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盘子之中,盛着热气腾腾的咖喱饭。蒸汽的另一端放着红色的什锦八宝菜,咖喱独特的香味渐渐地扑鼻而来。
似乎伊吹爷爷坐在了我的斜前方,突然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用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的焦点终于回到了现实当中。
「喂,又在发呆了。难得奏太听你的做的咖喱饭,要凉了呢。」
「啊,嗯。今天觉得好累呐。」
「明明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怎么还累了,真的是很有小咲希的风格吧?」
伊吹爷爷哈哈大笑,扭过头去问着站在厨房里的奏太。奏太一边往杯子里倒入麦茶,一边苦笑着回答道「是有点呢」
嗯,今天是星期二。遵循惯例的晚餐聚餐。只不过最近一段日子里,已经不管是周几了,总是聚集在一起吃晚饭。
坐在我身边的伦,正在忙着整理着自己的发型。
「咲希酱的风格一贯如此嘛。一年到头总是在发呆,我早就习惯了。」
这话说得超级招人讨厌。
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餐,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怀念呢?主厨自然是实行轮换制,不仅仅是我,奏太也会在PAD上查询各种菜谱,暑假中伦也加入了进来,也就显得不那么压抑了。
「好嘞,大家一起吃吧」
奏太刚一坐下,伦就拿起了勺子先行吃了起来。我在双手合十之后,将咖喱放进嘴里品尝着。因为伦不喜欢吃辣,所以为了他的口味做了甜味的咖喱饭,土豆是切块的,切得很大,洋葱很软,差不多要融化掉了。
「很好吃」
「是吗?」
奏太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对他报以同样的笑容。不过,我对自己的笑容并没有什么自信。
那天真壁老师说过的话语依然挂念在我的心中。
奏太死亡的命运并不会改变。这是他通过以往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否是真话我并不知道。
即便如此,内容却是如此的真实。
我一边用勺子将土豆一点点地切开,一边回忆起那天与真壁老师后来的对话。
***
「这台不可以思议的收音机,是去世了的人向重要的人传递消息的工具。原本的设定,应该只能收听的」
真壁老师随手捋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刘海,继续说了下去「不过——」
「听到消息的人如果信念很强的话,看起来会将时间倒流或者快进。不过,这样做的话会付出两个沉重的代价,并且会永远纠缠不清」
「两个?其中一个是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吧?」
办公室里椅子很冷,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也变得冰凉。
真壁老师隔着镜片看着我,点了点头。
「这就是作为改变了过去或者改变了未来的惩罚之一。否则的话就会有人无数次的重启世的直接感受就是感到十分恶心。想来就是所谓的『死亡的气息』吧?整个人漂浮在阴郁、倦怠的氛围之中,灵魂仿佛都要从身体内被吸走。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将手按在了腹部。
「还有一个代价就是对不是当事人的影响,即是否有代偿现象。当时间倒流之后,作出了与过去不相同的行动,必然会有某种破绽,这回事故中,有代替奏太死亡的人吗?」
真壁老师直直地盯着我,询问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条新闻。
「有工作人员轻微受伤……」
「这里就是破绽」
像是对刘海再次垂到了眼镜上这件事感到厌烦一样,真壁老师甩了甩头,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次改变过去,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破绽。即使付出了这两个代价,本人的命运也不会因此改变的。所以,正确的命运一定会再次降临到奏太身上的。」
「正确的命运?就是说,奏君会再一次遇到事故吗?」
「这个嘛」
真壁老师面无表情地随口答复了一声之后,说了一句「也不是」否定了我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拼命救了他,可是相同的事情要再一次发生,这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奏太只有死去才是他正确的命运啊!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站了起来。
「就没有什么可以救他的办法了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只要是能想到的方法,我都会去做的。我无法想象没有奏太的日日夜夜。
「我现在说的全部都是一种结论。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一种假说、传言或者空想。说不定事实并非如此,包含这一切的事情我都需要调查一下」
「收音机的力量也可以去未来,您刚才是这么说了吧?」
「这也只不过是结论之一而已,不管怎么说,因为文献太少了,所以根本也无从着手调查,实际上,使用收音机力量的人,加藤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看见我点了点头,真壁老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接着突然又闭上了嘴。看起来仿佛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慌忙停止了。
发现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真壁老师放弃了抵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关于代偿,我也有一个设想」
「请说给我听听吧!」
命中注定什么的,我不想要。如果有什么能救奏太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我现在想知道关于此事的任何信息。
「可以穿越时间去继承对方的命运,就是这种设想。」
「继承?那样的话――」
真壁老师摇了摇头,制止了兴奋不已的我。
「说到底这个就是个设想,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发生时间倒流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超乎想象的事情。不只是对你,对更多的人都制造了麻烦。那台收音机的任务是 传递亡者的声音,而利用收音机的力量,穿越时间是禁忌!」
真壁老师直直地盯着我,随着话语的进行,视线垂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那以后我还能让时间倒流几次呢?」
「哈?」真壁老师震惊了,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音量提高了几分对我说道,
「你当这是游戏吗?剩下几条命不可能知道的吧!这次是最后一次都是有可能的吧?」
接着,真壁老师最后补充道。
「基于以上理由,不要让时间倒流了。这是约定!」
虽然我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奏太在我眼前再次遭遇事故的话,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时光倒流的吧?
