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样一来,照理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对,多半一切都会结束吧。
不对,是应该……会结束。
不对,是希望会结束。
…………………………
圭子独自呆在宿舍的寝室里,在床上抱着腿,用被子盖着头。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但常夜灯依旧亮着。即使到了这可以算是深夜的时刻,圭子仍旧独自在房间里度过着无法入睡的时光。
灯泡发出冷冰冰的橙色灯光,模模糊糊地照亮屋内。可是在颜色酷似烛光的近代灯光之下,更加突出了缭绕在这间古典洋房装饰风格的宿舍寝室中难以拭去暗影。
这种房间里,在某种根本性的方面存在着“黑暗”。
就连灯泡的光亮也无法完全驱散那些影子……不对,是反而让那些影子更加浓重。
可就算没有那种情况,现在这间屋子的情景也很不正常。现在,只有圭子独自一人所在的这个房间,门的边缘用黄色的胶带一样的东西彻彻底底地堵住了,然后最关键的是,那个最显眼的家具——壁橱,门也同样用胶带严严实实地封了好几层。
这样的情景很不正常。
就像是将门和壁橱封住,将某种东西关在外面一样。
房间之中的这番情景,就像是拘束疯子用的拘束服,但同时这个房间本身看上去就像是疯子精神中的产物。光是那些把门和壁橱一层层粗暴地封闭起来的胶带,已经显露出了十足的“疯狂”。
这些事情,是圭子干的。
圭子从那个“水池”回来之后非常害怕,在慌乱的驱使之下,用固定水彩画用纸的胶布封死了两扇门。
圭子在那个“水池”扔掉了包和人偶之后,就像被人追赶一样逃离了“后庭”。他害怕来自身后的声音,一直感觉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自己,就这样一路逃回到宿舍,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最后无法忍受被人追赶的错觉,用目光扫到的胶带封死了两扇门。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会从背后追上来。
她感觉有手指会从门的下面长长地伸进来。
他感觉壁橱会打开,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
所以圭子没有向水池回头,填上了门缝,封上了壁橱的门,在床上抱着腿一个劲地颤抖。
「………………」
圭子在床上对着门口的方向,凝视着房门和壁橱。
圭子为了不让东西进来,监视着两个“入口”。
就算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圭子也束手无措。但圭子明知道这一点,还是不得不选择监视。
在羽间的夜晚营造出的可怕寂静之中,圭子只能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注视着门。
万籁俱寂,哪怕一丁点动静听起来都非常响亮。圭子在这样的寂静中,不时能够听到房子轧轧作响,而每当她听到那样的声音都会感到害怕,却只能一味地在床上抱着腿。
照理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要将“人偶”扔进那个“水池”,照理说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不对,圭子不应该抱那么强烈的期待。但是现在,圭子如今非常清楚,自己心底里其实是对那种事怀着接近确信的期待。
她打心底里觉得这样一来一切就会结束。
期待彻底落空的那种感情,是她的心灵深处一道深深的伤口。
以前她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期待。只要随波逐流就好,根本一开始用不着去有什么期待。
都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害的。
根本就不该去下自己不擅长的决定。
这就是圭子的命,因为下了决心,拿定了主意,付出了行动,去做了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所以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要是偷偷察言观色,顺其自然波逐流的话,才用不着受这种罪。
那么做的话,就用不着有什么期待,也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有范子在身边的时候就是那样。与人交往等活跃的部分就交给别人,相对的自己不抱什么主见,这就是圭子唯一的处世之道。
只剩扭曲的负罪感与无力感充满圭子的内心。
圭子很肯定。
“人偶”一定会回来,一定会跟在自己后面回来……
……回到橙色灯泡照耀下的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到圭子独自发抖,充满昏暗阴影的房间里。
从水池里,滴着水爬上来……
一步、一步,走过空无一人的学校……
笔直地走过宿舍的走廊,朝这边靠近————然后从门的下面,把那煞白的“手指”长长地伸进来。
或者,从壁橱内侧把门打开。
圭子在床上提心吊胆想着那些事情,继续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两扇门。
她一边监视,一边害怕。
害怕“童子大人”从水池————回来。
咯吱……
————来了。
仿佛将黑夜完全充满的寂静之中,那微弱的倾轧声化作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小杂音传进耳朵里。
从声音的层面来说,那不过是微弱的杂音,但一听就知道不同于普通的动静。当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圭子的意识便惊觉地转向了“那边”,然后当她察觉到的时候,空气已经“变质”了。
「…………………………」
她的目光在房门与壁橱之间游移。
她不知道那个倾轧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冰冷的沉默充满昏暗的房间。这个被黄光照亮的房间里充斥着通透玻璃般的寂静,让人非常鲜明地感知出来。
