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西家去学校,让天河有种奇怪的感觉。
走不同的路线上学,就好像要去不同的地方一样,让天河有些忐忑不安。
因此,天河为了确认上学的路线,决定提早出门。尽管如此,他踏进教室时,第一节的上课铃声也快响起了。
(这条路线的电车,没想到这么拥挤……!)
挤满人群的电车及月台,有如战场。
(推来推去、挤来挤去,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天河以前上学都有专车接送,因此还不习惯搭电车。
(女人可以在摇摇晃晃的电车中化妆,那不就代表,她们出门时并没有上妆?既然可以素颜出门,又何必化妆呢?不过话说回来,化妆这件事真厉害……而且只有我看得到那些女人化妆前后的差异!)
午休时间,天河就在学生餐厅吃中餐——因为餐费和学费当初都是一次缴清三年份。
吃完饭的他走到图书馆。
(对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学校的图书馆……)
天河一边思考一边找寻着某一本书。
自习室的设备相当齐全,不过午休时间使用的人并不多。但是,天河并不讨厌这种宁静的气氛。
天河松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垂下。
最近,校内不时看到有人以好奇或是半开玩笑的眼光看着天河,甚至有些人会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让天河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图书馆对天河来说,或许可以称作秘密基地吧。来到这里,他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可以感到安心。
「呃,安西直树的《娑无波罗》……啊,在这里。这就是得到时代之环文学奖的作品。」
这本就是昨天在和室中所看到、安西大学时代曾在同人志发表的作品。
「只看书名果然猜不到内容……这本书在讲些什么呢?」
天河从书架上拿出这本极厚的文库版书籍,坐在旁边的木制板凳上开始翻阅。
书的封底写着简介:以劫富济贫的盗贼为主角的动作片,剧情五花八门。
「动作片啊……真令人意外。」
这样的设定与散发着温和气息的安西,有着天壤之别。
天河打开书本,看着后面的解说——好像是担任评选委员的着名作家所写的。天河看了之后,不禁睁大双眼。
这故事是以现代的日本为舞台,叙述主角被雷打到的瞬间,也让着名的怪盗石川五右卫门的灵魂趁机附在身上。而五右卫门的灵魂意识夺取了主角身体的一半控制权,打算铲除现代社会的黑暗面。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被五右卫门的灵魂附身……石川五右卫门应该不晓得什么叫消费税吧?」
天河一边阅读,不禁一边吐槽。看来内容比他料想的更易懂。
(咦……安西老师会写出这样的书啊。)
「你在看《娑无波罗》?你会看这种书,真令人意外。」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天河吃惊地抬起头。
「雾岛……我看这种书,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啊。」雾岛耸耸肩。
「我比较讶异你会来图书馆。这可是头一回呢。」
(话是没错,我的确是头一次来这里。)
但是天河却不想承认,因为承认的话一定会被取笑。
「我才想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已经出版的杂志,里头有我感兴趣又没看到的特辑报导。」
「雾岛对啥感兴趣?」
「我想看的,是以实际数据来验证股价波动和IT企业动向,是否有正向关系的特辑报导。那对于摸索如何有效投资还没科技化的开发中国家,具有参考意义,所以我很有兴趣。」
即使听了雾岛的回答,天河还是完全搞不懂。
(我真笨,根本不应该问雾岛这种问题……)
虽然天河以前也是IT企业社长的儿子…
(就像暑假时他所说的,我对父亲的工作根本毫不关心……)
雾岛坐在天河身边,开始翻阅找到的杂志。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
虽然雾岛对天河的态度依然没变,也鲜少向天河搭话,即使偶尔会调侃天河,但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捉弄欺负他。
不知为何,天河以细微的声音说:
「……现在我正在这个人的家中工作。」
雾岛继续翻阅着杂志。
「所以你在作家家中当执事罗?」
「嗯。」
「半工半读?」
「嗯,没错。这是相当特殊的案例,因为雇主说,如果有其他人整天待在家里,会让他无法静下心,所以才会选我。」
「嗯,一般人也是这样吧。」
雾岛抬起头说道。
「一般家庭不会有执事或女佣,当然不习惯。我能习惯,是因为出生时,家里已经请了执事。」
「但是,对方反而因为请了执事而感到紧张不已。」
天河苦笑着,雾岛也微微露出笑容。
「这世上,什么样的雇主都有吧。嗯,反正你就照自己的做法去服侍雇主罗。」
两人能如此融洽的交谈,应该是图书馆里的冷气发挥作用,缓和了夏末的暑气。
☆
「雾岛叫我照自己的做法,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天河从学校回来的途中,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边碎碎念一边走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声:
「天河,你要去哪里?是这边哦!」
天河在距离安西家最近的车站下车,要在这里与早见会合,因为今天的轮班执事就是早见。
「啊,对不起。我只顾着思考事情……」
「你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你。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呢?和安西老师处得不好吗?」
早见弯腰看着天河的脸说道。天河慌张地摇摇头。
「不是,怎么可能呢。安西老师是一个风趣的人!」
「是吗?那就好……说到安西直树,是以得奖后不常接受媒体采访出名的呢,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与人交际。」
早见带着微笑,和天河并肩走着。
「依天河的眼光看来,安西老师是怎样的一个人?」
「嗯,怎样的一个人啊……他很温柔,热爱工作……」
「你看到他工作的模样啦?」
「嗯,安西老师几乎都在客厅写作。」
「哦~这样子啊?我以为作家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作的……」
谈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安西家门口。
虽然天河握有钥匙,但是安西曾告诉天河,希望他回到家时先按一下门铃。
没多久,安西从客厅走了出来。
「是天河啊,欢迎回来。」
「安西老师,我回来了。」
