籍研究社社长,一年A班千反田爱琉同学。感谢你接受采访,祝你们武运昌隆!」

「谢谢。我们会加油。」

麦克风关起来了。

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与福部同学和摩耶花同学讨论后写下的备忘里,「校毕原稿」和「冰果的内容介绍」、「社办的地点」应该全部都提到了。而且我在备忘的角落也写下了入须学姊教我的「不能提供回报」、「不能让问题显得太严重」。关于前者,我什么也不能提供,至于后者,我刻意不提《冰果》还有多到数不清的库存。而我想学姊教诲中的「让对方认为我们没有其他方法」,我应该也实践了。

由于事前准备和心理建设,得以坚强地参加这场校内广播。我轻轻闭上眼睛,对协助我的每个人献上感谢。

「你表现得可圈可点。虽然没有花俏的宣传词,不过反正那也不合你的特色嘛。」

吉野学长说著,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过,我感觉到一种很像尖剌的东西。不,不是指吉野学长话中有话。是我自己心中有什么牵挂的事。在这场文化祭期间,它一直卡在我的心中。而刚才这场广播,似乎让它刺得更深了一些。虽然我无法确切地说明具体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现在应该要想的是古籍研究社的事。真的能够顺利进行吗?结果将在接下来的地科教室分晓。我按住自己的胸口,再一次深呼吸。

062—♠18

看看时钟,过两点了。

就连我在瞥手表的瞬间,也有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把《冰果》摆到我面前。

「两百圆。」

男生付了两百圆。很快地,下一个客人放下了《冰果》。

这不是午觉里的美梦。客人又来了。卖掉一本。这是现实。地科教室里人满为患。里志说,今早的全球行动社也盛况空前。只是成为「十文字」下手的目标就能引来那么多的人潮,那么被报导为最后目标,还在校内广播中宣传的古籍硏究社会比全球行动社更加热闹滚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道理上明白,然而看到之前一小时只能卖出一、两本的《冰果》卖得这么火,实在令人不禁感慨。

不是有人潮就有销路。能卖得这么好,应该还是千反田和里志一路脚踏实地宣传带来的成果吧。我卖出了一本,再次为他们的行动力感叹。

他们也在社办里。还有身穿体育服的伊原也在这里。丢著漫研不去没关系吗?

三人在地科教室中央附近,背对背地呈三角形站立。手背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著。他们三人形成的三角形内侧还有一个三角形--贴在桌上的黄色胶带形成的三角形。

在这当中,千反田等三人与黄色胶带这双重三角形的中心,摆著一叠约十页的A4稿纸。最上面放著一张粗纸充当封面,以签字笔写著「冰果・原稿」。那正是古籍研究社对「十文字」的挑战信--「校毕原稿」。

附带一提,那是伊原的原稿。因为我和千反田合写的部分页数太多,而里志负责的部分页数太少。

千反田他们站在那里保护校毕原稿,炒热「十文字」抓古籍研究社的气氛。「十文字」不知何时才会来袭。想要参加逮捕活动而来到地科教室的人会因为无聊难耐,或想起里志他们的宣传内容,向顾摊的我买本《冰果》解闷--我们打的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从我这里看不到,不过门口应该贴著伊原即兴画好的海报。海报营造出义大利式西部片的决战氛围,冷静看看实在教人羞耻,不过对于想要尽情享受祭典欢乐直到最后一刻的神高生而言,这种程度的哗众取宠或许算是恰到好处。

我忙著卖《冰果》所以不太清楚--

等一下,这话听起来真悦耳,再说一次。

#我忙著卖《冰果》#所以不太清楚,不过这群制服、水手服和少数便服的集团之中,或许已经有「十文字」混进里面了。怪盗是否正虎视眈眈地寻找破坏千反田、里志与伊原组成黄金三角警备的机会?我交互看著,没有人能够靠近的校毕原稿和《冰果》的库存,心里期待怪盗还不要下手。让这个状况再拖久点,等我们卖够之后,再点燃最后的烟火吧。

这群不晓得是想要亲手逮捕传闻中的怪盗「十文字」的爱出锋头鬼,还是单纯来凑热闹的客人,他们的对话自然地传进我的耳中。

「……真的会来吗?……」

「……早上真的被偷了嘛……」

「……我倒是觉得那个『十文字』会不会是学生会什么的自导自演?……」

「……啊,这本《奔向地球》(注1:竹宫惠子的科幻漫画杰作。)不是你之前在看的吗?……」

「……那也太夸张了吧?围成那样,谁偷得走啊?……」

「……鲁邦三世(注2:《鲁邦三世》是MONKEY PUNCK的漫画作品,陆续改编为动画、电影等等。主角鲁邦三世的设定为怪盗亚森罗苹之孙。)的话就没问题!……」

不巧的是,「十文字」并不是鲁邦,只是神山高中里的一介学生。他根本没办法把手伸进被那三个人围在内侧的校毕原稿。伊原应该感到不安吧。如果就这样把原稿死守到底,「十文字」事件就要无疾而终了。

静观其变。

《冰果》卖得很好。五本、十本、二十本。

时间过去。五分、十分、二十分。

本以为永远不会再打开来的纸箱终于打开,内容物也逐步确实减少,虽然只有一部分,但终于见底了。太赞了。先前的乌龟步调算是什么?这就叫做大卖特卖吗?太爽了,爽到都教人想要哼起歌来了。如果我不是个节能主义者,今天的这次体验,可能会让我立志将来要成为大商人。

可是唔,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了吧。大概卖了八十本有吗?销售速度渐渐慢下来,看热闹的群众开始对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发出不满。立正不动的三名警备人员似乎也差不多累了。做人不能太贪心。或许差不多是闭幕的时候了。

