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救主

周一,放学后,由依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

夏臣和由依被教会叫到了办公室,早已在此的香橙将复印纸递给了二人。

「大后天也就是周日,有复活节的礼拜,你们能参加吗? 毕竟是根据参加人数决定的,要是临时取消了我这边可是会很难办的」

香橙大言不惭地告诉二人。

「那么久之前就决定好的事,现在才来确认出席人数,不是很奇怪么?」

「欸—一点都不可爱。夏臣你就是这点太讨厌了。以前明明那么招人喜欢的耶」

香橙皱着眉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竖起了食指。

「片桐同学,以前很可爱吗?」

对其内容有着异常兴趣的由依微微前倾。

「诶诶。当初某人嘴里喊着姐姐,屁颠屁颠地跟到浴室甚至洗手间里,真是叫人头疼欸」

「喂,那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档事」

夏臣制止一脸得意地说着话的香澄。

刚开始记事的时候确实有过一起洗澡这件事,不过当时应该没有这种娇滴滴的感觉才对。大概。

「噢—。片桐同学是姐控吗?」

由依莫名地有些不开心,皱眉看着夏臣,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夏臣将主题拉回到了复活节礼拜上。

「总之,维利亚斯也没问题」

「嗯。当初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行程给空了出来」

虽然在解释这份工作的时候有说明日程,但以防万一,有询问过由依在这个时间段是否空闲的。

复活节礼拜是学校在经营的教会负责的一个大型的礼拜,一般人士也可以参加。

因此夏臣他们以及教会的职员要筹划安排当日的接待,复活节彩蛋的分发以及礼拜的进行。

在此之外,夏臣还要作为管风琴的演奏者参加礼拜,所以还要检查赞美歌等曲目,不过大规模的礼拜常常会用所谓的固定曲目,所以就算不看琴谱也完全不用担心弹奏的问题。

「夏臣在去年有参加过,应该知道流程吧。维利亚斯同学在英国的时候也有参加过复活节礼拜吧?」

「是的。流程如果和英国的相似应该就没问题」

「嗯,很好。琐碎的细节和时间表就拜托夏臣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做—,哈哈~~。欸?」

香澄夸张地叹了口气,幽怨地看向夏臣,脸上写着「快点让我抱怨一下啊喂」。

看来又是捅了篓子,夏臣长叹一口气,看向香澄。

「所以,这回你又干了什么」

「才没有! 只是小册子的订货出了点差错而已! 我已经跪着求印刷公司那边帮我解决了,这回是有别的事!」

居然连续搞砸了两项工作,不过对于夏臣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日常了,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香澄的话语。

「有个孩子本来是要来圣歌队帮忙的,结果临时嗓子不舒服。虽然不太严重,但接到消息说是没办法参加,必须赶紧找到替补顶上」

香澄头疼地长叹一口气,按着额头。

「这不应该是很好解决的吗? 要是靠学校这层关系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问题在于是紧急情况。要是拜托事务所介绍的话,肯定会被狠狠地宰一顿。现在光是印刷公司那边的委托,就让开销多了不少,要是再继续增加开支,事后我绝对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我才不要」

「说到底,自作自受呗」

「就算是自己的问题,那也没办法啊! 要是什么事都说得那么琐碎,绝对会被男生讨厌的! 给我记好了,这就是青春期!!」

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的女性也不可能受欢迎吧,夏臣带着自己的感慨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香澄的怨言。你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

「……」

看向旁边的由依,夏臣为是否应该开口感到迷茫,到头来只能沉默不语地低着头,脸上带着抱歉的神情闭紧嘴唇。

对于由依而言,复活节礼拜的圣歌队意味着痛苦的回忆,想着避免让她再次感到难受,夏臣中止了这个话题。

「嘛,尽量吧,我们会努力的」

「哎,这也是工作,没办法。当今世道,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嘛。啊,无人声的纯乐器版本要怎么办」