「嗯……看你穿着这身制服,才觉得你真的是个高中生呢。嗯,果然很年轻。制服装扮有种独特的严谨魅力呢……天河,我等会儿可以拍你穿制服的模样吗?我不会让照片外流的。」
「是的……没有问题。」
天河对于一下子又进入工作状态的安西,只能带着苦笑,向他介绍站在自己身后的早见。
「安西老师,今天的执事是早见。」
「初次见面,我是Butler System的早见达郎。我一直很期待安西老师的作品。」
「听你这么说,我好高兴。我是安西,请多多指教。」
最基本的招呼语结束后,天河接着说:
「早见以前曾经当过补习班的讲师吧?」
「嗯,没错。」
「补习班的讲师!?这是一个好题材!愈是菁英分子,愈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啊,抱歉,脑中突然浮现题材……」
安西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本便条纸。
「我可以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吗!?」
「安西老师、安西老师,我们先回客厅吧!这里是玄关,而且我也得进去换衣服呢!」
天河担心安西又会突然进入工作模式,立即打断安西的话。
(早见前辈现在应该在接受安西老师的讯问吧……)
换好Butler System制服的天河在厨房泡好茶,送到客厅时,却看到与预测完全相反的情况——安西完全被早见牵着鼻子走。
「那么您会成为作家的契机是……?」
「嗯,就如同我刚刚说的,真的是一些微小的事,我很难启齿呢。」
「您真是客气呢。对了,您的工作,必须具备观察的能力吧?」
「啊,对……我必须多多见识不同类型的人比较好。但是,我不太擅长与人相处……」
「那您对执事的工作有兴趣吗?」
「当然有。当我看到Butler System手册上写着『待在家中,就能认识各式各样的人』时,我立即产生了委托工作的想法。动机不纯,真是不好意思。」
「不,您没有必要道歉。多亏您的请托,我才可以见到老师……老师的作品将纤细和大胆完美融合在一起,特别是描写过去的五右卫门那一段,实在太令人钦佩了。虽然《娑无波罗》是一本娱乐性质的作品,但那一段描写却不输给历史小说。您搜集资料的严谨态度,让我十分感动。」
早见的话,让安西羞涩地搔搔头。
「谢谢你。其实那本作品,原本是我在大学时所写的,那时多亏有历史系的学长给予许多帮助。我以前是念经济系的……」
「是这样子啊?」
「我毕业之后,又重新修改才投稿的。当初在写那本书时,我一天平均只睡三个小时,有时我讲话还会变成五右卫门的口吻呢。」
这句话,让早见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这个石川五右卫门,我想他是唯一一个在日本能称为怪盗的人物。当时的他,与握有权力的丰臣秀吉正面对抗。虽然没有实际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劫富济贫,但光以他被后人赋予石川五右卫门的戒名看来,他深深地捉住了人民的心,这和他最后被丢入大锅处刑无关,」
「没错。这是肯定的!这就是日本固有的文化!大家都很敬佩源义经、忠臣藏这些战败者,这就是日本的民族性吧……」
「那是因为自古以来,这个国家便是由少数掌权者和多数的人民组成,也就是被欺凌的人占大多数。这些根深柢固的观念想必也流传到现在。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当时敢出口批判的人,立即会受到处罚,但当时的资料还能保存到现在。我们不得不佩服民众的坚强啊。」
「你说得真好!以前的百姓绝对不会哭着入眠的!一定比现在的人更加坚强!我就是想写出这种感觉!能遇到你,实在太好了!」
「这才是我想说的呢。安西老师!」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啊……」
天河无奈地看着他们。那两个人交握着手之后,突然像是回过神似地相视而笑。
「抱歉,一时聊得太起劲……」
「不会,是我比较失礼。」
「啊!对了,早见,如果不嫌弃的话,这本最近刚出版的书送你。」
「可以吗?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安西老师的签名,当作纪念。」
「嗯,签名不是问题!我就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哦。」
「……这两个人的磁场还真合呢……」
天河将茶放在安西的面前时,早见察觉到天河制服口袋中的东西,不禁笑着说:
「你似乎也很努力呢。」
放在口袋中的东西,是天河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娑无波罗》。天河原本打算在工作空闲时拿出来阅读,才放在口袋中。
「啊,这个是……嗯……」
早见在来到这之前,早已将安西的作品阅读过,和早见相较,自己显得相当失礼,而且天河对自己的不用心感到十分惭愧。
「哇,天河也在阅读我的作品吗?」
「啊,是的。我才读到一半而已……被五右卫门的灵魂附身,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呢。」
天河一拿出书来,安西立即拿走。
「谢谢你的夸奖。那么我也帮你签个名吧。」
(啊啊啊,那是从图书馆借来的耶……算了。)
看着边哼歌边签名的安西,天河说不出口。
「好了。」
安西面带笑容地将书递给天河,天河也满脸笑意地接过。
「谢谢您~」
(还书时,管理员或许会很高兴……)
天河开始烦恼,自己是否应该买本新书还给学校。
☆
隔天放学后。天河依照预定时间回到了离安西家最近的车站。今天也要在此和轮班执事会合,再一起回安西家。
(早见前辈也会煮饭啊……)
天河一边回想昨天的事,一边下楼走向刷票口。
昨天的晚餐是由早见负责的。
菜色有茄汁培根茄子义大利面、生菜沙拉及洋葱汤。让天河惊讶的是,早见亲手调制的沙拉酱料。他是将煮洋葱汤所剩下的洋葱磨成泥,加上葡萄酒醋、酱油及沙拉油调制而成。
天河不晓得煮饭是否为执事的必要条件。因为在天上家还未没落之前,家里雇用过好几位厨师,不需要执事下厨。如果Butler System的每一位执事都会厨艺,那晋升为正式执事的基准,就是得会煮饭罗。
(再过不久,我也得学会煮饭才行……)
天河边思考边走出刷票口时,目光被车站前的景象吸引住。前方有一大堆人团团围绕着某样东西,而且全都是女性,有老有少。
「哇,那是啥啊?」
天河不禁停住脚步,后头却有一群女高中生来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我刚收到麻美的简讯,她说这里有一个超帅的男人,而且超像执事!我们快去看看吧。」
「执事耶~真的吗?」
「啊、痛!咦……执事!?」
差点跌倒的天河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字眼。
(难道是……)
天河猜出被团团围住的人物是谁后,便毅然决然地朝着女性群众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抱歉,借我过一下!」
「讨厌啦,不要挤人家嘛!」
「抱歉,请让我过去!」
天河在充满欢呼尖叫声的人群中穿梭。
(在百货公司地下街的经验,就是要在这时使用!)