我的视线扫过群众之间。

紧接著。

闪光灼亮眼睛。

「……呜哇!」

我不晓得是谁狼狈大叫。可是那声音几乎是惨叫,原本就要陷入死气沉沉的群众顿时紧张起来。

「咦?」

「哇,怎么了!」

众人几乎同时发现出了什么事吧。若有人慢了几拍,那不是千反田就是伊原。因为事情发生在她们身后,也就是三个人背对背保护的「校毕原稿」。

原本应该平安无事的校毕原稿居然喷出了火苗。

最初的闪光那鲜艳的残像烙印在眼底。

火势并不强,只是一道火光亮起这点程度的起火。可是由于事发突然,每个人都吓呆而动弹不得。千反田回头发现背后发生的事,可能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受震惊,她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有人回过神来大叫:

「起火了!快灭火!」

虽然应该也不是听到这话才反应,但里志第一个行动了。他迅速回望校毕原稿。

其实那个时候第一道火光几乎熄灭得差不多了,但里志还是没有坐视不管。他迅速抓起校毕原稿,拉长自己的学生服袖口,用袖子拍打了原稿两三下。啪啪啪的激烈声响惹人不安。

里志迅速的应对发挥效果,火苗似乎完全被扑灭了。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校毕原稿的封面已经烧出了一清二楚的焦痕。里志用手指捏起那份原稿。

任谁都看得出来,校毕原稿上开了个大大的焦洞。

里志的表情不甘心到了极点地扭曲著。我看到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好像是在呢喃「失手了」。

冲击过去,喧嚷声弥漫开来。

「……那就是吗?……」

「……刚才那是『十文字』搞的?……」

「……烧起来了耶,喂……」

「……原稿被烧掉了……」

随著喧嚷四起,兴奋也徐徐充塞群众。

又有人大叫:

「寻找犯罪声明!」

这一瞬间,看热闹的和打算揪出「十文字」的人立刻展现出不同的反应。有些人与一旁的朋友兴奋地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有些人则东张西望观察四周。

……不一会儿,犯罪声明就被找到了。有一本《冰果》掉在地上,被人群踩踏著。被踩得可怜兮兮的我们的社刊书页之间夹著《KANYA祭指南》。当然还有问候卡。

里志跑近发现的女生旁边说:

「给我,快给我看!」

而伊原插进里志旁边说:

「等一下,这搞什么啊!」

和先前款式相同的问候卡上,写著与先前相同的冷漠字句:

古籍研究社 己失去校毕原稿

十文字已达成

十文字

我瞄了千反田一眼。

手掩在嘴边,瞪大了眼睛的千反田似乎还无法从惊吓中振作过来。

【剩余册数未计算】

5-3 063〜065 闭幕!

063-♣20

为期三天的狂欢祭典、特别的时间迅速地迎向终点。我身为总务委员,必须帮忙准备闭幕典礼才行。

古籍研究社落败,怪盗「十文字」精采地让古籍研究社失去了最后的猎物校毕原稿。这个消息由壁报社迅速地披露,冲击性十足的最终结局透过口耳相传散播开来。最后目标败下阵来,「十文字」事件落幕了。我想这也让大家意识到神山高中文化祭最后的活动结束,文化祭本身也告终了。

闭幕时间已近,我和穿著体育服的摩耶花前往体育馆。我已经听说摩耶花为何今天大半时间都得穿著体育服度过。我这样说奉太郎一定不相信,但我这人嘴巴很拙。对于摩耶花,我连半点像样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可是摩耶花就像根本忘了漫研的事一样,为了别的事而生气。

「难以置信!居然用火攻,哪有那样的?那是丢了火柴还是其他东西?可是又没发现火柴棒……」

她从刚才就一直这样。她认为装出警备森严的样子,就已经算得上制造出促销《冰果》的十足噱头了,没想到却真的遭到「十文字」下手,她应该是打从心底吃惊极了吧。我净是耸肩,只能打马虎眼地应著「不晓得呢,到底是怎么弄的呢」。不过就我来说,比起无精打采的摩耶花,现在这样的摩耶花更让我开心多了。

就在我们来到一楼的时候。

「噢,福部。」

我被叫住了。是谷同学。

我露出适合输家的、有些卑躬屈膝的笑容。事实上我的确是输家,所以这样的表情并不难装。只是我输的对象不是谷同学罢了。

「嗨,谷同学。彻底被打败了呢。那个时候你也在地科教室对吧?」

「当然啦。」

可是谷同学的口气听起来欠缺先前的自信。这也难怪吧。尽管知道答案,我还是问了。

「那么你怎么样?抓到『十文字』的狐狸尾巴了吗?」

谷同学瞬间板起了脸。我想应该是出于屈辱。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态度,就彷佛这样才算是男子汉。

「没有。对手太难缠了。」

「这样啊。」

「嗳,线索太少了啦。条件不够,想破头也不可能推理出答案啊。」

是啊,如果条件真的不够的话。

「那你呢?查出什么了吗?」

谷同学虽然笑著,却眼神严肃地问我,我露出苦笑摇头。谷同学顿时似乎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这样啊,这样啊,你也没有成果啊。我本来还在期待你呢。」

「辜负了你的期待,真抱歉。」

「不会啦。不过真是场愉快的文化祭。料理大赛之仇,总有一天我会回报的。」

哦,我都忘了那件事了。感觉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挥手道别,带著摩耶花加快脚步。摩耶花悄声问我:

「你朋友?」

……算吗?

