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切记,别做多余的事」
空目说完这句话挂断电话的时候,俊也他们四个正走在羽间市郊外的住宅区,前往神社。
在这片零星混着田地的低密度住宅区中,俊也、空目、亚纪还有菖蒲四个人直至空目跟武巳通完电话,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
那通电话来得十分突然。
四人在图书馆阅览过棱子一家遭遇的事件资料之后,一起乘巴士离开了市区,不久便到了目的地附近的。
此时,武巳的电话打到了空目的手机上,一行人停在了原地,倾听着从话机中传出的内容…………然后随着话题的推进,大伙的表情都渐渐地僵硬起来。
「……」
在大伙的守候下,空目啪地一声将手机折叠起来。
「……情况很糟糕么?」
「不,目前还不知道」
空目微微皱起没有表情的眉头,向俊也这样答道。
武巳在电话里说,他和棱子找到了一名遭遇到疑似“怪异”的事件的女孩子。然后在那个“怪异”中,目前似乎已经有一名少女消失了。
在俊也看来,这确实非常糟糕。
俊也在心里几乎已经肯定,那是真正的“怪异”,一旦扯上就会遭遇危险情况。
虽说迫于无奈,但在俊也最理想的情况是,无力的武巳和棱子也能够“无能”一回。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扯上关系才是安全的,所以俊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不对,要说真的,俊也希望亚纪和空目也不要刻意往去冒这种危险。这是俊也现在没有掺假的心里话。
俊也现在无法相信自己,害怕有什么事发生。
但是武巳他们十分轻易地便找出了“怪异”的当事人,并擅自与当事人进行了接触,推动了事态的发展。
「可恶……偏偏这种时候手脚那么麻利」
俊也充满怨气地嘀咕了一声。
然后,「明明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这句话,在咬牙切齿之中随着自我厌恶咽了回去。
说实话,俊也认为当初空目交给武巳他们这个工作,是把他们会帮忙一场作为前提的。
俊也觉得,空目应该是不希望他们两个人跟事件扯上关系,所以用托付工作的名义想将他们隔离。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很明显留在学校里才是最危险的。
而且从空目现在的反应可以看出,空目最开始完全没想过将他们隔离开来。
空目说道
「…………确实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俊也依旧看不穿空目的想法,向空目问道
「怎么办,空目?」
「不怎么办。虽然想过了那样的概率很小,但只要有就在可以料到的范围之内」
「是这样么……」
「我们赶紧把我们要办的事情办完,赶在今天之内去看看近藤他们的情况吧」
俊也十分不安,但空目非常冷静。
俊也确认道
「这样没问题么?」
「不清楚」
俊也咬紧臼齿,说道
「万一那个“怪谈”是真货,而我们没有赶上的话怎么办?」
「光从武巳所说的来看,从讲述“怪谈”到“失踪”发生的事件的确很短。尽管对稍有些不放心,但既然到了这里,再折返回去就不合理了」
「是么…………这也对」
俊也只好点头。虽然不安与烦躁无法平息,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村神,你没事吧?」
亚纪探着头,盯着俊也的脸说道。
「……你指什么?」
「你对恭仔说了面对“黑衣”时说的话啊」
「………………!」
面对亚纪的指正,俊也哑口无言。
亚纪交抱双臂,用一副就像带着一半困惑的不解表情看着俊也。就连俊也自己也没有完全掌握的不安似乎被亚纪看透,俊也无言以对。
「………………」
现场沉默下来。
俊也不禁想空目看去,但空目只是摆着平时那张扑克脸看着大伙。
菖蒲以一副困惑的表情环望大家。在恶意、争吵、尴尬的时候,这名少女总会露出那种无力的表情。
不久,空目催促呆在原地的大伙,说道
「……走吧」
「啊……嗯」
俊也总算像先前一样,在最前头带着大伙走了起来。
然后,一行人再次向神社进发。步幅小的菖蒲一个人被落在了后面一些,小跑着向空目的背影追了上去。
*
「…………………………」
俊也一边感受着空目他们跟在自己身后,一边苦恼。
俊也现在无法理解空目想象什么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理解自己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然后在八纯的事件中,俊也痛彻地感受到自己面对“异界”是多么的无力。而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到自己以前所怀的觉悟与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并不一样。
俊也一直想,只把眼前的东西守护就好。
在上小学那时,空目险些被同班同学杀死的时候,俊也便发誓即便牺牲其他的一切————哪怕是亲手杀掉————也要守护自己身边的人。
他曾想什么都不去想,一心去守护那些东西。
只守护自己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东西。
他本以为,只要那样就再也不用品尝到那样的滋味了。
可是————本来发誓去守护什么人的那种人,就并非能用道理去圈定应当守护的范围。
这是一直以来除空目之外几乎不跟同龄人打交道的俊也想都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俊也参与空目周围发生的“怪异”,与牵涉其中的人打交道,心中“应当守护之物”的数量着实地增加了。
只要过深地牵涉过一次,俊也就无法再舍弃对方了。然后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俊也觉悟完全起不到作用,“怪异”会在俊也之手触及不到的地方对那些东西下手。