「身为基督教徒的教员会来,应该不会出差错」

「这样吗,毕竟大家都会虔诚地来做礼拜嘛。这帮人真是悠闲呢」

将自己束之高阁的香澄耸着肩,吐了吐舌头。

学校的老师中有很多人信奉基督教,每次大型的礼拜都会有很多老师来参加。

顺带提一嘴,香澄的天敌——学年主任从未缺席过,要是乱搞的话,绝对又会被抓到训斥的理由。

「那我先跟维利亚斯说一下准备的流程,要加油喔,片桐老师」

「好~,拜托啦~」

夏臣留下一句打气的话语,将颓废的香澄留在教堂里,和由依迅速地逃出了教堂,避免再被卷进奇怪的事端。

◇   ◇   ◇

「虽然说是复活节的礼拜,但不像圣诞节礼拜那样需要特殊的装饰品,没有需要特别准备的东西」

傍晚时刻。夏臣和由依一同回家,顺便简略地描述了当日的安排。

实际上,需要分配下去的物品以及复活节彩蛋等都是由职员负责的,直到礼拜的前一天,我和由依都不需要做任何事。

当日的主要流程依次为入场、接待,再之后就是赞美歌。随后牧师会诵读一段福音,然后祈福,最后由赞美歌作结退场。这就是整个的大概流程。

虽然是活动礼拜,不过无宗教的普通人也能乐在其中,气氛并不压抑,所以夏臣等学生打工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接待处分发小册子和书签,以及收取归还的复活节彩蛋之类的活。

「入场和退场的时候我要去弹管风琴,得交由你一个人负责,能行吗?」

「……嗯,放心吧」

由依垂着头小声说。

走出学校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确切地说,是香澄说出圣歌队缺人的事情之后,夏臣也清楚其中的缘由,保持着沉默。

结束会话后,两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由依突然停住,低声说。

「……夏臣你,一句话都没说啊」

夏臣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耸了耸肩,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由依为难地垂下眉角,微微摇头。

「可是,明明我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夏臣在帮忙,而别人有难时我却在作壁上观……?我真是,太差劲了……」

由依露出了初次见面时的空虚浅笑,说着相当自责的话,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但是,我还是无法歌唱……无论尝试多少遍……」

就像已经放弃一般,她闭上蓝色的眼睛,话语里透露着无奈。

她朝向地面,难为情地轻笑着,长发像帘子一样垂下,遮住了她的颜面。

「……由依现在的这副模样,让我觉得好怀念啊」

夏臣苦笑着小声说,由依微微抬起头。

「……怀念?」

「嗯。你这样笑的时候,就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情」

夏臣的话让由依惊讶得几近屏住呼吸。

为了掩饰自己无意识的习惯,由依又开始苦笑。

最近都没怎么见过由依这样的小动作,几乎快要将其遗忘的夏臣却又再次目睹。看到这样的一幕,夏臣的内心深处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朝由依笑了笑,驱散阴沉的气氛。

「由依本来就不是作为圣歌队正式队员登台的,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不说话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要责难自己」

「夏臣……」

由依苦笑轻咬唇角,低下了头。

从索菲亚那儿听说的礼拜事件便是由依离开英国的契机,直到如今留在由依身上的伤痕也未痊愈。表情阴郁的由依让夏臣的胸口深处感到钝痛。

「而且」

夏臣朝低头的由依靠近一步,用尽可能平稳的话音说。

「对没能在那时说出自己要唱歌而最感到后悔的,就是由依吧」

「——……」

「所以我才会一言不发」

夏臣露出了笨拙的笑容,肯定了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由依。

由依眯起了大眼睛,紧紧抿着嘴。

她一副似哭似笑的暧昧表情,欲言又止。

然后轻轻摇摇头,用掩饰的苦笑朝向傍晚的天空。

「……也许,是这样的」

以前的由依说的是『不会唱』,并非『不想唱』。所以如果她不是真心想要唱歌的话,现在的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而且正因为夏臣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看见了想要做出改变的由依,他才会沉默不语。

两人陷入了沉默。

夏臣和由依都一言不发,橙黄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能回应由依祈望的人只能是由依自己。

要是由依说想要歌唱的话,夏臣便会倾力相助,但如果由依觉得自己做不到,夏臣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也就是说,正因为夏臣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他才会压抑住要对由依说出的那句「已经够了」。