皮肤感知到房间的空气。
因害怕而变得敏锐的皮肤,正体会着时间停滞般的空气。
在这……有什么东西。捕捉到屋内空气的皮感,感觉到了那个“气息”。
虽然连位置也弄不清楚,但确实感觉得出“某种东西”就在附近。那是淤积的人的气息,但那个气息又完全不像活人的气息,是没有体温的人的气息。
那是死人的气息。
那是在每逢深夜便会出现在这个房间,折磨圭子的东西所散发的气息。
果然回来了。
“那东西”从学校,从那个后庭,从那个“水池”中……回到了这个房间,回到了这个在常夜灯下布满幽深暗影的房间,回到了布满橙色阴影的圭子的房间。
圭子的视线飘忽不定,寻找着看不到的气息。
但这个只有最基本照度的房间里,不管横看还是竖看都找不到发出“气息”的东西。
圭子看到的,只有孤独的黑暗,而这正摧残着她的理性与理智,让她感觉每个地方的影子里,阴影中,都藏着什么东西。
灯泡的灯光,只是突显出房间的阴影。
白色的东西变成昏暗的橙色,黑色的东西则更加漆黑。
不管是地上的旮旯还是天花板的角落,都在幽深的黑暗中无法看清。就算在有什么东西藏在桌子下面,藏在柜子的影子之中,恐怕也肯定发现不了。
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正潜藏在某个地方。
那房门那边,在壁橱里面。
那东西,现在,正在回到这里。
————哈啊、哈啊……
紧张感令圭子呼吸紊乱。
圭子继续默默地盯着在浓重阴影之下缀上阴郁色彩的那两扇门。
几乎将人压垮的紧张感,令她心如擂鼓。
——要来了,要来了!
预感在大叫,意识向房门之外与壁橱之中集中,然后,正当她感觉那个要把自己压垮的“气息”扭动身体之时——————
咯吱、
那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
圭子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她明白那个声音传来的位置的那一刻,同时也明白那个声音的实质。
那个酷似倾轧的声音,是窗帘架发出来的。
厚厚的窗帘盖住圭子身后的窗户,而那个声音……就是那个窗帘架发出来的。那是金属轨道和塑料滚珠相互摩擦的熟悉声音……是某种东西碰到窗帘所发出的声音。
然后,正当圭子吃惊之下准备回头的时候,那条“禁则”在脑海中发生闪回。
————绝不能回头————
圭子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那种东西。
「唔………………」
圭子的动作定格在了正要回头的姿势上。这一刻,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中开始混进不同的东西。
那是不同于窗帘架的,更加沉重的声音。
那是……水声。
啪嗒、啪嗒嗒……
那是沉重的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是许多水珠顺着湿哒哒的“某种东西”的身体流下,然后汇集成大颗水珠,滴落下来的声音。
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增加。
打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逐渐转变成水滴落在积水中的声音。潮湿的寒气从背后的窗户流了过来,在脚上拂过,在按住被子的手上拂过,又在脸上拂过,让冷气渗透身体和意识。
「………………」
圭子完全无法回头。
而这个时候,背后水滴的声音进一步增加,不久变成顺着墙壁流到地上的流水声。
——不可以回头。
圭子在心中反复默念,只顾盯着前面,紧紧地握住被子的合缝,拼命抵抗背后传来的声音。
——不可以回头。背后,气息在动。
窗帘咯吱、咯吱地作响。
拉窗帘的方式很不灵活,就像是小孩子亟不可待地想要打开窗帘一般,却只是在笨拙地一味拉扯布料一般。
咯吱、咯吱……
传来窗帘拉开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拉开窗帘。
一边从身上滴下散发着水池气味的水,散发出带着那个“水池”气味的湿冷寒气……一边拉开窗帘。
咯吱、咯吱……
窗帘……被打开。
如今从窗户里散发出明确的“气息”。那是人“手”在动的气息,是拉开窗帘的气息。
咯吱、咯吱……
传来拉开窗帘的声音。
随着微弱的水声,随着水淅淅沥沥滴下来的阴暗湿响……某种东西的“手”打开窗帘。
咯吱……
声音……中断了。
随后,从窗户流入进来的寒气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重。
恶寒致密地渗进渗入皮肤,令圭子牙齿直打哆嗦。
水一直滴着,如同溶洞之类的那种声音静静地持续着。水一个劲地流,水滴不断地落下,发出清冽而又虚无缥缈的声音。
————除了水声,万籁俱寂。
很明显,窗帘就在刚才被彻底拉开了。
在后身,气息动了起来。圭子吃了一惊,眼睛禁不住想要转向那边。
圭子拼命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回头。可是,气息没有止步,一点一点地露出全貌。
啪唰……
响起很大的水声。
「!」
一听到那个声音,圭子背上感到一阵寒气。
现在变得极其敏锐的知觉,就算不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那是“某种东西”把脚下到地上积水的声音。
「………………!」
圭子将几欲漏出的惨叫声压了下去。
虽然不能确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现在,打开窗帘的东西踏进了屋子。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但在那个夜里感觉是从壁橱出来的。
冰冷的气息……动了起来。
啪唰、
下脚的声音再度响起。
「…………………………!」
圭子已经无法忍受入侵屋内的“声音”。她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一直听着靠近过来的“声音”,胆战心惊。
————不可以回头。
圭子刚准备向身后转动视线,就在头脑中大声喊出那个“警句”。
————不可以回头。
可是,视线还是在橙光之下的房间中移动起来。
————不可以回头!
