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武巳又做了那个梦。
………………
…………………………
*
当日,大家在午休的时候聚集在了一起。
罕见的是,今天是俊也把大家叫出来的。
听说事情十万火急,不希望被外人听到,因此活动室就不能算合适之选了。
因此,武巳他们占据了一间几乎不会被用来上课的小教室,在那里集合。大伙各自带来小卖部买到的面包等食物,让人乍看之下感觉就像一群朋友在一起吃午餐。
不,实际上这也没错。
但是在这里要谈的,并不是平时朋友们聚在一起会谈论的事情。
亚纪呢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说着话,眼睛看着窗户那边。那里就是月子摔下去的石砖地。
尽管事件过后洒水清洗过,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到到处残留的血迹。因此,基本没人靠近这一带。
大伙沉默不语。
现在谈论的话题,是俊也向大家传达的,关于空目弟弟的话题。
以前遭遇『神隐』没能回来的空目弟弟叫“想二”这个名字,跟这一次的“宗次大人”一致。
武巳记得俊也说过那样的事情。
只要把神隐替换成诱拐犯,自然而然就跟“宗次大人”的设定对上了。
被蒙上眼睛,抓走的孩子。
连尸体都未被发现的男孩。
要说多心也能算,但空目并没有特意否认。
按空目的习惯,这就与肯定无异。如果有错,空目应该会付之一笑。
「…………」
空目面无表情地回应大伙要求说明的目光。他扫了眼大伙,又看了看武巳,最后向目光最为强烈的俊也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了
「……问我我也下不了结论,那不过是一种可能性」
这句话,是被攻陷的信号。
亚纪说道
「没关系,一定要听上一听」
「听什么?」
「首先是恭仔弟弟的事情。然后是把“弟弟”弄成“钱仙”究竟有何意义」
亚纪在短短的时间内归纳了两个基本性的问题,向空目问了出来。
「……我对想二的记忆可没那么多啊」
空目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静静地探索记忆,开始讲述空目想二的事情。
………………
空目和想二遭遇“神隐”的时候,空目当时五岁,想二三岁。
他们从一所公园回家,在路上被陌生人呼喊,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蒙上了眼睛,被什么人拉起了手。
空目对那时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片段。最后,空目被发现的一周之后,他最初的正常记忆,就是在医院里。
而且,想二没有回来。
因此,空目对想二只有事情发生前的记忆。
那时空目毕竟是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所以现在连弟弟的脸型都无法完整地回忆出来。而且,空目家没留弟弟的照片,对弟弟记忆只是单方面的丧失。
不留照片的情况有些不正常,却也有其中的理由。
想二失踪后,母亲的精神平衡崩溃了了。
母亲终日抱着相册,只望着想二的照片,完全不理家事,一开口全是想二的事。
父亲十分苦恼,但觉得不用多久就会好转,放任妻子的行为。
但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母亲的状况没有丝毫好转。就在快过去三个月的一天,回到家的父亲看到晚饭没有准备终于无法忍受,一气之下将相册和照片全部烧掉了。
想二的照片就这样没有了,然而母亲的精神病在那之后越来越严重,最终演变成了离婚的结局。
所以,已经没有照片了。这也就表示,没有任何有关想二外表的线索。
另外,空目对想二的记忆也很模糊。就算是空目,当时也不过是个五岁孩童,不能有所期待。
其中唯一相近的记忆,就是红蜡笔了。
想二喜欢涂鸦,喜欢用蜡笔,尤其是用红蜡笔来画画。
在空目的记忆中,空目以前的蜡笔总是唯独会缺红色。想二把自己的红蜡笔用完之后,会从哥哥的彩色蜡笔中拿走红蜡笔。这件事因此而记下来,纯属偶然。
空目对想二其实知之甚少。
到这里,空目就讲完了。
………………
「……实际上,我对想二知道的只有这些」
空目说道
「所以,就算这次的“宗次大人”和“想二”有关,我也无法证实……」
大家怀着各自不同的感情,哑口无言。空目一边说,一边在桌上交扣十指。
「近藤梦见的男孩是不是想二,我也无法判定。再说了,我对那种事也没有兴趣」
武巳就不说了,大伙也都沉默不语。
「只是因为我所了解的信息可能对于处理事件有所帮助,所以现在才跟大家谈论这件事。以前没想过要说,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两者是否相同,认为把这作为一种可能性提出来毫无意义」
空目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就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那就像在说,连长相都不记得的弟弟,跟他毫无关系。
空目摆着那种毫无感触的表情,对大伙十分断定地说道
「…………我不会说那是错觉,但没有肯定的意思」
那些话语没有涉及空目的感情,也没有涉及他那身丧服的意义。
武巳看了下俊也,但俊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既然这样,武巳也没有胆量去问那些事情。
