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低沉的笑声。孩子吗?比黑暗更加浓厚的影子,缓缓地浮现出来。
身穿禁色之衣的异貌之鬼,在脑海中描绘彷徨于都城中的少女的身影。修行者默然地站在他的身边。男人手中的锡杖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朱焰瞥了一眼太慎。牵动嘴唇,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你发现了相当有趣的东西啊。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有趣,不过应该派得上用场吧?怎么使用?听到朱焰的反问,太慎微微眯缝起眼睛。
井上还没有醒来。她的伤势过深,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
就算以朱焰的妖力,也无法再把她的魂魄维系在这个世界上。一旦发展到这个地步,拒绝转生的井上的下场,就是完全的消灭,或者是丧失自我,转化为只有怨念和执着的怪物。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必须回避。配置在破军星小野篁周围的星掠过朱焰的脑海。
补充不完全的破军的双星。其中之一的廉贞星虽然曾一度落人朱焰的手中,但是却被冥府的阎罗王太子抢了回去。没想到贪狼星居然会出现!异貌之鬼咬紧嘴唇,眼眸染上了深深的憎恨色彩。背负北斗,星宿的人会聚集到破军星的周围。这就是星的宿命。
如果北斗星宿全部聚集到破军身边的话,那个力量就会超越朱焰的妖力吧?而且星宿已经在开始聚集,所以必须赶快才行。可恶的北斗!恶鬼的咆哮中带着昏暗的憎恶色彩。
破军是降生于人界的凶星。朱焰本身也曾经背负破军的星宿。但是,他的定数不知从何时开始遭到扭曲,因此他才转化为抱有残缺宿命的异貌之鬼。
他甚至于连自己为什么抱有这种程度的憎恨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很清楚这份怨恨应该投注在什么人身上。
皇家的血脉。毁灭当代的天皇,以及所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将这个国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样一来的话,应该就可以恢复吧?一星定数为了小野篁而配置的星。因为破军而拥有宿星的人。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影。朱焰再一次低沉地嘀咕。将一星收入我的手中
在黑暗的瘴气中,被柔和的睡眠之壳所包围的井上,颤抖了一下苍白的眼帘。她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黑暗的彼方。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她无法想起来那是什么样的梦。
她觉得好像受到什么人的呼唤。那个就是,已经亡故的最爱的孩子的声音吗?那个孩子,当初才不过十五岁。泪水从井上的眼中滚落下来。
现在,还不能消失。要断绝天皇的血统,夺回这个国家。在把一切交给那个孩子之前,自己还不能在梦中回荡的声音淡淡裂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了。因为已经先行派人打招呼,所以他至少被容许进入府邸。但是,在他被让进房间后,就发现房间巾除了融以外没有任何人。
融不知所措地移动视线,但是因为小野府存在着异常紧迫的氛围,所以他也只能暗自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距离他的到访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篁或是岑守。虽然岑守没有出来还没什么,可是应该从女官那里听说了自己来访的篁也不出来就让人头疼了。
那个,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这样倒是也无所谓啊啊,我的自言自语好多啊。在融叹了口气的时候,他的耳中传来了混杂着苦笑的声音。确实是这样呢。融大人。融眨眨眼睛,转移了一圈视线。因为对方处于隐形状态,所以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发现对方。万里,你在这里吧?有轻微的风吹过。
隔了一拍后,纤瘦的身影显现出来。是禁鬼万里。生长在头部的两根角,就仿佛树枝一样纤细。
万里的外表看起来要比融年长若干。融和跟随篁的禁鬼们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
当时的融和篁都还是与其被称为青年,更适合被称为少年的外表,所以万里、清岚和玻凛在他们眼中看来都相当成熟。想到这些事情的融突然发出询问。万里的岁数不会再进一步增加吗?