可恶————
无法付诸实践的觉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每次遇到这种情,俊也就会感到自己觉悟的根基一点点地受到动摇。
“怪异”就像在嘲笑俊也的信念一样,每次都会实行早已定好的剧本。
不管俊也怎么行动,多么努力,除非剧本彻底结束,或者被空目以菖蒲的力量断绝为止,根本停不下来。
俊也在那样的状况中,根本就只是在掌中起舞。
“怪异”就是烟一样的东西,俊也就算阻拦在前面,遑论阻止了,就连减慢流动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在俊也心里越来越明确,最后八纯的事件发生了,对俊也造成了决定性的打击。然后在那时,“魔女”对试图阻止“对镜”仪式的俊也说
『你是一名“观众”哦————』
说的一点没错,仪式就在俊也面前进行,但俊也却没能阻止。
在此之上,俊也察觉到了。他虽然因为过去空目差点被杀而感到恐惧,因此立誓不惜杀人也要保护空目,然而他对杀人的恐惧感也将自己杀人的行为囊括在内。
立志成为强大男人的俊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让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他杀死大木奈奈美的时候。虽说是间接,但奈奈美确实死在了俊也手中。
人死是可怕的事,可是当察觉到的这件事时候,在一切意义上都为时已晚。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
空目宣布与“魔女”为敌的现在,俊也临阵脱逃就等于对空目他们见死不救……这是因为,纵然俊也面对“怪异”根本束手无策,至少在面对像水内范子那样因“怪异”而疯狂的人类时,空目比俊也还要无力。
俊也对此,并非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俊也现在办不到。
俊也害怕那种彻底疯狂到连死都不怕的人。准确的说,俊也是害怕杀死那种人。
大迫水方。
水内范子。
在与他们对峙之后,俊也便无缘由地感觉到了恐惧。
然后现在,这种恐惧藉由俊也杀死奈奈美的这件事,明确地现出了原型,俊也彻底迷茫了,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危急时刻,我能够行动么?
现在的我,做得到么?
俊也十分迷茫,而他与空目之间的意识偏差愈发加剧了那份迷茫。
空目到了这一步,总算想要阻止“魔女”了。
可是现在俊也却害怕跟“魔女”以及“怪异”扯上关系。
这样下去会很不妙。
对手是“怪异”,带着迷茫战斗是根本赢不了的。
可是,情况已经发展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
留给俊也的,只剩下前进这一条路,就连一步……不对,就连半步也无法退缩。
…………………………
2
这片绿色的院地,稳坐在住宅与农田之间。
这片空间被矮石墙包围,里面树木茂盛,就像城市之中大多数神社那样,在街景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南侧是石制鸟居和石阶。
白色的石阶从那边一直通向大殿。
院地相应宽阔,在角落还建造着主祭的住所。那间屋子放在周围庞杂的街景之中,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协调感,俨然创造出一片富有日本风情的景致。
恐怕这座神社在建造之初,周围还全是农田和森林吧。
时过境迁,周围被大路跟民宅渐渐分割,唯独这一小片地方作为圣地被划分出来,以原原本本的姿态保留了下来。
这可以说是典型的日本特色风景。
可是,这片景色也是因为远离市区才能存在。
因为,这里是羽间市。
要是这所神社出现在被砂岩花砖、人字形屋顶、西洋风格的石砖填满的市区之中,想必看起来会非常阴森。
看了这样的街景之后,也能够理解羽间市内只有这一所神社的异常情况了。在方方面面的含义上,羽间这座城市都游离了通常所说的日本文化的框架。
但是这这片地方并非那样。
创造出市区那片景致的城市条例,并没有延伸到这里。
这一带建着日本本土随处可见的普通住宅,创造出一片非常普通的街景。用乖僻一点的角度来看,这片常见的地方在这扭曲的城市中被当做圣域也未尝不可。
这里是俊也的家。
神社的院地中,俊也的家就坐落在、与神社相隔较远的地方。
房子有两层,白垩土墙,瓦片屋顶,规模比神社的建筑还要大,所以难免比神社本身更加显眼。
这种正统日式风格的建筑,在这座城市里非常少见。
对俊也来说,这所房子非常熟悉,可他从市区回来之后还是有种弄错地方的感觉。
俊也将大家伙带到房子的大门前。
亚纪和菖蒲可能因为是头一次来,一副很稀奇的样子向周围张望。
「喔」
亚纪望着房子,发出感慨的声音。
「…………干嘛」
「没干嘛。就是觉得这里跟你很搭调」
亚纪面对俊也的责问,只是耸耸肩。
俊也微微颦眉,叹了口气。然后他一边把手放在大门上,一边对亚纪说道
「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在里面你还会看到更加搭调的家伙」
亚纪答道
「……啊,就是来这里之前提过的人?」
「没错。他是个怪人,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俊也将门打开。
在过来之前,俊也打电话确认过家里有没有人。本来事情在电话里就可以解决的,然而都是因为接电话的是那个人,于是大伙就决定来到这里。
那个男人正守候在大门前。
「呀嚯」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披着衬袄的上衣,没有去管俊也,直接对后面的空目举起手来。
「好久不见呢,恭一君」
「好久不见」
空目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俊也的叔父,空手道师傅村神功,对空目冷淡的问候好像很开心一样,露出满面笑容。