「不过,红蜡笔么……」
亚纪说道
「“宗次大人”的准备工序,就像在表达对弟弟的事情非常了解一样呢」
「是啊」
空目兴致索然地点点头
「雪村同学是从哪里得知那些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正如木户野向那两个人打听到的,线索断掉了。我觉得现在思考那些毫无意义」
空目将亚纪嘴里念叨的疑问一语否决。
「……也对」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说
「那么第二问。对于将弟弟弄成“钱仙”的设定,恭仔觉得那么做有何意义?」
「…………」
对亚纪的这个提问,空目进行了刹那间的思考。
然后,空目答道
「不清楚。但听到“宗次大人”的手法时,我联想到了一个实验」
亚纪代表大伙表现疑惑,歪起脑袋。
「……试验?」
「是关于交灵会的一个实验。知道『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的人工幽灵试验』么?」
「…………」
这种谁会知道。
大伙面面相觑,一阵纳闷。
空目也预想到了大伙的回答,点点头。
「在七十年代,一个名叫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的组织进行过一个有关『交灵会』的非常有意思的试验」
空目开始解说
「……之前我讲过关于『交灵会』的知识吧。就是几个人围坐在桌旁,通过自动作用和敲击声来让逝者的灵魂回答提问的集会」
「…………」
「这个『交灵会』通常是与参加者的亲人或朋友“实际存在的死者”进行交流。因为参加者想与亲近之人相见,相互触碰,这属于情理之中。
但这样进行交灵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自动作用或敲击声,很少会有看到身影之类实际与灵魂意识互通的情况。不仅是自动作用,通过敲击声回答Yes、No的事例在报告中也有不少。因此『交灵会』作为演示灵魂实际存在的方法得到了长久的信任,现在也会有人进行。后来不仅仅是用来跟身边的死者进行交流,还用来与心灵现象源头的灵魂进行意识互通,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
空目讲解到这里,问了句「明白么?」,向大伙扫了一眼,又接着说道
「通过那个『交灵会』得到实际成果之后,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想到了一个关于『交灵会』的试验。他们不用是实际存在的死者或得到确认的灵魂,而用“架空的死者”进行『交灵会』。
……首先在实验准备阶段,他们要创造“架空的死者”的设定。他们创造了一个名叫菲利普的,生存与十七世纪的架空人物,并虚构出他由生到死的经历。然后,他们让所有参与者深信那个设定,进行了与菲利普的灵魂交信的『交灵会』。于是,在几次试验之后,房间内开始发生感知到灵魂气息之类的现象,不久之后连敲击声都产生了。参与者通过“一响代表Yes,两响代表No”的方式与菲利普进行了交流。当然,菲利普这个人实际上并不存在」
「…………」
大伙都屏气慑息地听着空目的说明。
「……这个实验结果指示什么并不清楚。但是,有跟这个『试验』非常相近的情况对吧?」
空目这么说着,再次向大伙扫了一眼。
亚纪呢喃起来
「“宗次大人”……?」
「正是」
空目肯定了亚纪的回答,眯起眼睛。
「“宗次大人”与这个『试验』所进行的步骤几乎相同。而且另一点值得一提的是,“钱仙”也是一样,有『交灵会』的特点,但也更接近『人工幽灵试验』。
既然假想的不是实际存在的死者或者该阶段证实过的灵体,那么这个『试验』跟“钱仙”都不能算『交灵』。换句话说,“钱仙”不是召唤灵魂的仪式,更接近于创造灵魂的仪式」
「………………!」
「“宗次大人”应该也属于那种。不是召唤灵魂的『降灵术』,而属于给无形之物赋予形态的『召唤魔法』。通过想象力为本来无法认知到的高位存在赋予形态,这是『魔法』的特性之一。所以“宗次大人”可能是以想二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仪式,但完全看不出这么做出于什么目的。这就是实际情况」
说到这里,空目轻轻地哼了一下。
沉默顿时弥漫开来。
「……那种东西,是月子创造的?」
棱子好不容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空目答道
「不能确定,但她毫无疑问是最大嫌疑人」
棱子钳口,盯着手边的面包。亚纪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最后开口问道
「那件事————“黑衣”知道么?」
这一刻,俊也和棱子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这直接关系到空目的生杀予夺。
但是……
「当然知道」
而空目的回答,让大伙更加惊讶不已。
面对这个万分肯定的回答,武巳不禁问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最开始听说这件事,村神对此毫无反应的时候,芳贺也没有任何反应」
「……!」
「按那个男人的作风,好歹会提个问题数落一句的吧,然而他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芳贺是知道“宗次大人”与“想二”相符合才来找我们说话的。恐怕他一开始就断定我们无法拒绝」
