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义大利旅行务必要留意一种义大利语称之为「Sciopero」的罢工活动。
一旦罢工活动发起,几乎所有社会机能都会停摆,就连美术馆都会加入罢工的行列,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旅游,却会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动弹不得。刚好这一天,面对墨西拿海峡的这座港口就正在进行「Sciopero」,平日通行的渡轮等船只如今都停驶了。港口一个人也看不到。
「难道这次的罢工也是……?」
福葛试着问,但穆罗洛却只是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笑,没有回答他。没错,这次的罢工很可能也是〈PASSIONE〉煽动的。原本大多数的罢工活动背后总有某些团体在运作。那些非法组织站在劳资之间折冲双方的主张,在这个国家,这种运作方式并不稀奇。
「发现血迹的仓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席菈E突然快步走去。福葛等人也紧跟在后。席菈E来到挂有「禁止进入」牌子的仓库门前,试着打开它,这时才发现门锁上了。于是她立刻叫出自己的能力。
「——〈巫毒之子〉……!」
她喃喃说道的同时,锁住的门就被弹飞了。那是被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巨大力道给强制打开的。
「哎呀——我这里明明有钥匙呢。」
穆罗洛抱怨道,不过席菈E没有理会,她维持发动能力的状态走进室内。
她的〈巫毒之子〉似乎属于远距离强力替身,替身尖尖的锐角剪影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席菈E来到仓库中被染黑的地板处,〈巫毒之子〉马上以钢铁般的拳头朝周围地面不由分说地乱打。
『……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
〈巫毒之子〉咆哮着咒语般的声响,不停敲打地板的模样就像是个在闹脾气的孩子。
水泥地板没多久便被打破,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结果——下一秒钟,那些缝隙开始一一变形。
它们全变成人类嘴唇的形状。本来以为嘴唇是在蠢动,后来又突然一起开口说话。
『妈的那家伙在外面养了野女人』、『之前靠运动彩券海捞一笔的事应该没泄漏出去吧』、『一定要把失误推到那家伙身上才行』、,我是不是把小鬼揍得太凶了』、『气死我了一定要散布那家伙的坏话』……这些发言不仅缺乏脉络,还牛头不对马嘴。
整体而言并不是一组有逻辑的对话,而是——
(对喔——)
福葛搞懂那些嘴唇是在说什么了。
(想必那些发言是来自以前在这仓库工作的人——那种不能让他人听见的心态感染了这座仓库——或许算是一种残留的心声吧,伴随着那些人「懊悔」与「忧虑」的强烈罪恶感,阴影愈强烈,就会愈像地缚灵般残留在地面上,而席菈E的能力刚好可以唤起这种东西……)
她之前说她「一直在寻找杀死姊姊的犯人」,想必就是这种心态反映在能力上。她的替身会持续搜寻残留的线索,满脑子都是想让那家伙付出代价的报复心——真是单纯无比的思维,就某个角度而言还真是表里如一的性格。
(那么,我呢——)
一想到这,福葛的情绪就变得不快,还没得出结论就半途而废了。自己的〈紫烟〉杀人病毒是否也反映出自己的精神状态——他实在不愿思考这点。
席菈E让那些毫无意义的发言依序消失,最终只留下一句。
『……我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
福葛听完后恍然大悟。
「就是这个——不会错了,是波尔沛的说话声!」
他说道。一旁的穆罗洛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里果然发生过战斗。我们之前的追兵就是在这里彼打败的,尸体大概已经拿去别的地方处理掉了。恐怕是丢到海里当鱼饲料吧。」
席菈E继续汇整道:
「不过,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叫波尔沛的家伙,对听命于身为领袖的科加其有什么不满吗?太奇怪了。要不是他想隐瞒自己企图领导小队的野心,〈巫毒之子〉也不会把这件事挖掘出来。」
席菈E愕然地皱起眉,望向福葛。
「我也搞不懂——我跟他的交情也没有很好。」
福葛只能这么说了。穆罗洛随口介入这两人的讨论:
「没必要对敌人进行精神分析。总之这证明了我的〈守望塔〉所言不虚。那些家伙铁定是从这座港口度过海峡,前往对岸的陶尔米纳了——!」
穆罗洛自傲地抬起下颚,用鼻子哼着。尽管席菈E还是有点怀疑,但最后终于叹息道:
「好吧——反正想那么多也没用。」
