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公寓的海鸟她们脚步慌张地跑到最近的站前广场。
时间刚过12点。广场上有不少刚下班的上班族和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看着有些热闹。
“你、你说要逃走,但具体要怎么做?奈良。”
在这样的人群当中,海鸟提高音量大声地问道。
她背着胡扯酱,东张西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坐电车!?还是说出租车?要、要逃到哪里去!?干脆就这样逃到隔壁县吧!?”
“喂喂,冷静点啊海鸟。”
而奈良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用始终冷静的声音回应。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叫败的人,需要花费多久时间恢复伤口再来追我们。不过都打成那个样子,应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所以不用太过焦急……反而应该抓住现在能冷静思考的机会,想一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是呢。”
“……现在哪还有悠闲讨论的功夫啊奈良!刚才的女人,虽然搞不明白但绝对很不妙!再被她抓到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一、一秒也好,要尽早逃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是呢,海鸟。我也同意她是很可怕的敌人。”
奈良叹口气点头同意。
“唯一能确定的是,『尽可能地逃到远处』,或者『藏到她找不见的地方』这种选择,在现状下是应该要避免的。
毕竟我们的敌人是和胡扯酱相同的谎言,似乎能闻到谎言的气味……也就是说,和作为『谎言附体』的我与谎言本身胡扯酱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等同于被安了高性能的GPS发信器。在这种情况下,逃跑和潜伏都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逃走,100%会被锁定住处,100%会被追上呢。”
“……怎、怎么会!那不就毫无办法了吗!?”
“倒也不是那么说,对吧?羡望樱。”
奈良将视线移向一旁,“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知道我现在想让你做什么吧?”
“嗯,我当然知道哦,芳乃。”
羡望樱当即点头回应。
她赤裸的身体裹着窗帘,一副煽情的打扮。丝毫没有因往来的人群感到羞耻的样子,堂堂地站在奈良身边。
与奈良别无二致的面容,及腰的淡粉色头发,饱满的胸部,修长的四肢。
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看着一对双胞胎姐妹……羡望樱得意地扬起嘴角。
“倒不如说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希望你不用特地问我呢——毕竟我已经早就,将接下来芳乃想要指示的内容提前完成了。”
“……?”
乍一听完全搞不懂二人对话的海鸟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而。
“——诶?”
——即使迟钝如她,也没多久便注意到了自己周围已经发生的异变。
海鸟她们所在的站前广场。作为必然的路径,几十个从车站检票口出来的行人们纷纷从海鸟她们身旁经过……而他们脖子以上的部分,产生了异变。
路上的行人,全部都是一副面容。
不仅如此。
那是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完美的造型,无法比拟的美貌面容……就和在海鸟身边伫立着的少女毫无二致。
“你也看到了,海鸟。”
奈良站在海鸟的对面,淡淡地说。
“我使用了羡望樱的力量,将我的脸覆盖了这一带的人们。”
“……哈!?”
“当然,这并不是说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这样子哦。再怎么说也有『地域限制』。我的美貌,如今还只能施舍给这座城市。”
奈良环顾四周的光景。
“只要走出这座城市一步,他们的脸马上就会恢复原状。相反,如果外面的人只要踏进这座城市一步,我的脸就会将他们覆盖。”
“……!?等、等一下啊,奈良!为什么现在要做这种——”
“是障眼法哦,海鸟。”
“……障眼法?”
“敌人如果能顺着谎言的气味追过来的话。那么只要令她的嗅觉变得无意义,令这种城市都充斥着谎言的气味就好了。比起障眼法应该说是障鼻法呢。不过,我和胡扯酱的谎言气味应该要比周围更加浓郁,所以这也只能做到拖延时间吧。”
“…………”
听着奈良的说明,海鸟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比如,刚刚从她周围路过的两名女初中生。“话说回来,刚刚脸好像突然疼了一下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啊,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疼得都站不起来了呢。”“嘛,总之没什么事就好。”
……像这样,明明自己的脸刚刚被换成了别的模样,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的常识,真的被改写了。她们原本的长相甚至连本人都不会留下记忆。如果奈良没有说谎,那么这个现象终究有『地域限制』……但一想到如果真的全世界都变成『这样』,海鸟就感到脊背发凉。
“好了,现在可以说是暂时摆脱了当下的危机。”
不久,奈良满意地开口道。
“趁现在,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
之后,海鸟她们移动到附近的家庭餐厅。
这是奈良的提议——『事已至此,与其继续蹩脚地隐藏自己倒不如混进人群当中更好。这样一来我身上的谎言气息可以起到迷彩的作用。』
而实际就像她预测的那样,现在正好是用餐时间,店里人声鼎沸。海鸟她们被领到唯一空桌边,面对面坐下。原来如此,确实如果藏身在这里的话,败要找来需要不少时间。
然而。
“呜、呜呜……”
果然,即使已经坐在了座位上,胡扯酱也依旧泣不成声。
“呜、呜、呜呜呜呜……!”
仍在嚎啕大哭。
她双肩不停地颤抖,呜咽出声。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两只脚踝已经『恢复』地完好如初——由于实在没有回收鞋子的功夫,所以她现在还是光着脚——但至少从外表上看没有受伤。不过果然内心受到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愈的。
“……那个,胡扯酱,你真的没事吗?”