无论多少次,直到我的生命消失为止。
***
伊吹爷爷和伦回去了之后,我和奏太两个人一起洗着餐具。
这个家里没有电视机,以往是收音机播放BGM,而现在换成了哗哗的流水声音。
明明只要和奏太分开之后,就会一直在思念着他,但是距离变得这么近之后,反而不敢看向他的脸,自然更不敢和他说话了。
为了不暴露这份心意,我拼命地扮演着另一个自己。
不想被他发现这份心意,也不能被他发现这份心意。
一边像是咒语一样反复在自己脑海中吟唱着那句话,一边保持着青梅竹马加藤咲希应有的姿态。等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又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为什么没有发现呢?!」胡乱发着脾气。
「……吗?」
水声嘈杂,没有听清奏太说了什么。
「嗯?」
我下意识地笑着望向了他的脸,只见身穿围裙的奏太正熟练地擦着盘子。
「我刚才说,后天有空吗?」
「诶?什么事?」
我反问着他,奏太的侧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喜欢奏太的笑容。
「那天我只有一节补课。之后我们一起去镇上吃午饭怎么样?」
「……可以啊」
尽管我的心如鹿撞,但仍装作若无其事般地回答他。尽管连自己都觉得不太礼貌,但是又不想被他察觉到我很亢奋。
「吃完饭后,我想再一起去车站前的商店。再去一趟饺子屋。上一次被强行带回了家,我打算像是时光倒流一样,让那一天的事情重头来过」
「时、时光倒流?」
我吃了一惊,变得张口结舌起来。奏太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对我说道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对啊,奏君应该是不知道收音机的力量的。如果我用这种昭然若揭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被奏太识破的。
如果奏太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的话,会为了不给我添麻烦自行离开的吧?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下定了决心。接着有意识地用明朗的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奏君最近极其受欢迎」
「啥?」
奏太皱起了眉头,挠了挠鼻子。
「我只是想邀请你重新过一下那一天,而且最近这片地区不是有小偷出没吗?」
「还没有抓到犯人吧?」
我关上了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
「那家伙好像在白天作案比较多。所以你一个人待着,我放心不下。」
「嗯。谢谢」
为了掩饰我已经涨红的脸颊,我走向了起居室。突然啊了一声,如果那一天重来的话,奏太有可能会再一次遇到事故的。
「商店的话,还是要去那家饰品店吗?其他的店也可以的吧?」
「我朋友在那里打工,暂时是约好了要一起见个面的。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之前我已经去过了吧?那不就行了嘛?去店里的约定我可是完成了的。」
「我可不像你那样厚脸皮」
「嗯,脸皮薄的人,大概不会接受补课的吧?」
「被打击到了。明明咲希也不是成绩优异的嘛」
奏太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们一直都是这种感觉的。好久没这样斗嘴了,这令我十分开心,又有些难过。
可是,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重来的话,那一天有可能再一次发生事故。
反过来想的话,奏太如果总是一个人独处,命运袭击他的可能性一样也是存在的。我陪在他身边的话,回避掉的几率可能会高一些。
真是讨厌呐。总是有可能亲眼目睹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真壁老师说过的『继承命运』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我可以代替奏太的命运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这也是我真心的想法。
奏太把最后一个盘子收进餐具柜中。
这意味着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结束了。但是,约定好后天见面,在那之前我会努力的。
送奏太到玄关的时候,奏太说了一句「太好了」
「有时候,因为那件事,咲希一直显得很没有精神。」
「伤心还是觉得有些伤心的,但是已经没问题了!」
「不用勉强自己呢。想要说什么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就好了。那,晚安啦」
正是这种温柔,让我更喜欢奏太了。
我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脚步声音也渐渐远去。
假如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话,假如我们两个人住处不是这么近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关上门后,我在收音机前襟然正坐
「不对!」
我再次起身走到玄关处,锁死了门锁。忘记随手锁门,也算是我的坏习惯。
我打开了收音机的电源。
沙沙沙——
只听到了电流的噪音。
自从和真壁老师谈话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件事。
我将右手放在了扬声器的附近,呼唤道
「奶奶?呐,奶奶」
发出呼唤的同时,我用另一只手来回旋转着按钮,但是噪声却越来越大。
「奶奶,让我再听听您的声音吧。无论如何我都想听到您的声音,之前呐,我是为了帮助奏太才让时间逆转的。」
平素里奶奶总是和我聊天,但是我说错什么的时候,奶奶就会闭口不言。所以,每次奶奶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候,我就会反省自己。
我现在在想什么,奶奶也是一定知道的吧。所以才会不回答我。
「我真的不想相信,奏太会死去是命运决定的。既然是那样的话,我想干脆回到事故发生之前更早一些的时间去,比如说是正月,或者在那附近的日子。如果一定要重来的话,回到那时,就会在奶奶发病前就去医院了。所以我求求您了,再一次让时间逆转吧」
时光倒流那么久的话,奶奶就不会死去了。
这是我想到的办法。如果说,奶奶的死亡才是这一切的起源的话,那么将这一切最初的元凶去除就好了。如果我对真壁老师说这个想法的话,他一定会全力反对我的。但是,我想如果是奶奶的话,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奶奶,求求您了。让我听到您的声音吧。让时间倒回到奶奶还健康的时候吧!」
我环视着房间内,但是像上一次一样景物消融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无论我如何开关电源,将能随手触摸到的按键触摸了个遍,都没有发生。
是不是睡着时候,时间就会被逆转呢?这么想着,我就将被子铺在了收音机之前,连续两天都睡在了那里。别说是时间,连关于时间的梦都没做一个。
看来,奶奶是决定了,要保持沉默。
十三点,滨松站北口,警察岗亭前。
就在面前的接送站车道上,从刚才开始就有好几辆车将旅客放下后离开。送行的人们中,有的是面带笑容,也有的是哭泣不止。
这中间,应该是有人再也不会见面的了吧?就算是果然如此的话,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再也无法见面了吧?……
我还不想为奏太送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奶奶都找回来。
然而,那天之后,从收音机里再也没有传来奶奶的声音。
奏太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刚从大学里出来。还写着补课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长,我猜是报告要重做了吧?