「总而言之,我们只是来这里确认的。照原定计划出发吧。」
三人走向停泊在港口角落的一艘游艇。罢工活动让所有渡轮都暂时停摆,要去西西里岛就只能靠自己的船了。
望着那艘事先准备好的船只,福葛的眉毛蓦然跳了一下。那艘船跟布加拉提的游艇——LAGOON号是同一型的。
他脑海立刻浮现出首次看到LAGOON号的光景——
*
「唔喔喔喔!太神了!好酷的船!这是布加拉提的游艇吗?」
「他不是早就和我们说了吗!」
看到游艇时最开心的人就是纳兰迦了。当时十七岁的他简直就像六岁小孩般闪烁着双眼,在栈桥上来回奔跑。
对福葛而言,打从布加拉提说要让他们搭船时,他就在等待后绩的特别任务,所以心情始终很紧绷,不过纳兰迦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点,悠哉的他只觉得「能搭船出游很高兴」。
真没办法,福葛无奈地摇摇头。站在他身旁的阿帕基则从刚才就一言不发。
「喂,阿帕基,你认为呢?」
福葛主动攀谈道,然而阿帕基——
「……」
还是坚决保持沉默。从警官身分退下来的这名男子,在不说话时会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尽管福葛已经习惯了,但老实说附近的小朋友还是经常被他吓哭。阿帕基就是这么一名总是板着脸孔的男子。
「我自己觉得——或许『时候差不多到了』。」
「……」
「虽然不清楚那个叫乔鲁诺的菜鸟有什么才能,但会在这时招募人手,想必是因为『时候差不多到了』吧。」
「……」
「一定是的,布加拉提要成为『干部』了,绝对没错。以他的人望与功劳而言,现在才升级简直是太迟了,不过——」
福葛有些亢奋,阿帕基在他说到一半时就以尖锐的口吻打断他:
「不要随便臆测。福葛,这是你的毛病——脑筋转得太快,时常去想一些没必要的事。」
「唔……」
「我们只要服从布加拉提的命令就可以了。完全信任他,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你懂吗?此外不要随便相信那个菜鸟,千万不可轻怱大意。」
「我说你啊——那家伙可是布加拉提选中的喔?结果你却说不能信赖他——你这样子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你很罗唆。这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两人正窃窃私语时,原先一直四处奔跑的纳兰迦返回他们身边。
「喂喂,大家来拍照吧!我要留个纪念,大家一起在游艇前站好——!」
看纳兰迦天真无邪地高声喊着,福葛忍不住噗哧一笑。
听了纳兰迦的发言,站在不远处的米斯达也表示:
「听起来不错。那布加拉提,过来这里吧。喂,新来的,你负责按快门。」
说完,米斯达便把照相机扔给乔鲁诺,自己走到游艇前。布加拉提尽管露出苦笑,但也随后在游艇前就定位。
「好,那么请大家看我这边。」
乔鲁诺异常熟练地喀嚓一声,拍了张以LAGOON号为背景的小队五人合照。在他们的头顶上,则是一片无垠无际的万里晴空。
*
——结果如今,福葛的头顶上方却满是厚重的乌云。
(那时候的照片——现在上哪儿去了?)
他到今天还难以忘怀。那天他们坐游艇去卡布里岛的北方港口,后来布加拉提也刚好被升为干部,上头马上命令他们去保护暗杀小队的目标——老板之女,所以完全没空去把照片洗出来。那张照片或许还一直留在照相机里吧。只是现在照相机不知上哪儿去了——
正当福葛在回忆这些事时,由穆罗洛掌舵的船已朝「那座岛」驶去。
西西里——
在其漫长的历史中,这座岛曾被腓尼基人、希腊人、阿拉伯人,以及诺曼人等许多民族征服,所以直到廿一世纪的今日,岛上居民依旧称呼自己为「西西里人」,而不以义大利人自居。而征服者们所留下的各种文化,在岛上渐渐融合为一体,已经很难将各自区别出来。这里有许多揉合阿拉伯风格与诺曼风格的教堂建筑。这里不仅是民族历史的交融之地,也被称为地中海交会点,甚至还曾吸引过希腊三大数学家之一的阿基米德,选择这里作为他向世人传播智慧的场所。只可惜他后来也被侵略者杀害,由此可知不管是光明或黑暗都会被引来这座岛上。『滑稽喜剧与悲剧不停重复上演的人类奇观』——作家法瓦曾如此形容这座岛,结果他自己最后也被黑社会组织杀害。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这座岛被英美联军入侵之际,以纳粹德国为主的轴心国军队几乎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可说是历史的一大转捩点。
这座岛就是这样的一块土地。
「……」
福葛恍惚地远眺着逐渐接近的海岛沿岸,席菈E来到他身旁。
「你在发什么呆?」
她以质问的口气道。
「不,没什么。」
「难道因为波尔沛是你以前认识的人,所以你有点犹豫?」
「没那回事。」
「那家伙可是『万恶渊薮』——绝对不能存活的目标啊。」
「你是指毒品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根本不明白。」