*
「……恭一君,有几年不见了呢?上了高中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四年多了,上初中之后就没见过了」
「哎呀?是这样么?难怪长这么大了啊」
「…………」
「还带了小美人过来啊」
「是么」
「哈哈,跟小毛孩的时候一个样子啊。还是老样子冷冷冰冰呢」
「………………」
功一边走在家中的走廊上,一边笑对空目冷淡的回答。
俊也他们在后面一个跟着一个走向客厅。
亚纪愣愣看着空目和功对话。菖蒲对功豪放的样子感到害怕,拉开了很长的距离跟在后面。
「………………」
俊也望着他们,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有些烦躁。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俊也觉得时间正分分秒秒地被浪费掉。
俊也他们到这里是来调查羽间的传说的。可是,要办的事情本来在电话里就可以解决的,全都是因为接电话的功一时心血来潮,大伙才劳师动众地一起跑过来。
『噢,恭一君在么?真令人怀念呢』
然后功说道
『想问羽间过去的事情?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讲吧。反正现在放假,就到家里来吧』
『……什么?』
『我也想见见恭一君呢。具体的事情当面说比在电话里讲要好吧』
当时俊也也没太在意。
神主是俊也的父亲,不过这位叔父的知识意想不到地渊博。而且俊也也不是不理解功想见空目的心情。
所以俊也他们也就答应,来到了这里。
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必须紧快回到学校。在俊也他们过来办事的时候,也不能保证武巳他们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而遇到危险。
俊也不希望被这件事占用多余的时间。
俊也心里想着如果可以,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想先回去,然而他面对“怪异”派不上用场。
而且要是空目在俊也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到头来,俊也只能忍着焦躁与空目共同行事。
空目在路上这么说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但因该没问题吧』
俊也当然问过空目这么想的根据,但空目只是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理由有,但没必要说。空目就是这样的态度,不过空目那样的反应,却无缘由地让俊也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
而且俊也本来就觉得此行是浪费时间,不觉得这项调查有什么意义。
他觉得,这次肯定会以白忙一场告终。俊也心里怎么想都不觉得从自己家里能找到重要线索。
然而在客厅里坐下来后,宫对空目问的第一个问题,简简单单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啊,『宫司』是吧?我知道哦」
「————什么?」
宫答得太过自然,俊也受到一股近乎惊愕的冲击,一下子愣住了。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啊。叔父,这种事你一次都没说过吧」
「……什么啊」
功对俊也的反应露出不解的表情,说道
「什么叫不说啊,通常谁会说这个啊。这件事我还只是从你曾祖父那里听说的呢」
空这样说着,用手托着下巴,抚摸留着胡须的嘴。
俊也有些无法接受,继续追问
「就算是这样…………」
空目没有理会俊也,向功问道
「于是,那个『宫司』是什么?」
「嗯?啊,那个啊……」
功仍旧用手托着下巴,皱紧眉头思索起来,然后答道
「怎么说呢……『宫司』就类似于这片地区独特的巫师吧。山里姑且有座寺,不过只是行使寺檀制度,有名无实,所以这一带的祭祀实质上都是『宫司』办的。
虽然在昭和年初建起了这所神社,不过当时的神主,也就是你曾祖父打理得非常辛苦呢。他还向我吐苦水说,自己明明背负着国威而来,有着本土信仰的居民却丝毫都不友善。那个『宫司』现在似乎是没有了,不过年纪大的人说不定会知道吧。试着找谁去问问吧」
「…………」
功对『宫司』的说明是这样的。
以前,在这个曾被叫做羽间村的地方,有着一种土著信仰。
推测那应该属于神道系统中的一种,是祭羽间山,供奉山神的信仰。
那个信仰的中心人物,便是被称作『宫司』的巫师。祭奠山神、冠婚葬祭以及其他祭祀,全都由『宫司』包办。而且每当有问题出现,人们似乎就会去找『宫司』进行祈祷或占卜。
『宫司』很有地位,至少有两三家担任这个职务。
又因为这个“信仰”……准确的应该说,这个“民俗”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外面的宗教人士根本不会被接受。
但是战争打响,国内在战败与地方废除、整合制度的混乱之下,那个『宫司』家族似乎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再加上地方在居民的更替之中渐渐失去民俗,因此现在『宫司』这个信仰形态似乎也就消失了。
「于是最致命的影响,就是羽间村随羽间山一并被整合进羽间市的区划调整了呢……」
功在说的中途空目不时插嘴提问,说完这些之后,功最后这样说道
「那个奇怪的西洋风格街道成了中心,城市完全变成了那种感觉。最后山被开发出来建造了巨大的学校,山神的地盘都被占啦」
「…………」
说得太对了。但是就如同山神在发泄那份憎恨一般,“怪异”正侵蚀着学校。
菖蒲就是那个山神住的山中的“怪异”,现在只是默默地呆在空目身旁。她的身影似乎没有进入功的视野,功之前一次也没有向菖蒲看去。
功讲完之后,空目呢喃起来
「是这样么————果然『宫司』类似伊邪那岐流的『太夫』啊」