「……抱歉,今天得回去了。晚饭就不必了」

由依低着头遮住了脸,但话音却很清晰。她从夏臣身边穿过。

夏臣没有拦下由依,只是目送着她在晚霞映照下渐渐变小的背影。

「……这种事,可真是不容易啊」

夏臣强忍着没有挽留那垂着头的无助背影,朝着孤独归途的黄昏轻声叹道。

◇   ◇   ◇

夏臣在不经意间看向了桌上的时钟,指针已过晚上九点。

在那之后,夏臣独自回到家中,什么事都没干,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好久没有一个人吃晚饭了,然而却因为感到麻烦而完全没有心思做饭,对着提前做好的饭菜也提不起胃口,随便吃了两口便放进了冰箱。

(……这间房子,原来这么大啊)

住了一年而本应已经习惯了的房子也让人感觉异常宽阔。

偶尔拿起手机,由依没有打来电话。

该好好吃饭,还是该一个人闷闷不乐呢。

一味地想着这种事也只会让人越发担心,现在由依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手机被丢到了枕头旁。

(不知不觉间,由依的存在已经变得这么理所应当了啊……)

回过神来,由依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占据了预料之外的分量。

只是一晚没有一起吃饭,只是几个小时与由依分离,公寓就变得如此空虚。

傍晚的时候,不是还有别的词语可以选择吗,不是还有别的弥补方式存在吗,要是能站在由依的立场上斟酌,不是就可以不用这样孤单一人了吗,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在夏臣的脑子穿过。

无论自己再怎么想帮忙而打算将错就错地行动,也无法在当事人不期望的情况下伸出援手,支持当事人。

夏臣转过身,轻抚着二人手掌重叠过的部分。

窗外隐隐约约的耳熟歌声让正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焦躁不已的夏臣起身探寻。

「这个声音是……」

凝神一听,是和那个时候相同的美丽歌声,那歌颂樱花的旋律以及澄澈空灵的嗓音。

那至今仍旧深深烙印在夏臣记忆中的歌声微弱地飘进了他的耳中。

「……由依」

夏臣进到阳台,歌声戛然而止,就像二人初见的时候那样。

由依看着夜空,任由刺骨的四月夜风吹拂着自己的秀发,脸上依然带着傍晚时的柔弱笑容。

夏臣一言不发,靠在栏杆上和由依一同仰望着晴朗的星空。

不久前还处于盛放的樱花现在已经凋落,为了迎接新的季节而长出了绿色的新叶。

不过是数周的变化,就让夏臣感受到了无法停止的时间的流逝。

「我的母亲,很擅长唱歌」

由依自言自语般地发出了微弱而悠长的声音。

「小时候。只要我说睡不着,母亲就会给我唱摇篮曲。喜欢那首歌的我也自然而然地能唱出来了」

由依眯眼缅怀过去,继续开口。

夏臣只是望着夜空,沉默地听了下去。

「因为工作的需要,母亲能唱很多歌。礼拜的时候,她在圣歌队里,我也满怀期待地参加了。台上的母亲真的好耀眼,我也想像那样唱歌,便跟随母亲学习唱歌」

晚风轻轻地拂过正沉浸于回忆中的由依的侧颜。

这还是初次从由依处听到关于她母亲的事。

之前的时候,由依不想谈及这件事,夏臣便没有打算过多追问。

而现在的由依正在讲述这些,一旁的夏臣也轻轻点头,平静地倾听着由依的倾诉。

「对于我来说,歌声就是和母亲的珍贵回忆。和再也见不到的母亲的,珍贵,珍贵的回忆。所以……」

由依抓住栏杆上的手稍稍用力。

「……我,已经唱不了歌了」

由依露出了冰冷又柔弱的苦笑来掩饰自己的感情,耷拉着脑袋。

由依强颜欢笑,像是为了责备失去贵重之物的自己,又像是为了不去回忆唱不出歌的那个瞬间。

「其实。我,在英国的时候有参加过圣歌队。想要唱出从母亲那学到的歌。想要像母亲那样打动他人……然而,我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由依苦涩地叹气,由依的侧脸上泛起了干瘪瘪的自嘲神情。

「本想着能够改变些什么,我才打算唱歌的,结果只是变成了笑柄,受人歧视……我开始畏惧在他人的面前唱歌。明明从母亲那,学到了那么重要的……」

像是在说着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由依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笑声,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由依……」