「算不上朋友吧。」

「不是朋友是什么?」

「唔,我想想,也不单纯只是同班同学……」

我想了一下。

「国文很糟的同学吧。」

「这样。国文不及格?」

「不,不是说考试,他一直用错词。」

摩耶花皴起眉头,一副我又在胡言乱语的模样。我对她笑道:

「他啊,太常把『期待』这个词挂在嘴上了。」

「……那有什么不对吗?『期待』又不是什么禁语。」

「不是不是。」

我竖起右手食指摆动了两三下。

「这可是很深奥的。文化祭顺利结束的庆祝会上我再告诉你。」

「阿福,我说你啊……」

「对自己有信心的时候,不可以说什么期待。」

我打断摩耶花的抗议。相反的情况是有,但我打断她的话非常罕见。摩耶花似乎欲言又止,但就这沉默。

我望著装饰得琳琅满目的走廊遥远另一端笑了。我擅长露出笑容,几乎都忘了正经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听说『根据《广辞苑》(注:岩波书店出版的中型国语辞典,为日本代表性的辞典。)』是典型的开场白之一。那我改用『虽然我不知道《广辞苑》里面怎么写』这样的开场白好了。虽然我不知道《广辞苑》里面怎么写,不过摩耶花,期待这话是出于放弃哟。」

怎么不应个声呢?这样岂不像是我在自言自语吗?

「时间或财力、能力上的不足,它们造成的放弃会让人心生期待。纳尔逊号召说『英国期待诸位完成各自的义务』时,不认为靠他自己一个人能够打赢法国。期待若是没有那种非如此不可的无奈,就显得空虚了。

谷同学对我并不期待。他认为他自己也办得到,怎么可能期待我呢?年轻人日语能力低落的问题实在太严重了。现在正值国语教育的转换时期。所谓期待呢,比方说……」

摩耶花果然出色。我以为她默默在听,没想到她用有些生气、也就是一如往常的声音说:

「比方说你对折木那样?」

Bravo。我献上掌声。

「……太精采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呀。」

「你啊,我一看就知道了。」

我是那么藏不住心事的人吗?

体育馆近了,走廊上都是笑容满面的神高生。这三天让每个人都获得满足,或仍然不够尽兴吧。在笑声与交谈声之中,我们彼此的声音变得难以辨认。所以摩耶花的下一句话,其实我也可以装作没听见。

「……你想赢过折木?」

可是我不能对这句话听而不闻。不是的。我半点那种意思也没有。只是……

「这个嘛,这是男人微妙的心理。唯有这一点,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懂的。」

我朝旁边一瞄,摩耶花的嘴唇稍微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出声,但我从嘴唇的动作看出,似乎是「才没那种事」。不过摩耶花的表情过于平静,所以我还是当作没看见。相反地,我快活地笑著,把手交叠在后脑勺。

「仔细想想,这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嘛。对吧?摩耶花,我也太傻了。如果我能够更明确、更片刻不忘地把这件事铭记在心,就不必白费力气四处奔波了。」

这事是指哪件事?摩耶花没有问,而是微微偏头。我们从走廊进入通道,举行闭幕典礼的体育馆就在眼前。我用被周围的神高生听见也无所谓的音量明确地说了。毕竟这是被谁听到都不丢脸的、明确的事实。那当然了。

「区区一介资料库是做不出结论的。」

摩耶花落寞地笑了。

064-♥15

结果入须姊把我们古籍研究社寄卖的三十本《冰果》全部卖完了。等于她负责了印刷总数百分之十五的销售数量。没想到入须姊提供了我们这么大的协助,我连该怎么道谢都不晓得了。

入须姊把装有营收金额的尼龙袋交给我,轻声说:

「我很想用定价帮你们卖的。」

「请别这么说,入须姊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这三十本虽然是以低于定价五十圆的价格贩卖出去,不过与零相比,一百五十圆已经是莫大的数字了。遑论与那三十本非丢掉不可的结果相比,即使便宜一些,只要卖得出去,就令人开心无比了。

我还没有问折木同学正确的数字,不过光是今天下午,在地科教室好像就卖掉了很多本。原本全是不安的这场文化祭似乎可以稍微开朗地结束了。剩下的……对,剩下的就是去调查那位自称「十文字」的怪盗是谁。我要去调查。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我了。

虽然无法完全表达,但我向入须学姊道谢之后,准备回去,却被入须学姊叫住了。

「什么事呢?」

「嗯……我觉得还是该跟你说一声。」

入须学姊居然支吾其词,这真是罕见。是什么重要的事呢?我稍微站正。

一段像是在寻思该如何开口的空白。

「因为是我教你的。……我听到广播社的校内广播了。」

嗯,那是全校广播,只要人在校内,就一定听得到。我明明知道,但是听人当面这样说,总觉得害羞极了。

可是入须姊是让我顺利完成广播访谈的恩人。对了,我还没有为这件事道谢。

「呃,多亏了入须姊指导,我才……」

「就是这件事。」

入须姊以强硬的语气打断我的话。

「我想得太肤浅了,没想到你会就那样执行我交代的内容。

我知道你想了很多,然后才去参加广播节目。你应该也事先准备了备忘吧。可是我要清楚地告诉你,你不适合那些。」

我在不知不觉间微微地歪起脑袋。

一旦起了头,入须姊的话就再也没有迟疑。

「我知道你是一个懂得自助自救的人。除非我的眼光有错。

可是你像那样试图操作『期待』,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用你那种说话口气和举止去那样做,听起来就像在撒娇。要让人误会你在依赖是常有效的做法,可是被人误会你在撒娇,别说长期,就连短期,风险也太大了。」

我觉得入须姊这番意见非常严格。

没错,我自己也注意到广播节目结束后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原因了。我是在介意那个时候--不,这三天之间,我是不是太过于依赖别人了。

过去我和折木同学的关系也经常让我感到介意。我不懂的事,折木同学却一清二楚,所以我经常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充分尽到该尽的努力。

可是,依赖不特定多数的人,至少别人看起来像是在依赖的行为,怎么说……没错,如果以折木同学的方式来说,是严重地违反了我的生活信念。

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非得藉助别人的力量,这是很常见的事。为了贩卖社刊,只靠古籍研究社本身,确实是束手无策。但我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吧,没办法明确地去区分期待对方与依赖对方。昨晚在卧房感觉到的异样的疲劳,那会不会是这类不安的象徵呢?