空目兴致索然地说道
「再说了,既然他知道我遭遇过“神隐”的事,就没理由不知道想二。我和想二是一起遭遇的“神隐”,而我回来了,想而没有回来。不同之处仅此而已」
「…………」
大伙面面相觑。
空目钳口,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房间内一阵沉默。
不久,大伙继续零零碎碎的交谈。
不管怎样,没有对策便无从谈起。
2
放学后,棱子和亚纪再次来到了女子宿舍三号楼。
多绘不肯离开宿舍,要跟她们两个谈话就必须主动去她们的宿舍。
据久美子所说,她们这两天都跟武巳做了同样的梦,梦见被一个蒙上眼睛的小孩拉着手在学校里到处跑。
因为这个缘故,多绘害怕去学校了。
「…………」
棱子和亚纪前往的是久美子的房间。
由于多绘的室友跟事件没有关系,所以不能在那里谈论这种事情。
她们走到久美子的房间跟前,不知是不是多心里,感觉到了一股阴暗的气氛。女生宿舍之中充满了放学后特有的喧闹,在那一扇扇门前走过时,总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谈笑声。
放学后的宿舍里,充满了居住者的气息与活力。
然而,久美子的房间里却十分安静,都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人。
棱子和亚纪相互看了看,然后敲了敲门,转动门柄。
「嗨……」
棱子一进屋,久美子便出来相迎。
多绘也在里头,本来躺在月子床上的,现在准备坐起来。
「……咦?」
棱子一看到多绘的那身打扮就纳闷起来。
多绘穿着一身睡衣。
只见装了疑似多绘换洗衣服的包就敞着口放在一旁。看到这个情况,棱子向多绘说道
「多绘,你在这里住下了?」
「……」
多绘默默地点点头。
「是啊」
久美子在旁边叹了口气。
「她昨天跟我说害怕一个人呆着,叫我让她住。她明明还有室友,我才是一个人啊」
「…………可是……」
多绘虽然反对久美子的说法,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久美子见她这样,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身为住宿生的棱子大致猜得出来,多绘的室友多半并不和善吧。
在宿舍每年都可以根据要求更换房间。所以像多绘这样极端内向的女孩就会和那种跟所有人都处不好结果没人共处的女孩被分到同一个房间。
虽然棱子很幸运,没有遇到那种事,不过多绘和室友只会在寝室里碰面。而且如果月子她们的风评跟芳贺所说一致的话,那多绘可能不会受普通女孩待见。
多绘在她身旁肯定连梦话都不敢说,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才逃到这里来的。
「……然后,你们说又做那个梦了?」
这个时候,亚纪就像医生问诊一样问了出来,在椅子上坐下。
刚才在跟棱子相互苦笑的久美子,连忙回答了亚纪。
「啊,是的……」
「两个人都做了?」
「嗯,没错」
亚纪对多绘提的问题,也是由久美子来回答的。
「这样啊……」
亚纪点点头。久美子向亚纪问道
「呐,最后怎样了?」
「……嗯?」
「我们果然也会落得月子同学那样的结局么?」
久美子的声音中混杂着一抹不安,以及不同的其他感情。
「不清楚,目前还说不上来」
亚纪反倒觉得奇怪,反问过去
「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久美子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压抑着声音向棱子和亚纪问道
「……你们相信月子同学有『灵能』么?」
「……」
听到这个问题,亚纪微微皱起眉头。
棱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看了看亚纪的表情。棱子本人对此并不怀疑,但也没有深入去思考,不算是相信。
亚纪迟疑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嗯,我觉得是货真价实的」
「啊……我也觉得……」
棱子也连忙跟着帮腔附和。
久美子点点头,走到自己的桌子跟前,拉开了抽屉,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枚白色信封,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其实,多绘之前把这东西藏起来了」
这话刚一出口,多绘立刻摆出害怕的表情。
亚纪接过信封拆开,从里面取出类似信纸的东西…………然后她的表情绷紧了。
她迅速地浏览过那张纸,然后递给了棱子。
「……」
棱子莫名其妙地把纸接过去,刚一打开看到那些文字,便不尽面色苍白。
『遗书』
文章的开头写着这两个字。
不知为什么,是用大红色的蜡笔写的。
文字基本没有理会信纸上的线格,写了一整张纸。格式都已经那样了,可文面的异样程度也不遑多让。
上面这样写道:
『遗书
我将极为可怕的东西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上
我试图召唤本为这所学校全体学生的守护
灵的灵魂可他会将学校的同学们拉向死亡
的世界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身上那份令世
人忌讳的力量所招致的我要完成拥有力量
之人的使命以身为召唤者的我的血肉以及
这份可怕的力量让他回归原本的世界中去