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亚弥』两个字。
「喂,亚弥?」
『嗨!我说,今天是和奏太君约会的日子吧?马上就要到见面的时间了哟!』
不愧是好朋友,我随便说了一句她就记住了。
「才不是呢。只是想重新再去购物而已。」
『话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约会吧!真好呐,好让人羡慕呐!』
「你这个现充和我说什么呐?」
送客车道上,有一对恋人。那个男人目送着女孩拉着手提箱离开了。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寂寞地站在那里。
果然,接送车道上会有悲情的故事呐……
『那个……我和孝弘君吵架了』
亚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果然如此。最近,亚弥和男朋友好像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亚弥打电话过来是想要和我聊聊吧。
「这次是什么原因呢?」
『我不知道。明明难得约会一次,突然就生气了。真恶心呢』
呵呵,我想象着她气鼓鼓的那张脸,一下子笑了起来。
「不可以随便发火的嘛。好好想想,应该是亚弥你说了什么话惹得他生气了吧?」
明明亚弥要比我更明白恋爱的,但是她总是找我来商量这些。感觉有些开心,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不太了解那个世界。
不过,最近好像能稍稍理解一些了。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就是那个定期演奏会的事情呗』
「哦,吹奏部的?」
『下个月末有演出。孝弘君想要来看我演出,但是我拒绝了。结果他就突然不爽了,搞不明白什么意思嘛』
「我可是明白什么意思哦」
『为什么啊?』
「这种时候就轮到名侦探亚弥登场了吧?」
明明亚弥平时对同学们经常吹嘘爱情的美好之处,结果一到自己身上,一下就什么不都不明白了。
『本来约会要去吃午饭的。结果因为生气就回家了。孝弘君就是——』
接送车道上传来了汽车喇叭的鸣笛声音,很吵。我看了过去,排队等待车辆总数远远超过了停车位的数量,另外一侧的马路上,救护车拉着警笛飞驰而过。
大概是因为平时生活环境很安静的缘故,在各种各样的声音喧噪沸腾的大街上,果然很不习惯。我用右手遮住了通话口对亚弥说道。
「你该要认真道歉的呢。定期演奏会叫他过来不就好了吗?」
『凭什么我必须要去道歉啊!而且,在喜欢的人注视下,我根本演奏不了啊!会紧张的。』
「正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才想让他看到吧?亚弥每天都在练习,骑月君应该是知道的吧?」
『绝对不要!真是的,连咲希都要这么说,我简直无法相信!』
「呐,冷静点嘛」
『冷静下来的应该是你吧!够了够了,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再见!』
我盯着突然被挂断的手机。
真是的,是你自己要找我聊的嘛……
突然我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顺着看了过去,奏太满脸微笑地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哎呀,什么时候的事情?!