操纵风的禁鬼挑起一边眉毛。虽然还说不上是秀丽,不过她的长相也算是不错,现在她的眼睛仿佛很不爽地眯缝了起来。
居然和女性提起岁数的话题,你也太不懂事了吧。我说融大人啊,你该不会对白己未来的妻子也说过这种话吧?因为话题被转到万万没想到的方向,所以融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咦啊,不
万里大步流星地走到融的前面,单手叉腰微微地弯曲下身体,然后川食指指住了融。差一点就要和融的眉毛接触的手指前端,是尖尖的樱色指甲。
你给我听好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绝对不能向女性询问年龄的问题!如果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话,将来有的是苦头吃哦。
面对万里很夸张地仰天用手扶住额头的姿势,融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那个,这样的话,等过年之后就之类的话题是不是也有些糟糕呢?过了大晦日就会增加一岁。
融的未婚妻彩乃的祖母就在前几天去世。因此她现在正处于服丧期间,而且也离开了原本担任女官的登华殿。
融曾经送过吊唁书信,而且在那之后也送了一次书信对她的身体表示关心。在那个时候,他好像不是没有写类似于这样的句子。
就算又过了一年,在丧期结束之前也许你的心情也不会很好,不过希望你不要太过于沮丧。大致上就是这样的内容。难道说自己其实犯了大大的错误不成?万里表情认真地盘起手臂,将手指放在嘴唇上。
对人家表示关心这一点可以拿到高分,不过过年什么的也许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不过,你已经送过去了吧?唔,其实因为被戳到痛处,融一下子陷入沉默。万里夸张地叹息出来。
既然你有两位姐姐,我建议你还是在对方服丧期间请她们传授你一下女性的心理哦。如果今后想要获得幸福的话这一步就更加必不可少。最初才是关键哦。最初。是、是吗?
融觉得万里的话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他自己也多少有所自觉:直到自己似乎过于质朴。所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失言的可能性也很大。原来如此,承蒙指教了。融直率地感到佩服,深有感触地仰望万里,、怎么了?面对微微迷惑的万里,融直接把心里所想的话说了出来。万里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真好啊。是无意识的夸奖。但是,禁鬼万里好像被猛地触动一样睁大眼睛。因为万里唐突地失去了语言,融露出诧异的目光。怎么了?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所谓的女人心实在是很复杂奇怪的东西,单纯的融完全无法掌握。没什么。万里缓缓开口,露出淡淡的微笑。以前,真的是在以前。因为你只会说出真话,所以这一点很好哦。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耳边苏醒。她的时间,从那之后就没有移动。万里,我真的仿佛要打断融一样,万里摇摇头。没有什么哦。还有,融大人。嗯?
在面对意中人以外的女性时,不能说那种话哦。因为你在这种地方很粗心大意。是、是这样吗?就是这样。万里点点头,弹了一下手指。风平地而起包围了她。关于你最初的询问。将手举到脸孔前面的融的耳中传来了万里温和的声音。我会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哦。大家都是如此。她的声音中微微掺杂着笑意。毕竟我们是鬼。风离去,万里的身影也消失了。眺望着一个人不剩的场所,融喃喃自语。鬼吗?阎罗王也做了残酷的事情啊。融匆匆地眨了眨眼睛。即使脱离转生之轮也不在乎的意志吗?多么激烈而又愚蠢啊。唐突复苏的声音,是属于那个修行者的。
在夺走融的影子的时候,太慎曾经傲视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禁鬼们如此表示。残酷的事情,是指什么意思呢?然后,融突然想到。所谓的禁鬼,到底是什么呢伴随着咔哒的声音,拉门打开了。
融反射性地回头。在朦胧灯光的照耀下,青梅竹马憔悴的面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篁看了看脸上失去血色的融,篁浮现出司空见惯的讽刺笑容。
现在我家正处于忙乱之中。因为你先派人来打招呼,所以才容许你进门了。不过视事情而定,我随时都可能立刻把你打出门。
和平时一样毫不留情的篁,融在受伤的同时松了口气。如果连这个暴言都说不出来的话就完蛋了。不过以这个来衡量篁的精神状态,好像也有点问题呢。
在融的身边一屁股坐下,随手撩起散落在面颊上的头发,篁眯缝起一只眼睛。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融有些担心地看着篁的样子,然后露出了猛地想起什么的表情。啊啊,最主要的事情是来自王上的传言。他说什么?篁皱起眉头。今上帝到底有什么事?