穿过女性群众之后,天河终于看到被围绕住的人物。
那就是有着冷漠眼神及带着一丝忧郁的美男子——
「华神前辈!」
「啊,天河,我等你好久了。我比约好的时间早到,却过上了麻烦。」
华神明明说话的对象是天河,但他的笑容和声音却在周围激起一阵欢呼。
「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快走吧!」
天河抓紧华神的手腕,硬把他带离现场。
「欸~怎么走掉了~?」
「真过分,我还没拍到照片呢!」
背后传来的抱怨声,让天河冒出一身冷汗。将美男子从她们面前夺走的恨意,肯定不浅。
「今天又学到一件事了,那就是跟华神前辈会合的地点,绝对不能在太醒目的地方。」
明明还没开始工作,天河却感到精疲力尽。
「刚刚的场合还蛮适合发名片做宣传的,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机离开,有点麻烦呢。谢谢你刚救了我!对了,常驻在雇主家还习惯吗?工作内容和Party的工作完全不同吧?」
「嗯……但是比想像中好多了。安西老师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和之前想像的畅销作家完全不同,安西的生活方式就跟一般人一样,所以不会感到辛苦。虽然天河偶尔会被安西牵着鼻子走,不过安西不会刁难人,也不是一个拘谨的人,所以没有太大的问题。
从车站到安西家的路途,天河已经走惯了,哪里有什么店家,也已经摸索得差不多,因此不须地图也可以做出说明。
「华神前辈之前也经常常住在雇主家吗?」
「不,我不太常驻在雇主家。」
「哦,这样子啊?」
天河以为工作是无法婉拒的。
天河十分讶异,走在斜上方的华神则露出了平淡的笑容。
花朵绽开的香味,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嗯,因为我不喜欢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场所,所以最多只待一晚。我多半是接Party类型的工作。」
「负责宴会的工作,也可以发挥您前一流美发师的实力罗?」
华神仿佛在闪避天河的目光,看向远方。华神那一瞬间的侧脸,令人难以捉摸。
「那也是原因之一吧。」
天河察觉到华神不希望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阵子写业务报告书时,天河也曾看过华神的这个神情。
(虽然至今还不曾听说过华神前辈的事……莫非,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我回来了~」
天河一打开客厅的门,就看到安西趴在矮桌上。
「你~回~来~啦~……天河,今天的……执事……是……哪一位啊……?」
头发乱翘还长了胡子的安西,一脸睡眼惺忪,慢慢地推了镜框一下,而他发出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或者该说是精疲力尽。他这副模样让华神惊讶地瞪大双眼。
「呃……这位是?」
「这位是安西老师。」
天河走到安西的身边蹲下来说:
「老师,您睡在电脑旁啊?您的脸颊上有许多痕迹呢。」
安西的脸颊上坑坑洞洞,都是电脑键盘的形状。
「啊~……昨天我灵感一来,就写个不停,现在还觉得睡眠不足呢……」
「那么,您要不要看看门口那边,我想您一定会清醒不少。」
「什么……?」
有气无力的安西听了天河的话,将视线移到门边后,眼睛不禁慢慢睁大,焦点完全凝聚在华神身上。
「你是执事……?哇……好像艺人、演员……」
安西显得有些吃惊,华神则优雅地鞠躬。
「初次见面,我叫华神忍,请您多多指教。」
当华神低下头的那瞬间,头发也跟着摇晃,身体微微散发出香水的香气。香水的气味很淡,如果没有相当接近,是闻不出来的。
「真有魅力啊……」
安西的目不转睛,让华神苦笑。
「请您别这么夸奖我。」
「所谓有魅力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帅……看来你也能当我下次作品的参考内容之一。天河,Butler System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安西高兴地看着天河,睡意仿佛已经完全消失了。
「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执事来家里帮忙,而且,常驻在这里的你,又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让我不再怕生,实在太棒了。」
「呵……谢谢您。」
天河深深地一鞠躬。
「你叫华神对吧,请坐。」
华神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天河。
「安西老师总是先从访问开始。」
「我知道了。」
华神坐下后,天河原本打算回房换上Butler System的制服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请问你几岁呢?」
「我三十一岁。」
「呃!?三十一?」
震惊不已的天河停下脚步。
「华神前辈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看不出来吗?」
「太令人吃惊了,完全看不出来!」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安西对脸红的华神点了点头说:
「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呢。华神的特技是……」
「我以前当过美发师,所以发型设计及理发都蛮拿手的。」
「哇,美发师啊?」
「听说是超一流的哦。」
「天河,你太夸张了。」
「哪有,每个人都这么说呢。啊,抱歉,我要去换衣服了。」
天河急忙跑回二楼换制服。
接着天河走到厨房泡茶。为了舒缓安西的工作疲累,天河决定泡浓绿茶。
回到客厅时,两个人似乎已经打开话匣子,华神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
「我送茶来了。」
「谢谢你,天河。」
当茶杯放在两人的面前时,安西说道:
「嗯,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头发吗?我一直在想是否该剪短些比较好?」
「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啊,我想这样的长度刚好。」
华绅走到安西的身后,轻柔地抚摸着安西的头发。
「……头皮有点微红……您的疲劳过度都已经显现在皮肤上了。」
「果然。」
「太厉害了,华神前辈!」
安西和天河一起拍拍手,华神有些害羞地摇摇头说:
「不,只要是美发师都能看得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帮您整理一下头发。」
「在家里吗?」
「对,先按摩头皮,再洗发、护发。如此一来,您的头发就会比较健康。不过,我得帮您修一下发尾,将比较沉重的部分打薄,看起来就会比较清爽,营造出洗练的风格。」
天河从走廊的收纳柜中拿出报纸,铺在地板上,并将圆椅放在中间,让安西坐下来。由于没有理发厅所使用的塑胶披肩,因此以大型的垃圾袋剪开后代替使用。
「您随身携带剪刀啊?」
华神笑着对佩服不已的天河说:
「就像你也把小提琴带到派遣的地方一样罗。」
「那么,就拜托你了。哇,可以让一流的美发师剪发,实在让人兴奋不已。」
「那么我要开始剪了。」
此时,锐利的剪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动作非常有节奏感。
(哇,平常就很帅了,流露出认真神情的华神,更是超级迷人……!)