不要为我伤心 雪村月子』
棱子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对这份东西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亚纪没有去管棱子,眉头严肃地皱了起来,向两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久美子答道
「之前在多绘身上」
「是森居同学?」
「是刚才从学校回来的多绘拿过来的。她似乎是在月子同学跳楼的那天从月子同学的书包里发现的。虽然发现了那东西,可她彻底忘了神,一直没有说出来,结果错过了告诉警察的机会,事到如今已经不敢再说了,所以很困扰。我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简直难以置信……」
「…………」
久美子叹了口气。棱子用微微颤抖的手把信封还给了久美子。
亚纪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多绘紧紧地抱着被子,怯生生地缩成一团。不过多绘这个样子,棱子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
久美子说道
「于是我想过了。这封『遗书』要么拿给人看,要么就先瞒着。可是信上的内容这个样子,要是给警察看了,肯定会把月子同学当精神病的。所以我就问了你们相不相信月子同学的『灵能』。我本来决定,如果你们回答不信我就把信扔掉。月子同学对自己的『灵能』有强烈的自尊心,所以我要捍卫她的尊严」
「……」
「大伙讲到她,肯定只会谈她的『灵能』。可是早在那之前就跟她是朋友了」
「……」
「谢谢你们。就算是骗人的也罢,谢谢你们肯相信她」
久美子喃喃说道。
透过这份话语,能够看到出久美子所怀的强烈孤独感。
「嗯…………」
亚纪静静地点点头,眯起眼睛,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
亚纪和久美子拿着遗书去找在学校等候着的空目他们了。
多绘和棱子留在久美子的房间里,等待久美子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隔壁的寝室还有整个宿舍中洋溢着的喧嚣,如同渗透墙壁一般传进屋里。
多绘仍旧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她整个人就像万念俱灰一般,想不到任何其他该做的事情。
说不准她之前就是这个状态度过了一天。
棱子开始担心她,向她搭腔
「……多绘」
多绘默默地抬起眼睛
「要不要紧?」
「……」
多绘依旧什么都没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跟平时没两样,可棱子总还是放不下心。可能只是因为多绘神经兮兮的关系,但棱子现在对她的关心非同以往。
「话说……」
棱子寻找话题,最后棱子冒出了一个突兀的提问
「……月子同学在你看来,是个怎样的人?」
「咦…………?」
对此,多绘显得有些困惑。
棱子问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问法很奇怪。
「啊,那个……」
棱子连忙挽救前面的失言
「……那个,我也死过一个姐姐的」
「…………」
多绘脸上的困惑之色更加浓重。
但是——
「我就在想,我们身边都有亲近的人去世了啊」
听到棱子这话,多绘的表情舒缓了几分。
如果拥有同样的心灵创伤,那么说起话来也会更容易。尤其是唯一分担悲伤的人是性格强势的久美子,像多绘这样女孩在这情况,说不定就更不敢开口了。
棱子尽可能温柔地说道
「我想知道,可以告诉我么?」
实际上,她也很好奇月子是个怎样的人。
「嗯…………」
多绘点点头,然后打开嘴,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月子同学……是将“不同的世界”告诉我的人」
「不同的世界?」
「嗯……我————现实中的我总是这个样子,笨拙、内向、胆小,不算好看,个子也不高,运动能力也很差……一无是处对吧……?」
「呃……没那种事」
「……没关系,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讨厌现实。现在也很讨厌现实。我觉得很难过」
「…………」
「我呢……在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遭到过霸凌。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我害怕,就没有寻死。我……曾经向往那些充满魔法、诅咒的其他世界。如果用意志或想象能杀死别人,我一定也能做得到。可是…………现实之中,那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所以我死心了,放弃了那些神奇的事情。可是月子同学向心灰意冷的我展现了,“神奇的力量”是存在的……」
面对细声讲述的多绘,棱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月子同学被钱仙附身之后,得到了『灵能』。我憧憬那样的月子同学,也想得到『灵能』。我感觉,只要和月子同学在一起,我也能变得像月子同学那样……」
「…………」
「可是……月子同学为什么死了?为什么相信幽灵的我们反倒非得被幽灵杀死不可…………?」