我用掺杂著些许恐惧的声音问:

「听起来像是那样吗?」

入须姊把手举到脸的旁边,竖起小指。一根小指,意思是……

「……女朋友?」

「不是。是有那么一点。」

入须姊接著说:

「持续伪装,不知不觉间却变成了真心,这是常有的事。你的谈判方式的确还不到家……可是那样的话,就期待其他会谈判的人,让他们去做就是了。你最好别把我的话当真,拙劣地耍心机、使心眼。人各有所长。只能单刀直入是你的缺点,却也是难得的武器。唔……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也明白入须姊是在担心我。

可是虽然对入须姊不好意思,但她那是杞人忧天了。我露出微笑,要入须姊放心地说:

「嗯,我也这么感觉。……这些事一点都不适合我。呃,也就是说……我已经吃足苦头了。」

入须姊似乎也轻轻微笑了。

065-♦12

闭幕典礼结束,神山高中文化祭的活动全部告终了。可是并不是下个星期一开始,就可以直接恢复到平常的校园生活。神高接下来将动员全校师生进行大扫除。

在这当中,我拿著向折木借来的东西前往第一预备教室。我不太想去漫研,事到如今也不想击败河内学姊,可是我想让她看看这部作品,这本《夕暮已成骸》。拋开我在漫研的立场、文化祭的呈现方针等等,我想要以一个漫画爱好家的身分,让学姊看看这本作品。

巧的是河内学姊正在教室外面与汤浅社长说话。我从有些距离的地方出生唤道:

「学姊。」

两人同时回头。

「……是伊原啊。」

河内学姊叹了口气。然后她一如既往,用有些佣懒的态度说:

「有事吗?」

「虽然晚了一点……」

我把《夕暮已成骸》拿到胸前。

「我拿来了。这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能画出名作的人的漫画。」

河内学姊的视线变得凌厉,彷佛要剌上我的胸口。学姊几乎是在看仇人似地瞪著《夕暮已成骸》,可是没多久,她叹了一口气,吐出比刚才更深的叹息。

「换个地方谈吧。」

学姊把我带去的地方,是昨天我和汤浅社长说话的地点--通道的屋顶上。河内学姊靠在扶手,俯视著中庭。我站在离学姊一步以外的地方,看著她的背影。正在收拾善后的校舍里,漫无秩序的吵闹声及各种东西拆除的声音化成嗡嗡声响传来。这个没有遮蔽的地点,在夕阳即将西下的现在感觉有些寒冷。

我站在俯视著中庭的学姊背后。像这样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肩宽的关系,河内学姊显得相当娇小。学姊背对著我说:

「……原来你真的有。」

「是的。不过这一本不是我的。」

我觉得唇乾舌燥,在嘴里悄悄地舔了一下。

「学姊认识画这本漫画的人对吧?」

「汤浅跟你说的?她也真是大嘴巴。」

「社长说学姊跟这本漫画的原作者是朋友。」

学姊背对著我,所以看不到表情,但她的声音好像带著笑意。

「朋友……是啊。不晓得春菜过得好吗?虽然我也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可是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学姊看过这本漫画吗?」

没有回答。

膝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虽然我习惯打阿福的头,却不习惯逼问别人。……我好怕。怕的心脏愈跳愈快,膝盖发抖。

可是在这只有两人的地方,也不能净是畏缩不前。我紧紧地、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河内学姊说的话,我也稍微可以理解。有趣不有趣说穿了只是主观问题,合不合说穿了只是本质问题,这我稍微可以理解。

可是我还是不认为那是对的。因为那样岂不是太空虚了吗?」

学姊的声音非常沉著:

「所以你才选了《夕暮已成骸》是吧?可是那是题材严肃的作品。如果我是只看搞笑作品的人,看都不会想看一眼。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不是的。根本不读,算不上读。而只要读了,就一定会了解,是有作品具备这种力量的。」

「对于看得出不同的人而言,是吧?」

「河内学姊!」

学姊背对著我,不愿回头。她慢慢地把手伸向口袋,掏出什么东西来。好像是笔,我听到取下笔盖的声音。然后学姊开始在扶手上涂鸦起来。

「开玩笑的。」

「咦?」

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河内学姊再一次说: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嘛?任何人的、什么样的作品,在主观的名下都是等价的,我怎么可能真心说这种话?你也真是不懂玩笑。」

「……」

我紧握住的拳头一口气松开了。耳边响起汤浅社长的呢喃:「亚也子那话不是真心的。」

冷风钻进我身上的体育服。

河内学姊的呢喃被风声搅乱,几乎快听不见了。

「怎么样都逃不掉呢。」

「……?」

「我没有读完那本漫画。我只看到一半。看到一半就不看了。虽然实在是狠不下心丢掉,可是我应该再也不会看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背对著我的河内学姊应该看不到我的动作,但她顿了一下,以带笑的声音接著说:

「看了就知道了。你不是这么说的吗?是啊,看了就知道了,不容分说地见识到了。可是啊,人有时候就是不愿意去承认。

你的话会怎么样?以为不怎么看漫画的朋友,第一次担任漫画原作就创作出那种作品的话……喏,一定会觉得这搞什么吧?」

你的话会怎么样?

朋友担任原作创作的漫画,再也不愿意去读的心境,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不,真的无法理解吗?

譬如说,如果小千明天突然画起漫画来,我会怎么样?

然后她画出来的作品是媲美《夕暮已成骸》的杰作话,我会怎么样?

我能笑著去读它吗?