功听了空目的呢喃,露出不解的表情嘀咕了一声
「伊邪那岐?」
俊也记得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空目在上在谈及关于『宫司』的记录时,说过『伊邪那岐流』这个词。
亚纪说道
「这个词早上也听过呢」
空目答道
「嗯?……嗯。伊邪那岐流是高知县物部村流传的,以无视为中心的民俗宗教。伊邪那岐流推断是以阴阳道为基础的地方宗教,整个日本只有物部村有。被当地称作『太夫』的巫师便是各种宗教仪式的中心。在疾病等灾害发生时,村子就会雇请『太夫』为村民进行祈祷和占卜。于是我就想,羽间的『宫司』会不会就像那种地方特有的巫师」
「……嗯,原来是这样」
功对空目的解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不过用不着搬出四国那边的刁钻事例,过去镇上至少不也有『疳封』『狐落』之类的巫师么?」
但是,功看到大家毫无反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们这个年纪是不知道的呢」
然后功叹了口气
「我说话就跟老爷子似的,还是当我没说吧」
功煞有介事地耸了耸肩,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发出声音地喝了一口。
「…………」
这个时候,空目正低头深思。
俊也心想,现在『宫司』这个谜题已经解开,也难怪空目会开始思考。
可是在俊也心中,有新发现的余韵已经消失,原本的焦躁与不安重新冒出头来。
俊也一直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名其妙的多虑和无凭无据的不安总是在意识之上缭绕不散。
「————空目」
俊也呼喊默默思考的空目。
空目做出反应,抬起脸向俊也看去,之后想必是领会了俊也的意图,微微点头示意,说道
「……我们我不多的得回去了」
「哦,是么。明明是群小鬼头,还挺忙的呢……」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空目这句话同时也是在对俊也说的,然后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听你这么说,被称作『宫司』的家族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啊?就是在二战期间,在我看也不算多久,不过要算久也算久吧……」
「祖父有没有说过,『宫司』是哪一家?」
「嗯?」
听到空目的提问,功纳闷地歪起脑袋。
俊也心想,既然是自己曾祖父实际经历过的事情,至少『宫司』的姓氏应该还是知道的。他平常要跟那种家族打交道,只要不是深恶痛绝应该是会提到家名的。
空目多半是觉得,得到家名便能得到线索,如果曾祖父不知道就代表那是隐蔽的信仰。
「嗯」
功答道
「说过。记得是『三冢』『大迫』吧?」
「…………大迫?」
空目对听到过的姓氏周进咩头,不祥的预感令大家的表情都紧张起来。
「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呢……」
「…………」
大伙忍受着难耐的沉默,这时功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了,是『吉相寺』」
「!」
功一说出这个名字,俊也不禁立刻向空目看了过去,然后跟同样惊讶地向空目看去的亚纪她们相互看了看。
3
亚纪说道
「……恭仔,真的没关系么?」
空目对此的回答非常冷淡
「按计划行事」
「是么」
听到这个回答,亚纪将视线从空目身上移向窗外。
亚纪她们四个人现在正在驶向学校的巴士中。由于正直停课期间,巴士里空空荡荡,四个人占据着最后排的座位,静静地坐着。
「………………」
他们四个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在巴士中,只有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和车体轧轧作响的响声。
在亚纪另一层的靠窗座位上,俊也也正看着窗外。能看到外面的街景已经消失,就快进山了。
————对了,是『吉相寺』。
在功说完这句话之后,亚纪他们便离开了村神家。
在前往车站的一路,亚纪他们略微地争论了一番。
主要亚纪和俊也围绕了“要去哪里”进行争论。亚纪主张,应该直接前往空目母亲家,对『宫司』进行调查。
空目在路上边走便用手机向母亲家确认情况。
可是空目的外婆接了电话之后没有回答空目的提问,只是说了句「直接见面说吧」。
她的回答和态度明显很奇怪。先不提过去的来历,至少在是与不是的问题上给个明确的答复也没什么关系才是,可是空目的祖母闪烁其词,就像在说这个话题非常严肃一样,拒绝在电话力说。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可疑了。
着说说不定单单只是空目外婆的个人问题,但至少『宫司』与空目母亲家有着深厚的联系。
于是亚纪做出了那样的主张。亚纪说,应该在空目的外婆改变主意之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我反对』
可是俊也反对这么做。
『要是在我们去那边的时候近藤他们出什么事可怎么办?你想要见死不救么』
『我可没那个意思。恭仔都说没问题了』
『可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办』
『……』
俊也说话很少这么强硬,亚纪听到之后连自己也知道自己挑起了眉梢。她感觉自己遭到了蛮不讲理的责难,一下子恼火起来。
就这样,两人相互稍稍争吵了一番。
最后空目宣布去学校,两人就没再吵了。
亚纪对自己的不成熟产生了几分自我厌恶,不过也感觉俊也的反应有些过激。亚纪觉得就算涉及到朋友的问题,沉默寡言的俊也也不会那么激动,做出那种反应。
亚纪承认,自己的主张有一半出自自己的好奇心,也承认自己没有太重视棱子和武巳所身处的状态。不过那番话,也纯粹只是考虑到空目心说所想而说出来的。事情牵扯到了他的母亲,而且还是如此重要的线索,亚纪认为空目无法彻底保持冷静。