「多绘,那是……」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支撑自己了啊…………」
多绘说出这句话之后,一边喊着月子的名字一边抽噎起来。
棱子看着多绘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可怜,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到头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但同时,棱子又羡慕起来。
——能让朋友这么伤心,月子泉下也十分幸福了吧。
反观自己,又是怎样的呢。亲姐姐死了,我却不记得那么伤心过,甚至对于有关姐姐的死的一切都好模糊好模糊。曾经那么要好的姐姐死了,我不可能不感到悲伤,然而那时候却完全没有悲伤的记忆。
如今一想起来都好难过……然而当时的事情却想不起来。
棱子看着为月子的死感到悲伤的多绘,对姐姐的负罪感在心中满满铺开。对亲人的死都没有感到悲伤,这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残酷。
「聪子姐姐……」
棱子用多绘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那潜意识之下的呢喃在空气中消弭,没有任何人听到。
3
亚纪给空目看过『遗书』,后与久美子在学校分别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在即将降临的薄暮之下,亚纪站在空目家门前。
俊也和武巳跟空目在一起。空目打开了大门门锁之后,其他三个人都在看着砖纹外壁。
开锁的空目面无表情,不晓得内心在想什么。
大伙来到这里,绝对不是空目的意思。
————亚纪他们到这里来,是来搜空目的家的。
大伙在午休商量后作出决定,要尝试寻找有关空目想二的线索。
空目的表情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强烈反对。
不过空目本人似乎不相信能找出什么线索。
空目之前说
『那样改变不了状况』
他的意思是,目前这次离奇现象的本体还毫无形迹。
唯一的目击情报,就只有武巳看到的少年。所以空目主张,行动也无法对现状有任何改变。
不抓到狐狸尾巴就无法追踪。
而那条尾巴还没有在空目面前出现。
不行也没什么,只要这样能让大伙甘心的话也就随大伙去了。亚纪心想,空目的真实想法应该是这样的。
亚纪觉得这样也不错。
反正包括亚纪在内,大伙都是一群不肯干等的人,而且也没有空目那种只靠头脑就能推进事情发展的能力。
如果真有照片留下来被找到的话,那就飞跃了一大步。
只要把照片拿给武巳看,就能确定怪异少年是不是“想二”。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大伙来到了空目家里。
在空目的引导下,大伙走在西洋风格的走廊上。
拖鞋发出的声音从一楼登上二楼,然而继续往里走,来到了相当深的位置打开门,接着打开荧光灯。
这间屋里摆着两床,看上去是夫妇的寝室。
亚纪不禁呢喃起来
「这里是……?」
俊也说道
「是寝室。空目父母的寝室」
「我不是问这个……」
「嗯?」
那种事一看便知。
问题在于,这件房子里的空气完全没有流通。
屋内的空气中,满满地充斥着冰冷的尘埃味道。凭这一点可以想到,这件屋子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空目没有去管一脸诧异的亚纪,走近屋内。
他一进屋便把更里头的一扇门打开,向大伙展示,说
「……如果跟想二有关的东西还有留着,那应该就在这里了」
亚纪向内窥探,那是一个大型衣橱。
可是放在里面的东西只有少得可怜的衣服,以及比衣服多上好几倍的大量闲置品。这里彻底丧失衣橱的功能,完全沦为普通的仓库。地板和东西之上都积着厚厚的白灰。
这里闲置的事件显然比卧室更久。
亚纪从柜门向内窥视,想进去又没有进去。
「…………」
「应该在父母离异之后就没人碰过了。最少也有十年了吧」
空目对犹犹豫豫的亚纪进行解说。
“十年尘埃”这个词虽然听过惯用语,但基本看不到实物,就算是亚纪也有所忌惮。
「…………首先得拿吸尘器呢」
亚纪先且转过头去,说出这样的话。
「……好」
俊也对这个家似乎非常熟悉,答应之后便离开房间去拿吸尘器了。
*
————用吸尘器大致清扫一番之后,总算可以在卧室里干活了。
亚纪她们迅速对衣橱里塞的东西进行检查。
俊也独自进入衣橱,把里面的东西搬到外面。他一搬出来,亚纪和武巳就开始检查。
空目不在这间卧室,让他去其他房间的柜子里调查更小规模的头绪了。
卧室里已经放了两张床,没有多大空间,太多人挤在里面反而会难以施展,而且衣橱里最多也只能进俊也一个人。
而且,这个家的主人要是在旁边也很难尽情搜索。
于是,现在就是他们三个人在卧室里默默地进行检查。
俊也从衣橱里把瓦楞纸箱、嵌了油画的小型画框等东西纷纷搬出来,其他人把它们打开调查里面的东西,但确实如空目所说,明显只收了一些老旧玩意。
亚纪要是回本家,这类东西要多少也都能找出来。
上小学时用的颜料组合,放了练字用品的箱型包……不相关的东西里面混进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东西。
那些东西的表面都附着着灰尘,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虽然很清楚,但亚纪再一次真切的感觉到,这些东西被放置了很久很久。