席菈E摇摇头——
「我猜你一定是这样想吧?『爱吸毒的人就随便他,反正这是个人自由,想死的家伙当然有权找死』云云。」
「……」
「不过那你就错了。毒品所腐蚀的不只是肉体,还包括人们的灵魂。原本人体在遭受痛苦时,大脑就会自然分泌脑内吗啡来纡缓不适——这种机制是为了帮助人体对抗痛苦。然而,从外部注入的毒品却消除不了痛苦,相反地还会让痛苦倍增。人们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痛苦上哪儿去了——那些痛苦,全都带给了吸毒者身旁无辜的家人。这跟利用并践踏弱者其实是同等的罪——所以,贩售毒品的家伙,就等于是在侮辱这整个世界。他们侮辱了人性、尊严、未来以及生命——我绝对无法原谅他们。」
席菈E就像是在念台词般口若悬河地说着。或许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她只是将其背下来并复诵一遍……不,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她将那个人说的话视为金科玉律。
(乔鲁诺·乔巴纳——)
这位少女对他简直到了盲从的地步。若是乔鲁诺要她去死,她也会立刻从命,就算死法是被福葛的病毒感染也一样吧。因此,当初组织才会挑选她第一个过来接触自己。
像这样打从心底深信一个人——把信赖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福葛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例子。那人的眼中存着必死的决心。当时,那位少年是这么说的:
『欸……布加拉提……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你觉得我跟你去会比较好吗?我、我很害怕。不、不过,请你对我下「命令」……只要你下「跟我一起来!」的命令,那我就能鼓起勇气。只要有你的命令,我就什么都不怕……』
纳兰迦当时的眼神,就跟现在的席菈E一模一样。
(纳兰迦他——)
他起初也不是这种人。纳兰迦并非一开始就对布加拉提完全信赖。在那之前,纳兰迦理所当然地过着自己的人生,他有烦恼,也有自己的想法。福葛很清楚这些事,毕竟——
(促使布加拉提与纳兰迦认识的人就是我——)
*
福葛那天被叫去布加拉提喜欢的某间餐厅,准备进行工作方面的讨论。他稍稍迟到了一会儿,赶路时心里有些焦急,就在半路中,他首度邂逅了那位少年。
少年正朝着厨房后方的垃圾桶东翻西找,用手捡出菜渣或煮汤的肉屑等东西,大口大口地吃着。
这种流浪儿并不稀奇。严重的不景气已经持续了很久,像他这样的小鬼街上到处都是。如果在一般状态下,福葛根本不会留意对方。
「……」
至于当时为何会对他产生好奇心呢——福葛发现,少年察觉自己的目光后,半点惭愧或丢脸的反应都没有,但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的表情。少年散发出一种气息,不论别人对他说什么,或是他怎么回嘴都无济于事,简直是一种奇妙的自暴自弃心态。福葛后来才晓得,当时的他患有眼疾,还认定自己迟早会因病情恶化而死掉,所以就彻底看开了。只不过当下福葛并没有感觉出少年有什么深刻的觉悟,相反地,还觉得他的态度异常轻松。或许就是因为太轻松了,福葛才没有对少年产生同情或轻蔑。
这就是福葛与纳兰迦·吉尔卡的认识经过。
「——」
那家伙脑袋究竟在想什么——福葛眨了一次眼,走向了纳兰迦,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拖入事先约定碰面的餐厅。纳兰迦完全没有反抗,任凭福葛的摆布。福葛也不等对方做出回应,直接对已经在餐厅等候自己的布加拉提叫喊:
「我想请这家伙吃义大利面吃到饱,可以吧!」
餐厅领班露出惊讶之色,但布加拉提却若无其事地朝两人招招手,把原先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推给纳兰迦。他根本没有看福葛一眼。
福葛早就猜到布加拉提会这么做。布加拉提一直都对小孩特别温柔——尤其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孩子。福葛不能否认这么做有掩饰自己迟到的意味,但其实他本人也搞不太懂自己这么做的真正理由。
布加拉提察觉纳兰迦的病况,马上叫计程车送他去医院。只剩下福葛被单独留在餐厅里。
结果福葛完全失去了食欲,他随手戳着餐厅端上来的盘子,不过连一口都没碰。
他非常在意纳兰迦的眼睛。他总觉得那种眼神似曾相识。如此空洞的眼神,他过去就已经见识过了。
「这样让我们很难做生意啊,福葛先生——」
餐厅老板臭着脸过来找福葛讨论。这里属于布加拉提的势力范围,福葛他们有义务保护这家餐厅的生意。
「我想您也明白,那种小鬼都是很厚脸皮的。如果以后他找一堆同伴跑来店里,该怎么办才好呀——」
福葛对餐厅老板的抱怨非常冷漠。