已经迟了。
使劲牵拉着的视线转动起来,在恐惧之下颤抖的脖子活动起来,圭子提心吊胆地向身后的窗户转过身去…………此时在那里看到了,是如假包换的『噩梦』身影。
最开始,圭子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那一幕彻头彻尾地脱离了现实,恍如扭曲的噩梦。
在那里,是个煞白的,人形的,但显然脱离人类轮廓的物体。那东西,简直就是“做成人形的肉块”,现在的这一幕,正是“煞白的死肉塑成了四肢健全的人类形状,正扒在窗缘之上”的情景。
那东西,从窗户出现了。
那个肉块不是从打开的窗户里,而是从紧紧关闭的窗户玻璃里出现了。
玻璃的表面在橙光的照射下,清晰地透出了夜间的黑暗。在昏黄的灯光中,窗户上阴森地映照出黑暗的房间,看上去比起“镜”中映出的景色,更像是表面映照出夜空的“水池”。
窗户,俨然化作了“水池”。
一堆湿哒哒的,就像溺死者的肉块正要从那个“水池”里爬出来,上半身已经入侵了这个屋子。
那具湿哒哒的身体从玻璃窗中爬了出来。肉块就像没有骨头一般塌陷下去,严重缺乏厚度,而应该与上半身相连的下半身就好像泡在水池中一般,以玻璃为界完全截断了。
可是,肉块并没有被切断……因为那肉块抓着地上打湿的毯子,现在也正一点一点地从玻璃里冒出来。它苦闷地扭动身体,从玻璃中拉扯着下半身,发出骇人的声音。
并且,随着肉块“这边”在这边出现,水也一堆一堆地涌出来。
每当玻璃与肉块的分界线发生移动,水就会从交接处流进屋内。
那些水打湿肉块,顺着墙壁往下流,在地板上蓄积起来。此情此景令人联想到刚从母体爬出来的婴儿,愈发突出了肉块的骇人感觉。
「…………………………!」
这幕情景俨然就是异常噩梦。
当圭子“理解”这噩梦般情景的本质之时,她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圭子只是注视着那东西,茫然地瘫坐在床上。
她瘫坐着,呆呆地思考着。
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巨大水声,不是下脚的声音,而是那个肉块将“手”下到地上的声音。
————不要啊、不要啊!
肉块抬起了长着头发的扭曲头部,张开了那张就像溶解崩塌的孔洞的嘴。
那东西就像惨叫一样,大大地张开牙齿长得乱七八糟的嘴,但却就像婴儿落地的哭啼声一般,发出完全没有声音的叫声。
「——————————!」
「………………!」
此时,圭子看到了。
从那杂乱的长头发下面,看到了那肉块的“容貌”。
「……唔…………!」
胃反流的感觉令圭子当即捂住了嘴。
她捂着嘴向后退,可她发软的脚不管怎么乱动,都只是无谓地与床单纠缠在一起,一步也动不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一个劲地在床上继续挣扎。
「唔唔……」
圭子流着泪,胡乱地挣扎着想要逃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要从接连不断的水声中逃离,闭上眼睛,一边哭一边挣扎。
然后,她从床上摔了下去,缠着床单拼命地在地上爬行,朝着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的房门,伸出手去————此时,封住门缝的胶带剥落了,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镜头切换。
………………………………………………
2
……此时,近藤武巳忽然在黑暗之中醒了过来。
「唔…………」
当他张开模模糊糊的眼睛,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望着宿舍黑暗的天花板之时,同时他察觉到寝室中的气氛明显不对劲,连忙清醒了过来。
地点在宿舍的寝室里,时间是深夜。
屋内充满深夜的寂静,只能听到冲本有规律的鼾声。在这个屋子里,武巳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刺骨的“寒气”。
武巳本来一边朦朦胧胧地做着梦,一边仰望着天花板,直到此时,武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可当他听到那个仿佛被摇荡的寒气吹响一般的“声音”时,瞬间便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情况,并清醒过来。
叮铃、
「……!」
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声音”。
那个就像空气本身发出来的,无法理解的“铃”声,与其他所有铃铛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种类的声音。
据武巳所知,这个只有“空铃”能够发出的声音,其含义也跟别的铃声完全不同。就武巳所知,当挂在手机上的“铃铛”自动响起的时候,只表示一件事情。
————什……!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巳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他维持着仰望天花板的状态,就像被什么东西非绑在床上一样,无法动弹。
冷气嗖嗖地拂过裸露在外的脸颊。然后,某种静静呼吸的气息不知从哪儿瞟了进来,冷冰冰地布满这个房间。
叮铃、
那个“铃”声,再度响起。
当那个无法确定源头的奇妙“铃声”响起后,仿佛声音将空气直接纯化了一般,周围的空气发生了改变。
不对,应该反过来才对……是当“空铃”接触到空气的“变质”时,才会发出“铃”声。总之,“铃”声会令周围的空气逐渐发生改变,让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无限通透的空气从不知名的地方流入进来,迅速改写掉屋内的氛围。