在篁瞬间就变得险恶的脸孔上,分明写着什么都不要说,立刻回去!你马上给我走人!这样的句子。如果听到了就没有退路。能够不听的话才是最好。
篁是中务省的侍从,从立场来说相当于天皇的心腹。从这个地位来考虑的话,对于之没有上朝的近侍表示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问题在于王上的人品让人无法直率地接受好意。面对进入警戒状态的青梅竹马,融慌忙摆手。
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土上只是说如果你妹妹的病情过于糟糕的话,他可以下旨让典药寮调制适合你妹妹症状的药物,然后送到你的府上来。听到今上帝完全超出预料的表示,篁似乎大吃一惊地睁大眼睛。
你和小野叔叔最近不是都一直没有露面吗?所以,王上好像是真心在担心你们。而且今上帝还拜托融回头告诉自己那两人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样吗用手扶在额头上叹了口气,篁眯缝起眼睛。王上说了这种话?是啊。
说不定他其实是很体贴、好心的人哦。就在融试图这么继续下去的时候,他的耳中传来了仿佛发自地狱深渊的低沉咆哮。那个男人,居然说出这种卖人情的话来。喂!
融觉得自己连声音都变得苍白,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他还是忍不住环视周围。对方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上,是天照的后裔,也是皇家之长,而融居然胆大包天地把他称为那个男人。毫不介意融的张皇失措,篁继续连珠炮一般地吐出了台词。
什么典药寮!典药寮又能怎么样!如果药物就能管用的话,我早就不惜睹上全部财产,派人去全都城、全国,乃至于遥远的大陆彼方的天竺或是波斯找药了!但是,就算做这种事情枫也不会恢复:因为她并不是得病。
假如那个是病,只是单纯的病的话,无论要采用什么手段,哪怕要削减我的寿命,我都会救她的!
面对握紧拳头就此说不出话来的篁,找不到合适安慰语言的融陷入沉默。仿佛让郁闷的怒火找到了发泄途径的篁,恶狠狠地瞪着融。
融,你也是的。这么深更半夜地特意跑来,而且还派人先行打招呼,我还以为是有多大的事情。居然只是单纯充当跑腿吗?
等一下。这是王上的传言哦!是王上的亲口表示哦。而且,我不是跑腿,是使者、使者!
如果是接受了旨意的传令人的话还可以这么称呼。不过你并非如此哦,融。因为遭到过于干脆的断言,融没能继续下去。
确实,并非是旨意。绝对不是。今上帝只是拜托他,如果近期会和篁见面的话,就告诉他朕可以做这些事情。
但是,因为让普通人来看的话,天皇的拜托和命令完全是同义词,所以融的话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错误。面对在脑海中罗列反驳语言的融,篁进一步说道。
你要说的只有这个吗?既然如此就回去!现在就回去!立刻回去!快点给我回去!眺望着篁吼叫的嘴角,融冒出一个念头。
虽然这一幕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过他实在很佩服篁可以将这么多的话如此流畅地说出来呢。
到了这个程度的话,比起受伤或是沮丧来,反而是感动佩服的感情占据了上风。
看到青梅竹马茫然地眺望自己的样子后,篁突然展现出一个艳丽的微笑。融。你能够预测得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咦这个?
面对迷惑地陷入思索的融,篁用比吹荡在陆奥之地的腊月寒风还要更加冰冷的口气说道。
看到你这张傻傻的脸孔,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很用力地打上去啊。而且就算这么做,你也只能认同吧?肯定会认同!绝对会认同!或者说,我让你认同你就给我认同!咦?融下意识地后退,而篁支起上半身卷起了右手的袖子。看来人还是应该有一个宽大的青梅竹马啊。
这个不是宽大的问题吧?为什么我要那么可悲,必须被你全力地打倒啊?面对拼命摆手的融,篁一脸清凉的表情。奇怪了,谁也没有说过要用全力吧?你脸上就是这么写着呢!