坐在胡扯酱左侧的海鸟有些担心地向她搭话。
“要不要我去吧台给你拿点热饮过来吧。”
“……。不、不用,不用麻烦你了,海鸟小姐……”
但是,当胡扯酱听到海鸟的话后,摇了摇头。
“再、再给我四十秒……不,五十秒左右,我就不会再哭了……会好好向大家说明刚才的事……!”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始用两只小小的手掌轻拍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是打算刺激眼球强行止住眼泪。
“…………”面对明显失去冷静的胡扯酱,海鸟不由得与对面的奈良面面相觑。
“……哎呀哎呀,这样子好像很严重呢。”
奈良也看着海鸟,耸肩说道。
“真没办法。海鸟,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那孩子?我和羡望樱去拿点喝的。”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奈良。”
“没事没事。”奈良点了点头后,一边挥手一边慢慢从座位上起身。
“……我说芳乃,为什么我们要照顾那只猫到这种地步?”
羡望樱不满地说。
“饮料什么的让她自己去拿不就行了吗?虽说是顺势一起逃出来的,但我们和她终究还是敌对关系。”
“……喂喂,不要说的这么冷淡哦,羡望樱。”面对羡望樱的不满,奈良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现在让她恢复是最优先的事情……如果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去拿也没关系。”
“……!等、等下啊芳乃!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一个人做这种跑腿的事情!”
没想到奈良表现出闹别扭的态度,羡望樱慌忙起身——两人就这样结伴走向店里的饮料吧台。
“呼……”
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海鸟叹了口气……她从裙子口袋里取出一条素色手帕。
“胡扯酱,你先别动哦。”
海鸟说着,将身体转向胡扯酱,温柔地擦拭起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睛。
“……呀!?等、等一下、你要做什么啊海鸟小姐!?”
被突然用手帕捂住眼睛的胡扯酱吓了一跳。“请、请停下来!我可没有拜托你做这种事情!”
“啊、等等,别闹了胡扯酱。这样没法擦干净眼泪了哦?”
看着不知为何摇晃着身子,想要逃离手帕的胡扯酱,海鸟无奈地叹气。
“……!都、都说了,我真的没事了,海鸟小姐!肉体的表面伤害已经完全恢复了……还有点混乱只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让内心有些虚弱所以……!”
“……不不,怎么看都不是『有点』吧。刚才的胡扯酱就像『被大雨淋过的猫咪』一样颤抖,而且还脸色发白。”
“不、不是的!我可不是这种程度就会心碎的谎言!其、其实像刚才那样的炼狱,我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
“……所以说,用那种鼻音逞强也没有说服力呢。”
海鸟苦笑着对胡扯酱说。
“总之先冷静下来吧,胡扯酱。不过这确实也需要时间呢……至少不管是我还是奈良,都从来没有想过将你逼得太紧。”
“…………”
被这样低语着,胡扯酱又流下眼泪,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海鸟。
“……请等一下,如果要帮我擦眼泪的话,至少请用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纸。”
“诶?”
“不然海鸟小姐的手帕会被我的眼泪弄脏的……”
“……什么?”
海鸟有些听不懂胡扯酱的话,她轻轻歪着头。
“在说什么呢?那种事情我一点都不介意哦。而且胡扯酱的眼泪不可能是脏的。”
“不、我很脏的哦。”
胡扯酱颤抖着,无力地摇了摇头。
“海鸟小姐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老好人呢。对只考虑着自己下一顿『饭』的肮脏野猫——嘛不过猫咪其实是很可爱的,只是我一点也不可爱——对我这样的温柔很奇怪呢。而且『铅笔小偷』的事情要怎么办?”
“诶?”
“就算那是『杀死谎言』必要的手段……但我在今天,将对海鸟小姐而言重要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奈良小姐了哦?你相当重要的铅笔也一根不剩地被『油炸』了哦?你对那件事情已经不感到愤怒了吗?”
“…………”
听她这么一说,海鸟不知所措地徘徊着视线。
“不,关于那件事,虽然我也不是没有生气……但我觉得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而且说到底胡扯酱也没做什么坏事。”
“……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想有错的都是偷吃奈良铅笔的我吧?”
认真地盯着胡扯酱的眼睛,海鸟说道。“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只是隐藏的恶行被曝光出来而已哦。我没有可以将一切的过错都推给胡扯酱的粗神经……而就结果而言也没有恶化我和奈良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也没有特意要责怪你的理由呢。”
“…………”听海鸟这番话后,胡扯酱好像受到什么冲击一样怔住了。
“……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了呢。真是的,海鸟小姐,你究竟要老好人到什么程度?
这种粗线条的性格,真是让人担心你的将来。希望你能注意不要被人盯上这种天真的地方,成为诈骗的目标。在我这种『坏人』看来你真的很好骗呢……”
——不过,胡扯酱与所说的话相反。
她紧紧地握住海鸟没有拿手帕的手。
“诶?”
“……请不要误会。这只是基于合理判断的行动。”
胡扯酱将目光从海鸟身上移开,但仍旧用力握着手掌,她向海鸟说道。
“正如你所说,现在的我似乎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恢复平静……为了期待特效药般的效果,我决定利用你的手掌。
因为我听说,与别人接触可以让心灵平静。这种触觉真是不容小觑呢。最重要的是,如果仅仅是握住海鸟小姐的手就能恢复平静的话,可以说根本没有不去做的选项吧……”
“那个……”
听到长篇大论的海鸟挠了挠脸颊。
“……总而言之,你是因为寂寞,希望我能握住你的手吗?”
“……!不是那样的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过这只是基于合理判断的行动吗?海鸟小姐你的洞察力究竟是差到什么地步?”