这种空气纯粹到了可怕的地步,不是供人生存的空气。
从那种空气中,只能感觉到蜇人的冰冷和恐惧。
自己所居住的这个房间,渐渐与并非人类居住的另一个世界相连,另一个世界的大气逐渐流入这个房间内。
「………………!」
武巳无法动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的脑海中激烈地拉响警报。他凭着本能和经验确信大事不妙,唯独这一点对他来说是不言自明,不容置疑的事实。
有什么过来了。
这一点,一定不会有错。
在这片黑暗的某个地方,有个会呼吸的气息。那个气息冷冰冷,静悄悄,完全不像活物的气息,完全感觉不到体温,冰冷至极。
武巳身体动弹不得,脑子里只觉得大事不妙。
武巳对这种“感觉”有所印象。
流进房间的空气气味,以及这个“气息”的感觉,恐怕跟过去遭遇到的『神隐』是一样的。
武巳认为,现在感觉到的“气息”,跟过去空目一开始将菖蒲带来,然后消失的时候所感觉到的气息是相同的。现在的情况,与以前在这个房间里接到空目打来的电话时,这个房间瞬间发生变质时极为相似。
————为什么?
武巳感到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现在在这里出现。
但存在于某处的“气息”没有理会混乱的武巳,在黑暗中扭动身体。那个拥有“死亡”气息的存在,静静地下到了这间屋里。
轧……
地板发出倾轧的声音。
「………………!」
武巳身体无法动弹,但还是完全绷紧。
那是撒发出那个“气息”的东西将身体重量压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是那个“存在”把脚放到地板上,下到这间屋里发出的声音。
轧、
那个脚步声,是从屋子靠窗户的一头发出来的。
“那东西”向房间里踏进了一步。
武巳拼命想要动起来,奋力地驱策身体。可是,他身体就算想用力,却还是像主芯抽掉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不论怎么挣扎还是一阵指头都动不起来。
就像是抽走了齿轮一样,“想要动起来”的这种意志发生空转。
武巳在床上,只是像具尸体一样躺着。
而“气息”随着脚步声走了过来,朝着想动却无法动弹的武巳……走了过来。
轧、
一步、一步。
武巳的视线依旧对着天花板,动弹不得。
他无法去看发出脚步声的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也无法逃跑。
他所能做的,就只是用皮肤去感受踏进屋子走过来的那个“气息”,用耳朵去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武巳发不出声音,完全中了定身术,刺骨的冰冷气息令他寒毛倒竖。
“气息”向躺在黑暗中的武巳靠近。
一步、一步,将地板踩得轧轧作响。
轧、
“气息”正在靠近。
“气息”已经快要达到床边。
轧、
“气息”站在了跟前。
但是“气息”的脚步声没有就此停下,直接从武巳和冲本的床铺之间走了过来。
轧、
“气息”走向床头。
轧、
朝着武巳的脸,逼近。
轧……
令人费解的是,“气息”即便走到了这么近,却还是没有进入武巳盯着天花板的视野中。然后,唯独那个异常的,没有身影的“脚步声”,走在两人的床之间,停在了武巳床头的旁边——————
砰咚
「————唔哇!」
忽然东西掉落所发出的巨大声音,让武巳弹了起来。
这一刻,武巳反射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之前周围充满的空气、寒气、气息,在瞬息之间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如吹灭蜡烛一般,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之后剩下的,只有从桌上掉到地上的武巳的手机,在地摊上嗡嗡震动的声音。
「啊…………」
武巳感到一阵茫然。
就在茫然的武巳回复意识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掉在地上的手机所发出的呻吟声,不久便中断了。
武巳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察觉到,之前听到的巨大声音是手机掉在地上发出来的。
武巳呼吸变得急促。心口发出激烈的心跳声,这种感觉就跟从噩梦中惊醒时十分相似。
不对……感觉这就是事实。
在武巳昏昏的脑袋里,基本就是觉得自己正在做噩梦然后被手机掉落的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的现实感,加深了那样的想法。因为自身的体感,然后还有屋内飘荡的正常空气的感觉,在跟之前丧失现实感的状态对峙之后,正好酷似现实与梦境的感觉。
「…………哎」
武巳深深地叹了口气。
密密麻麻的汗水在夜晚的寒气之下急遽变冷。
然后,武巳让心跳平静下来,调整好呼吸……正当他总算抬起头来的时候,手机再度来电,设定为振动状态的手机在地板上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
「哇,哇」
武巳连忙下了床。
在这夜深人静的状况中,就连这个震动的声音都十分响亮。
武巳从地上捡起手机,关掉震动之后偷看了一下冲本的床,不过冲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武巳放下心来,静静地从桌子下面抽出椅子坐了下去,在黑暗中查看在这深更半夜两次发来邮件的人的名字。
“日下部棱子”
果不其然。
看到意料之中的名字,武巳怀着不好的预感打开了邮件。
不好的预感应验,本文中出现了意料之中的署名。署着小崎摩津方名字的邮件里,正文这样写道
此乃神圣四神之名。护身符很管用吧? 小崎摩津方