因为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场唇枪舌战似乎会无休无止,所以半是哭笑不得、半是担心的禁鬼们进行了制止。篁大人,请你不要这样了。不管让谁来说这个都是迁怒吧?篁仿佛很不爽一样转移了一圈视线,然后耸耸肩膀坐了下来。
另一方面,融窥探了一阵他的情形,在判断篁已经平静下来后,重新坐回了原本的场所。谢谢你,雷信。哪里,不客气。向没有展露身影的异形从者道谢后,融重新转向篁。有一件事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你一声。
危险的视线在融的脸孔上转动。因为被无声地催促说下去,融慎重地选择着语言。王上说,以保密为前提,他希望我去探望一个人。篁的眉头动了一下。会让作为最高存在的天皇使用这种语气,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篁很明显地产生了兴趣,调整姿势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融无意识地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应该没什么人会听到。就算一定要说周围有什么人的话,也就篁的从者,那些禁鬼们而已吧。小野府的女官们几乎都在枫的身边,就算呼叫她们多半也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还真是夸张啊:到底要探望什么人?融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酒人内亲王。酒人?篁诧异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就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是那位,酒人内亲王吗?对。融点点头,露出仿佛卸下肩头重担一样的表情。就是那位继承了井上皇后和光仁帝的血统的不幸的殿下。在接近丑时的时候,篁身穿墨衣离开了房间。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穿过庭院来到枫的房间外面。
他轻轻拉开连接内部和外面的拉门窥探室内的情形。在光亮勉强能接触到的场所,当班的女官津时背对着灯台的灯光,守候在卧床的枫的枕边。
津时的表情虽然并不迫切,但是却相当僵硬。好像是集中了全部精神,以免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一样。
篁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拉门。无声地落在庭院中的篁,用仿佛会融人风中的轻微声音发出命令。
玻凛,迥华,你们守候在这里!如果发生什么异变要立刻禀报我!遵命。留下两名禁鬼担任护卫后,篁跳过小野府的外墙跑了出去。他前往的是六道之十字路口,通向冥府的人口。万里。一阵风卷起。你知道酒人内亲王的府邸吗?只要调查的话很快就能知道。我想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形。了解,旋风飞翔出去仅仅用视线目送着那个,篁进一步继续下去。清岚。这里。融说了让人介意的事情,查下那里。遵命。气息瞬间消失了。
在没有放慢速度,继续奔走的篁的身边,现在只剩下了禁鬼雷信一人。一面感觉着那个气息,他一面怀疑地皱起眉头。
因为酒人内亲王卧病在床,所以你能代替朕去探望一下她的病情如何。据说王上就是如此对融表示的。
原本还想说是谁?结果因为听到那个不得了的名字,所以一时之间都发不出声音。是真心地感到了惊愕吧?篁其实也是一样。
确实,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已经过世。不过由于早已经退出了表面舞台,完全没有存在感,所以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酒人是井上的女儿:也是井上和光十二帝的第一个孩子。是和井上一起别迫喝下毒酒送命的他户王的同母姐姐。那个女人,还活着。融之所以来通知他这件事,是因为那个人和井上的关系吧?
既然会化为怨灵试图断绝皇家的血脉,那么就不能保证她肯定不会向酒人下手。
而且,篁也好融也好,他们对于名为酒人的女性的为人都一无所知。
被亲生父亲,以及亲生母亲和弟弟所抛弃的女子。她是在伊势得知母亲和弟弟的死亡的。
和井上同样,酒人也曾经是伊势的斋宫。虽然不知道她的灵力是到达了什么程度。如果是被憎恨所充斥的心灵的话,就算将亲生女儿当作道具也并非不町能。雷信用沉默回应了篁的喃喃自语。
负面的感情,会粉碎一切那个人所应该拥有的体贴温柔之类的人性化的面。井上憎恨皇家的血统。弄不好的话,她的这份怨念甚至会投注在拥有皇家血统的女儿身上。
就算勉强保持了人类的姿态,井上也已经和异貌之鬼朱焰一样,是异形的鬼。狩猎鬼是我的使命。下次我一定要彻底粉碎井上如果心灵因为怨恨和憎恶而崩溃的话,那么那个就已经不是人。突然,篁的身边闪过金线的光芒。是雷信在月光下闪烁的光滑长发。雷信的脸孔上半部被面具所掩盖,在他的头顶是作为鬼的证明。面对在视野的角落确认了这一点的篁,雷信开口说道。井上是鬼吗?听到这个缺乏抑扬顿挫的询问,篁毫不迟疑地点头。对,她是鬼。那个女人的心已经舍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仇恨人类的鬼必须遭到狩猎。井上也好,朱焰也好,打倒他们就是我的使命。瞥了一眼那两根纤细的角,篁眯缝起眼睛。
虽然你们也是鬼,但你们和井上或是朱焰不同。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们。隐藏在面具后面的雷信的眼睛转向篁。
很难得会像这样说出真心话的篁,在那之后就闭紧嘴巴继续奔走。他带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表情,笔直地凝视前方。篁大人雷信的嘴角浮现出类似于笑容的东西。
他不认为这样不像是篁的为人。平时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篁的真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赶紧吧。听到篁淡淡的表示,雷信默然回应。六道之十字路口,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