……胡扯酱用更惊人的气势断言,强行让海鸟闭上了嘴。
◇◇◇◇
“那两个人,是〈泥帽子一派〉的成员。”
数分钟后。
完全恢复平静的胡扯酱如此说道。
……不过她的脸上还明显的残留着泪痕,眼眶泛红。但她并不在意,露出毅然的表情。
“名为泥帽子,当然并不是说头上顶了个帽子。那是『人名』。”
胡扯酱说着,环视在场的全员。
“各位,至今为止我一直说无法说谎的正直者,其实是『杀死谎言』的专家对吧?
那么反过来想想,『杀死谎言』的正反面,如果有『活用谎言』的存在的话,那又是什么人呢?”
“……『活用谎言』?”
海鸟发出惊讶的声音。“……不、不是,我完全搞不懂啊。”
“是催眠术师哦。”
“……哈?催眠术?”
“没错,正是催眠术,海鸟小姐。英文名叫Hypnosis。明明不热却误导对方觉得『很热』导致流汗,明明不困却令对方产生『困意』进入梦乡。就是那种催眠术。海鸟小姐也在电视上有见过吧?”
胡扯酱一脸认真地说。
“那个其实是不容轻视的『异能』呢。催眠术士可以将他人的心理和感情随心所欲地操纵,这一点上与海鸟小姐的『真心话的利刃』有着相似之处……而且,在能够有效操纵感情这方面甚至可以说是『真心话的利刃』的上位替代。”
“……不,等一下啊胡扯酱。”
奈良有些无语地打断她的话。
“你突然说什么呢?催眠术师什么的……虽然我了解到不多,但那都是骗局吧?”
“不是的,奈良小姐。那并不是骗局,催眠术本身就是存在于世的一种『技能』哦。至少我就认识一个能够使用『真正的催眠术』的人。
那个术师的名字,叫做泥帽子。当然不是真名。别说名字了,年龄、出身、经历,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都扑朔迷离。我所知道的是,至少从外观上看他是个又高又瘦的日本男性。还有就是,他是专门应对『谎言附身』的催眠术师。”
胡扯酱喘口气,继续说道。
“请想一想,就像让不热的人感到『热』,让不困的人感到『困』一样——如果有人能够让『谎言附体』的『希望成真』的愿望膨胀到好几倍,强行推到临界线上的话,会怎么样呢?”
“……强行推到临界线上?”
海鸟吓了一跳。
“那、那是什么意思?如果真有人能做到那种事情的话,就会到处都是能捏造世界的『谎言附体』了吧……”
“没错,海鸟小姐。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呢。而能将这样可怕的事情付诸实践的男人,正是泥帽子。”
胡扯酱面露愠色地说。
“总之那个男人的『声音』是异常的。光是听他说话就会感到舒服,下意识地就变得迷迷糊糊。是很特别的声音。只要那声音在耳畔轻声细语几句,他的话就会侵入到心灵的深出去——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心中的愿望已经膨胀成原本的好几倍,我听说。因为我没有被他催眠过,这些都是我听到的传闻。”
“……嗯。要是他真能做到那种事情,的确对『谎言附体』来说是很理想的合作者呢。”
奈良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泥帽子是以催眠『谎言附体』作为条件在勒索金钱之类的吗?”
“不,不是的奈良小姐。泥帽子他并不为金钱所动。
以他的『异能』,金钱什么的本来就触手可及。那个男人要的代价只有一个——获得比任何人要都近距离地观察『谎言附体』全部行动的权力。”
“……那是什么?”
面无表情的奈良微微侧头。“获得观察的权力?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据本人说是‘为了在特等席上鉴赏人类’。”
“……鉴赏人类?”
“‘『谎言附体』们内心的变化、行动的选择、与其最终的末路。将其全部鉴赏完后,就像是看完了一部电影,能得到美好感动的体验。’他有这么说过呢。
总而言之,对泥帽子而言,催眠『谎言附体』是兴趣啊。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完全是半分玩乐心态地在协助捏造世界。”
“……因为兴趣所致就去捏造世界,这人也太会添麻烦了吧。”
奈良发出无语的声音。“不,我好像也不适合说这种话。”
“然后,泥帽子的身边有着一群被他称为『顾客』的『谎言附体』们。 他们被泥帽子催眠后可以强化自己的谎言,相对的泥帽子也可以比任何人都更近地鉴赏『谎言附体』们的生存方式。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互助关系。
而且不瞒你们,我也曾是那个互助会,〈泥帽子一派〉的成员之一……大概是一两年前的事情。”
胡扯酱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泥帽子,那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向我说明了他们<一派>的情况后,向我劝诱道‘既然你也是一个人,要不要加入我们?’
听了他的说明……我经过慎重的考虑,最后接受了他的邀请。他的那个提案,对以『杀死谎言』维生的我而言的确充满了吸引力。”
“那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道理哦,奈良小姐。只要在泥帽子身边的话,自然能得到大量关于『谎言附体』的情报对吧?也就是说,我没有必要再去到处奔波寻找『诱饵』了,考虑到我当时有上顿没下顿的情况,那对我来说是不能再理想的环境了。
幸运的是,<泥帽子一派>很顺利地接纳了我。那里的态度基本上是不会拒绝谎言……而且最重要的是,劝诱我的泥帽子本人不可思议地对我很中意。”
“很中意?为什么?”