被索菲亚提到过的那些无聊透顶的亲族们所讨厌。

姐妹二人为了改变现在而拼尽全力,换来的却只有他人的嘲笑。

更加令人痛心的是,这足以压垮至今一直在忍受孤独的由依,由依的侧脸又浮现出丝丝不甘心的自嘲笑意。

夏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即使了这么可靠,了解自己多么不争气的夏臣面前,我也做不到……亏我还说想要改变什么的……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由依仍旧低着头,为自己的不成器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才不会,怎么可能」

夏臣不经意间轻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即便有着索菲亚的援助,独自到日本留学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想要在异国他乡寻求转变,独身选择了一条新的道路,这和不成器完全搭不上边。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还在唱歌呢?」

由依虚弱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向夏臣。

夏臣直直地看着眼神中流露出不安的由依。

就算现在在场听歌的人只有我,对于由依来说也需要蛮大的勇气吧。

即便如此,由依也没有停下歌唱。即便声音微弱,她也竭尽全力,带着勇气唱了出来,将自己的思绪传达给夏臣。正因如此,夏臣才毫不逃避,直直地注视着由依。

「……呐,夏臣」

由依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子。

由依紧紧地抱住不断逃避着的自己,眼里带着水汽,微笑地看向夏臣,费力地轻声呢喃。

「我,好想唱歌……我,想变得能够唱歌……」

即便无法愈合的伤口仍旧剧痛难耐,即便对自己感到失望而无法抬头挺胸。

这样的由依仍旧竭尽全力地鼓起勇气,向夏臣求助——

「那个,由依。能陪我出门走走吗?就现在」

夏臣温柔地微笑着,向由依递出了自己的手。

「里面有点暗,注意别绊倒了」

夏臣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后门,进到了一片漆黑的教堂里,由依也困惑地跟在夏臣身后,一同进了屋子。

这个时间段的学校自然不见他人的踪影,由依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教堂。

「那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真的没事吗……?」

「如果有巡逻的人过来,借口说是练琴就行了。我可是特意穿着制服过来的」

去年,夏臣为了适应第一次解除的管风琴,常常一个人练习到夜里,所以在这里巡逻的保安基本都认得他。因此就算被保安看见,只要穿着制服说一句「我在练习管风琴」,就能搪塞过去,夏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异样二人通过亮着灯办公室,打开教堂的门走了进去。

教堂里一片沉寂,月光透过天窗和彩色玻璃射进屋内,祥和的蓝白色光线淡淡地照亮了教堂。

「……好,漂亮」

奇妙的美丽光景,让由依发自内心地赞叹。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看着吃惊的由依,夏臣也点头同意。

由依被至今为止从未知晓的美丽景色所抓住了心神,那副侧颜让夏臣的脸上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

夏臣在着飘渺的月光下踏着红色的绒毯,脚步声在通向祭坛的长廊中回荡。

「夏臣……?」

夏臣背对着小声惊呼的由依,在管风琴前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琴键盖。

接着回过头来,与脸上显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由依对上了视线。

「理解由依的苦处这种话,我说不出,代替由依去克服,我也做不到」

平稳的声音像是融入了这个一片漆黑的礼堂一般,静静地回响。

夏臣继续对由依说道,语调缓慢而严肃,像是要将每一个字烙印下来一般。

「我在思考。在由依感到痛苦的时候,我能做些什么」

由依听着夏臣的话语,瞳孔微张,两手轻轻地握在胸前。

「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不去帮助那些『不寻求帮助的人』,现在也是如此。就算这种行为确确实实地能帮上对方,即使我知道正确的选择,强迫对方接受也只会造成困扰」

「夏臣……」

由依的眼中映照出苍白的月光,神色中透露着震惊,轻握着的小手上稍稍用力。

「所以我没有追问由依关于歌的事。无论是家人,还是家族的事,只要由依不打算说,我便不打算过多干涉」

夏臣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调,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现在也是如此。