奏太露出了虎牙,优雅地向我走近一步,歪着头对我说。
「恋爱咨询结束了?」
「到了的话就和我说一声嘛。反正你都迟到了。」
「咲希也到了可以做恋爱咨询的年龄了呢,我有些感慨嘛。」
奏太今天没有穿平时的牛仔裤,而是穿着黑色的长裤,上身穿着绿色七分袖外套,看起来非常成熟。
「你绝对把我当傻瓜了吧!」
手机掉在了我花了一个小时才决定的裙子上面。对于他的突然登场,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不安。所以语气比平时还要强硬了许多。
奏太好像并没有十分在意,对我说道「我说啊——」语气里好像有些抱歉的意味,
「我想了一下,要去吃午饭的餐厅好像是在南口」
「哇,整个反了嘛」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建造公寓的工地的现场。也就是说,吃完午饭直接去首饰店吗?在那附近一定要提高警惕……。
「别生气啦。我请你吃午饭。」
生气倒是没有。其实我反而还是挺开心的。
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想法一定数不胜数吧?可是其中任何一个我都无法开口说出来。
「我肚子饿了,请客的话,那就吃贵点的吧」
我迈步向前走去,奏太跟在我的后边,开着玩笑对我说道「悉听尊便」
走在车站里面,心里总觉得有些自豪。和奏太两个人一起外出走路的机会多了起来,这让我很开心。
「在南口旁边吗?」
「出门往左吧,好像在汽车租赁店附近。」
从南口出来,感觉太阳比刚才更加刺眼了。汽车租赁店位于工地现场的反方向上。
穿过了出租车候车场,我们一起走向人行横道。
「咦?」
奏太声音提高了几分,发出一声惊呼。
人行横道上站着一个长发女人,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下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奏太!骗人的吧,命运好强大呢!」
命运?我皱起了眉头,奏太将我撇到一旁小跑到她的身边。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又不需要补课?」
「补课?哦。奏太是补考组成员呐。我是打工结束了,今天是早班呢。」
妆容有些重。头发也不是很浓密。对奏太直呼其名,句尾音还拉得那么长。
「你在打工啊?」
奏太背对着我,所以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喂,我都说了好多次了吧。你居然一点都不记得啊。我在车站内二叶咖啡厅里打工。『有机会一定会去』你倒是说得好听,结果还是忘掉了呐,唉」
这个女孩几乎要半倚在奏太身上,纠缠着他。声音好甜,超级甜。
「难得遇上了,要去哪里转转嘛?太热了,我想凉快些」
女人歪着头问奏太,这时候奏太想起了我的存在,扭过头来。
「不好意思」
「啊……」
女孩终于发现了我,睁大了双眼。
奏太站在了我的身边,用手指了指我,开口说道
「这个,是我的青梅竹马咲希。」
青梅竹马吗?我有点失落。不过正因为是这么长时间的关系,所以我才会很快调整心情。
「不应该用这个称呼其他人吧?初次见面,我是加藤咲希。」
在我自我介绍之后,女孩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哎,我叫铃本爱实。请多多关照。之后你们两个人要去吃午饭吗?」
「那个……」
我望向了奏太,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啊。
到底该怎么回答呢?我有点不明白。
「是的」
就这样吧,我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也想一起去呢。该不会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从刚才开始我就知道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简直就像看着情敌一样。
当知道我是青梅竹马的时候,稍稍安心了一点,眼神柔和了下来。不过眼神深处依然显出她的怀疑之心。这是拥有一样的感情的人才会有的敏锐直觉。
――她也喜欢奏太。
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我曾经有过这样的预感。从奏太口中说出『这是我女朋友』,这种噩梦我也做过好多次了。甚至有他说出『这是我妻子』这样的噩梦。
当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我受到的打击却比想象中少很多。三个人一起去吃午餐的话,虽说是计划外,但是在一起的话,守护奏太的可能性就会更高一些了吧?
令自己感到意外的是,最终我有可能变成乐观思考的性格。
「啊,那就一起——」
「对不起」
像是要遮住我的声音一样,奏太开口说道。
「今天和这边约好了。」
爱实一脸震惊,但是,我这边显得更加吃惊。
我知道,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所以下次吧。」
「啊……嗯」
爱实一脸疑惑的神情,再确认信号灯由红变绿后,嫣然一笑。
「我知道了。那么大学里见」
说着优雅地迈步穿过人行横道,我目送着她的背影,对奏太说。
「呐,这样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嘛」
奏太毫不介意地回答我说。接着,漫不经心地将右手插进裤兜里,拿出了什么递给了我。
「诶?什么?」
他的手掌中,是一个黑猫头像钥匙链。我在站前商店里见过的那个……
我接了过来,抬起了头。奏太一下子将身体扭到了一边。
「你看,前段日子你不是犹豫买不买吗」
「你发现了?」
「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了。超明显的,你那个一脸想要的神情。」
「一脸想要的神情,我才没有呢!」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娇憨的神情,我答复着奏太。这时他已经转身向前迈步走去。
「如果卖光了的话,就太可惜了。所以我先买回来了。」
「谢、谢谢」
我的视线还停留在钥匙链上,随口回答了一句。现在这个场景,今后会无数次出现在回忆当中吧?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我的心口怦怦乱跳着,好担心他能听到。
走到前方一个小的十字路口时候,奏太边走边将身体扭向了我这边,
「好啦,我们去吃午饭吧!」
微风如窃窃私语一般,吹起了奏太的刘海。他笑盈盈的样子,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卡拉ok店里传来的音乐声,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映入脑海。
这样的话,我更喜欢他了。
为了不让这份即将满溢而出的感情被他察觉,我低下了头。这时——
像是撕裂地面一般巨大的声响在我身边响起。我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爆炸的声音与玻璃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我的耳内嗡嗡直响。
睁开了双眼,奏太已经不再那里了。一辆车撞进了卡拉ok店的自动门内,玻璃碎了一地。
「诶……」
我嘟囔了一声,马上就被身边的尖叫声掩盖住了。
咚的一下,我的身体被推到了一边,爱实跑向了店内。
「假的吧?!奏太、奏太!」
爱实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刺耳。
奏太在哪里?奏太……
很多人们聚集过来,地面焦糊的味道以及滚滚黑烟。这似曾相识的景象,终于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一次,没有守护好奏太啊……明明知道命运希望他死去,却无法做什么。
「奏君……」
即使我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再也听不到了。
再一次,命运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一进奶奶家,我坐都没有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接通了收音机电源。
启动的声音过后,收音机里传出了广播节目的声音。音乐节目的男主持人正在用明快的声音介绍着曲目。
「快点。快点……」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五点多。
大概伊吹爷爷现在在医院吧?在那之后,爱实小姐也理所当然地同乘救护车而去。我能做到的只有远远眺望着他们。
奏太毫无血色的脸庞,浑身浸在血泊之中。
在那之后,我到底怎么了?啊,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如行尸走肉一般,魂不守舍。随后,勘测现场的警察问了我许多问题,到底问了什么?我是怎么回答的呢?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即使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去看。那副景象依然会投影到我的眼睑之上,无法消逝。
为什么再一次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呐?