“‘觉得即便早就被宿主抛弃,也依靠毅力存活了十年以上的谎言的生存方式十分有趣。’‘我还从未见过像你一样顽强,天不怕地不怕,毫不在意他人的谎言!’‘就像人类一样的难堪!’之类的,我们刚一见面就被这样的话不停地夸奖。”
“嗯……这样啊。所以你和其他的『谎言附体』一样,作为能够满足泥帽子内心的存在,而被允许加入他们<一派>了是吧。”
奈良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那个道理虽然能明白,但是我不明白啊胡扯酱。既然你当时那样顺利地加入了他们<一派>……为什么现在又变成孤身一人了呢?”
“……很简单哦。因为我背叛了他们<一派>。”
胡扯酱压低声音说。“也就是说,我以自己恳求他们吸纳我的形式加入了他们——却在一年后又按照自己的意志,与他们<一派>分道扬镳了。
我也觉得这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这是无可奈何的决定。在成为泥帽子同伴之前,我根本没有想到那<一派的谎言附体>当中,会聚集那么多的『危险的人』……”
“……『危险的人』,难道是说像刚才的绷带女那样的?”
海鸟向脸色阴沉的胡扯酱问道。
“是叫败小姐对吧?根据刚才的对话来判断,那个人也是『泥帽子』一派的成员吧?说起来那个人好像是说过泥帽子怎么怎么,自己是胡扯酱的前任同伴之类的话呢。”
“没错,海鸟小姐。准确的说那个人并不是『谎言附体』,而是谎言。
败小姐——她是<泥帽子一派>的核心成员,是危害这个社会的,最恶劣最危险的谎言。不只是她,那<一派>的核心成员们,大致都是那种感觉。”
“……危害社会的,最恶劣最危险的谎言?”
“是的,我可以断言。她们正是『社会之恶』。”
胡扯酱以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
“只要是为了自己方便,不管会给周围的人带去多大的麻烦都不屑一顾。理性的刹车完全坏掉了,她们是完全不具备一般道德观和伦理观的,是真正的社会不适应者。
比方说,请回想一下败小姐刚菜的举动。破坏房门代替打招呼,切断别人的脚踝,那根本就是为所欲为吧?虽然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受到伤害……但那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就算她攻击海鸟和奈良小姐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哦。”
“…………”
听胡扯酱这样说后,海鸟想起刚之前败身上散发出的,快要将她冻僵的『杀气』。
『还是说,你也想和这只猫一样,被砍掉脚踝以下的部分试试?』
那句话绝不是威胁,如果海鸟晚一点瘫坐在地的话,她的脚踝或许已经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实际上对谁做出过那种事的经验,是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释放出那样的压迫感吧。
“原本的话,其实『谎言附体』本身对社会并没有多大影响力。”
胡扯酱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说到底我们谎言本来的作用,仅仅是作为道具,让人类的沟通能力得到飞跃性的提高。『实现』也只是这个系统成立时出现BUG一样的现象。即便偶尔会出现『谎言附体』这样超常的存在,也不会变成捏造世界的程度,只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掉。
也就是说,所谓『实现』后的谎言,不过是钻牛角尖的人恍惚间注意到的,短暂的『梦』而已……至少在十几年前是这样。”
“……但是,因为泥帽子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奈良叹了口气,忽然说道。
“打比方说,本应只是『蛹』的危险因素,在泥帽子的催眠下,被迫羽化成了『蝴蝶』。”
“是的,说的没错奈良小姐。自己的这种行为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对只是兴趣使然的泥帽子来说,恐怕根本没有想过吧。”
“……然后你为了阻止泥帽子他们,背叛了他们<一派>?”
“……,是的,就是那样。”
胡扯酱踌躇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深刻体会到了<泥帽子一派>的危险性……我认为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所以决定背叛<一派>, 和所有的前任同伴走向对立。”
“……哈啊?那算什么?”
羡望樱一副惊讶的语气。
她坐在奈良旁边的座位上,之前一直不感兴趣地将头扭向一边——听到这里似乎终于在意起来,突然开口说。
“等下,完全搞不懂啊。你事到如今,怎么会因为那种小事就背叛他们?”
羡望樱蹙起眉头,瞪着坐在正对面的胡扯酱。
“喂,你……叫你胡扯酱可以吧?我今天也一直在芳乃的体内听着你的话,所以大致的情况能够理解。不过,你是那种『正义的伙伴』一样的角色吗?”
“…………”
“你直到今天为止都还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地挣扎着吧?是以吃掉其他谎言维生的吧?这样的你突然说出『社会之恶』什么的话,就像还对自己之外的事物有所挂念一样,这可根本说不通哦。”
说完,她露出嘲讽的笑容。
“怎么?该不会是事到如今突然觉醒了什么『正义之心』吧?要是那样还真是杰作呢。”
“……哼。真是愚蠢的问题,羡望樱小姐。”
然而,胡扯酱也不甘示弱地回以无畏的笑容。
“我怎么可能会有『正义之心』那种了不起的东西。我可是靠着毅力苟活十年之久的胡扯酱哦?要说我所需要的东西,仅仅是将肚子填满而已。”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你只想着吃谎言的话,不管怎么想,你都应该继续待在那个<泥帽子一派>那里才对——”
“不,羡望樱小姐,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胡扯酱摇了摇头。“因为,如果再放任那些人不管的话,人类真的有可能灭亡。”
“……哈?”