「你不必担心——那家伙根本没有同伴。」
他断定道。说完,福葛也很狐疑自己为何会如此认为。不过总之他很有自信,事实一定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吗?不过——」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我会跟布加拉提说一声。」
老板叹了口气。
「布加拉提先生有时候好像太天真了——呃,老实说我妈妈也很欣赏他,所以我不好意思说出失礼的话。我宁愿多付你们一些保护费,只希望你们能明确做出警告。」
「现在根本就没人来找你麻烦不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希望能有更多上流阶层的客人——有大笔钞票可付的客人光顾,而不是来一堆穷光蛋——」
老板的话让福葛猛然站起身,他徒手打烂了盛有热腾腾料理的盘子。
福葛抓狂了。
当他突然勃然大怒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克制下来。他也无法预期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噫——老板发出惊呼并抽身后退。福葛依然面无表情,根本不看对方一眼,他以那只被料理烫伤,又被陶器碎片刺伤流血的手,掏出一只沉重的钱包,整个直接扔向餐厅老板。
「赔偿费、精神损失——零钱不用找了。」
福葛抛下这番话便直接离开餐厅。
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对于这个问题,福葛甚至懒得去思考。
那是发生在又过了大约半年的时候。福葛走在街上,发现了纳兰迦的身影。对方朝着福葛跑来。
「嗨、嗨——是你、你吧?你是当初帮助我的人对吧!」
纳兰迦的病已经痊愈,精神也好了许多,不过福葛却觉得有点厌烦。他不喜欢跟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不过纳兰迦却不知为何拚命地黏了上来。
「我一直在找你,有一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纳兰迦说道。福葛望了一下对方的眼睛。
(——哎呀?)
福葛感到诧异。似乎变得不太对劲。少年的眼神跟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了。
「你是『组织』的人吧?我在街上听过传闻。你好像是布加拉提的左右手——真了不起。大家都畏惧你呢。」
「你应该是叫纳兰迦吧。找我有事吗?」
「呃,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不管你要什么回报,只要我能力所及都会全力去做。那个——可以让我也加入『组织』吗?」
「布加拉提怎么回答你?」
其实福葛很清楚,所以这叫明知故问。果然纳兰迦皱眉嘟嘴。他似乎觉得很难敔齿。
「呃——『小孩子要回父母身边,乖乖上学』——他是这么对我说。」
「既然如此,你就照办吧。」
「别、别那么冷漠嘛!你也知道,不是有一种说法吗,我想想,就是那个嘛,呃呃——」
纳兰迦想反驳,但却诃穷了。基本上脑袋正常的人都无法理解他想表达什么。不过福葛却不知为何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无法相信父母,学校教的也都是谎言,你根本无法专心念书,对吧?」
福葛的话让纳兰迦大吃一惊。
「对——对对!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你放弃吧,这个世界像你这样的小孩太多了。」
「这、这未免太无情了吧——你应该可以体会我的心声啊?只要一想到他,我就会像这样——心中感到非常平静,勇气也源源不绝地涌出。他明明拿不到任何好处,却打心底为我这种脏兮兮的小鬼生气——连我老爸跟老师们都只会在想发泄时找我出气——而他……」
纳兰迦快哭了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消失。
跟之前邂逅的时候相比,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在搜刮垃圾桶时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直到他认识布加拉提才改观,他找出了所谓的——「未来」。
想要像布加拉提那样过生活——纳兰迦做了一个黄金般的美梦。
(——)
到了这时,福葛才理解自己当时帮助纳兰迦的理由。
(没错——这家伙跟我很像。就是那个让布加拉提拯救之前,被警察单独留下来侦讯的我。)
认为自己已经没指望了,决定放弃一切——当时那个自己的同类就出现在面前,福葛自然而然会出手协助。事情其实就是这样。
不过如今,情况——已截然不同了。
纳兰迦的眼睛丝毫没有与福葛相似的成分。