为什么没能制止呢?
「求求您……求求您」
将旋钮左右旋转着。收音机中噪音随着动作忽小忽大,各种节目的声音此起彼伏。
请让我再一次回到见面之前吧,这样的话,我应该就可以防止事故的发生了。
「奶奶,求求您了……将时间,将时间再一次逆转吧!求求您了!」
真壁老师说过奏太的命运是已经注定了的。但是他也说过,这不一定是准确的。
那样地话,那样地话……!
「就让我,就让我!」
即使是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害,我也不要奏太就这样被死亡带走。如果时间倒流就可以拯救他的话,我会无数次去救他的。
我擦了一把汹涌而出的眼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因为只要回到过去,这一切全部都可以重来。
就在这时,收音机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与刚才的声音截然不同,细微的噪音传入耳中。
「奶奶!」
我将耳朵贴在了收音机巨大的扬声器上。
『沙沙沙……喂,嗯,听得到……沙沙沙』
我能听得到啊――这是奏太的声音。
「奏君……」
我聆听着他的声音,拼命地追寻着那声音。
『……为什么?沙沙沙……是啊』
真壁老师说过,和去世的人对话的例子也是有的,听到过去的对话也是有的。
「在哪,奏君你在哪啊?」
『所以……沙沙沙……补课……』
「奏君,你听到了?回答我,呐回答我啊!」
难道是在和谁打电话吗?
我感觉声音开始渐行渐远,这是我不知道的对话。
『沙沙沙……总之……因为……沙沙沙』
听到了奏太微弱的声音,我拼命地祈祷着。
「时间,时间倒流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突然我都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感觉漂浮了起来。视线软绵绵地摇晃着,扭曲起来。
从窗口照射进来的光线开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随后渐渐地变暗,不久,整个世界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我闭上了双眼,内心之中对奏太的思念愈来愈强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是奶奶家的客厅。光线从窗口照射进来,照射到天花板上悬挂着奶奶最中意的小型枝形吊灯上,闪烁不定。
「不对劲……」
时间没有逆转吗?
我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吗?
我打算爬起来,用胳膊撑着地,一股极其强烈的呕吐感向我袭来。从身体内部由下向上涌起一股反胃的恶心感觉。
将身体蜷曲起来,用手捂住嘴和腹部。比前段日子更加严重了。
就像真壁老师曾经说过的一样,副作用好像越来越强了。
拼命地咬紧牙关,勉力承受着那份呕吐感,半睁开双眼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早上八点多。
这是……回来了吗?还是时间就像往常一样流逝过去了?
呕吐感在身体里持续肆虐,让我又燃起希望。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打开了手机看了一下日历,没错,还是今天。是的,时间再一次逆转了。
「太好啦……」
感谢神明大人,感谢奶奶,以及感谢收音机神奇的力量。我擦了擦不停掉下来的眼泪,这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安心的泪水。
话虽如此——
不知不觉中,我看了看已经关机的收音机。
上一次只是回到了事故发生之前,而这一次,回到的却是相当久之前的时间点上。
明明让时间倒流都已经是奇迹了,我却在考虑着这样也太奢侈了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没问题的。我又一次与感觉到了呕吐感的余孽残留在我的体内,但姑且身体还是能动。我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找到奏太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铃声响起之前,直接就接通了。
『咦?咲希?难得你给我打电话』
奏太,还活着……刷的一下,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脸颊。
哎,我又哭了,总是在哭呐。这次滑过脸颊的泪水,不是悲伤,也不是安心,而是喜悦的眼泪。奏太还活着,仅仅是这件事就足以让我喜极而泣了。
『喂?喂?掉线了吗?』
「啊,抱歉!」
为了不让他察觉到我在哭泣,我故作大声地回答着。
『哇塞,吓死我了,好大的声音呐。』
「嗯……抱歉啦」
『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难道说今天的约会要泡汤了吗?』
「不是。那个,那个,我就是睡迷糊了。」
『这算什么啊?』
奏太的笑声,让我开心又难为情。果然,时间倒流了,真是太好了……
『那就好,马上既要开始补课了,需要修够学分,所以我先挂电话了啊』
「嗯,那个,刚才你在和谁打电话吗?」
我想起来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向奏太问道。奏太嘻嘻地笑着说,
『打工那边的朋友来的电话,有人找我代班。当然我拒绝了他嘛。再见啦。』
收音机里当时传出的时间倒流之前的声音,就是这件事情吗?