“这绝不是小题大做的说辞哦。因泥帽子而暴走的『谎言附体』全员都是那样的危险。虽然现在老实着,但只要以后她们真的大闹一通的话,人类社会恐怕就即刻崩溃了。
而要是人类灭亡的话,我可就困扰了。如果没有将谎言实体化的人类,我就吃不到谎言只能饿死了。
所以我背叛了<一派>哦,羡望樱小姐。不是为了世界和平,100%是为了自己,我只是考虑着自己的『食物』,下定决心与原来的伙伴们为敌。”
“……哼,那是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羡望樱不屑地哼了一声。
“到头来,不管去哪里你都只顾着自己的生计吗?你可真是太棒了,自私成这样,被那个叫败的谎言说是『畜生』也可以理解了呢。”
“……嗯,随便你怎么说。实际上,我是自私的谎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呢。”
胡扯酱一副将错就错的语气,“总之,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盯上奈良小姐的谎言『真正的理由』了。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是一条杂鱼。单凭我去挑战<泥帽子一派>肯定毫无胜算。为此我要首先吃掉不属于那一派『谎言附体』的谎言,借此强化自己,积蓄足以与那一派战斗的力量。也就是说,当时说的『因为快要死了』『想要一招翻盘』之类的话,只是借口而已。
顺便一提,要问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如果我一开始就说明 <泥帽子一派>的危险,可能会吓到海鸟小姐,拒绝跟我合作。”
“……”
一旁的海鸟好像受到了冲击,以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胡扯酱,但她却佯装不知地扭过头去。
“不过,我根本没想到<一派>的追兵竟然来得这么快。像我这样的杂鱼背叛,对身为强大的『谎言附体』的她们来说肯定是不痛不痒……我本来是这样以为的,但看来也有一个例外,是我疏忽大意了呢。”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个例外就是叫做败的谎言对吧,胡扯酱。”
在胡扯酱开口说明之前,奈良抢先说道。
“没错,奈良小姐。败小姐她,是我在<泥帽子一派>的时候就将我当作仇人。而理由的话,因为她是『谎言·原理主义者』。”
“『谎言·原理主义者』?那是什么?”
“谎言不该有其他多余想法,仅仅作为道具,拘泥于被『说出口』这一本能。这是败小姐的观点。我这样放弃了作为工具的使命,执着于『个体』存在的谎言,在她看来一定是荒唐无比的吧。”
胡扯酱像累了似的叹了口气。
“我们乍一看像是生物,但本质上却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气体和尘埃没有区别呢。『你那样执着于虚假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思?』『既然被宿主放弃了,就应当赶紧消失掉,趁早选择被下一个人类说出口才对』,以前,败小姐经常这样说我。
她始终贯彻着那种『矜持』,正因为如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于其『矜持』截然相反的我的存在,所以才在我离开泥帽子的时候特意追了过来,想要将我扼杀。甚至还郑重地将自己的『谎言附体』,疾川小姐都叫了过来。”
“……什、什么意思?与『矜持』相反?那个女人就因为这种理由就要杀掉胡扯酱?”
海鸟的语气显得无法接受。
“也太不讲理了吧,那种理由……要是因为胡扯酱背叛了自己所以前来肃清还能理解……只是因为看不惯生存方式就打算杀掉你什么的……!”
“海鸟小姐,虽然我很感激你这么说,但对败小姐而言人类的道理是说不通的哦。”
胡扯酱摇着头回答,“总之,到这一步已经全完了。败小姐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既然她的动机100%都是对我的私怨,那就没有一丝能够斡旋的余地。
当然,像我这样的杂鱼根本没有挑战作为<一派>核心成员的她的资格。除了干脆地『认命』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等下啊胡扯酱!怎么能『认命』……!”
“请放心吧海鸟小姐,还有奈良小姐也是。只要收拾掉我她就应该会感到满足,离开这座城市了。
别看败小姐那样,她在<一派>当中也还算好的一类谎言。虽然『多少』会伤害人类,但绝对不会夺走人类性命。因为她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在她看来,减少和我们共生的人类数量这种害群之马的行为,有悖于她的『矜持』。
虽然她简直如同『不讲理』这一概念的实体,但至少在这一点上,她那可以为『矜持』而殉道的姿态可以完全信任。所以没关系的,海鸟小姐。只要我死掉,海鸟小姐从明天开始就能回到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当中。”
“……怎、怎么可能回得去啊!这种结局,我绝对不能接受!”
“是呢,当然我也非常不情愿哦。没想到我们的『杀死谎言』,就这样半途而废地结束了。”
说到这,胡扯酱有些难为情地移开视线。“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即便这是我赌上性命的关键抉择,但做出失误的判断后,已经是满盘皆输了。我也只能痛快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你说的不对啊,胡扯酱。”
然而。
“……诶?”
“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现在还不是要放弃的时候。就算海鸟能允许你说着那种幡然醒悟的话,满不在乎地向败那个家伙献上性命。但我可不允许哦。”
奈良芳乃说道。
她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寄宿着强烈的意志,紧盯着胡扯酱。
“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呢,胡扯酱。明明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绝望或者绝境……你好像是被对败的恐惧心冲昏了头脑没有搞清呢。”
“……哈啊?”
“毕竟,你想想啊。如果是败特意自己一个人跑过来要夺走你性命的话——反过来说只要我们将她反杀掉不就好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
胡扯酱吓了一跳。
奈良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呢,胡扯酱。就和我刚才在海鸟房间的提案一样哦。
那种乱来的女人,就把她当作胡扯酱的食物吧。我和海鸟,胡扯酱和羡望樱,让我们全员齐心协力。”
◇◇◇◇
……海鸟她们在家庭餐厅谈话的同一时间。
身穿病服,眼眶缠绕着绷带的女人和身穿长裙的茶发女人正在结伴而行。
“——可恶!恢复比想得还要花费的时间!到底逃到哪里去了,那只猫!”
如此急躁的是病服女——败。
“真是可憎,那个女的……!区区一个人类,我那么友好对待她却给我得意忘形……!”