那既不是现在的福葛也不是过去的福葛,只是另一个人的眼神。
「呐、呐,拜托啦。我不会告诉布加拉提的——」
纳兰迦缠着福葛,几乎快跪下去了。他似乎已经死心塌地,就算福葛拒绝,他也绝不放弃。然而,假使纳兰迦到处去跟人拜托「请让我加入组织」的话,可能有几条命都不够吧。
福葛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最后才以平静的口吻说:
「纳兰迦小弟——你转头看后面。」
「耶?为什么?」
「别多问,转过去就是了。」
纳兰迦迟疑地缓缓转过头。他的双眼在「嗯?」的疑惑声中眯了起来,不过一秒过后——
「——哇!?」
纳兰迦发出了惨叫。
「什、什么玩意儿——有东西在我后面!看起来有点模糊,好像幽灵——」
福葛确认他的反应后点点头。
「你能看见我的〈紫烟〉,就代表你具备『资质』。」
「耶?耶耶?耶耶耶……?」
「这么一来,你应该就能通过『波尔波的入团考试』了吧——你不必去白白送死了。」
福葛收起〈紫烟〉,纳兰迦依旧瞪大了眼睛。
「也、也就是说——你答应让我加入了?我真的加入『组织』了吗?」
「我会帮你介绍,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不过在接受干部面试时,最好少说话,免得你的傻气穿帮。」
听了福葛这么说,纳兰迦稍微板起脸——
「——我哪里傻气了?」
「就跟我刚才提醒的一样,纳兰迦小弟,你马上回嘴的模样傻到极点了。」
「那个——从一开始我就很在意,你那是什么意思?」
「你指的是什么,纳兰迦小弟?」
「就是那个嘛——为何你要在我的名字后加上『小弟』啊?感觉你好像高高在上,让我非常不爽。我觉得你年纪应该比我小吧?」
「那又如何?在『组织』里,我依然是你前辈。」
「这么说也没错啦——」
纳兰迦看来还是很不满。福葛懂得他的理由,他绝不想被布加拉提以外的人瞧不起,对「组织」的权力斗争问题也毫不关心。
「——好吧好吧,那么直接叫你纳兰迦好了。」
「有没有搞错啊,感觉那样更瞧不起我了。」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福葛,这样应该很公平。」
「总觉得还是很不甘——你就不能叫我纳兰迦先生吗?」
「我不要。非得对一个傻蛋加上先生的称谓不可吗?都已经彼此以名字互称了,你还不满意?布加拉提也是这么直呼我们的名字啊。」
「是、是这样吗?——不,等等,你刚才又叫我傻蛋?」
「布加拉提最讨厌婆婆妈妈的家伙了。」
「唔、唔嗯——」
……那时,福葛与纳兰迦是对等的关系。两人同样接受布加拉提的协助,把报恩视为自己存活下去的目的,在这点两人并没有任何差异。
不过——如今,纳兰迦已经亡故.福葛则为了摆脱背叛者的污名,而被派去解决毒品小队。
究竟谁才「占上风」呢?一直很在意年纪大小的纳兰迦对此会有什么感觉呢?
不——总之,纳兰迦已经不在了,答案只能任由福葛自己胡思乱想。
(纳兰迦——我在圣乔治·马焦雷岛最后一次听你说的话……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吗?)
正当福葛在回忆过往时,船已逐渐抵达西西里岛。
「下雨了啊——」
席菈E仰望天空道。
窸窣窸窣——如白雾的雨从阴沉的天空落下。
*
穆罗洛判断游艇最好不要直接开入港口,所以只驶到岩石区附近,接着大家便搭乘橡皮艇上岸。岛上有许多肌理裸露的垂直岩石,这种地形本来无法泊船,但他们可利用「能力」的协助登上岩壁,所以完全不造成影响。只不过,穆罗洛的能力「不适合粗重工作」,还是得仰赖福葛的〈紫烟〉与席菈E的〈巫毒之子〉拉一把。过程中福葛小心翼翼,以防不小心撒出了病毒。
「游艇没人看着可以吗?」
「那里面有感应装置,一旦有人入侵就会传来讯息。只要监视器上出现波尔沛等人的身影,船会立刻自爆。」
「假使不相干的人误闯岂不是很危险?」
「那种小事我才不管哩。只能怪那些人自己倒霉吧。」
「……」
席菈E遥望了游艇一会儿,最后让〈巫毒之子〉捡起附近的一块岩石,嘴中喊着『欸哩——!』朝游艇扔过去。
游艇被超高速掷来的岩石贯穿,缓缓沉入水中。
「喂、喂喂——」
穆罗洛脸色非常难看,席菈E则不当一回事。
「可以了,走吧。」
她迳自迈步。莫可奈何的福葛等人只能紧跟在后。
岩地上并没有铺设好的道路,福葛被迫在坡度剧烈的立足点缓缓前进。头上降下的毛毛雨虽然没有转强的趋势,但也似乎不想止息。阴郁的天空找不出半点云层间的缝隙。每当季节改变,地中海沿岸的气候就会大乱,或许这也是愿因吧,不过——
(这么一来就能隐密地潜入岛上了——不过总觉得好像太顺利了一点。)
福葛心想。再怎么说,毒品小队的厉害家伙可是突破了乔鲁诺的包围网,顺利逃到西西里岛——
福葛的身体微微发颤。只要一想到乔鲁诺的事,他就会反射性地冒起鸡皮疙瘩。
他跟对方一起行动的时间并不长,但事后看来,那名金发少年的行动每次都是「正确无误」,他的抉择往往都可在日后招致巨大的转变,且从未发生失误。对于福葛认为「束手无策」的事,乔鲁诺总是能轻易突破。
(为何乔鲁诺要派我去追击毒品小队?)