武巳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武巳发现,刚才看到的是第二则邮件。然后,武巳又打开叫醒自己的第一条邮件。
「………………」
可是,上面不是能够解读的语言。
第一则邮件的正文,只有短短的四行英文字组成的单词。
IHVH
ADNI
IIAI
AHIH
正文只有这些。
但是武巳观察了一会儿,渐渐弄清了情况,然后表情开始绷紧。
刚才……并不是一场梦。
那个脚步声还有那个气息,都不是武巳所认为的“噩梦”。
「唔…………」
武巳呻吟起来。他感觉现在这种情况,才是一个恶劣的“噩梦”。
正当武巳想到这里,随后他手中的手机第三次震动起来。
「……唔哇!」
武巳吃了一惊,禁不住放开了手机————手机屏幕发着蓝光,掉到地上,震动了片刻,然后停了下来。
…………………………
………………………………
3
黑暗寂静的羽间夜晚,结束了。
夜晚一如既往的结束,迎来了第二天的清晨。武巳的这一天,从冲本十分慌张的声音开始了。
「武、武巳……快醒醒」
「……嗯?」
被冲本摇醒的武巳,拖着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意识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
冲本以充满不安的表情对武巳说道
「出大事了」
「……」
看上去现在还很早,武巳以仍未清醒的意识向冲本问道
「怎么了?」
「怎么办」
重办说道
「木村她————怎么都联系不上」
冲本一只手拿着播放出信号不通提示音的手机,摆着因不安与焦躁而绷紧的表情,以不知所措的口吻茫然地这样告知武巳………………
*
「————想不通啊」
接到联系不上圭子,也找不到圭子人的报告时,空目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
一大清早,美术室中。在这里,大家今天本应该也只是接受『没有异状』的报告才对,可是因为一大早便通知全体人员的电话,如今把现场搞得就像作战会议室一样。
武巳听到冲本说的问题后,给大伙打了电话,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聚集在这里的,是武巳他们男生。
棱子她们女生现在应该正在女生宿舍集合。为防万一,大伙决定分头行动,先在女生宿舍里寻找桂子。
聚集在这里的一伙人,就是等待报告的。
大伙没管位于中心脸色铁青的冲本,沉默寡言地等待时间过去。
「………………」
武巳对脸色难看的冲本开口说道
「……你没事吧?」
「我还好……」
冲本虽然这么回答,可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憔悴,看上去完全不像没事。
他就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绳索一般,十分动摇。看到他这个样子,武巳再也想不到更多的话来对他说。
「………………」
武巳和冲本坐在大桌旁,空目坐在对面。
空目正交抱双臂,眉头紧锁地深思着什么。
靠在旁边桌子上的俊也,就像对这间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做出反应一般,眼神十分严肃。就连武巳都非常清楚,俊也心里十分困惑,十分烦躁。
俊也开口了
「……真的不可能纯粹只是她关机的情况么?」
冲本回答了俊也这个提问
「我觉得……不会的。都那样叮嘱过她一定不要关机,出事的话就立刻打电话的」
「是么……」
「而且,这几天我早晨肯定都会给她打电话,她应该也明白的……」
「……」
「再说了时间早就过了,她还没有过来」
「说的没错……」
俊也也承认了。已经到了集合时间,圭子却仍未在美术室现身。
这正是证明圭子身边发生异常的最有力的论述,已经算是完全不容置疑的证据。
美术室的气氛最近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如今又完全恢复到了以前事件发生时的状态。冲本深深地叹了口气,而混在那叹息之中的东西就像沉积起来一般,让现场的气氛中多了几分不安。
「………………」
武巳说不出话来。
凝重的沉默,让武巳本来就十分沉重的心越发加重。
昨晚的事情完全不能放在这里说。所以,武巳只选择沉默。
在沉默中,空目呢喃了一声
「————不明白呢」
听到空目的呢喃,俊也向空目问道
「什么不明白」
「我不明白,现在木村圭子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什么?」
「可能性自然是存在的,但木村圭子在这种情况下消失的可能性,我感觉非常非常低」
空目微微皱紧眉头。
「……是指,只要去避难就不会有问题的说法么?」
「这也算一个」
空目在桌子上交扣十指。
「但还有更根本的问题。理由和目的都不清楚」
说完,空目做沉思状沉默下来。
「喂……」
俊也向沉默的空目要求解释。
但俊也就像此时才忽然察觉到一般,相冲本看来了眼,就这么不说话了。
「………………」
武巳也明白空目沉默的理由。大概这表示,如果这件事跟“魔女”有关,那最好不要在冲本面前质问此事,所以空目也没有回答。
然后,大家各自开始思考空目所提出的“理由和目的”,思索的沉默一时间降临于美术室。
「我说……」
武巳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说道
「我说如果……如果木村同学没有避难的话呢?」
不管怎样都好,总之这个沉闷的会场需要谈话。
「这自然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她为什么那么做?」
空目一副不能理解样子皱紧眉头。随即,武巳语塞了。
「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不是的…………只是隐约有那种感觉」
「……」
「你想,比方说没地方留宿之类的……」