华神带着严肃的表情及专业的眼神,看着安西的头发。他确认左右边头发长度的动作极为自然,修长手指也自在地操弄剪刀,动作仿佛像是在跳舞一般,令人感觉很轻快。
(好厉害……)
天河认为,身怀绝技的人果然很帅,而且,能吸引到各有绝技的执事,并将这些绝技当成卖点的Butler System,更是厉害。
「安西老师,您希望剪怎样的发型呢?」
「这个嘛……我右后方的头发经常翘起。」
「哦,您说这边吗?」
「每次要整理乱翘的头发很麻烦。」
「选择适当的发型,就可以改善这个问题哦。」
「那太好了。我很讨厌出门前要花一堆时间整理头发,但有时出版社叫我参加宴会,我总不能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过去吧。」
「您是不是没有染发呢?」
「我对染发没有兴趣。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一看就知道,你的头发是原生发。」
「原生发?」
「原生发,就是不曾烫过及染过的头发。从头皮角质层来看就可以知道差异。」
「嗯……原生发啊。」
塑胶披肩的下方,隐约看得出安西的手在找寻东西。天河察觉到,便拿出自己的便条纸说:
「安西老师,我代替您写下来吧?」
「天河,方便吗?对了,华神……」
「您请说,」
「嗯……就是啊……」
安西犹豫不决,说话吞吞吐吐。
「是什么事呢?」
华神弯腰温柔地询问道。这样的姿势应该是他在当美发师时的习惯。
安西以认真的脸色,抬起头望着华神说:
「嗯,就是啊……我将来啊……会不会秃头?」
噗……
大概一秒钟后,天河的脸颊不断地抽动。
(不、不行了,我实在忍不住了……)
天河转过头去,拼命忍住笑意,但背部的抖动完全藏不住。
受到天河影响的华神,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闪避安西的脸。
「笑、笑什么笑?我父亲及爷爷都是秃头,所以我担心自己会不会也遗传到……这对我来说,是件重要的事!」
「啊,真是失礼了,安西老师。嗯,我来看看……」
原本气得面红耳赤的安西,在华神抚摸头发之后,自然而然又恢复到温驯的样子。看来安西真的挺在乎此事。
「嗯,以安西老师的岁数看来,发量并没有减少的趋势,暂时没有秃头的危险。但是依目前头皮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会造成头发不少负担。所以我建议您要多护发及做头皮按摩。」
「感谢你的建议,那护发及头皮按摩就要麻烦你了!」
对于男人来说,「秃头」仿佛是一件绝不容许发生的事。还不需要担心的天河,有点理解男人的心理了。
(原来男人这么在意这件事啊……)
「哇~……」
安西已经叹息了无数次。天河和华神相视而笑,
「安西老师一直照镜子呢。」
「看到他这么满意,我也非常高兴。」
虽然只稍微修了一下头发,但是安西却给人脱胎换骨的印象。安西原本就长得不错,只是不太讲究外表,但经过华神的整顿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
两人在客厅的角落聊了一会儿之后,安西才终于离开了镜子,转头望向他们:
「啊,抱歉,我对自己的改变实在太讶异了。」
「这个发型真的很适合您哦!」
「哇,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天河谢谢你。嗯,差不多要吃晚餐了吧。今天让我下厨吧。」
「不,今天由我来煮饭。」
华神一说出口,安西立即摇了摇头说:
「华神已经完成一样工作了,而且我不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同一个人。」
「这样子好吗……?」
「对了,晚餐要不要吃披萨?」
安西翻开桌上的晚报,拿起夹在报中的披萨外送广告单。
「一个人的话,只能点一个口味,因为一个披萨就够大了,而且同一口味吃多了也容易腻,所以我很少点。不过,我想吃这个新贩售的披萨,它分成四等份,上面有咖哩、奶油浓汤、焗烤及肉酱四种口味。」
——因此,当天的晚餐吃了外送披萨。
吃完饭、华神回去后,天河开始收拾。
对天河来说,外送披萨也是新鲜的事物。他从没吃过从纸盒中取用的披萨。
(不过,我原本很期待华神的料理呢……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会煮出法国料理,但也有可能出乎意料地端出日式料理。)
当天河将披萨纸盒叠起来,放入垃圾袋时,坐在矮桌前、使用笔记型电脑工作的安西,突然停下手来。
「啊!」
「安西老师,怎么了?」
「我忘记问华神为什么成为执事了。天河晓得吗?」
「呃……其实我和华神还不熟呢,真抱歉。」
「没什么,不用道歉。」
刚好准备歇一会儿的安西转动着脖子。因为有些僵硬,安西只要稍稍转动,肩膀就会发出声响。
(哇,感觉应该很痛……)
这个情况下,理应上前帮安西捶捶背的,但是天河根本没有捶背的经验。
(该怎么捶背呢……应该也是需要技巧吧。)
安西察觉到天河的目光,他微微地歪着头说:
「天河,怎么啦?」
「老师您是不是肩膀酸痛?对不起,我……没有帮人捶背过……」
安西若无其事地对天河说:
「啊,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肩膀一天到晚僵硬,跟铁板差不多硬呢。」
安西说出这些听起来有些可怕的话之后,爽快地笑了出来。
「对了,我还没听过天河的小提琴呢,要不要演奏给我听呢?」
「啊,当然好。」
两个人迅速地移动到视听室。
天河一边调弦一边询问道:
「老师想听什么曲子?」
「嗯,我不太听古典音乐……你会弹电影主题曲吗?例如《教父》(The Godfather)?」