那位少年不做无谓的事。这项作战一定存在着明确的理由。让背叛者与可能会背叛的人自相残杀,真是一举两得——福葛不认为乔鲁诺的抉择会如此单纯。
(他或许还有其他目的——隐藏在背后的真正目的——)
席菈E不知何时从旁死盯着福葛的脸。
「做、做什么?」
福葛边前进边问席菈E。她专心盯着福葛,根本没看前面的路,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因此慢下来。这里的立足点明明非常恶劣,不过席菈E的双腿还是十分稳健。这名少女的动作简直就像山猫或忍者一样。
「你——刚才在想乔鲁诺大人的事吗?」
一下子就被猜出心事,这让福葛觉得有点尴尬。
「我并没有在想什么负面的事。只不过在猜他想在这次的作战之中,期望收到哪些成果罢了。」
「你——见到乔鲁诺大人时心里有什么感觉?」
「你是指——」
「你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嘛……」
福葛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席菈E却露出了不让他含糊带过的锐利目光,他只得老实说道: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所以过于轻怱了。毕竟——乍看之下会觉得他保守的态度很『软弱』,但或许他身上隐含着将来能大幅成长的可能性吧——」
「……」
「这只是我当时的感觉。我起初也以为他只不过是布加拉提带来的菜鸟罢了。」
「……」
席菈E以疑惑的眼神瞪着福葛,最后她才终于说:
「乔鲁诺大人是对我这么说的——『你会觉得我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是因为你自己也是个正直的人』。」
席菈E没来由地插上这句。
「……啊?」
席菈E无视福葛的疑惑,继续说道:
「我也问了米斯达大人同样的问题。他认为乔鲁诺大人『可能是位非常好运的男人,或者该说是个幸运男孩』——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呃,这个嘛……」
「米斯达大人自己比较像幸运男孩吧?也就是说,当人们遇见乔鲁诺大人时,在他那巨大无比的『器量』面前,会不由自主反映出本身的真面目。每个人都会被乔鲁诺大人的心胸所吞没,这时所感觉到的其实就是『自己』。」
她应该不知道,还有一个叫广濑康一的少年,也曾说乔鲁诺是个「爽朗的家伙。明明被他偷了行李还这么觉得,真怪」。其实康一自己人缘也非常好,是个「让人觉得很好相处」的家伙。
「……」
福葛噤口,无法对此做出反应。席菈E则对他感到更疑惑了——
「这么说来,隐含着将来能大幅成长的可能性的,其实是你自己吧。至少你潜意识认定自己还有成长的空间——不过你的〈紫烟〉——撒出病毒大量屠杀的能力,怎么看都是『极限』吧?我不觉得还能成长到哪去。你自己认为〈紫烟〉会如何『成长』?」
席菈E紧迫盯人地问,福葛不知该如何回答。
「问我也没用吧……」
「喂,你们遗在吵什么?像我们这种身分低下的人岂能对乔鲁诺大人跟米斯达大人品头论足?真是太没礼貌了。」
步伐慢半拍的穆罗洛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对两人大声斥喝。不过席菈E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迅速转向前方,鼻子不断地抽着。
「这个『味道』是——」
「啊?」
「这是呕吐物的臭味——有浓浓的胃酸臭,加上尚未发酵的腐败味,不会错——」
席菈E咕哝着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到了下一秒钟,她从寸步难行的岩石表面上用力一蹬,全力拔腿飞奔。
「喂、喂——?」
福葛试图叫住她,不过——
「你们先去街上等我——我得确认一下!」
她只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怎、怎么搞的?那女人——她说要去确认什么?」
「我不知道——」
穆罗洛与福葛被留在原地,茫然了好一阵子。
*
西西里岛沿岸的街道基本上都是比较狭窄的。
由于地形坡度剧烈倾斜,为了有效利用空间,人们密集地居住在勉强能盖建筑物的地面上。车辆在此寸步难行,许多街道的宽度只能让人们擦屑而过。这里的房屋缺乏余地规划院子,建筑物的墙壁另一边经常就是马路。
如果转向海边的方向,便能看见美丽而悠闲的宽阔视野,不过自己身旁的地面却是封闭而犬牙交错的。
这种对比对来此观光的访客可说是新鲜又有魅力,不过,当地的居民对此又是做何感想,恐怕得实际在这里住过才能体会吧——
「……」
在如此狭隘的街道中,席菈E独自摸索着。这里的房屋老朽,恐怕已无人居住。不知是要作为历史文物保存,还是即将拆毁重建,反正就是停留在还没决定去向的灰色地带。
雾雨淋湿了石板路。席菈E屈身蹲在角落。这里的地面跟其他地方颜色不同,她将鼻尖凑过去,感觉到更强烈的气味。
无法以手碰触,也不能闭上眼睛,即便调查了依然无法解除警戒。更不敢超出必要的接近程度。她「嗯嗯」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好几遍。
「是个男人——平常有饮酒,不过没有吸毒……好像不是小队成员……?」
她的嗅觉能分辨出呕吐物——也就是从秽物闻出对方是否有〈狂躁抑郁〉所造成的身体反应。这与所谓的能力无关,是席菈E的特殊技能之一。小时候她和爱犬在森林中玩耍散步,锻链出这种敏锐的嗅觉。那只狗对她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好友,结果却在某天被不良少年们出于好玩杀死了。她至今依旧对此感到愤怒。席菈E基本上非常讨厌人类,这跟她孩提时代的经验有很大的关联。她不习惯宽恕他人,反正人类只要剥掉外皮,骨子里都跟杀死她爱犬多多的家伙是同类。这段回忆造成的伤害,以及她心爱姊姊被杀害时所带来的重度精神损伤,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治愈了.