这话连武巳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这就更搞不懂了。如果那样的话,只要告诉我们就行了,然后总有办法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
「还有什么?」
「错过机会啦,不好意思说之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吧」
空目眼中无法理解的色彩,没有消失。
「……不好意思?」
「啊……这个嘛……」
被再一次问道,武巳不知该如何说明。
「比方说,客气,或者……呃…………总之可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让她继续在那个屋里待了下去之类的……」
「…………」
武巳自己都对自己这番含混不清的话感到讨厌,但空目微微歪了下脑袋之后,以不同于理解的其他形式承认了武巳的言论。
「原来如此,那种情况确实不无可能」
「啊……嗯」
空目的态度转变让武巳没了干劲。
然后,空目接着这样说道
「我觉得木村圭子“没有避难”这种情况发生的最大可能性,是她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啊……」
武巳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这样思维方式确实更加合理得多。
「……」
但武巳此时忽然想到,至少把情况放在圭子身上讨论的时候,自己提出的混乱的说明方式,可能比那种合理的理由更加贴近真相。
空目出于自身的性格,恐怕无法理解没有明确理由的行动。但是世间确确实实有些人行动不需要那种理由之类的复杂动机。
可能只是出于毫无意义的羞耻心,自我意识,时机问题等等。
比方说,现在的武巳就是这样,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而错过的说出的时机,结果现在依旧对大伙隐瞒着“宗次大人”的事情。
武巳在圭子身上嗅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气味。
……不对,这样在某种意义上才叫“普通”。
武巳觉得,自己跟空目那样的人是不一样的。凡夫俗子的思维方式是空目那样的人所理解不了解。自己是个平凡的人。
「…………」
武巳无言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涌上武巳内心的隔绝感,让他离开了这里。
「……你上哪儿去?」
冲本抬起脸,向武巳这样问道。
「啊……我去会儿厕所」
武巳光是找出这样的借口,就已是竭尽全力了。
4
走进那间屋的瞬间,亚纪哑口无言。
在女生宿舍十一号楼,圭子寝室的门没有上锁。亚纪在打开门走进去的瞬间,映入视野的情景只能用惨状一词来形容。
「……这是……怎么回事?」
亚纪之所以会忍不住嘀咕起来,首要原因是地板的状态。圭子的房间不知为什么泡在水里,地毯吸饱了水,被子和床单也掉在地上吸了水,整个房间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冰冷空气。
「………………」
亚纪毫不犹豫地踏入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用穿着拖鞋的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在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湿响的地板上,如果走路不注意怕是连袜子都会湿掉。
跟在亚纪后面走进屋来的菖蒲,一踏在房间地面上便「呀」地发出短促的惨叫。然后,她提心吊胆地,就像是在随时都会踩穿的地板上前进一样,东倒西歪地走进屋内。
………………
亚纪在不久之前来到了这里。
最开始她接到了武巳的联系,然后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会儿。亚纪、棱子还有菖蒲在女生宿舍汇合,然后就这样来到十一号楼。
集合之后,她们迅速完成了分工。棱子负责向住宿生打听圭子的事情,亚纪则在菖蒲的陪同下前往圭子的寝室。
将需要交际的部分交给棱子不会有问题。
相对的,亚纪则对圭子寝室的情况进行调查。
她在房间门口敲过门,确认圭子不在之后,亚纪和棱子相互点点头,然后在那里分开了。打开门之后,她便跟菖蒲两个人一起走进了这个泡在水里的房间。
「………………」
然后,亚纪无言以对了。
以前见过沾满血的房间的亚纪都不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是很厚的地毯吸饱的水,甚至一踩水就会渗出来。疑似从床上滚落的被子和床单也同样吸了水,沉甸甸地躺在地上。
可能是由于屋子里积了大量的水,空气冷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而且充斥着这间屋子的空气还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水的气味。
亚纪感觉这个气味在哪里闻到过,刹那间沉思起来。随后,他忽然想了起来,那是那个后庭“水池”的水的气味。
「————那个笨蛋竟然……!」
亚纪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低声咒骂起来。
「!」
菖蒲听到亚纪咒骂,一下子露出害怕的表情,转头朝亚纪看去。
亚纪没有理会,再度扫视房间。亚纪从那个“水池”的气味,完全确信圭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房间,并且遭遇了那个“水池”的,也就是“童子大人”的怪异。
要么圭子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去避难,要么就是出于某种理由又回来了。