「《教父》?」
「那是很久以前的电影了,你不晓得吧,毕竟你这么年轻……」
安西碎碎念了一会儿之后,似乎还是想不出任何曲子。
「都可以。就选天河喜欢的曲子好了。」
「嗯,那么我就选一首老师应该也听过的古典乐曲。」
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曲子,应该就是《天鹅之歌》(Schwanengesang)吧。
演奏一开始,天河就将整个心思投注在小提琴上。
天河认为拉小提琴就和唱歌一样。
音色会随着当天的心情及身体状况而有所改变,小提琴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调和的共鸣,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唯独演奏小提琴的时候,天河才能忘却一切的不愉快。
然而,另外一方——
「老师,您睡着了吗?」
天河微微叹息,放下小提琴后,不禁苦笑。
「这就是一般人的反应吧……安西老师会睡着也是正常的。」
安西进入了熟睡状态,一点点声响是没有办法吵醒他的。
虽然安西听到一半就睡着,让天河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从另一角度想,代表安西对天河十分信任。
天河带着有些别扭、害羞及高兴的复杂心情,轻轻地摇着安西的肩膀说:
「老师,在这种地方睡着的话,会感冒哟。」
☆
「喂!你觉得今天煮什么好?昨天你们吃了外送披萨,对吧?」
隔天,天河一边泡茶,一边接受询问。今天的轮班执事是高邸,但因为高邸希望在访问之前先到厨房看一下,才会紧跟在天河身后。
「早见煮了义大利面吧?那么我今天来煮日式料理好了……」
高邸打开冰箱,确认食材。
这时,安西突然出声:
「天河,茶泡好了吗?」
「抱歉,我立即端过去。啊,老师,今天的晚餐您想吃什么?」
「呃?已经说到晚餐了吗?」
「高邸前辈只要提到煮饭的事,就会立即变了样……好痛!」
因为后脑杓被高邸快速地打了一下,天河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发生什么事,天河?」
「没、什么都没有……只是高邸前辈有个坏习惯……」
高邸无视于天河的低声抗议,直接对安西说:
「让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如果您有想吃的料理,请务必告诉我,什么料理都难不倒我。」
「真是太厉害了,高邸的专长就是料理吧?太好了,我刚好有点事想跟你请教。」
「是什么事呢?」
「其实我正在犹豫,目前的作品中不知道该写哪道料理好,我可以找你商量吗?」
一心想赶紧决定晚餐菜色的高邸,听到安西的提问后,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如果我可以帮上忙的话!」
两个人赶紧坐到电脑前,一边上网搜寻一边热烈地讨论着。
「说到中华料理,种类应该不少吧?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料理吧?」
「啊,像北京或是广东吗?」
「没错!我是门外汉,实在不太会区分各地的料理。高邸,你有什么好点子吗?作品中的舞台是在东京,但是我希望料理无论如何都要和四川扯上关系。因为这将成为后面剧情的重要关键。」
「嗯……四川料理的特色就是辛辣,但是麻婆豆腐又太平凡了。」
「对,我想要选一道不是那么平凡、日本人都晓得而且四川人也喜欢的料理,还有,从这道料理就可以猜出某个人物的身分。」
「原来如此……那么安西老师,您觉得这些如何?」
高邸操作着电脑,将想到的料理图片全部列出来。数量多到数不清的图片,让安西非常诧异。
「高、高邸……这么多道,得吃几个月才行啊……」
一个小时之后——
结果,安西从高邸所建议的菜色之中,选了几道,不只问题解决了,连晚餐的菜色也一并决定好了。
「安西老师认为,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一定得实际吃看看才行。哈哈哈~这些料理真有挑战性……!」
高邸向安西提议的菜色有「棒棒鸡」和「中式勾芡锅巴」。虽然可选择的菜色很多,最后安西还是决定使用读者最容易了解的这两道。
今天的晚餐,就是以中华料理为主轴。
「中式勾芡锅巴?我应该没吃过呢。」
「很好吃喔!在炸得酥脆的锅巴上,淋上调好的勾芡汤汁,光是听到那滋滋声,就可以吃下三碗饭吧。」
「呃?光听到声音就能促进食欲了吗?」
「吵死了,快点来煮吧!」
就在这时,安西拿着数位相机走进厨房。
「你们煮饭时,我可以拍摄下来吗?」
「当然。不过,因为有可能喷油,请您站在这边的角落。」
「谢谢,不用在意我,照着你平常煮饭的方式就可以了。我只是想知道煮这道菜的顺序而已。」
「我了解了……那么,我要开始动手了!徒弟,先洗菜和削皮吧!」
「呃,我并没有打算当您的徒弟……」
「废话少说!你要记住,没动手就没得吃!」
「哇~」
高邸拿起沉重的中华炒锅挥了过来,天河赶紧跑去水槽洗菜。下一个工作则是削红萝卜皮。不过天河只削皮过一次,而且高邸坚持:「中华料理就该用中式的菜刀切菜!」更添加了难度。
中式菜刀比一般菜刀来得大又重,而天河连水果刀都还不能自在操作了,根本用不来中式菜刀。
(这把菜刀,怎么这么重!)
「啊!」
刀子卡在红萝卜中,天河用力一拔,没想到刀子却在手指上割了一刀。
「痛死我了……」
天河的食指,渗出了一些血。
「你在搞什么啊!笨蛋!」
天河身旁伸出一只手,拿走了菜刀。
「真没用!算了,厨房是我的地盘,像你这种门外汉快出去!」
(这里可是安西老师家的厨房啊!)