所以就试着说了出来。
但是,俊也对此做出了过激反应。
俊也的样子明显不对劲。在亚纪看来,时间过得越久,俊也似乎就越不冷静。
俊也平时沉默寡言,有沸点底的倾向。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俊也出乎意料地话多起来,而且频率也很高。
据亚纪观察,俊也的反应是不安带来的。只要控制不住那种不安,俊也就会很爱开口。
亚纪心想。
爱叫的狗————就是这样吧。
亚纪感觉这个形容奇特地触及到了俊也这个人的本质,可是俊也的这个反应偏偏现在是很危险的。他可能丧失了自信,但还是想在接下来向“怪异”报一箭之仇。在这样的情况下怀着多余的不安是很碍事的,也是很危险的。
亚纪本想指出来,但换位思考之后觉得那样很伤自尊,便就此作罢。
杀害自我是亚纪最讨厌的事情。所以亚纪在要触及别人的尊严时会再三犹豫。
「………………」
亚纪望着窗外。
黄昏将近的景色,已经完全切换成了山中的景色。
在车内的灯光下,窗户上微微映出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出奇地显得疲惫。
然后————亚纪他们不久便到达了学校。
亚纪他们是为了询问武巳他们发现的“怪异”,为了武巳他们的安危回到这里的。
可是这个当初的目的,却在亚纪他们在校门前下车的时候,随着那名人物的出现而产生危机。
「你就是空目恭一君吧」
那个男人在准备进校门的亚纪一行人面前,出现了。
男人从停在正门旁的黑色烤漆轿车内下车,就像一直等候着空目到来一般,来到了四个人跟前。
那是一位老人,漆黑的头发不留丝毫缝隙地固定着,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年轻感觉。当这个魁梧巨汉靠近时,还不等亚纪和俊也感到惊讶,空目就哼了一声,眯起眼睛向男人看去,对男人这样问道
「————你是怎么回事?」
「………………」
男人站在空目面前,只是用充满威慑力的眼睛俯视空目。
然后,他用充满同样气息的富有张力的声音向亚纪他们说道
「不认识我么?听那口气就知道你们不认识呢……也罢,不管在什么时代,学生都是这个样子呢」
「……?」
亚纪对这个声音稍微有些印象。
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
男人说道
「我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
「啊……」
听到男人的回答,亚纪想了起来。
说起理事长,在典礼上应该见过一次,但长相不记得了。像亚纪这种对别人不感兴趣的人,不会正经地去看台上人的脸。
可是自动灌进耳朵里的声音会留下印象。
那是习惯在台上说话,习惯在人前进行演说的,充满自信和威严的声音。
空目跟俊也似乎也和亚纪一样,根本不记得理事长的长相。可是三人虽然同样都是疑惑的表情,但空目疑惑的理由跟其他两个人不一样。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
「…………」
「比起那些,你身上的那个“气味”是怎么回事?」
亚纪一时间揣度起这句话的含义。
「……你说气味?」
「我是指缭绕在你身上的那股奇特“气味”。那可不是这个世界东西。你要么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不然的话就是“怪物”或者“魔法师”」
「!」
空目此言一出,俊也立刻上前半步摆开架势,亚纪也不自主地跟理事长拉开了距离。
菖蒲站到直至盯着理事长的空目身旁。
菖蒲现在没有平时那种畏畏缩缩的态度,以有些紧张的表情看着理事长。
「…………你说的真有意思」
理事长冷眼看着空目,说道
「你说说看,我身上散发着怎样的味道?根据你的回答,我会酌情考虑的」
「……」
空目停顿了几秒钟,看着理事长的脸,答道
「冰冷潮湿,腐烂的泥土的气味」
「原来如此」
空目此言一出,理事长的嘴唇翻卷成笑的形状。
「……好吧。你看上去虽然不像久经修行之人,但的确具有天赋的样子」
「什…………」
听到理事长说的话,大家非常吃惊。
「但是要先订正一下。我不是“魔法师”,准确的说类似“祭司”」
「………………!」
从理事长的声音与身躯所散发出来的充满威慑力的气息,浓度以这句话为契机急遽增加。
空目说道
「……没什么区别。魔法师就是指“秘仪的祭司”」
虽然那些是亚纪无法理解的词汇,但即便亚纪这个区区门外汉也能明白这位理事长是那一侧的人。
「空目恭一君」
在大门前弥漫铺开紧张气氛之下,理事长那充满魄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占用你一点使用,我有话要对你说」
「空目,别听他的」
俊也低声对空目说道。
理事长看了眼俊也,然后看着瞪向自己的俊也,眯细了眼睛。
「……你没有任何发言权。虽然乍看之下像一条不错的守护犬,但可惜既没有能看到“真正世界”的眼睛,也没有对抗“真正世界”的尖牙」
「什么……?」
「你对精神世界既没有思索也没有感性,在我们看来没有一点用处,就是废犬」
「…………!」
理事长的话令俊也的表情绷紧了。
亚纪看到动作停止的俊也,恍然大悟。这个男人确确实实是名“魔法师”。
————不能听魔法师的话。
正如这句警告所言,这个男人是能够有力语言的“魔法师”。
让俊也沉默之后,理事长嗤之以鼻,然后再次向空目看去,然后对皱紧眉头的空目再次进入主题。
「……刚才也说了,我有话对你说」
理事长说道
「那是非常重要的话,当然既不是关于你的成绩,也不是校园生活的事情。那种无聊的事情交给老师们去做就行了。我不会为了说那种话过来找你」
空目望着理事长,回应道
「…………我想也是」
「我接到你外婆的联系,于是在这里等你。我想说的不是其他的,正是你母亲家的事情,以及我与你之间的事情」
「……!」
理事长说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受冲击。
——空目的外婆与这个男人认识?