正确的答案不代表着正确的选择,错误的答案也不意味着错误的选择。正解,取决于当事人的生存方式和价值观。

正因如此,当事人所期望的才是正解,不应该干涉他的选择,而未能说出口的,便是当事人希望避免的。

「然而,有的人心存期待却又无从表达,有的人伤痕累累,对现实彻底死心,不是么。我一直这么认为」

夏臣低头,看着自己仍旧余有由依体温的手心。

我所能做的事。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我想做的事。

夏臣看着由依,握着手心,像是要把一切都包覆在其中一般。

「现在的由依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由依这边,不用感到畏惧。所以——」

缓缓抬起头的夏臣与看着自己的由依视线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能为了我,歌唱吗」

夏臣开口,心中怀抱着觉悟,连当初在索菲亚面前起誓时的觉悟都无法与之比拟。

「如果由依无法为了自己而歌唱,那就为了我而歌唱吧。由依一定能做到吧,如果是为了身为自己重要之人的我。对吧?」

「夏臣……」

「我想听由依的歌声。对于由依来说无比重要的歌声。无论他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只是自己的无理要求罢了,连爱的告白都算不上。

夏臣不带丝毫羞涩地将想法传达给面前的由依。

跟约定二人间的秘密那时一样,甚至比那时的要求更加任性。

心怀更加坚定的觉悟,坦率地将想法传达出去。

教堂中万籁俱寂,透过天窗射进来的月光在教堂里闪烁着,一片沉寂之中,突然响起了 一声轻笑。

「为什么夏臣,要这么温柔地对待我?」

眯着眼,用温柔地语调道出疑问的由依面带泪痕,微笑地看着夏臣。

「我之前说过了吧。这只是我的自作主张而已。我只是在强迫你接受而已」

夏臣维持着坐姿耸了耸肩吧,由依不由得开心地笑出了声。

「也是呢。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讲道理地要求」

由依微笑着,缓缓迈出步伐,明亮的月光自天窗射入,照在了面露嫣然笑容的由依身上。

苍白的月光照亮了由依脸颊的一滴泪水,宛如奇幻电影中的一幕场景。

着迷于她那来之不易的微笑,夏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我只想到这个方法。吃惊吗?」

「有点。不愧是夏臣,我好开心」

气氛变得有些滑稽,二人不禁发笑,笑声在寂静中回荡。

月光下由依的笑颜是如此美丽、可爱得难以言表。她的笑容里已经没有了迷茫和悲伤。

由依走到夏臣面前,将手放在胸前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能请你,为我弹奏管风琴吗?那样的话我就一定能歌唱,献给我任性强求的代奏者,我最珍惜的人」

带着平和的微笑,由依转向堂内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纤细娇柔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困惑,我已经没事了,这就是她向夏臣传达的信息。

夏臣也转身朝向风琴,操作过音量和音色的调节杆之后,把手指置于黑白琴键上。

他轻轻将指尖沉入琴键,柔和的白皓映入教堂,宁静的管风琴音色回响。

曲目为赞美歌其一四八『救主』。

是常见于复活节礼拜的固定曲目。

此时此刻,由依本应在那日歌唱的赞美歌,夏臣朝着未来开始演奏。

阖眼倾听夏臣弹奏的前奏,由依深吸一口,然后抬起头来。闪烁着淡蓝光辉的教堂沉浸在优雅的歌声中。

并非是在阳台上小心翼翼的哼唱,而是优美舒展,没有一丝阴霾的澄澈歌声。

已经不再迷茫忧虑的由依的歌声仿佛融入了黑夜的寂静,伴和着夏臣的管风琴,教堂内更添上了一抹奇幻色彩。

在轻柔月光中歌唱的由依雪白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皆被清辉拂落。

即便如此,落泪的由依看起来是如此开心而热情。脸上浮现出的是迄今为止最幸福的微笑。

她将手放在胸前,毫无保留地展露她的真心,竭力歌唱的姿态,是那么富有感情而有力,优美动人。

这一定就是由依原本的姿态。终于得以看见真正的由依,夏臣为能一睹那笑颜的自己而感到骄傲,按下琴键的手满怀激情。

由依一边唱歌一边转向后方,和正在键盘上舞动手指的夏臣交换视线。

接受了夏臣无理请求的由依幸福地眯起了眼,绽放出了最美丽的笑容。

(——啊啊,真的好美)

在蓝白色月光照耀下的梦幻般场景中,夏臣所守护着的那个笑容,美丽得无须言语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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