河内学姊没有停下涂鸦的手。她的语气是未曾听过的沉静。

「所以我把它塞进橱柜里。塞进最里面的箱子内,当作没看见,同时装成根本没有什么名作。可是真的逃不掉呢。没想到应该在去年的KANYA祭只悄悄卖了几本的那部作品,会被一年级的学妹拿来当成王牌。而且还是在KANYA祭当天。

……真是,命中注定呢。」

学姊说道,盖上笔盖。她弹跳似地离开扶手。

学姊挥了挥手,往校舍走去。看也不看我。

「难得你拿给我,可是不好意思,我是不会看它的。如果不是你的,就拿去还给人家吧。因为你想想嘛。

要是读了,我不就会打电话了吗?可是我又不能在电话里说:『我看了你的漫画喽。真的太厉害了!我期待你下一本新作!』对吧?」

我没法挽留河内学姊。学姊就这样踩著若无其事的轻快脚步从我的视野消失了。结果来到这里之后,河内学姊没有让我看到她半点表情。

我注意到留在扶手上的涂鸦。那是夸张化的二头身角色。猫用两脚站立著,身上什么都没穿,脚上却套著松松的长靴……我发现我认得这个角色。我禁不住呢喃:

「这是……《BODY TALK》的……」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的两本宝物。《夕暮已成骸》和《BODY TALK》。两本都是杰作。虽然都是杰作,但要我从这两本当中挑选一本,虽然是个痛苦的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夕暮已成骸》。

河内学姊也知道我会选择那边。

我……

我想著《夕暮已成骸》,想著《BODY TALK》,然后想著自己无聊透顶的漫画,忽然再也无法承受,稍微……

5-4 060 后台

060-♠17

神山高中文化祭第三天,正午。

自行车停车场。

距离闭幕典礼只剩四小时。……时间上几乎没有余裕了。

肚子饿了,但也只能忍了。而且也不是可以边吃便当边谈的气氛。

校内广播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听说千反田要上节目,那家伙真的可以顺利接受访谈吗?如果和前两天的节目内容一样,她应该是在节目终盘登场吧。最好不要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有事要拜托大家,请大家购买古籍研究社的社刊吧!」

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没有墙壁,屋顶连成一长串的停车场塞满了自行车的景象,总显得有些寒伧,彷佛只有这里是从文化祭的热闹中完全被隔绝开来。我把自己的斜背包放在地上。塞满了东西的包包颇沉重,肩膀一下子轻松了。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问。我努力装出从容不迫的模样说:

「如果是正经事,就不会请你来这里了。」

「不会是要勒索吧?」

「唔,也可以说类似吧。」

苦笑。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吧。你就是『十文字』吧?」

「哦?」

他--「十文字」露出违反我预期的愉快表情。

「你这是在乱枪打鸟?」

「乱枪打鸟的话,正确率不到千分之一。我不是胡猜的。」

「虽然我也不是那么闲,不过还是听听你的说法好了。」

他说,随便找了根柱子靠上去。相对地,我从口袋里面取出问候卡。

「你赶时间吗?其实我也是。那么咱们速战速决吧。

那么首先从这里开始好了。留在犯罪现场的卡片。卡片为何要用『失去』这种装模作样的说法?更进一步说,不是用『偷走』而是用『失去』,这中间有什么不同吗?」

他的表情依然满是愉快,没有变化。

「从无伴奏合唱社偷走,无伴奏合唱社已经失去,感觉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如果途中不是偷走而是破坏了什么,那应该就是一种伏笔吧。但你全部都是用偷的。那么这样的措词是为什么?」

这次的「十文字」事件既然已经在《夕暮已成骸》里面预告过,单纯耍帅或取乐的可能性就变低了。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

「问题在于『ku』。『ku』被跳过了。没有东西被偷。

然而如果严密地依据犯罪声明来考证这一点,就不是『ku没有被偷走东西』,而是『ku没有失去东西』。

那么『十文字』为何不让『ku』失去东西?少掉一个字,『十文字』的美学就崩坏了。里志说这是怪盗为了避开戒备森严的全球行动社,但不是的。对照『十文字』过去的行动,这显然不自然。总不可能再往后一个的五十音第十一个字母『sa』才是怪盗的主要目标,这未免太明显了。」

我暂时停顿。空气乾燥,觉得喉咙有些渴。

「美学崩坏了、不自然--即使这么感觉,还是看不出跳过『ku』的意义。可是如果想成怪盗仍然维持著美学、这并非不自然的话,又会如何?也就是假设『十文字』其实仍然依照著预定犯案……

……假设『ku』也已经失去。

更忠实地依据卡片内容来说,就是这样:『以ku开头的对象 未失去以ku开头之物』。而如果其实它已经失去的话,会是怎么样?」

我瞄了对方一眼,但他的表情还没有变化。是已经觉悟到告发,还是我想错了?不,不能在这种时候示弱。我也得展现出我的胆识才行。

「那么就是这样:『以ku开头的对象 早已失去以ku开头之物』,用不著『十文字』特别揭示。」

沉默。我知道他不会回答,径自说下去。

「这是一篇批判文。是一种告发,宣示:它已经不存在于你们手中了。换句话说,#『十文字』事件本身是否就是一种暗号#?为了宣告以『ku』开头的对象『早已失去』的讯息。」

「十文字」头一次插话:

「好复杂的暗号呢。这教人怎么看得出来呢?」

「是啊,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怎么能用看不出来为前提推测呢?」

然而倒也不尽然如此。

「假设『ku』那一方懂得这种讯息的传递方法,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传出暗号,而『ku』解读它。这一点都不困难。」

「哦?但这只是假设。」

「不只是假设。学长,我就直说好了,我认为这就是《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的剧情。」

原本冷静的他一听到《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像在说「你怎么会知道它」似的。这反应等于是不打自招。我内心松了一口气,但表现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傲然地接著说下去:

「《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是改编自克莉丝蒂的超级名作。而『十文字』事件也是如此。窃贼的参考书就是《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而接收暗号,以『ku』开头的对象……」

我从正面凝视著他。

「就是陆山宗芳学生会长,《夕暮已成骸》的作画者。我说的不对吗?」

他吞下刚才的动摇,把手抵在下巴上思考。他是在盘算该怎么做吗?没多久他慢慢地开口:

「『十文字』下手的目标全是社团,却只有『ku』是人名,这令人难以信服。」

我当场回答:

「『十文字』只是以这个署名暗示对应十个字母,并没有说是要对十个社团下手。」

「太牵强了。」

「一点都不牵强。怪盗,也就是你,提出了名单表明会从这当中挑选目标。

怪盗『十文字』为何不只是犯罪声明,还需要在犯罪现场同时留下《KANYA祭指南》?这不是模仿克莉丝蒂的『ABC时刻表』,而是因为#这张名单就是被害人名单#。你留下《KANYA祭指南》的时候,总是翻开这一页,是为了表示『十文字』事件是一场公平竞争。在原作《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里,应该就是这样做的吧。而你翻开的那一页,就是参加团体的一行感言单元!」

也就是这里。

•轻音乐社 乐团系表演请一定要先登记为轻音乐社。全天包下武术道场表演。

•围棋社 于第二预备教室举办初学者指导讲座。当然也可对奕。

•无伴奏合唱社 固定于3-C表演。第一天十一点半起在中庭公开演唱。请大家欣赏!

•壁报社 KANYA祭期间每两小时发行一次号外。预定报导最新、最热门的话题!

•御料理研究社 第二天十一点起,在操场举行料理比赛「野火料理大对决」!欢迎报名参加。

•园艺社 烤地瓜。……这算园艺吗?是农业吧?社长,你说话啊!?

•铜管乐社 每天一点半起在体育馆表演。每日曲目不同。

•魔术社 在2-D进行近距离魔术表演,第一天十一点半起在体育馆舞台表演。

•占卜研究社 三楼楼梯处。

•古籍研究社 神高文化祭为何称为「KANYA祭」?答案就在社刊《冰果》中!于地科教室贩卖,一册两百圆。

执行总部

•陆山宗芳(学生会会长.KANYA祭执行委员长) 你们别我给疯过头啦!以上。

•八崎庆太(学生会副会长) 文化祭期间执行总部设于学生会室。任何报告、连络、谘询请尽速。

•庄川晴美(学生会副会长) 总算走到这一步了……我只有这句话。大家,青春无悔!

•船桥胜治(文化委员长) 除了KANYA祭三奖,今年还设立了部门奖。年轻人,争夺吧!

•田名边治朗(总务委员长) 垃圾桶设置数量充足无虞,请各位配合做好垃圾分类。

「被害人全是从这第三十三页当中挑选出来的。被相中的不是超常现象研而是御料理研、不是电影研究社而是园艺社,这都不是巧合。遗留在现场的《KANYA祭指南》与其说是犯罪声明,更接近犯罪预告。对吧?」

「……」

「而这第三十三页里面,并没有以『ku』开头的社团。有的只有陆山学生会长的名字。」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只要稍微绕点路,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可以知道『十文字』是什么样的人了--他隶属于哪个团体。《KANYA祭指南》的第三十三页碰巧全是被选为被害人的社团,这未免凑巧过头了。里头当然有人为操纵。如果可以操纵,能操纵的就是总务委员会,而且是负责制作这份指南的人。

加之还有御料理研的事。御料理研的社长说他们检查过准备的道具。已经准备好,却在比赛开始后失窃,这表示窃贼也参加了活动的准备工作。里志过于投入参与活动,好像没怎么认真去帮忙委员会的工作,不过协助这些活动的准备,据说也是总务委员的工作之一,对吧?」

他对此似乎也只能苦笑。虽是苦笑,依然是一种笑,我觉得比较好说话了。

「不过说是总务委员,也超过二十名以上。只是这样还不算是过滤出嫌犯。

可是与《夕暮已成骸》的原作者安城春菜搭档的陆山学生会长,应该也知道这本《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这表示陆山可以解开『十文字』事件的暗号。

那么歹徒,也就是『十文字』是谁?能够模仿未完成的漫画《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的剧情,把『十文字』事件里面的暗号传递给陆山的人是谁?

规则是从『a』偷走『a』。还有『早已失去』的告发。

这虽然是大胆的猜想,但陆山是不是遗失了《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的原作?也就是离开神高的安城春菜留下的原作。歹徒无法原谅搞砸了『安心院铎玻』第二部作品的陆山。为了批判、为了挖苦,他执行了『十文字』事件。

也就是说,歹徒的讯息其实是这样的。--#陆山早已失去《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

而《夕暮已成骸》的后记不是安城写的,也不是陆山写的。是第三个人,帮忙画背景的人所写的。这家伙,『安心院铎玻』的第三个成员,是『十文字』唯一可能的身分。」

我从放到地上的斜背包取出《夕暮已成骸》。封面的角落有著「AJIMU TAKUHA」的文字。我看著它说:

「『AJIMU TAKUHA』,这真是个古怪的笔名。听说这个安心院是九州某县的某町,不过这只是穿凿附会。如果说穿凿附会太严重,这其实是平等表示合作完成《夕暮已成骸》的三个人的笔名。就像太郎与次郎搭档出道,取『太次』当团体名一样,有点随便呢。

安城春菜(ANJO HARUNA)。

陆山宗芳(KUGAYAMA MUNEYOSHI)。

从『AJIMU TAKUHA』扣掉这两个人的名字。这是三个人合作的笔名,总共六个音,所以一个人分配到两个音。扣掉『A』、『KU』、『HA』、『MU』,剩下的是『JI』和『TA』。