似乎是想起了刚才受到奈良的攻击,败气得咧嘴。
“时间没过那么长,她们应该还没有逃远……但问题是这个……!”
她环视四周,愤愤地咂舌。
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行人从败的身边路过……然而他们的面容,却出奇地统一。
“这样子,肯定是那个女人的谎言干的吧……像这样四处散播谎言的气味,我鼻子都要失灵了……!真是烦人……!”
败的额头上青筋直冒。“话说回来,这根本就是在向我宣战吧……!?哼,行啊!我刚才还真的想让她加入我们<一派>,但改主意了!我要把那个女人的谎言连同猫一起送进地狱里去……!”
“……那个,小败。”
这时,一直默默走在败身边的长裙女子疾川忽然开口。
“……你真的打算杀掉胡扯酱吗?”
“……你说什么?”
败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疾川。
“但、但是……你和胡扯酱有一段时间是同伴吧?就算她背叛了泥帽子先生……再怎么说杀掉也太可怜了……”
“…………”
败停在那里,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看着疾川。然而下个瞬间,“你这个蠢货!你是向我抱怨吗?啊!?”
“呜!”
败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向疾川的头部。疾川发出一声呻吟后,随即倒在地上。
“蠢货!蠢货!蠢货!蠢货啊!明明平时没有我的命令根本就毫无反应,这时候又给我嚣张地有主张了啊!你到底想让我不爽到什么程度啊!”
“……!对、对不起……!对不起……!”
败用自己的脚,一次次砰砰地踢着疾川滚在地上的身体。另一方面,疾川蜷缩着身体,只是痛苦地连声道歉。
如此暴力的场面令行人们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脚步,望着败她们。
“——你们什么意思!对我做的事有意见吗?”
然而,随着败的一声大喝,行人们纷纷急忙走开,似乎是觉得不想牵扯到麻烦当中。
“……哼,一群下等生物。”
望着行人们离去的背影,败恶狠狠说道。“……嗯?”她再次看向疾川,有些惊讶。
“……怎么?你在干什么,疾川?”
“……!”
疾川仍旧蹲在地上,不知为何只将『双手』藏在衣服里。
就像是要保护那个部分,不让其遭受败的踢击一样……
“……哈!疾川,你还是这么爱惜自己的手吗?”
“…………”
“这可真是有趣啊。事到如今,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外科医生』……不过,这倒无所谓了。”
说着,败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小型机器』的东西,扔到疾川的脚下。“好了,赶紧去完成你的任务。既然你有跟我顶嘴的功夫,和回忆自己毫无意义的职责的空闲的话。”
“……!这是……!”
看到机器的瞬间,疾川脸色一变。
那是带着耳机的录音机。
“行了,给我听。疾川。”
“…………嗯。”
仿佛被什么附体一般,疾川呆呆地点头,将耳机带上按下录音机的开关——耳机里开始播放录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声音开始播放的瞬间,带上耳机的疾川表情立刻变得心荡神驰。“泥帽子先生……!泥帽子先生……!”
“没错,疾川。你就像往常一样,用那个泥帽子特制的『催眠录音带』来治愈受伤的心吧。”
望着疾川的变化,败满足地说。
“只要你的『愿望』在短期内提高,我的能力必然也会得到强化。猫自不必说,也不会再输给那个烦人的樱色头发小鬼了……!”
◇◇◇◇
“你、你突然说什么呢,奈良?”
胡扯酱吃惊地说道。
“要反杀掉,败小姐……?所有人一起……?”
“没错,这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吗?”
奈良一本正经地看着胡扯酱回答。
“如果说你会被败杀掉的话,那么反过来说,只要将败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不就好了。这样你的生命就不会受到威胁。这是连小孩子都懂的简单道理。
确实那个叫做败的谎言十分强大,仅凭胡扯酱一个人无法应对,只能被痛快地杀死。但如果我和羡望樱帮你一把呢?只要和对方一样,作为稀少的『谎言附体』的我站在胡扯酱这边的话,想要扭转眼前令人绝望的战力差距,也绝对不是不现实的事情——”
“……等、请等一下。奈良小姐。”
不过,胡扯酱用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奈良的话。
“如果能得到奈良小姐你们的协助,确实比我一个人去挑战来说,胜算会得到大幅的提升……但即使是那样,想要打倒败小姐也是很困难的。
这是纯粹的,谎言之间的较量问题。如果从原本的『愿望』强度来说,奈良小姐你们绝对不会弱于败小姐她们……不仅如此,甚至有可能超过她们。但请不要忘了,对方还拥有名为『泥帽子的催眠』的这一杀手锏。”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对方会使用催眠这种『作弊』手段,对只能从正面进攻的我们来说很不利吗?”
“刚才我们能从败小姐手下逃跑,说到底只是出其不意,我不认为第二次还会有效。而且现在败小姐应该正让疾川小姐听着『泥帽子的催眠』录音带,用来强化她『愿望』的强度吧……不管怎么想,我们都没有胜算啊。”
“——没错,就像那只猫说的一样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芳乃!”
旁边传来羡望樱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虽然和那家伙意见一致让人很不爽,但只有这件事我必须要阻止你!为了帮助这种家伙去和刚才的谎言战斗太危险了……而且做这种事,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吧!”
“好了好了,冷静点羡望樱。不用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
面对羡望樱的喊声,奈良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的意见也很有道理,但比起『做还是不做』,还是先讨论清楚『做得到还是做不到』吧。实际上,我不认为会是胡扯酱说的那样毫无胜算呢。”
奈良边说边将视线投向桌子对面,
“我不知道那个『泥帽子的催眠』有多厉害,但毕竟我们这边可是有海鸟东月呢。”
“……诶?”