亚纪和武巳默默地调查那些东西,但并没有找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个工作十分枯燥。
一次——
「……找到相册盒了」
俊也这样说着,拿出了几个盒子,但那些相册全都没有用过。
在那之后就再没找到任何跟照片有关的东西了。
不久,从纸箱里面发现了蜡笔盒。
打开来一瞧,里面放着各种颜色脏兮兮的旧蜡笔,长短不一的蜡笔被随意地摆放着,里面没有找到红色的蜡笔。盒子里彻底没有『大红』『朱红』等鲜艳的红色系颜色。
在那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
「…………」
单调的工作持续进行下去,武巳忽然开口了
「……话说啊」
「嗯?」
亚纪没有转头,直接应了声。
武巳向亚纪问了出来
「……你觉得,那个蒙住眼睛的孩子真的是笔下的弟弟么?」
亚纪不晓得武巳出自什么想法这么问的,冷冷冰冰地答道
「天知道」
「也是……」
武巳对亚纪的回答并没怎么失望。
由其可见他没指望得到明确的答复。他似乎只是闲得发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武巳也不能不顾门限在这里无止尽地耗下去。
「那种事,只有恭仔能判断啊」
亚纪随口应答,但又随口附和了一声。
「是啊」
武巳看起来也不在意,把那话当真了。
「陛下果然很厉害啊。那么匪夷所思的事件全都有条有理地推理出来……」
「…………」
武巳一边说一边叹息。
听过就算也无妨,不过亚纪还是决定跟他说上一说。虽说那也难怪,但武巳在根本性的地方产生了误解。
「近藤……」
「嗯?」
「你觉得恭仔真的是用条理来考虑一切的么?」
「…………诶?」
武巳对那种事似乎想都不曾想过,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
亚纪脸也不抬给出答复
「我是说,恭仔才不是什么理论派」
对此,武巳掩饰不住自己的困惑。
「……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呢?」
「不像」
「是真的。恭仔是直觉先于理论的类型」
亚纪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恭仔不会像下将棋那样从第一步开始就循序渐进地去思考。他最先动用的是“直觉”。在那个时候,答案就已经得出九成了。他是感觉形的人哦」
「喔……?」
「恭仔的“直觉”虽然非常准确,可他只用理性去判断,是吧?就算骗人的也好,也必须有根有据,不然恭仔是不会接受的。所以他能靠着最开始“直觉”来塑形,用理论进行巩固。因为理论是来做补充的,所有有时会出现跳跃和破绽」
「…………」
对亚纪的解说,武巳百思不得其解。
「………………是这样么?」
「你果然没察觉到啊……」
亚纪叹了口气。
空目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条理十分清晰,所以像武巳这样只听不思考的话就会全盘相信。
但是让亚纪来说,那些『异界』之类的东西并不能光凭理论来解读。光凭人的理论不可能解开完全超越人类智慧的『异常存在』的法则。
那种东西逾越了人类的理性思维,能够诠释那些东西的,唯有疯子的理论。
在这种层面上来说,空目是个“疯子”。在跟空目认识一段时间之后,亚纪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是,亚纪的心意并没有因此改变。
那样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恭仔一开始就根本不会用理论来思考」
「……」
「他是先用直觉去找答案的类型。可是支持那份直觉的“感情”部分完全缺失了,所以才会用理论来填补空缺,一直挣扎。难得拥有那么优秀的直觉,恭仔却不相信它。因为硬要说的话,相信直觉就等于是感情用事呢」
对亚纪这番话,武巳有些听愣了。
「…………一副『从来都没去想过』的表情呢」
亚纪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向武巳看去。
武巳惊讶地瞪圆眼睛,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真的么?」
「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那么说来……」
「嗯?」
亚纪一副『听听你高见』的样子,武巳说道
「这件事的答案,陛下已经知道么?」
武巳这样说道,示意自己周围的一座座闲置物堆成的小山。
如果亚纪说的没错,那么现在做的这些工作完全是在白费力气了。
「…………」
在漫长的沉默中,俊也又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地上。他应该听到了武巳和亚纪的对话,但什么也不说。
然后,亚纪答道
「……天知道」
「咦?可是……」
「我可不知道恭仔会在什么时候,哪个阶段得出答案。要是没有线索还能弄清一切的话,那就不是“直觉”而是“超能力了”」
「这样啊……」
「就是这么回事」
武巳一副想通了的表情点点头,但没多久又有些纳闷了。
「…………话说,我们刚才在谈什么?」
「都是闲话。赶快动手吧」
亚纪对大惑不解的武巳直言说道。
最后一直找到了九点钟,但没有得到任何成果。
跟空目说的一样,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4