我放下了手机,做了几次深呼吸。指尖依然在微微颤抖着。
反复确认着『太好了』这份劫后余生般心情。然而,接下来我需要的是改变命运,不不不,我需要的是将命运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上去。
迅速换了衣服,走出了家门。跳上了恰好到站点巴士。
突然,我想起了一直闲置在钱包里的真壁老师的名片。将名片翻了出来,按照上面写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加滕咲希。我又一次逆转了时间。』
按下发送键后十秒左右,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的铃声。坐在前排的乘客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我急忙点下了拒绝接听键。将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后,屏幕上再一次亮起了来电的画面。
『我现在在开往车站的公交车上,稍后联系您。』
再一次向他发送了信息,之后真壁老师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复。
巴士缓慢地划出一道弧线,驶入了环岛。
距离见面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不过我必须认真地考虑一下对策。
一群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喧嚣打闹着消失在自动门之后。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常,让我觉得十分珍惜。
涌入车站的人群,聚散分离;站在出租车等候区的司机们,谈笑风生。列车即将到站的播报声从远处依稀传来。全部的一切,都是那么惹人怜爱——
我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然而,几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事故现场。我无法忘记那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也无法忘记那股焦糊的味道。
吱的一声,一辆自行车停靠在我身边。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了那里。乱糟糟的发型,皱巴巴的衬衫,好像是刚睡醒就骑上了自行车跑出门来……
「真壁老师?」
「当然啊」那个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向我走来,果然是真壁老师。
下了自行车之后,真壁老师环顾着四周。
「要是被相关人员看到就糟糕了。稍稍保持点距离吧」
「阿、好的」
相关人员指的是身为同事的其他老师或者是学生吧?我后退了几步,真壁老师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旁,抱起了肩膀。
「身体怎么样?」
「感觉有点恶心」
真壁先生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了信号灯。
「话说,又让时间倒流了,看来命运果然是无法改变的吧?是这样的吧?」
我望向了卡拉OK的自动门
「这里会有事故……」
「是嘛」
真壁老师淡淡地回复着,接着叹了一口气。他也眯起了双眼望向了卡拉ok店,仿佛是在看向未来。
「那个收音机是接受亡者的消息的道具,就算能将时间倒流或者快进,最终的命运都不会改变的。」
「我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
真壁老师语气凝重起来,清晰地制止了我。看上去像是在生气。
「你一点都不明白!你每一次逆转时间的话,会改变周边所有人的命运。你想一下,上一次出事故的时候,本来没什么事情的人受伤了吧?你忘记了吗?」
「那么这一次是谁?」
「轻伤的话还好,假如作为代偿行为,有人死去怎么办?反正怎么做都不会改变命运,你为了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将众多的人卷入到这件事情里面,他们该怎么办?你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我低下了头,盯着柏油马路的路面。在公交车上,如果说我没考虑过这些,显然是自欺欺人的。
因为我的缘故,让一些人变得痛苦的话,那么改变命运这件事就有可能是错误的。
可是,可是呐!
我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正确与否,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但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我做不到啊!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助他啊!」
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地流下来。我果然好喜欢、好喜欢奏太。
所以,只要能帮助他,只要能拯救他,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我都不在乎。
泪痕点点,散落在柏油马路上,化作斑斑印记。
「所以,能听到奶奶的声音,能让时间倒流,这些事情我都觉得是有意义的」
「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该停止的。那样就足够了。那台收音机只是为了进行最后的正式告别的。」
「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摇了摇头。真壁先生看见我的样子,靠在了电线杆上仰望着天空。看起来还是一脸吃惊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像是已经放弃了。
「就算牺牲任何人都要去救他。你这个一点都无法让人钦佩」
「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助奏君。奶奶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教会了我收音机的力量」
「你这个说法太傲慢了」
我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真壁老师的指责。
这个时候,一个想法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奶奶最后的电话里,特意提到了收音机力量。难道,她是知道奏太也会死去的事情吗?是通过收音机听到了未来的事情了吗?
「为了拯救奏君,奶奶才告诉了我收音机拥有神奇的能力,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要相信收音机的力量,她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所以……我不要啊!」
「好啦好啦,别哭啦。大家都看着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等待信号灯的人们正饶有兴致地偷偷窥视着这边,我赶忙擦干了眼泪,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呕吐感再一次涌了上来,我捂住了嘴巴。从逆转时间之后应该已经过了几小时了,但是身体并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觉得变差了的样子。
「老师,可以通过时间倒流来继承那个人的命运吧?」
我调整着呼吸,问着真壁老师。真壁老师只回答了一句「不要」