天河只敢在心里偷偷呐喊,便沮丧地走出厨房。
厨房传来了高邸振奋的声音「看我的厉害!」及油炸食物的声响。高邸的气势,让天河非常害怕,甚至担心自己是否也会被丢进油锅。
过了一会儿,厨房再度传来高邸的呼唤声,这次的任务则是将料理装盘。但高邸认为「料理就是艺术」,于是天河又再度受到批评。
「你怎么会这么摆盘呢?算了,你把盛装好的菜拿出去就好,餐具都准备好了吗?」
「我依照您的指示,连汤匙也拿过去了,但是没有中华料理专用的筷子,所以我准备了一般的筷子。」
「高邸,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专业厨师的料理方式。今天的收获真多呢!」
埋没在厨房角落、拿着数位相机拍摄的安西,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噜声。
「因为一直闻到香味,肚子也跟着饿起来了。走吧,开动罗。」
「嗯~好好吃哦!」
「多谢您的夸奖。」
「高邸前辈,这个真的好美味哦,蛋花汤也超好喝的~」
高邸看着天河和安西的吃相,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你能煮出这么可口的料理,为什么会选择当执事,而非厨师呢?」
「因为我希望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料理。」
高邸一边咬着酥脆的锅巴,一边回答安西的疑问。
「一般店家的菜单都是固定的,但每天都煮相同的料理,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
高邸看着安西催促的眼神,继续说:
「而当出租执事的话,可以遇到各式各样的雇主,每位雇主喜欢的料理都不同,为了符合他们的需求,我的料理技巧自然也能不断地提升。虽然每天都是一项新挑战,我却觉得相当有趣,而且这份工作做起来很有价值。」
(原来高邸前辈成为执事,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呀……)
天河一边暗自思考,一边继续吃饭。
「那你有去考厨师证照吗?」
「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拿到了。」
「呃!那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岁。」
「哇~真年轻耶!」
「我小时候就决定长大后要当厨师……高一的暑假,我向料理老店的料理长死命地恳求,才终于进入那间店短期研修。」
(高一的暑假!?)
天河喝着汤,差一点呛到。
我的高一暑假,不就是最近的事吗?而且,要不是父亲公司倒闭,自己还是只知道游玩……
「这样子啊。天河现在也是高中生吧?之后打算考什么证照吗?」
「呃!」
天外飞来的这一笔,让天河停住了手。
(高邸前辈在我这个年纪时,就已经开始朝目标进修了……而我呢?要不是因为父亲破产,我还是不会去思考未来的事吧?也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工作,之后就算上了大学,每天还是只知道游玩吧……)
过去的自己,每天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可是,年龄不能当成藉口,因为当时的高邸早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付诸行动;富裕的家庭也不能当藉口,像雾岛现在也有自己的工作。
「我……」
即使想回答,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天河再次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
(我的人生,过得实在太懒散了!)
☆
隔天,星期天。
由于今天放假,天河决定好好整理视听室。
天河吃完早餐后,便立即到地下室,卷起袖子开始作业。
「嗯,我得好好加油,今天就把这里搞定!」
天河打起精神,先从架子、地板上堆满的DVD、录影带及CD的分类做起。
但是,这项工作没那么简单。录影带因为相当厚,一下子就堆得很高;CD则是很难保持平衡,堆起来后一下子就倒塌;至于DVD则因为盒子形状不同或是已经变形,很难堆叠。所以就发生这堆整理好、那堆又倒塌的情况……根本没完没了。
「这是什么CD啊!?嗯……CD放在哪呢……哇哇哇!」
天河的手腕稍微碰到了DVD堆,好不容易叠好的部分,哗啦一声又倒塌。
「唉,又得重新来过……」
天河沮丧地跪在散落一地的DVD及录影带之中。
「搞什么嘛,好像永无止尽的战争一样……」
不经意说出泄气话的天河,立即摇了摇头,转换心情。
(我拿了人家的薪水,必须认真工作才行!)
天河振作精神,继续处理。
天河好不容易将录影带的部分整理好,就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虽然还有许多东西得整理,但将最占空间的录影带整理完,心情就变得轻快很多。
「如果将这件事比喻成爬山的话,现在才爬到三分之一……嗯,继续努力……不过有点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好了。」
天河盘坐在地上。
这时——他的手指头触碰到丢在地板上的遥控器。
「咦?这是啥?」
天河忍不住摸索起来。
眼前有三口大型的液晶电视,还有一组最新型的组合音响。
看到这些机器,会忍不住想操作,似乎就是男人的天性吧。
(一下下就好……当作测试的话,应该不会挨骂吧?反正还有一些不知道标题的DVD-R在等我确认呢……)
天河帮自己找了一堆藉口后,打开了电视。
这时,电视上出现了本多维克托的脸,天河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啧……竟然看到了令我厌恶的脸。)
维克托也是Butler System的执事之一,不过占卜师才是他的本行,执事只是兼职而已。
两人初次见面时,维克托毫不修饰地说中天河的不幸,让天河留下了不好的的印象。单看维克托的外表,会以为他是一个「个性很好的童颜美少年占卜师」,但其实他是「恣意妄为的任性家伙」。
电视播放的是星期日上午的生活节目,里头有一个「维克托王子占卜~公主的命运」的单元。
电视上的维克托笑脸,是那样地完美。
(什么王子占卜……他都二十八岁了,大家不晓得吗?)
占卜的项目是十二星座。画面上显示着各星座的图腾,图片旁就是一周的运势、幸运颜色等资讯。那些文字及插图,不知为何,蕴酿出华丽的哥德式风格。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本周公主们的运势——……」
维克托以清澈的声音,念出各星座的运势和重点建议。他的声音在奇妙的回音映衬下,呈现特殊的魅力。维克托用着极慢又极低的音量念道:
「狮子座的公主们——」
有些恍神的天河突然惊醒过来,因为刚好说到他的星座。
「这星期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所以,你绝对不能焦虑和心急,必须审慎地思考再行动。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哟☆」
「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哟☆』,什么嘛,为什么狮子座的运势这么差?太可恶了……啊,不过我不是公主,应该跟我没关系才是。」
维克托说完那句虚伪的台词后,最后一个星座也结束了,画面又回到摄影棚。接着,又出现了维克托的特写镜头,他抛媚眼说:「希望我最珍贵的公主们,这星期也能过得相当幸福☆」
(……装什么王子啊。不过,他这种男人在女生之间应该吃得开吧……我实在不了解女人。真希望让她们看看他的真面目。)
天河将电视关掉。
「嗯,继续工作!」
天河整理好心情后,拿起三片DVD。
这时,一脸焦急的安西打开了门。
「抱歉!我需要你的帮忙!」
安西一说完,就抓着天河的手腕,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老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天河被拉着跑回到客厅后,安西利用离心力将天河抛到沙发上。
「截稿日就要到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安西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备用的笔记型电脑和好几本字典丢给天河。
「我将杂志的短编文章截稿日,忘得一干三净。」
「截稿日是哪时?」
「明天。」
「啊!明天!?」
「刚刚才发现的,而且我才写不到三行。」
「不过,老子我,呃,我能帮什么忙呢?」
天河看着手上的东西,苦恼地笑着问道。写小说这种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得到?