「不过反应也太浓烈了——那家伙是把酒精当药物摄取吗……」
她喃喃自语时,背后的墙壁突然产生了奇妙的现象。
本来应该是平滑而坚硬的壁面,一瞬间出现了彷佛波浪的缓缓摇动。
摇动不知不觉地位移着,最后滑入了她脚底下的地面。最后,从石板地的缝隙中,「那玩意儿」冷不防飞了出来。
像纸张一样扁平的那玩意儿原来是「手」。
那只手握着一根同样缺乏厚度的针,尖端朝席菈E的背刺了出去。
这瞬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抬头向上看——
原来她迅速以羚羊般的跳跃力踢了一下地面,移动到墙壁上,指尖则像蜘蛛般牢牢勾住壁面。
扁平的手察觉奇袭失败后,迅速消失不见。
「——刚刚那是?」
席荭E对方才惊鸿一瞥的敌人有印象。
「夺走物体的『厚度』,使其扁平化的能力——那是〈柔软机器〉吧?你是『组织』的成员马利欧·兹凯罗……!」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马路东张西望。石板石块的缝隙、墙壁上的裂缝,只要是以微米为单位的空间,〈柔软机器〉都能自由移动。对方不会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兹凯罗,你应该是先去追踪波尔沛等人的探子吧——你背叛组织了吗?还是说你也注射了毒品,成为那些家伙的傀儡?」
席菈E猛然离开墙壁,移动到更为险峻的场所。最后她爬到自建筑物顶端突出的避雷针上。
站在高处俯瞰街景——狭窄的巷弄错综交织,这种环境的确很适合对方作战。
「——原来如此啊,〈柔软机器〉不适合开阔的地方——不过陶尔米纳恰好相反,有太多太多可以躲起来袭击的地点……」
席菈E抽动着鼻子,但呕吐物的臭味太过强烈,使她无法嗅出兹凯罗的体味。另外毛毛雨也具备消除气味的效果。
(还有,当雨水淋湿地面后,水分子的表面会嵌入石板缝隙……这种天气对那家伙太有利了……)
陷入绝境——席菈E不得不承认自己处于这样的窘态,然而——浮现于她脸上的却是自信满满的笑容。
呵呵——她吊起嘴角,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道:
「呐,兹凯罗——你认识我吗?你以前是罗马地区小队的人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听说过席菈E的名字罗?〈PASSIONE〉消灭了原本在那里经营赌博事业的米兰帮,将势力扩大出去,当时我才十岁——由于有这项功劳,我才能加入老板的亲卫队喔。」
对方没有反愿。不过席菈E依旧继续说:
「我的E是,复仇(Erinni)』的E——我以此名发誓,绝不会对敌人仁慈手软。怎么了,兹凯罗——你听到我的名号后,还要跟我动手吗?」
尽管她极为傲慢地挑衅,兹凯罗依然没有回答。
马路一隅的墙壁轻微摇了一下。
席菈E发现后迅速采取行动。
她飞也似地冲过去,以〈巫毒之子〉的拳头敲打那面墙。
然而那不过是自墙上滑下的雨水罢了。席菈E扑了个空。但即便如此,席菈E仍然努力思考对手攻击的可能路线,朝四面八方疯狂攻击。墙壁与地面被她接连破坏,只可惜还是一无所获——然而,席菈E对自己的白费功夫似乎毫不在乎。
『……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欵哩欵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
——这种破坏的撞击声会传到兹凯罗藏身的缝隙。不过只要没有直接打到他,就不会造成任何效果。
兹凯罗的身体就好像是被烫伤了一样。这种灼热感令他胆战心惊。他为了攻击任何接近他的对手而化身为「地雷」。出身贫困环境的兹凯罗为了能在黑社会扶摇直上,不厌其烦地锻链出战斗能力,如今已变成他单纯的反射行动了。就像是按照程式行动的机器人一样,不,或许比那更单纯,顶多只有自动门开关感应器的程度吧。
席菈E的喃喃声混杂在攻击发出的声响内。
「混帐……兹凯罗、兹凯罗、兹凯罗……!」
她连呼其名。口气能感觉出她的烦躁,不过兹凯罗已经对此毫无印象了。
他只是朝声音的方向自动前进,试图绕到对方背后。他的身体记住了每个敌人的死角。什么也不必思考就会飞身而出,将〈柔软机器〉的尖针刺向她的背——
——针划过空气。
(……?……?……?)