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哐、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武巳的耳朵。
这里是宿舍的寝室里。
武巳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看着被窗帘盖住的窗户,感到不可思议,歪起了脑袋。
「…………」
这是个寂静的夜晚。
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在这寂静之中,窗户响了一声。声音过剩地响起,自然而然地触动了武巳的听觉。
「…………」
武巳再次歪起脑袋。
他不知道刚才是什么在响。
他知道是玻璃发出的声音,可他以自己的经验想象不到无风的夜里有什么会撞上窗户造成响声。
他开始觉得奇怪。
当初他以为是虫子什么的撞到了窗户,却又注意到那个声音有些沉重。
那声音很小,但不算清脆,不像甲虫撞上去弹开发出来的,更像是有东西压在上面,没有弹开而是停在上面,十分模糊的声音。
「…………」
武巳直直地看着窗户。
窗帘那头的,窗户。
没有声音。
然而即便隔着窗帘也能窥测……浓密几乎成为半流体的寂静夜色,渗透进静得缺乏现实感的空气中,充满整个外界。
刚才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敲了下窗户。
就像要把人吸过去一般,只有那点动静令人在意。
武巳扫视屋内,发觉景色出奇的空洞。
荧光灯的人造光线照亮房间,朦胧的阴影剥夺整个房间的现实感。
只有窗户在鲜红涌现的现实感之下,存在感异样鲜明。几乎要渗出一般的存在感浸透房间,气息隔着窗帘传了过来。
只是,感觉到了。
在一窗之隔的黑暗中,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存在感。
感觉到,被窗帘遮住的视野那头,有什么东西在笑。
有人把脸凑近窗户,正向内窥视,散发着就像在笑一样的,酷似预感的气息。
————窗帘那头。
玻璃那头,有张孩子苍白的脸。
武巳摆了摆头,然而讨厌的想象缭绕着脑髓驱之不散。
富有粘性的幻象紧紧粘附着,在武巳的脑海中笑着。
或许是错觉,感觉寒气从皮肤渗透进来。
讨厌的幻象在脑海中愈发强烈。
「……」
在窗帘那头感觉到了视线。
身旁的窗帘,散发着有人正从窗户向内窥视的气息。
总感觉窗户那头有张脸,那份预感被可怕的确信感所入侵,侵蚀整体意识。
「…………」
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紧张感令体毛根根倒竖。
窗外投来的视线在脖子上撩过,直直地盯着武巳,盯着武巳的侧脸。
武巳已经不敢再看窗户了。他把目光落在桌上,决定有意识地不看窗户。然而他的意识更加明确地转向窗户,让那气息和呼吸传了进来。眼角的窗帘鲜明地强调着自身的存在感,整个脑子被窗户完全占据。
黑暗在呼吸。
窗外有张孩子的脸。
有。
肯定有。
紧张感令颌关节发僵,下巴发直。
视线与恐惧在全身皮肤之上到处乱扫,牙齿开始咬合不上了。
不久——————
…………哐、
窗户,响了。
「!」
一听到这个声音,心脏猛然一跳,差点呼吸骤停。
武巳慢慢地转向窗户。窗户被窗帘遮住了,然是在那头,的的确确……的的确确有东西正在静静地呼吸。
「………………」
周围一片寂静。
……哐、
窗户,又响了。
一声不吭地注视一段时间后,武巳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窗外传来的声音明确地传了过来,主张着那边有东西。
……哐……哐……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着窗户。那种声音听上去,就像某种柔软的东西正在敲击玻璃。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
……哐、哐、哐、哐、
声音的频率在增加。
外面肯定有东西,这已经不容怀疑了。
窗户的响声开始变得执着。
武巳走进窗户,然而脚却违抗意识,完全没有前进。
手、脚、身体,都在颤抖。要走的不过只有几步之遥,然却却需要非同寻常的精力与体力。
在强烈紧张之下,他呼吸紊乱,心脏收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
他总算来到了窗户跟前。
声音,戛然而止。
「…………………………」
一片寂静。
窗户跟原来一样,毫无生机地垂着。之前的存在感也荡然无存了。
只有空洞的死寂,平静地笼罩着这间屋子,笼罩着整栋楼,笼罩着整个世界。
一片寂静。
武巳在寂静中缓缓地把手伸向窗帘,将粗糙的布料抓在手里。
他准备拉开……但犹豫了。
「……」
一片寂静。
心跳声在体腔内回荡。
想要让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却不得要领。
在强烈的紧张之下,他再次向受众注入力量。
哗的一声,他用力拉开了窗帘。
「——————————!」
他口中迸发惨叫。
那里有只细细的煞白小手,鲜明地浮现在黑暗之中。
在窗户外面,一只手从下面伸了上来。那是只小孩的手,皮肤是死人的颜色,手里握着一支红蜡笔。
手,动了起来。
哐,蜡笔敲在了玻璃上,划出一道红线。
只见玻璃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涂鸦。那诡异而天真的鲜红色,就像血的颜色。