被提到的海鸟身体一震。
“什、什么?我怎么了?”
“我说海鸟,你好好想一想。要说为什么胡扯酱今天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是希望靠你的『真心话的利刃』的力量,来杀死我的『愿望』,弱化我的谎言吧?
和那同样的道理,这次是要削弱败的力量哦。靠你的『真心话的利刃』。”
奈良凝视着海鸟闪避的眼神。
“如果对面靠着『泥帽子的催眠』来强化,相反我们也可以弱化她们到可以打倒的程度吧?也就说和胡扯酱最初的提案一样呢——我们从现在开始,要去挑战非常规的『杀死谎言』。”
“……非常规的『杀死谎言』?”
“目标已经不再是我,而是那个穿着长裙的茶发姐姐呢。”
说着,奈良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上方。“我记得……是叫疾川小姐对吧?总而言之,只要能够说服她就算是我们的胜利了。不管败再怎么强大,没有能量供给源的谎言便不足为惧。——而告诉我们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哦,胡扯酱。
既然如此,你至少应该将那个女人的全部情报都告诉我们才对吧?在说什么已经完蛋了,将一切都放弃之前。”
“…………”
奈良说完后,胡扯酱一时间眼神飘忽不定……在踌躇许久后,终于死心似的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名字叫做疾川伊丹。她是位医生。”
“医生?”
“没错,而且并不是普通的医生——而是曾在海外的医疗现场技惊四座的『天才外科医生』。”
胡扯酱轻声说道。“疾川小姐用人类的一句话概括而言的话,那就是『手术的天才』吧——明明还只是二十来岁的日本女性,却已经在外科手术的世界中声名赫赫。有人说她是『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手术而生的女人』。”
“……什么意思?”
听到胡扯酱的说明后,奈良面无表情地斜着头。
“我有点不太明白。总而言之,是说完成了好几例高难度的手术吗?”
“不,奈良小姐,不是几例高难度的手术。而且一切。”
胡扯酱摇着头回答。
“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许多被称为『不可能实现』的高难度手术——而疾川小姐凭借自己的才能,将它们全部根除了。”
“……哈啊?全部?你说真的吗?”
“是的,正是全部。在这世界上不存在疾川小姐无法完成的手术。因而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完成』的手术已经一个都不存在了。当然,这是在『主刀医生是疾川小姐』的这一前提下。所以实际的医疗现场中,可以说仍旧有『不可能』的手术吧。”
“等、等一下啊胡扯酱。”
海鸟惊讶地叫道。
“天才外科医生,那是真的吗?我刚才在房间里看起来,那个姐姐可完全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哦,海鸟小姐。而且,那个人已经从外科医生的岗位上引退很久了。”
“引退?”
“是的,在几年前。而且她在职的时候性格还挺活泼的哦。不过我认识的时候已经是辞去医生职务,成为『谎言附体』的疾川小姐了,所以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情报。”
“……话说回来,那个年纪的人可以当外科医生吗?”海鸟继续追问。“要成为独当一面医生,不是需要很长时间吗?现在才二十来岁的话,怎么想都太年轻了吧?”
“年轻是很正常的,因为那个人是在海外取得的医生执照。”
“不、等一下。即使是在海外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吧?”
“她是特例哦,海鸟小姐。那位因超常的手术能力而被认可,做出『希望她尽快前往现场为社会贡献利益』这种判断,在十多岁的时候便被特例赋予了医生执照。”
“……诶、诶诶?那是什么?真的有那种像是漫画一样的事情吗?”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清楚。但不管听起来多么荒唐,既然已经是实际发生的事情那就只能接受了吧。总之疾川小姐 在数年前,以弱冠之年成为天才外科医生,活跃在全世界的外科手术现场……但在几年前,毫无先兆地突然引退了。”
“……诶,突然引退。”
海鸟意思索地皱起眉头。“顺便问一下,那是为什么?是出现了什么重大的医疗事故吗?”
“不,她在手术中从未出现过差错。但也正因为她从未出过医疗事故,才辞掉了外科医生的工作。”
“…………??”
“因为她并不是『因为想救人而成为医生』,而是『只是因为想做手术而成为医生的人』。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作为外科手术的天才,她以挑战困难游戏的心情,以竞技的心态去面对手术。某一天,当她意识到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自己感到愉悦的手术时,她陷入了绝望。”
“……哈啊?”
“所以她说出了谎言。她想要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有挑战性的手术。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即便是付出生命也不足为惜。”
胡扯酱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种荒唐的人类真的到处都是呢。总之,就像这样败从她的谎言当中诞生——而其谎言的能力,便是能将勉强不会当场死亡的伤害程度,施加给一切的人类,生物。
比如说,刚才我的脚踝被切断也是因为那个人的能力。受到败小姐攻击的生物会陷入重伤,那是即便是疾川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治愈的绝境……然后疾川小姐会进行施术。”
“……那算什么,真是添乱的自导自演。简直就像妖怪『镰鼬』呢。”
海鸟哑然无语,但随后又说道。
“不过那真的是必须要借助谎言的力量才能做到的事情吗?先不谈法律是否允许,只要伤害别人再去治愈不就行了吗?”