然后,她在这里遭遇到了某种“怪异”,最后消失了。
如果彻底避难的话,肯定就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了。想到这里,亚纪感觉非常恼火。竟然连自己的事都不当一回事……她在心里不自觉地自嘲。
「哎……」
亚纪不开心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之后,亚纪调整好心态,把脸抬了起来。
她不开心地紧锁着眉头,默默环视房间。不管圭子怎么样,自己怎么样,亚纪都只会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再这样重新看看这个房间,除了浸水的地板之外还能发现其他异样的状况。
最醒目的就是把壁橱的门层层封住的黄色胶带。
关的严严实实的封上,以非常可怕的气势贴了好几重黄色胶布。虽然会引人联想警察封锁现场用的警示线,但此情此景给人的印象更像是神经错乱的警察弄出来。
房间本身没有被弄乱的痕迹,但是这个胶带还有泡了水的地板,让这个房间给人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是毛骨悚然,完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同样的胶带还严严实实地封着房门背后。
黄色的胶带一道又一道将门的缝隙堵住。
圭子这是要做什么,大致看得出来。从圭子讲述“怪异”来看,她应该是想要防止什么人……不对,是防止什么东西入侵。
虽然封门的行为不是很清楚,但大致的情况肯定错不了。
——这种状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亚纪不开心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亚纪回想圭子之前的样子,寻思着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记忆中的圭子意识都是那样的态度和状态,要说可疑的话,平常就是那个样子。
「啊,真受不了……」
亚纪反而烦躁起来。
「……」
每当亚纪做出心烦意乱的举动,菖蒲就会吃一惊,观察亚纪的样子,而这让亚纪更加烦躁。在这个不是很大的房间里,菖蒲那显眼的衣服还有那个举动,不论如何都会进入视野。亚纪极力地将菖蒲从意识中驱赶出去,将意识集中思考和观察上。
这些水,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
这里发生过什么?
亚纪一边思考,一边望着屋子。就这么走着走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让她在意的,是拖鞋所踩上去的,地上的水的状态。靠窗户一侧的地板打湿的状态,要比靠门一边的地板更加严重。
「窗户……?」
亚纪小心翼翼地靠近敞开窗帘的窗户。窗户附近的地板,处于积着一层水的状态。
「…………」
亚纪细致入微地观察窗户,然后立刻察觉到窗格上有积水。
随后亚纪又发现,湿的不只窗格,窗框也湿湿嗒嗒,然后连窗户下面的壁纸也浸水变色了。仔细一看,窗帘的一部分也吸了水,重重地垂着。
水是从窗户进来的,这一点似乎不会错了。
亚纪打开西洋风格的外开窗,向外看去。
但情况出乎意料,窗框外侧完全没有打湿。从打开的窗户滴下去的水滴,啪嗒啪嗒地在外框之上点上了崭新的水滴痕迹。
有蹊跷。
亚纪再次关上窗户。
尽管大脑被什么东西牵动着,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
有蹊跷。
亚纪呆呆地站在窗前,把手放在嘴边思考起来。
但她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水的确是从窗户进来的,但事情有蹊跷。
「………………」
亚纪思考着,
但此时,菖蒲忽然从亚纪身后开口了。
「那、那个……那面窗户…………是“水池”」
「啥?」
亚纪转过身去。
「啊……对,对不起」
随后菖蒲又畏缩起来。对她那样的态度,亚纪对以前在这个屋里发生过的事情产生既视感,强烈的烦躁与自我厌恶在心中膨胀起来。
「行了」
亚纪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亚纪有意识地去压抑的口吻,菖蒲反而投去就像偷看一样的目光。亚纪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着。
「……啊…………」
这么做之后,菖蒲的态度总算放松了一些。
即便如此,菖蒲还是用偷看一般的眼神看着亚纪,然后战战兢兢地开始解释
「那个……那面窗户……我觉得……是“水池”」
亚纪反问
「水池」
「是的…………我能看到。窗户与另一个世界重合起来了」
「看得见……么」
亚纪无力地垂下肩帮。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这个令人讨厌的女孩的能力现在对于空目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是相同的东西…………那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大概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相同?」
「是…………是共通的。所以作为相同的东西…………用作“意象”。就像『诗』一样」
亚纪感觉菖蒲对自己说了十分本质的事情,然后向窗户转了过去。
「………………」
她说这东西是“水池”。
亚纪依旧一头雾水,但也也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能够接受。