「我说过这个是个设想的吧?这次的情况下,要继承奏太的命运,就意味着加藤会代替奏太死去。这种事不要轻易说出口。」
果然如此。如果能继承奏太命运的话,他就可以活下去。
我装作在反省的样子,点了点头。我需要更多的情报。
真壁老师继续向我问道
「那么,今后你还是要救那个叫奏太的家伙吗?」
「嗯,那么……为了不继承他命运,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嗯?真壁老师扬起了半边眉毛,一脸怀疑地盯着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做他替身的。只是,根据帮助的方法,我不能仅凭一些潜意识去做事情。」
即便我这么说着,真壁老师还是盯着我看了许久,随后耸了耸肩,说道。
「关于设想,书上写着只是许愿就好了。因为,帮助别人的时候『以身相代』这一类事情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我知道了」
「你还是不明白。加藤的心中,肯定有即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去救重要的人的想法吧?但是呐,你想过没有,剩下的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低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一下子戳向我的内心深处
「加藤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呢?我并不能保证仅仅是你自己一个人可以使用收音机的力量,其他人可能也会的。如果那些人们也使用了收音机的力量,舍弃性命去帮助你,去转接你的命运,你还会不在乎吗?」
「…………」
「因为你将时间倒流的缘故,全世界的人同时和你再一次经历了相同的时间。因为这个缘故,或许有人心脏负担过重而死亡,也有可能会有人代替奏太遭遇事故。所以,请停止你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救助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真壁老师所说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千回百转,萦绕不绝。
明明现在是晴空万里,我却仿佛孑然一身置身于深夜当中,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为了救我,爸爸、妈妈、伦都有可能会的吧?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其他人为此而牺牲是有可能的。
看到我沉默不语,真壁老师轻声嘀咕了一句「抱歉」接着说道,
「我有点说得太重了。」
「没有……」
终于挤出了一句话语,声音小到连我自己无法听清就消失不见。
「这是你的人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真壁先生踢起了自行车的支架。
「诶?突然间意见就改变了呐?」
「那是因为,反正我告诉你停下来,也根本不会改变你的做法」
真壁老师用轻松的口吻说着,总觉得,这和他在学校里的形象大相径庭。明明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变化,但是口吻要比平时更柔和。
真壁老师知道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撇了撇嘴问道。
「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您现在和平时印象完全不同」
「哦」骑在了自行车车座上的真壁老师微微一笑。
「我也不是总是不开心的。在学校里需要那个样子而已。」
真壁老师略显害羞,将头扭向了一旁。
「老师 ,为什么您要调查收音机的能力呢?」
「这个嘛,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如果那个时候加藤还活着的话。」
并没有说再见,真壁老师蹬着踏板离开了。我目送着他的背影。
他是担心我的情况才跑过来的吧?之前对他还说过离婚什么的,真是抱歉了。
将满溢于胸间的气息轻轻地叹了出来,转头望向车站方向。奏太现在是在补课期间吧。
「对了」我拿出手机,给亚弥打了过去。
『喂~咲希?』
听到了亚弥明朗的声音,一直到刚才的持续不断的不安感终于稍稍消散了一些。
「呐。已经和骑月君见面了吗?」
『刚见面呢。接下来要去吃午饭。我和咲希说过这个吗?』
「嗯。之前说过的呢。」
『是嘛』亚弥似乎相信了我的搪塞,回答着。
『不过嘛,咲希打电话过来好稀奇呢。连名侦探亚弥都没有想到呢。』
其实,这之后她会因为跟男朋友吵架打电话给我的。这当然不能告诉她,不过要怎么说才能帮她避免吵架呢?
「那个呐……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呢。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来说,是不是无论哪一方面都想展示给他看呢?」
『奏太君的事情吗?』
「虽说我还不能告白,但是我希望他了解我更多,同样也希望更多地了解奏太。哪怕最终失败了,但是包含这份心意在内我都想让他知道呢。」
大概亚弥是在外面吧?隔着手机能听到她那边道路上的喧嚣声。
『呐,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咲希主动来说奏太君的事情,感觉好古怪啊』
大概是比刚才更加贴近手机麦克风的缘故吧,亚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我身边。
「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呐……有机会我会好好告诉你的。不过呐,我倒是希望亚弥也是这样对待骑月呢」
『怎么又扯到孝弘君身上去了?怎么了咲希?你今天怪怪的啊』
「那比如说下一次的定期演奏会吧,你不想让喜欢的人去看你演出吗?」
『诶?!我才不那么想。因为被看到我就会感觉紧张的』
看起来是相当地不喜欢呐
「你试着换位思考一下嘛。假如是骑月君,有什么表演的时候并没有邀请你去看,你会不会觉得难过呢?」
『实际上呢,孝弘君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定期演奏会的事情了,前几天还问我来着。只不过被我巧妙地岔开话题了。』
「正因为他在那里你才会更卖力的吧?你不觉得吗?」
少许沉默之后,亚弥对我说了一句『也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试着邀请他一下吧』
OK,应该是没问题了。亚弥一定会邀请男朋友参加定期演奏会的。
随后,我们聊了几句同学的事情,挂掉了电话。我迈步向车站内走去。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奏太在和我见面之前去商店买了东西。在那之前,我想见到他,我想把他带到远离事故现场的地方去。
啊……时间倒流的话,那个黑猫钥匙链我应该是收不到了吧?稍稍有些失落呢,但是救奏太的事情要比这个重要几十倍都不止。
我本来想在商店前一直等到奏太出现,但是还要一个多小时,一直待在那里的话,会被店员怀疑的吧。
走在车站内,突然右侧『二叶咖啡』的招牌映入眼帘,这时爱实小姐打工的那家店。现在离中午还有很久,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咖啡店内空空荡荡的样子。
加油!我给自己打着气,穿过自动门走了进去。播放着Bossa Nova音乐的店内弥漫着咖喱的香气,爱实小姐站在了收银台里面。
她将长发束了起来,在和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店员低声聊着天。发现了我之后,爱实小姐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走到了点单台一旁。