亚纪向空目的侧脸看去。
空目面不改色,淡然地说道
「……头一次听说呢。外婆竟然和学校的理事长是熟人」
「不只是你外婆,你的祖先与我的祖先,祖祖辈辈都认识,可以说是同志」
「……是么」
空目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学校理事长的名字我还没有好好去记过呢」
听到空目这句话,理事长的嘴角弯了起来。
到了这里,亚纪的记忆总算也连上了。
学校理事长的名字,之前完全忘记了。在比较清晰的记忆中,理事长的名字应该叫三冢。
是据说已经有名无实的『宫司』家。
然后继承土地的家族联名担任理事,建造了这所学校。
想想就会发现,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空目开口了
「……可以问个问题么?」
理事长答道
「说吧,一个问题还是允许的」
「『宫司』的另一家『大迫』,是指那个大迫荣一郎跟水方老师家么?」
「正是」
「!」
「他们一家很可怜呢。罢了,事到如今都是琐事」
「………………」
听到理事长的回答,大伙紧张起来。
理事长接着说道
「这所学校是我和大迫摩津方共同创立的。你恐怕不知道吧,这所学校的土地和山,原本是你母亲家,吉相寺家的产业。但是你母亲发疯,摩津方家族破灭,事情已经刻不容缓。我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
然后,理事长俯视空目。
一阵沉默之后,空目开口了
「……事情我知道了,但我今天又是,还是改天再谈吧」
但是理事长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不愉快地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就说」
理事长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了空目的要求。
「小子,我们换个地方,到车上来」
「…………」
这是完完全全的命令。
理事长锐利地环望众人。
「那边的守护犬要一起来也没关系。然后,那边不是人的女孩也一起来」
而且理事长如同理所当然一般也向本应看不到的菖蒲看了过去。
就这样,理事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高级轿车,接着看看亚纪。
「你也一起来么?无所谓哦?」
「……」
亚纪没多想,先瞪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走吧」
空目回答之后,理事长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点点头。
然后,理事长用下巴催促一行人上车。
几分钟后,黑色烤漆轿车载着五个人驶离了学校。
4
经过一段无言的漫长路程后,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羽间市东部郊外的一处高地,这片空无一物的地方只有一片停车场,是个小小的瞭望台。
理事长把车停下后,亚纪在催促之下下了车,一下车便看到太阳彻底落山,完全被云所覆盖的夜空,以及放眼望去完全没车的停车张,和栏杆外头羽间市的广大夜景。
俊也、空目、菖蒲下了车。
关车门的声音在宽敞的停车场里回荡起来,理事长从驾驶座上下车之后,关了最后一下车门。
没熄火的引擎持续发出低沉的声音。
车的头灯已经熄灭,瞭望台上还能看到夜景中的光。亚纪等人和理事长在黑暗中面对着面。
「————接下来」
理事长立于夜景之前,开口说道
「在这里就可以慢慢说了。景色绝好,而且安静」
只能看到轮廓的理事长如同炫耀周围的景色一般,轻轻展开双臂。
「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首先亚纪开口了。
这个地方周围被黑暗所笼罩,是没有人家的深山之中。亚纪觉得,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跟来这种地方,就算被杀也抱怨不得。
亚纪讽刺地说了一句。
「……这算是诱拐未成年人么?」
但此言一出,理事长突然表情大变,厉声向亚纪吼了过去
「说话给我小心点!蠢货!我是“祭司”!不要用那种俗不可耐的语言来侮辱我的行为!」
「什………………!」
面对态度突变的理事长,亚纪哑口无言。
「你是把我当做理事长看待说出那番胡言乱语的么?那你立刻给我罢手,不要将我的行为与那些教育者混为一谈!」
理事长大叫起来
「那些令人作呕的俗物,简直有辱圣职者之名!真正的圣职者指的乃是我这样的“祭司”!蠢货!若非职责所需,我才不会与那些垃圾发生瓜葛!」
听着这些异样的说辞,亚纪不禁回望理事长。
「我是“祭司”……!」
理事长气得血气尽失,满脸发白。
然后,颤抖的嘴唇响起一个声音,被用力咬破。
混着唾液的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但就在这一刻,理事长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不再怒吼,肢体动作也停了下来。
「………………」
表情瞬间从理事长脸上消失了。
理事长摆着一副眼睛不聚焦的表情,用拇指拭去嘴角流下的血,从双唇间伸出乌红色的舌头,滋溜一下舔掉了粘在手指上的血。然后,刚才的愤怒就像不曾有发生过一样,理事长恢复了之前的表情,笑了起来。
这段独角戏太不正常了。
面对这异样的情景,一行人不寒而栗。
理事长不没有理会战栗的亚纪等人,转过身去。感觉就像是错觉,他那变成影子的背影在黑暗中之所以散发着的异样气息,是因为看到了方才的他。
「…………………………」
在一行人的守候之下,理事长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夜景。
亚纪不用看理事长的脸,光凭气息就能感觉到理事长正在“欢喜”。
「很出色的景色吧」
然后,理事长背对着亚纪他们,对身后的亚纪等人说道。
「看吧,这片景色。这就是羽间。是城市,是连通神所在的山中的土地」
没有人回答,但理事长淡然地,用充满热情的腔调对大家继续讲道
「那片光就是城市。越往山的方向光线就越稀疏,越过山脚继续往上,最后在山间也能看到光。那些光就是我们的“学校”」
理事长用满含欢喜的语调讲述着眼前的情景。
可是亚纪他们根本没有去看夜景,只是戒备地盯着理事长的背影。