“不,那是不一样的哦海鸟小姐。人类所造成的伤害,没有任何一起能够让疾川小姐感到棘手。而且,那也并不是仅仅重伤别人就可以的事情。说极端一点,已经死后数天,并且四分五裂的尸体,将这种『不可逆转状态』下的患者摆在疾川小姐面前她也无计可施。她所希望的是『可能够在最后关头抢救过来的致命伤』。”
“……原来如此。的确也只有谎言才能多次创造出这么巧合的事情了呢。”
奈良沉默地听了一会,有些佩服地开口。
“败还蛮厉害的嘛。也就是说那个女的,只要对手是生物,就能随意地让他承担任何疾病或者创伤?”
“没错,是很非常凶残的能力。”
胡扯酱坦诚地点头。
“正因如此,只要败小姐有心,她可以轻易地给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类造成致命伤。不这么做的理由,就是因为她有着『尽量不要去减少作为共生对象能够说出谎言的人类』这样的『束缚』……如果没有那个,不管是海鸟小姐和奈良小姐还是我,现在已经成佛了吧。”
“……胡扯酱,可能我有些啰嗦,但你说的是真的吗?”
海鸟依旧有些无法接受地问道。
“我怎么都没法想象,那个看着很懦弱的姐姐,竟然会这么残忍地伤害别人。”
“……嗯,怎们说呢。”
被海鸟这么问后,胡扯酱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说实话,我从没有和疾川小姐单独聊过,所以这完全都是我的推测而已……我怀疑那个人,她可能已经不想当『谎言附体』了。”
“不想当?”
“对『谎言附体』而言很常见的事情。一直寄托在心中的愿望,一旦实现之后,总觉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之类的呢。即使这样还没有放弃的理由,大概是被泥帽子施加催眠,强迫她维系住了『愿望』吧。”
“……是呢,看那两个人的对话就知道了。”
沉默良久的羡望樱终于开口了。
“主导权完全被谎言的一方掌握了,有种力量的平衡完全颠倒的感觉。正因为宿主是个胆小鬼,才会变成那样的关系呢。和我和芳乃完全不同。”
“不过这样一来,我觉得已经很有可能了,胡扯酱。”
奈良用确信的语气说道。
“既然本人都想放弃当『谎言附体』,接下来只需要推她一把就行了。”
“…………”
但另一边,胡扯酱依旧用困惑眼神回视奈良。
“……请稍等一下。果然我还是不明白啊,奈良小姐。虽然我顺势说了很多关于疾川小姐的事情……但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向我做出这种提议呢?
在奈良小姐看来,我应该就是今天刚刚认识的怪人。不仅如此,还想杀死自己重要的谎言,应该是可恨的敌人吧?然而,你为什么……”
“哼,毫无意义的提问呢,胡扯酱。”
奈良满是无聊地叹口气。“不管至今为止的过程到底怎样,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想要帮助你这一事实而已啊。还是说怎么,胡扯酱?你就那么不希望我成为你的同伴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先说清楚,我并不是毫无索取就选择站在你这边的。”
“诶?”
“理所当然的吧?我再怎么说也没有老好人到这种程度。毕竟这边也是背负了相当的风险去帮助你的,当然会要求支付相应的报酬,这才合理。”
“……报酬吗?但就算你这么说,现在的我也没有能给奈良小姐……”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做出『约定』而已。”
“……『约定』?”
“没错,我要你答应我,一定会帮海鸟东月找到谎言。”
“……哈?”
胡扯酱短促地叫了一声,张着嘴僵住了。
不顾她的惊讶,奈良继续说着。
“本来你就是以这样的约定将海鸟卷入『杀死谎言』当中的吧?既然如此,就应该直到最后为止,都要将自己说出的话贯彻到底才是。既然你任性地将海鸟卷入,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你必须要实现她的愿望。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也要为让她能够说出谎言而尽力。
只是口头约定就好了,现在就在这里发誓吧。胡扯酱,这就是能够让我帮助你的,独一无二的『理由』。”
“……那、那算什么啊?”
听奈良滔滔不绝的发言,胡扯酱一副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
“海鸟小姐?又是海鸟小姐?说起来,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嗯,没错。因为我是海鸟的『伙伴』呢。”
奈良淡淡地回答,目光不时地看向对面的海鸟。
“因为不管是怎么情况,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本人怎么说,就是算天翻地覆——我也一定是海鸟的『同伴』。只要能够帮助到她,我就会尽我所能的一切。”
“…………”
然而,听到这话的海鸟,脸上也浮现出不输给胡扯酱的困惑之色。
“……不,不是,我也完全搞不懂啊,奈良。”
她停顿了一下,挤出这句话。“为、为什么要为我这样的人做这么多?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才对吧?可是,为什么……”
“……那是,你不明白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一阵沉默过后,奈良说道。
“因为你好像不太记得一年前那一天的事情了。”
“……诶?”
“在那家大阪烧店,你为我做的事情,让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如果那些你全部都忘记了的话,也难免会不明白我对你这么亲近的理由吧。
……嘛,不过本来也不可能会记得。因为那天晚上的你不是『正常』的。”
“……??”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海鸟?虽然我的想法就像刚刚说的那样,但实际上接下来要不要和败战斗,完全取决于你。”
奈良再次询问海鸟。
“说实话,这是有生命危险的事情。虽然胡扯酱说过敌人有着『不会杀害人类』的『矜持』……但那究竟是否是足够可靠的『束缚』,我对此还持有怀疑。我觉得到了紧要关头,败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们施加致命的伤害吧。
所以你要好好考虑后再决定,海鸟——你是打算救胡扯酱,还是说不救呢?”
“…………”
被询问后,海鸟沉默了几秒。
各种各样的事情,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