兹凯罗的反射行动遭遇乱流。他的神经系统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而陷入恐慌。
对方不可能不在这里啊,但席菈E确实没被他刺中。
他那没有厚度的身体自石缝钻出,想以眼睛去确认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态……结果在原本应该是席菈E的所在之处——
(只有嘴唇……而已——)
在那里不停骂着「兹凯罗、兹凯罗——」的玩意儿,是一张地面裂缝变形而成的嘴唇。
〈巫毒之子〉的能力只会重复刚才席菈E说过的话。席菈E刻意喋喋不休并不足为了挑衅或傲慢,而是要设下这个「陷阱」所必需的前置作业。
接着——下一秒钟,陷阱就完成了。
兹凯罗所钻出来的裂缝以及周围所有的龟裂,都变成了嘴唇。
喀叽——
嘴唇咬住兹凯罗。
兹凯罗缺乏厚度的身体就像是被粗鲁扯开的塑胶袋封口般,被嘴唇用力啃咬着。他无法动弹——而嘴唇还在地面滑行朝他移动。就好像森林中的猎人将猎物毛皮剥下装饰木屋的墙壁般,他的身体也被「钉死」了。
「哎呀哎呀——你的弹性没我想像中好啊?」
位于远处的席菈E走向他面前。
一切都如她计算——她推测出兹凯罗潜伏在地面时,并非依靠视力而是以听力接受外界资讯,推断出这个事实的瞬间,她的作战计划也大功告成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想逮住对方且并没有要杀害的意思,毕竟他可是重要的线索。
「我还以为你能跟橡皮一样拉得很长,看来不是?你只不过是变薄了而已。」
「咕、咕咕咕、咕咕咕——」
兹凯罗无法正常发音的嘴巴蠢动着。
「啊啊——已经没法说话了吗?不过没问题,我会读唇语,你安心地继续说下去吧。」
「喀、喀喀喀喀、咕喀、咕嘎嘎嘎嘎——」
「什么什么……『不——就不行』……你的意思是?嘴唇可以动得更清楚一点吗?」
席菈E用手抓住兹凯罗的脸,使劲扯开他的嘴,让他的嘴唇动作更明显。但兹凯罗就算被这样耍弄,嘴唇动作还是一模一样地蠢动着。
「叽叽叽、叽叽噗、噗噗噗噗叭叭……」
说话声会随空气的喷出量而产生完全不同的变化,但至少唇形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席菈E好不容易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呃……『不动、不动的话,不动的话,就不行……』是这样吗?」
不动的话就不行,究竟为什么不行——结果席菈E并没有为此问题烦恼的必要。
下一秒钟,贴在墙壁上的兹凯罗扁平身体忽然挤出了一道道的皱纹,随后就——爆开了。
全身随脉搏起伏的血管弹飞出来,大量血液喷洒至四面八方。他的身体活动因过度活性化而产生问题,肉体无法抵抗自身的血压而爆裂了。
「——!」
席菈E不禁朝后跳开。兹凯罗七零八落的肉体因本人死亡而丧失了〈柔软机器〉的能力效果,逐渐恢复正常——那是一具因内部压力破裂而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尸体。骨头彻底粉碎,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沾了混巴的毛毯。
「这、这家伙……!」
席菈E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兹凯罗不只是被操纵的傀儡,而且也被杀害灭口了。他与敌人的战斗力相差太多——也就是说……
「——可恶!」
席菈E马上掉头返回来时的道路。
(兹凯罗——难不成只是拖住我的陷阱……!)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彻底被敌人诱开了福葛等人身边。
这也代表了他们已在敌人的掌握之中——
替身名-巫毒之子
本体-席菈·卡佩兹特(15崴)
破坏力-B
速度-A
射程距离-E
持续力-E
动作精密性-B
成长性-B
能力——被它殴打的物体会浮出嘴唇,能听到以前在物体周围出现过的人们心声。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人们怀疑「大家是不是对我有这种想法」而产生的不安,此一忧虑感染了物体并残留下来。警戒心——任谁都有的这种东西会被巫毒之子强化并唤醒。此替身属于近距离强力型,即便殴打人类也能浮现出嘴唇,那张唇会痛骂位于人们深层心理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会因无法忍受这种震惊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