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光是这个不正常的男人站在这种地方,就让人感到难受得不得了。
「我……爱着这片景色」
「…………」
「这片景色,是我……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理事长一边望着夜景,一边讲述。
亚纪的脑中闪过一种疑惑,怀疑将遇见是创造成那奇异景色的,会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可这不单单只是疑惑,而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因为,圣创学院大学是羽间景色中占据重要一角,这个男人就是管理者。
要论这座城市的支配者,这个男人即是其中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么选在这个地方白白做这么一个瞭望台,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决定。
这个地方,说不定只是为了一览羽间市而建造的。
眼前这位理事长,这位支配者就是如此疯狂,着实让亚纪产生了那样的感觉。他以他的威严,正眺望着这个地方,眺望着羽间市。
「我是“祭司”」
理事长说道
「…………接下来,空目恭一君」
理事长忽然喊出空的名字。
并且,理事长总算朝亚纪他们转过身去。在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的视野中,理事长将嘴唇弯成了笑的形状。
「空目恭一君,从你小时候起我就认识你了」
「…………」
「你来到这所学校之后,我也一直关注着你。你的所作所为,我基本都知道。我要说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你正在做的事情。那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活动」
这就像是老师教训学生时开场说的话一样。
「你在将那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女孩带出来的时间点上,我就基本猜到了你所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打算妨碍我」
空目听后,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妨碍?」
「没错」
理事长点点头,说道
「你不是在利用你的朋友寻找我的〈仪式〉么?你打算从我手中夺走“人柱”对吧。就像那个不是人的女孩一样」
「……!」
理事长敛去笑容,用冷冽地目光看着空目。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说道
「你是吉相寺家的人,我知道你身上流的血有着足够的潜质。你靠着自学能够如此接近“本质”,这一点值得赞赏。可是,你要本着兴趣妨碍我。那我就无法容忍了」
「…………」
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在黑暗中,理事长的气息愈发强烈。
这时,亚纪皱紧眉头,思索理事长所说的话。
——朋友?人柱?这些含糊的词所指的是什么呢?
但是,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中午刚刚听过了,关于学校的“怪异”的事情。
亚纪不禁嘀咕起来
「难道说……棱子和近藤发现的就是那件事?」
「应该没错了」
空目回答了亚纪。
不管怎么想,也只能想到棱子他们报告的“被埋进墙里的女孩”。把那件事与“人柱”联想到一块未免太过了,但亚纪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符合的情报。
理事长看到了亚纪他们的表情变化,静静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就像是对亚纪的想象作出肯定一样,高颂起来
「那是我管理的『故事』。可以说是我〈使役〉的人工精灵。
那是由身为“祭司”的我管理并祭祀的异界『故事』。那是暗示以学校为舞台的“人柱”的故事。有潜质的人知道那个“壁中少女”的故事,就会作为“人柱”被拉进故事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我等这个名为学校的地方,向神祭祀的物品。我身为『宫司』家的人,要让这个〈仪式〉继续下去。为此,我创建了这个学校。照理说,你是吉相寺的人,也应该协助于我」
感觉这话是对空目说的,但当中混进了不少不能忽视的词。
亚纪和俊也不禁喊了起来
「喂,这……」
「怎么回事……!」
惊呼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说不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理事长刚才在多重意义上,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人柱”么」
空目开口说道
「前天女生宿舍有人失踪,也是出自你的手笔么?」
「正是」
理事长干脆地承认了。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杀了」
「……」
「一切都是必要之举,而这这一切都是光荣之事。维持这个学校正确的形态,以祭祀来平息山神。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光荣的事情」
这些话出自疯狂的理事长之口,非常平静。
「你应该闭嘴协助我,这是你的义务……不,是荣耀」
「………………」
「然后,你要学习正确的知识,停止摆弄的『异界』的愚蠢试验」
「………………」
「事出无奈,那个非人的女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要是继续摆弄『异界』令其扩大的话,我饶不了你。惩罚是必须的」
理事长看着空目,说道
「答应我,不会妨碍我的〈仪式〉」
「…………」
「顶多还差几个人就完成了。你若是协助我,我会非常欢迎」
「我拒绝」