去年也能够参加文化祭的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同时是总务委员、姓名各有『TA』与『JI』的人。要再加上与陆山熟识、知道他会画漫画这些条件吗?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我的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吃惊。

「那就是你,田名边治朗(TANABE JIRO)学长。」

「太精采了。没想到除了阿宗和安城以外,居然有人解得出来。」

田名边为我拍手。我臭著一张脸接受。我又不是为了赢得赞赏才这样做的。也不是因为这样,我接下来的语气变得比先前更冷了。

「我不懂的是,为什么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暗号?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当面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

我说著,但早已预期到回答。然后不出所料,田名边苦笑。

「如果能够当面说,我早就说了。而且……你的问题戳中要害了。你也隐约了解为什么我选择了这种方法吧?」

太高估我也教人为难,不过若说隐约察觉,那的确是。

「学长们自从推出《夕暮已成骸》以后,到这场文化祭,中间过了整整一年。是为了一周年纪念,还有对转学的安城春菜的怀念是吗?」

「哈哈,是感伤。是啊,这也是理由之一。还有想在难得的文化祭上主导开一点小玩笑,这样的心情也有一点。老是关在会议室里实在无聊,我也想要参一脚。」

感伤与玩心。如果是为了这些理由而执行了这场「十文字」事件,那么田名边这个人的价值观确实异于我这个节能主义者。

田名边以几乎听不见的小声又加了一句:

「……可是占最大成分的,还是因为说不出口吧。」

我不认识田名边,也不清楚陆山这个人。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更是无从得知。而老实说,我也没什么兴趣。我轻咳了一声。

接下来是重头戏。

我以稍低一点的声音说:

「好了,什么事都得商量后才知道。

比起刚才的掌声,我更希望田名边学长帮忙我别的事。」

「哦,什么事?」

遭到告发,对方提出交涉,田名边却也没怎么惊慌的样子。刚才他听到《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时,反应还要更大。这表示他是个胆识不凡的人吗?

「很简单,这些。」

我说著,把斜背包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请你买下来。」

当然,里面装的是社刊《冰果》。

这就是我的扩大销路计画。揭露「十文字」的真面目,逼他买下《冰果》--大量地。这比起在比赛中获胜,得到宣传机会更要确实多了吧。

「社刊《冰果》。总共三十本。」

即使是田名边,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也禁不住眼睛直眨。

「你……是流氓股东吗?」

「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威胁我,如果不想被揭穿『十文字』的身分,就买下这些社刊吗?」

我努力不给人恶棍的印象,挤出笑容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完全不打算请学长自掏腰包买下。」

刚才的从容少了许多,现在的田名边是满脸困惑。

「……我不懂。你要我把这些社刊怎么样?你不是叫我买下来吗?」

「是的。不过买的是……」

我隔了一拍接著说:

「总务委员会。」

「什……」

田名边脸色大变。万一他激动起来,事情就不好谈了。我慌忙接著说:

「这一点都不奇怪。

我看到神山高中的网站了。网站上不是也在贩卖文化祭推出的商品吗?如果是在文化祭上掀起话题的社刊,在网站贩卖也很正常吧?只要请总务委员会先买下来,然后在网站贩卖就行了。」

田名边噤声不语。他好像正在努力沉思。

「……你们的社刊又没在文化祭掀起话题。」

「如果掀起话题,就可以在网站贩卖吗?」

是不想被抓住话柄吗?田名边的口气变得谨慎许多。

「如果掀起话题的话。不过那些要在网站上卖的商品让我们伤透了脑筋。如果你们的社刊可以在网路上贩卖,我们甚至求之不得呢。而且本来就是由总务委员会买断。……只是也不能毫无理由地独厚古籍研究社啊。」

一点都不错。可是--

「这本《冰果》会变成热门话题唷。」

「怎么说?」

「当然是『十文字』事件啊。既然怪盗事件变得这么热门,也不能因为讯息已经传达出去了,就省略『ko』算了吧?如果那样的话,期待最后一场大活动的学生不晓得会有多失望。

我,还有我会拜托福部里志,协助怪盗达成最后的事件。不只是目标里面有内应这么单纯而已。

『十文字』最后的目标古籍研究社会有大批看热闹的人上门。姑且不论实际上会不会造成话题,但社刊也会卖出不少本吧。这么一来,就有了在网站上贩卖的名义。而学长也可以亲手了结自己发起的事件。如何?」

好了,他会怎么反应?

如果田名边在这时候生气,策略就失败了。落得《冰果》卖不出去,我和学长结仇的结果。虽然是风险十足的行动,但为了把卖出两百本社刊的不可能化为可能,这个风险也只能冒了。而尽可能多卖出一本社刊,是必要的事。虽然没办法尽快解决……

我屏著呼吸,等待田名边做决定。不好,我愈来愈紧张了。

田名边,你干嘛不吭声啊?这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坏处呀。

……还是他不中意像这样被人要胁?不,不会吧。可是心脏跳得好厉害。

然后田名边他……

表情缓和下来了。

「的确,这条件不坏。就像你说的,『十文字』事件得做个了结才行。网站贩卖的商品也得更充实一些。咱们利害一致。」

如果可能,我真想深深地、大大地吁一口气。呼吸变得比平常更深,甚至让人深切地体会到这就叫做松一口气。看来我的计画成功了。

田名边的态度恢复了从容。他甚至略带微笑地问我:

「……那么你要怎么支援『十文字』最后的事件?」

哦。

其实我是从先前的福井县发电厂事故想到的。

「古籍研究社准备了『校毕原稿』做为目标。我会说服千反田--社长,要她站在那里监视,不让任何人靠近。」

「哦?」

看来田名边并非只是照著原作重现《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而是天性就喜欢这类事情。他感兴趣地探出身子。