那是人,是动物,是怪物,是图形。
那团毫无意义的涂鸦却像壁画,像象形文字一样,让人能够感受到某种意念。那是宗教性的东西,也是魔法性的东西,是神圣,也是邪恶。意念被图案淹没,被几何学层面的疯狂与天真无邪给彻底涂写。
煞白的手执着地蠕动着。
窗户再次发出哐的声音,蜡笔在上面又划出一道红线。
线条由下往上拉得好长,从窗户的下端缓慢地升到中间部位,又慢慢地越过了孩子的身高,到达了窗户顶头。
而且————画线的那只手伸长了。
就像苍白的肉肉揉成的粘土一样,那手从窗户下面硬生生地伸到了上面。
诡异的手用蜡笔勾勒出几何学图案。
面对那份异常,武巳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刻,气息达到饱和。
以这一刻为分界线,世界向别种东西变质。
那些气息从窗户外面,身后的门外头,床底下,橱柜的缝隙中,接连不断地匍匐涌现。
它们蠕动、扭曲、扩散、收缩、溶解、变形、又再次成型,同时匍匐着、匍匐着向脚下聚集。
那些异形就像脓水一样,从黑暗中涌出来,在地上边爬行边溶解崩溃,同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如此骇人的场景,令武巳身体发软。
等武巳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浑身僵硬,抖个不停。不管转身也好,大叫也好,都办不到。
他的灵魂和肉体被恐惧抓住,束缚住。全身寒毛根根倒数,每一寸皮肤都过敏地感知到空气的运动。他紧盯着眼前那只白手,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不寒而栗的皮肤感知着周围气息的一切举动。
周围的动态统统传导过来。无数异形的气息紧密地从背后爬过来。
白手一门心思地划着血色的线条,如同痛苦翻滚一般将毫无意义的图形和线条涂在玻璃表面。
不久,异样的气味飘荡过来。
那个味道拥有强烈的渲染力,开始与空气混合。
那个气味,不属于这个世界。
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枯草之中掺了些许铁锈的味道——————
………………
…………………………
*
………………
在微微发亮的晨光中,武巳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望着屋子,起初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很混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因为刚醒来的感觉混乱,梦境与现实的记忆交融在了一起。但是,武巳渐渐取回了现实感,过了许久总算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
他又在被窝里呆上了一阵子。
他心跳剧烈,汗湿夹背。
确定那是一场梦之后,紧张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把肺里的气完全呼出,用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拢了下汗湿的头发。
那,是场噩梦吧。
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活动,如今在皮肤上仍旧活灵活现。
然而真实的只有感觉,细节的记忆却迅速变得模糊。就这样起床的话,肯定基本上都会忘掉。
武巳翻了个身,把枕边找到的闹钟抓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表盘。
————四点五十八分。
武巳叹了口气,感叹好久都没有这么早醒过了。
「…………」
天似乎已经开始亮了。
在床上望见的景色,罩着一层跟窗帘相同颜色的淡淡影子。
呼吸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他听到了同寝室的冲本发出的微弱鼾声。起床时间是六点,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睡意。
「唔……」
武巳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噩梦中的紧张感害得他全身各处都不舒坦。
「……」
武巳心想,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起床了,于是起身出了被窝。
汗湿的身体一接触外界的空气便感到一阵凉爽。武巳准备顺势将窗户打开,就走向了窗帘。
尽管对不住冲本,不过这点小动静应该不会吵醒他。
武巳拉开了窗帘。
「…………!」
这一刻,武巳哑口无言。
他霎时间感觉窗户就像沾满了血。
窗户上整面都是用鲜红的蜡笔画的涂鸦。
那不是梦中发生的事,是现实。
在朝阳白灿灿的光芒的照耀下,红色的图案在窗户上格外显眼。
那整面乱涂乱画上去的线条,构成绘画,构成图案,构成图形……有时看起来就像文字,用分辨不清是何语种的一样语言,就像令人讨厌的咒文一样,写在上面。
那些东西幼稚、笨拙,却又因此表现出纯粹的疯狂,令武巳产生奇寒无比的惧意。
「………………」
面对涂成鲜红的窗户,武巳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