空目断然拒绝。
「…………你这个愚蠢的孩子。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对你拥有切实的害处」
「即便这样,我还是拒绝」
「就问问你的理由把。为什么拒绝?」
「你所说的『故事』,近藤和日下部也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们就是“人柱”候选了」
「!」
空目这么一说,亚纪也注意到了。她想都没想过那种事情。
理事长听到空目说的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个笑容,意味着肯定。
「你这家伙……」
俊也口中传出咬紧牙齿的咯声。俊也的拳头现在攥得颤抖起来。
理事长开口了
「…………可是光荣的事情」
紧张感顿时升温。此刻,这位理事长也成为了实实在在的敌人。
「没什么比那种事更加光荣的了。明明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你却要拒绝。蠢货」
理事长露出阴鸷的笑容
「但是,我料到了」
说完,理事长缓缓地朝车子走了过去。
大家心怀戒备地望着他信心十足的脚步。但是,空目突然察觉到不对,厉声叫喊
「村神,阻止他!」
「……什么?」
俊也没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而理事长趁这个时候悠然自得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此时,亚纪总算也察觉到了理事长的企图。
「……打算把我们扔下么!?」
正是如此。
「见鬼!」
俊也就像弹出去一样冲向驾驶座车门。
俊也利用卓越的身体能力,顷刻之间别拉近了与理事长之间的距离。然后,就在俊也伸手正要去抓理事长的时候,理事长一边流畅地在驾驶座上坐下,一边从西装之下的怀中掏出了某种东西。
刹那之间————
「——————不许动!」
理事长凄烈的声音响彻黑暗的瞭望台。
这一刻,俊也就像冻住了一样,当即停了下来。
理事长将怀中掏出来的东西指向了俊也。那是个白色石头削成的圆盘,表面之上刻着复杂的图案和无法解读的文字序列。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跟『魔法』有关的东西。
「噗哈!」
理事长露出扭曲的笑容,下一刻,车门应声关闭。
轮胎轧轧作响,一直都没熄火的轿车突然发动,以飞快的速度驶离了停车站,将黑暗与呆立不动的四个人甩在了后面。
「…………………………」
沉默一时间在黑暗中弥漫开。
刺骨寒风突然吹进这空空荡荡的地方。
空目以凄厉的眼神瞪着虚无的半空。他无疑是在对没能察觉理事长意图的自己感到恼怒。
菖蒲摆着不安的表情,抓着空目的上衣。
亚纪硬是将眼睛从这一幕移开,向俊也看去。
俊也正纹丝不动站在被理事长摆脱掉的那个地方。亚纪走向俊也,问道
「…………怎么了?没事吧?」
俊也没有回答。
他垂着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村神?」
「——————唔」
「诶?」
「————可恶……!」
似乎没问题……除精神状态之外。
「………………」
大家都丧失了冷静,亚纪反而冷静了下来。亚纪思考,现在该怎么做。
理事长从一开始就像要加害棱子和武巳。然后,他为了在与空目的谈话破裂之时将空目甩掉,于是将四个人带到了这里。
虽说被扔到了这里,但亚纪他们迟早能够回去。
因为这里不是汪洋中的孤岛,只要下到山脚,今天之内应该就能回去。
既然这样,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理事长打算在今天之内对那两人做些什么。
必须尽快制定对策。
亚纪转向空目,说道
「……恭仔」
「嗯,我知道」
空目那静谧的声音,仿佛就像周围的黑暗。
「赶快从这里下去吧。另外,用手机联系近藤和日下吧」
「是啊……」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亚纪稍微放下心来。她本来担心,要是连空目也彻底丧失冷静的话,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空目向亚纪问道
「村神怎么样了?」
亚纪照自己所想,答道
「身体上没事。心智……我觉得还算正常」
「是么。被摆了一道了呢。没想到村神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影响?」
「跟『魔法』牵涉太深了。想必是对魔法与怪异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了吧,然后就被趁虚而入了。那个理事长是位相当杰出的“魔法师”」
空目凝视着理事长的车消失的那片黑暗。
「看到理事长从怀里取出的东西了么?那是『圆盘』,是“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
「西洋魔法师在使用『魔法』时会用到象征的道具。那些道具由魔法师自己制作,在魔法仪式中使用它们以帮助唤醒印象。为对应火风地水的,分别使用『短杖』『短剑』『圆盘』『杯』」
「他果真是“魔法师”么?」
「嗯,理事长着实地对象征“地”的魔法进行过大量修行。魔法师经过训练能够达到很高的技术水平,拿起“魔法武器”的便条件反射地使精神进入适应『魔法』的状态。理事长应该便是利用那一招来阻止了村神。他看出村神心中对『魔法』有着很强烈的畏惧,说了很多话来动摇村神,并用“魔法武器”指了过去,并在魔术上的精神激昂状态下一声恫吓。
总之,那就相当于对自己以及对方同时施加的一种暗示。一方面对方感到畏惧,另一方面自己处于施展魔法时的精神状态,因此言语中寄宿着“力量”。所以村神根本无力招架」
空目向呆呆站在黑暗中的俊也。
「说不定暂时派不上用场了呢」
「恭仔,怎么办?」
「先从这里下去吧」
空目说道
「总而言之,不回去的话就无从谈起。但愿能够赶上,近藤和日下部要是能挺住就好了」
「……很困难呢」
亚纪咬紧嘴唇。
黑暗的停车场中,唯有空虚的黑暗一面铺开。
一阵风吹进黑暗之中,菖蒲按住胭脂色的披肩。
于是,一行人在呼啸的夜风中开始行动。黑暗之中不知该从哪里下山,四个人只是默默地开始往山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