「欢迎光临」
我的心脏跳了一下,想起了发生事故那时她的眼神。愤怒而严厉,死死地瞪着我,仿佛事故是我造成一般。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爱实小姐依然是面带着笑容等待着我。
「那个……」
「您可以慢慢地选择,这个月推荐产品是三ヶ日橘子汽水和西洋梨口味蛋糕。」
应该是工作指南吧。话说回来,爱实小姐现在可以温柔对待着我。而且迄今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事情真是不可思呐。
我点了一杯冰可可,随后端着杯子坐到一旁的吧台附近。
吧台里面,爱实小姐和打工的女孩聊天的声音依稀可闻,我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不过BGM的干扰太大了,听不清她们在聊什么。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感到有些难为情,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大量运动。如果没有逆转时间的话,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应该是感到疲劳的时候了。
「欢迎光临!」
爱实小姐对新的客人微笑着打着招呼。
她并不是坏人。只是,和我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是非常不好的。明明在恋爱面前,我们应该是平等的,却被感情所困,对她产生了负面印象。这是我需要反省的事实。
将可可含在口中,甜甜的,其中又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奏太看到了站在饰品店前的我,瞪大了双眼,问道。
「怎么你会在这里啊?」
是的。
奏太应该是刚从电车上下来,额头上还渗着汗滴。大概是为了赶上约定的时间才会跑过来的吧。感受到了奏太的温柔,可是我不能再哭出来了。
与奏太在一起,重新来过的时间比一切都要重要得多。
「前段日子的那个钥匙链我很喜欢,所以过来看一看。」
「……黑猫的那个?」
「嗯」那是奏太接下来要买的东西呢。
「不过,不买了呢」
「为什么?」
「没什么理由嘛。下次再选吧。比起这件事,我有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我迈步向前走去,奏太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问着我要去哪里。我看着表,同时穿过了车站。爱实小姐应该是在二叶咖啡下班了,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这一次,是我们先到了路口。
一开始,我只想尽可能远离事故现场。
但是,出现代替奏太命运的牺牲者这种事情,我又想极力避免。这样的话,缠绕在奏太身上的命运可能也会改变吧。既没有实例,也没有理论上的证据,仅凭我的直觉。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不做些新鲜的事情的话,命运是不会改变的。
迄今为止,我最讨厌的『命运』两个字,自己终于开始思考它。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做什么,我都想要帮助奏太。这份心意宛若泉涌一般,涓涓而出,不能停歇。
我们站在了卡拉ok店前,再一次查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
那起事故发生的瞬间,我记得好像有一对大学生情侣走在附近。自动门后的招待处要比想象中要近许多,工作人员正在里面结账。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什么会成为替代者而被命运所吞噬呢?
「想去唱卡拉OK?」
奏太向我问道,我回过头去,看着他。
「不是。那个,我想打个电话,你能等我一下吗?奏君,你就站在那里。」
我让奏太站在了卡拉ok店一旁的房地产公司停车场中。慎重起见,我让他站到即将下班的爱实同学看不到的位置上。
「那就快点打电话,然后去吃饭啦。午餐的时间快过了」
「奏君,拜托你站在那里千万不要动。好吗?绝对要站在那里,这很重要。」
大概是看到我说得非常认真的缘故吧,奏太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拿出了手机装着打电话的样子,走向了十字路口。
那辆车是从十字路口的另一侧小路上失去控制,突然驶出的。到底是控制失灵了,还是司机突发疾病呢?我只记得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我走过了十字路口,那辆等待信号的车辆依然没有出现。
绝对不可以失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头去,爱实小姐的身影出现在人行横道的另一侧。
她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正在摆弄着手机
应该是在爱实小姐横穿人行横道之后,事故就发生了。
视线向身后转去的瞬间,我看到了那辆车。
白色的小轿车,像是喝醉了醉汉一样左摇右摆着,晃晃悠悠着向这边驶来。驾驶位看不真切,好像是司机不停地在打着哈欠。
走到一半,那辆车像是中途喘口气一样,停在了一旁。那之后它会失去控制,向这边冲来的。
「抱歉!」
就在我跑起来的时候,汽车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突然启动了。应该是信号灯已经转绿才发动的吧,柏油马路上轮胎摩擦的声音响起,车速已经提起。
就像一个怪兽一样,我的视野中汽车的车身渐渐变得巨大起来。
会被撞到?!
就在这一瞬间,从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拉拽力,与此同时,我的后背撞在了建筑的墙壁上。
吱吱吱吱!
刹车声响起,车在信号灯前停了下来。
没问题了……谁都没有因此受伤。我也……没问题的。我望着逃之夭夭的白色轿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拉住了。
扭过头之前,
「蠢货!」
耳边响起了大声地斥责声音。
回头望去,奏太怒冲冲地站在我的身边。
「哪有朝着汽车跑过去蠢货啊?!真是的啊,你这个蠢货!」
「啊,对不起……奏太你没受伤吧?」
「没有。话说,简直不可理喻,你是打算自杀吗?」
奏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是因为看到我的样子跑过来的吧?可是,如果我再走错一步的话,奏太会再次遭遇事故的。
「抱歉,真的对不起。」
如果再次发生相同的事情的话,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奏太能够安全地回去。话虽如此,没有任何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诶?奏太?」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爱实小姐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一秒钟后,迅速换上了陷入恋爱中的人一样的笑脸。
「哇哦,能在这里见到你。该不会是命运的安排吧?!」
看着眼前兴奋不已的爱实小姐,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产生厌恶的心情。
我只要救奏太。只要做到了,我就满意了。
纵然我现在用手捂住了腹部,那股呕吐的感觉也仿佛彻底融入了夏日的天空中,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