「我希望你帮忙查资料。我不想把时间浪费那上面。」
「啊,那我应该没问题。」
「那么,立即帮我查虞美人的花语!」
「好,我立刻查!」
天河打开花语字典,迅速地翻阅。
「呃……虞美人、虞美人,啊,有了!代表『安慰、慰问、体贴』!」
但是,安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专注地敲打键盘。
「请问……」
「下一个,上网查一下时钟的历史!那台电脑已经连上网路了,可以直接查询。」
「是。」
天河反射性地回答之后,便开始上网。
天河在搜寻网站输入「时钟的历史」后,出现了二万六千笔资料。他陷入烦恼之中,不晓得到底该相信哪一笔。
「哇!出现这么多笔资料,我该念哪一个呢?」
安西似乎听到了天河的惨叫声,他转过头说:
「你找里面比较客观的情报,反正我没有要深入撰写。」
「我知道了。」
天河依照指示,找了一个比较客观的说法,念给安西听。
「谢谢。下一个——」
才刚查完时钟的情报,安西又抛出下一个难题。
(小说家还真辛苦呢。光是要思考故事情节已经够累了,还得查证那么多资料。难怪写小说要花很多时间……)
必须不断地撰写及查询,所花费的心力相当大。
身为一个执事,如果能帮忙查询资料,也就等同于减少雇主的负担吧。
想到这,天河认为自己做为一个查询资料的助理,相当有成就感。
过了一会儿,查询工作告一段落。
安西从刚刚就沉默地敲着键盘,专心撰写。看样子,暂时没有天河登场的必要。
天河为了不打扰到安西,决定坐到离他较远的地方。但是,字典仍旧放在膝盖上,以便即时翻阅。
不久后,安西伸了一个懒腰。
天河不禁绷起神经,但安西并没有给予任何指示。
相反地,安西转过椅子,以柔和的表情说:
「我想休息一下……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泡杯茶吗?」
说完话,安西又再次伸懒腰。
「好的,我现在就去泡!」
天河飞快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他将水注入水壶中,开了火。
「希望老师能写出一个好作品……」
天河仿佛在祈祷般地自言自语,
安西现在撰写的作品,如果能顺利刊载到杂志上,自己一定会阅读。
毕竟是自己也参与的作品。
对天河来说,那肯定是一部特别的作品。
「真令人期待~希望能受到好评。」
天河的心情相当雀跃。
当天河将煮开的热水加入茶壶时,突然听到「哇哇哇」的叫喊声。
「发生什么事了?」
天河迅速冲出厨房,跑到安西身边。
却看到安西坐在电脑前,抱着自己的头。
「老师,您头痛吗?」
然而,安西没有回答。
「哇哇哇哇~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害羞的台词!说什么『我不再会为了别人流泪了……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陪你走到尽头,让我流下最后的眼泪』的话~!?」
安西就是为了这种肉麻的台词尖叫。
(呃呃呃呃!这是什么场景的台词啊!而且还有点灰暗!)
因为事发突然,天河根本摸不着头绪。
「嗯……请问……」
「啊!」
可是,安西丝毫没注意到天河的存在,他忽然以惊人的气势敲着键盘。
「香山彻,你明明才高中生,装什么大人?这种台词只适合给二十岁以上的人说!啊!真令人害臊!」
(香山彻是谁啊……)
天河顿时满头问号。
不过,从安西的样子看来,应该是在说目前作品中的男主角吧?
简单来说,就是安西对男主角吐槽。
(明明是自己写的东西,却做出批判……换句话说就是对自己吐槽……一个人装傻,一个人吐槽……真是累人啊!)
天河终于松口气时,安西却突然转头。
「哇!」
「怎么了?干嘛一脸吓到的样子?啊,对了,我的茶呢?」
安西认真地询问。
说得也是,茶好像泡到一半。
(糟了!泡过头了!)
天河将水倒进茶壶后就跑过来了,根本忘了泡茶这回事。
「对不起,请您再稍等一下!」
天河慌张地回到厨房,将茶壶中的水全部倒掉,放进新的茶叶之后,再度冲入热水。
接着—
「让您久等了。请用茶……」
回到客厅的天河,一看到安西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坐在电脑前的安西非常沮丧地垂下肩膀,心情似乎荡到谷底。
(呃,刚刚不是还相当有精神吗?)
「嗯……我茶泡好了哟……」
天河以颤颤惊惊地声音说道。
「啊,谢谢……」
抬起头的安西脸上挂着泪痕。
「发生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是我想起了我们家的狗可太……死掉时的事……」
(原来是想起狗的事情,才掉泪呀。可是,明明在写小说不是吗!?)
「根据剧情的需要,爱人非死不可……虽说是故事,但是光看着对方死掉就令人心碎……」
「看着对方死掉……」
安西的话,让天河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安西并不是说「写着对方死掉」,而是说「看着对方死掉」。
换句话说,他已经沉浸在作品的世界中了……
(安西老师现在正沉浸在作品之中,真是厉害!)
天河非常羡慕安西有着自己所缺少的感性。
同时也深深了解,自己绝对做不到。
(身为一个作家必须拥有自己的世界观,而且感情丰富。这是我绝对做不到的!)