在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瞬间,亚纪便感觉到充满这个房间的“水池”味道。至少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确确实实跟“童子大人”脱不了关系。
亚纪向窗户看去。
这个时候,菖蒲再次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那个……」
「嗯?」
这次亚纪带着几分亲切作出回应。但听到菖蒲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亚纪的口吻发生了剧烈转变。
「那个…………那个“人偶”……怎么回事?」
「啥?」
「我在你的左手……看到了“人偶”。就像是祈祷用的纸人一样,不过要更厚……」
「!」
听到这话的瞬间,亚纪转过身去,毫不顾忌袜子被打湿,大步向菖蒲逼去。
菖蒲被亚纪的气势吓得浑身僵硬,伸手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亚纪没有理会,伸手挥开了菖蒲的手,抓住了菖蒲的胸口。
「……!」
「这件事,你跟什么人说过么?」
亚纪摆着险恶的眼神,朝发出短促惨叫的菖蒲逼近。
菖蒲摆着痛苦的表情摇摇头,亚纪继续向她说道
「听好了,这件事不许对对任何人说」
「诶……?」
亚纪盯着菖蒲充满惧色的眼睛,低声说道
「听着就对了,绝对不许跟任何人说。你要敢跟别人说,我绝饶不了你」
「………………!」
然后亚纪不等菖蒲回答便放开了手,背过身去。菖蒲轻轻咳嗽了几声,但亚纪没有去管。
「………………」
房间内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棱子开门进来,一进来便被打湿的地板吓得叫了一声
「哇,怎么回事?」
说完,棱子抬起脸。然后,屋内的气氛让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呃……莫非出什么事了?」
亚纪冷淡地答道
「没什么」
然后迅速推进话题,这样问道
「不说这个了,在其他寝室找到人了么?」
「啊,呃……没找到」
棱子答道
「找不到呢,怎么说好呢…………谁都不知情。大家好像都不太清楚圭子的事,基本没看到圭子……」
「我想也是」
——这也难怪,谁让她存在感那么稀薄。
首先————
「看这个房间的情况,感觉不像逃过一劫的样子」
「嗯……」
棱子也消极地对亚纪所说的话表示同意。然后,棱子不舒服地环视房间,呢喃了一声
「……圭子她会不会有事啊」
「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人上哪儿去了……寻找这方面的线索不就是我们的工作」
「嗯……说的也对」
棱子点点头。
亚纪再次开始搜索房间。
棱子也立刻加入其中,一边小心注意不被地上的水弄湿,一边寻找关于圭子的线索。
搜索开始没过多久,亚纪便在房间之中发现了一件似曾相识的东西。
「……啊」
那东西在圭子的桌子下面,就像是被推进去的一样。
那是她曾经见过的运动包,是圭子在学校里带着的包。
在亚纪他们看来,这是圭子最后拿在手里的东西。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够成为线索。
「………………」
亚纪把包从桌子下面拉了出来。
包吸饱了水。
就算地板现在泡在水里,这包打湿的情况看上去也不太自然。当打开拉链,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亚纪的那种印象变得更为强烈。
里面的课本一团糟。
乍一看简直就像包里塞了一堆垃圾。
那些笔记本和课本都吸饱了水,纸张破损也毫不在意,粗鲁地塞在里面,看上去就像一度倒进水里,然后又粗暴地了塞回去。
笔记本以打开的状态塞在包里,纸张相互纠缠在一起,亚纪正准备把笔记本拿出来,结果纸一下子就破了。
即便如此,亚纪还是尽可能小心谨慎地将这些已经形同垃圾的课本之类的东西取了出来。
打湿的纸屑在地板上渐渐堆起来。亚纪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似乎装了书的信封,不是特别在意,开始检查信封里的东西。
里面是一本册子,虽然有些潮湿但没有泡在水里。
那是一本似乎用白色的某种皮革装订的册子。当亚纪把它翻过来看到封面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上面写着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标题。
「————《三取奈良梨考》……!」
亚纪呢喃起来,然后正当她下意识准备转向棱子的时候————这一刻,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
亚纪大吃一惊,停止了动作,耳中只听到菖蒲从身后「噫……」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与此同时,亚纪的皮肤感觉到,拥有着可谓压倒性意志的人类本身所化作的气息。
「……“紧张”在对抗对方的术时乃是最大禁忌」
棱子的声音以沙哑的腔调对亚纪这样说道。
「现在你的无法从我的术中逃脱。那边的『神隐』小姑娘的“感知”就算能够派上用场,但这种情况下没有意志决定者,所以是“无力”的」
「………………」
亚纪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吧……」
棱子……不对,摩津方含笑的声音,高昂地,如同吟诗一般从吟唱咒文之人口中,响起
「这就是我的“宣战声明”」
摩津方这样说着,笑了起来。然后他将脸凑近亚纪————开始朝耳边轻声细述无法判别语种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