「然后呢?」

「我会请学长和两个地方交涉一下--化学社和糕点研究社。《KANYA祭指南》上说,化学社好像要展示钠的化学反应。请他们分一点钠给我们。糕点研究社的话,要找的是到处推销饼乾的两个行脚南瓜。她们应该有葛洛克17的水枪,请向她们借来。」

田名边微微睁眼:

「……这点子还真危险吶。」

我淡淡地笑了:

「这是场祭典,而且都到尾声了,就来点豪迈的吧。

我会设法把钠夹在校毕原稿的纸页里。学长就依我的暗号射击原稿。之所以要由我来决定,是因为万一在《冰果》卖得差不多前,『十文字』事件就结束的话,我们就亏大了。用《冰果》遮住手,拿里志当遮掩的话,应该不容易曝光吧。」

「万一真的烧起来怎么办?」

「我只会放进一点点钠。简而言之,只要一瞬间看到火焰就行了。校毕原稿会事先烧焦开个洞,观众看了会以为是被火烧出来的洞吧。」

田名边把手放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笑了。

「唔嗯……算是点小魔术,是吧。化学社我有门路,糕点研那里万一不行,也可以向园艺社借吧。……你想好怎么处理犯罪声明了吗?」

我点点头。

「夹在《冰果》里面,乘机丢到地上,如果不行,请塞进桌子里。到时候应该人潮众多,没问题的。」

「不,这请你预先准备比较好。现场要做的事愈少愈好。」

确实,这话说的没错。我揽下这份差事。

「那么请学长买下犯罪声明用的《冰果》。」

「你也太精打细算了吧。」

「我们也实在是没辙了啊。」

我从苦笑的田名边手中收下两百圆。

「那么请依我的眼神行动。」

「了解。……你叫什么名字去了?」

咦,我忘了自我介绍吗?我有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

「一年B班,折木奉太郎。」

临别之际,田名边没什么似地轻描淡写说:

「你说『十文字』事件是为了告发陆山的暗号装置。」

已经背好包包,只等著要走的我停下脚步。

「是啊。」

「还说是因为陆山弄丢了《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

「不是吗?」

不过我的声音自然变小了。因为田名边想要告发陆山什么,我只能依靠猜想。田名边的声音也很小。我实在无法由此探究出他的心情。

「不是的。哎,这也是当然的。全世界能够了解的,就只有安城同学了。」

嗯?

「不是陆山和安城两个人?」

「阿宗--陆山不懂。他完全不懂。」

什么意思?我有些混乱了。

「安城春菜她……」

「转学了,今天应该也没来。」

「那你的目标是……」

田名边就像为立场逆转而高兴,稍微笑了开来。

「是陆山没错。只是我想传达的讯息跟你想的不同。

我希望能被这样解读:『陆山早已失去了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而里头的意思是……

陆山,你不打算画安城同学原作的漫画吗?」

啊。

「是催促吗?」

「是比催促更前面的阶段。」

田名边露出一抹笑容。然而他的笑看起来没有力道,甚至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陆山对画漫画没兴趣。

你也看过《夕暮已成骸》了吧?安城同学虽然是个天才,但我也没想到阿宗那么会画。我不喜欢用天赋一句话带过,可是看了成品,真的只能说是天赋了。

然而本人却半点干劲也没有。的确有《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的原作。我手上有,阿宗应该也有一份,那是个很棒的故事。只要阿宗有那个意思,应该可以成为超越《夕暮已成骸》的作品吧。可是不管我怎么探问,对阿宗来说,画漫画都只限于去年一年的消遣罢了。」

这……

姊姊给我的《夕暮已成骸》掠过脑海。那是篇出色的漫画,画技杰出。然而那样的画居然是只限一年的消遣。

田名边替我说出了我的心声。

「太浪费了。你也觉得可惜吧?

这算什么呢?明明拥有我们期望也得不到的实力、有著连竞争的念头都无法兴起的差距,阿宗却完全不想画。如果他说一句话他要画,我愿意犠牲一切在所不惜。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对于画技拙劣的我来说,阿宗完全就是希望之星。然而看了真教人无法接受。那家伙也很聪明,只要他想,即使没有安城同学的原作,迟早也能画出大杰作。」

尽管笑著,田名边的语气却悲痛至极。我甚至觉得他字字句句间彷佛渗透出内心的懊恨。

「绝望的差距会萌生出期待。可是如果期待完全得不到回应,等在尽头的就只有失望。一年之间,我相信阿宗会再一次提笔。而我还想要期待阿宗。」

我渐渐了解。了解田名边想说的其实是什么。

田名边已经不再说话,视线落在地上。如果说绝望的差距会萌生出期待这样的说法妥当的话,那么我似乎在任何方面都甚至没有发现到差距。我也不懂甚至浑身颤抖的殷切期待。我也不懂甚至浑身颤抖的殷切期待。我不懂憧憬。眼前没有明星。

……或者总有一天,这「顺序」也会轮到我头上?

可是即使是现在的我,似乎也懂得田名边行动的意义。

我低低地说:

「那么『十文字』事件里,你真正想要传达的……无法说出口的问题是这样吗?--陆山,你读了《库特利亚芙卡的顺序》没?」

田名边微微抬起头来。

「甘拜下风。」

「而答案是……」

「嗯,没错。

阿宗对于安城同学的心血之作,连翻都没有翻开。暗号没有被解开,讯息没能传达出去。」

那么你的期待已然成了失望吗?

就算是我,也还懂得不能提出这个问题的分寸。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回头一看,田名边还伫立在原地。

校内广播传来:

「……好了,KANYA祭终于进入最后一天。说到今天的重头戏,当然非『十文字』事件莫属……」

【剩余八十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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