「我把茶放在这里,您等会儿喝。」
天河不想打扰安西工作,准备静静地离开。
可是,安西却叫住了天河。
「今天傍晚会有Butler System的执事来家里吧?但是,依我现在的情况,不太能访问,你帮我取消掉。啊,当然我会付取消的手续费,不用担心。」
今天预定的执事为间宫。但是,因为快到截稿日,安西没有时间分心,所以取消是最妥善的处理方式吧。
「我知道了。我会跟公司联络的。」
天河静静地走到外头,将门关上。他担心会吵到安西,于是走进最深处的和室拨打电话。
间宫刚好待在Butler System内,正准备出发。
(太好了,还来得及……)
天河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多关心他了。」
间宫原本相当严肃,但是突然间,他的口吻起了变化:
「呃,天河,谢谢你的通知。虽然我感到有些可惜……」
听起来间宫似乎有些开心。
(他大概在想:「太棒罗!我和小久留美的相处时间又变多了~☆」吧……)
从某个层面来说,间宫的想法还蛮容易解读的。
「接下来,我想去兜兜风,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不用客气。」
(有事也不想打给你……)
天河暗自想着,如果打扰到他与宝贝女儿的相处时间,一定会被讨厌的。
「是的,我知道了。再见!」
天河故作镇定地挂掉电话。虽然这么想对安西有些抱歉,但是可以不用见到严厉的间宫,天河可是松了一口气。
「嗯,那我该继续整理视听室了。」
趁安西在撰写这段期间,好好整理一下。
然而,安西却叫住了天河。
「天河!」
「嗯?老师已经写完了吗?」
「还没……但我肚子好饿。」
安西按着自己的腹部。
「我有买泡面,你可以煮给我吃吗?」
「泡面!?」
天河的眼睛发出光芒。
从小在富裕家庭中成长的天河,即使知道泡面的存在,却不曾吃过。
「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一起吃泡面如何?」
「好呀!」
——于是,两个人前往厨房,在烧热水的这段期间,走到粮食柜前挑选泡面。
「哇,好多种类哦~」
天河虽然曾经看过陈列在便利商店内的泡面,但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观看。
天河兴奋地眺望着泡面,安西则苦笑地选了想吃的种类。
「我选味噌拉面好了,天河呢?」
「呃,我可以选这杯吗?海鲜口味:因为我没吃过。」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没吃过吗?真是罕见呢。」
安西还不晓得天河成为执事的原因。初次见面的那天,天河没有说清楚后,安西就没再过问。
天河心想,这次肯定会再度提问而绷紧神经时,热水刚好烧开了。
「我们来加热水进去吧。」
加入热水后等待三分钟。
就如同电视广告所说的,加入热水等个三分钟,泡面就可以立即食用。
「好方便哦。发明泡面的人,实在太伟大了。」
自称「泡面达人」的安西,开始教导乐翻天的天河。
「泡面要好好地搅拌均匀,有时粉末会沉淀在底部。」
「是的,老师!」
第一次尝到的泡面,虽然称不上超好吃,但也不至于难吃。再加上料理的时间既快速又简单,令天河认为这是一项优秀的商品。
接着两个人一边吃泡面,一边开始闲聊。
「对了,老师,您有好多游戏片哦。」
「嗯,我从以前就很喜欢打电动,特别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
「真的吗?我也很爱打电动哟,特别是『勇者斗恶龙』系列。」
「天啊!我以前也超爱的。现在也是一样喜欢就是了。」
天河详细询问后才知道,安西儿时玩的版本是第四代。天河着迷的则是第九代。
即使不同代,但都是同一个系列的作品。没想到两个人的兴趣这么相似,天河和安西一瞬间就打成一片。
「我也玩过第四代哦,不过是掌上型游戏机版本。第九代确实很好玩,但第四代也不差呢。」
「我那时要去救塔上的公主,刚开始根本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只好在地图上绕来绕去,结果不知不觉中就赚了不少经验值哦。」
「啊,我当初也不晓得,后来获得了飞天鞋子时,我才知道。」
「没错没错,大家都是在摸索中慢慢闯关的。这就是角色扮演游戏的乐趣所在吧。天河也是不看攻略的吗?」
「对,如果事先看了攻略,就不好玩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知道故事情节,玩起来才刺激。」
「没错!」
两个人讨论着游戏的话题,一个小时就飞快地过去了。
情绪高涨的两个人,话题往不相关的方向发展。
安西看上了天河喜欢打电动的个性,于是找天河一起玩还未拆封的游戏。
两个人移动到视听室后,便迅速地打起电动。那是最近才刚贩售、使用无线遥控器的游戏。
「听说里头可以玩拳击,顺便减肥。最近我觉得自己有些胖,原本想要靠这个游戏减肥,但却一直丢在这里。」
「我晓得您说的那款游戏。夏天之前一直在电视上打广告呢。」
看到还没玩过的游戏,天河早把工作抛到脑后了。
而且,对天河来说,可以使用大萤幕玩游戏,实在太兴奋了。Butler System的房间中没有电视,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天河都过着与游戏无缘的生活。
「嗯,我们来做一下饭后运动,来场轻松的比赛吧~」
敔动游戏后,两个人选择对战模式。
游戏内的会场是日本武道馆。真实的选手、观众的欢呼声及实况报导,实在非常逼真,而且一玩之后便上瘾。
「耶!我赢了!」
「哇~我输掉了。再比一次,好不好?」
「真拿你没办法~只好发挥武士情谊了。」
不管谁输谁赢,比赛一直持续下去……
「老师,惨了!已经这么晚了~」
当天河察觉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因为视听室位于地下室,根本看不到外头天色的变化。
两个人太过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因此,两人顿时都变得脸色苍白。
「糟糕!截稿日——」
「抱歉,都怪我没有注意时间……」
「不,跟你没有关系……等我交稿出去后再来玩吧!」
安西急忙走回客厅。
(竟然玩得这么疯狂……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执事。)
一个人留在地下室的天河,相当沮丧。
「我得把这里收拾一下……还有完成未做好的工作!」
天河一边收拾着游戏机,一边反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