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樱花季正迎向尾声的时期。
新学期开始后,到今天正好满一星期。
刚入学没多久的一年级新生们开始慢慢习惯高中生活,升上高年级并换了班级的二、三年级学生们也各自找到了自己在班上的定位,或是有了固定的小圈圈吧。
另一方面,我──桐谷翔也在今年成为高三生。
因为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原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但其实在新学期开始后,我一次都还没去上学过。
那么,要问我没去上学,都在做些什么──
「很好,再1击杀就是我梦寐以求的20击杀了。」
时间刚过早上七点。我正在玩目前在日本特别流行的射击类大逃杀游戏。
我是从放春假时开始玩的,这一星期都关在自己房间里,整天都在玩这个游戏,因此没能去上学。
「我说啊,哥!你昨天也打电动打到半夜……咦,你又在打电动了?」
突然打开房门跑进来的人,是我的妹妹──桐谷桃花。
今年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桃花跟长相极为平凡的我不同,她十分惹人怜爱,在学校似乎很受欢迎。幸好你长得跟哥哥不像呢。
「早啊,桃花。哥现在有点忙,有事可以等一下再说吗?」
「有什么事忙成那样?你只是在打电动吧。」
「电动也有忙不过来的场面啊。平常不打电动的你大概不会懂就是了。」
此刻我正迎向非常重要的局面。
开始玩这个大逃杀游戏后大约过了一个月。
距离目标20击杀只差一点了。
虽然对桃花不好意思,我现在可没空听妹妹说话──
「嘿。」
啪──电视萤幕伴随著这样的声响变成一片漆黑。
……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够了。昨天打电动打到半夜,结果早上也在打电动,到底吃错什么药呀。」
桃花这么说道,手上握著游戏主机的电源线。
「桃花小妹?哥哥说了我正忙著打电动吧!」
「所以这下你就不忙了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
啊啊,我的20击杀……
「先别提这些了,哥,你今天去上学吧。」
「放心吧,妹妹,哥哥还不用去上学,没关系的。」
我一脸得意地这么回答,于是桃花冷眼盯著我。
「……哥你该不会打算今年也偶尔才去上课,只要不会被当就好?」
「我当然是这么打算。」
打从升上高中后,我每年都偶尔才去上课,出席率控制在不至于被当掉的程度。
理由一言难尽,如果要简洁地说明,就是我觉得去上学很麻烦。
虽然一般认为应该去上学比较好,但我完全不那么觉得。
说起来,就算去学校上课,也几乎学不到什么将来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出社会后有用到微积分或古文的时候吗?
坦白说除非要当学者,我想几乎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用到。
换言之,去学校上课的时间大概有九成都是白费功夫。
如果说有参加社团,因为社团活动很快乐才去上学,我倒也能理解。
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参加社团,而且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也不可能为了跟朋友聊天而去上学。
这样的我去上学真的有意义吗?反倒可以说我不去上学才是正确的。
因为这样,我只会维持最起码的出席率,没去上学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在家打电动或是看漫画,慵懒地度过。
「我说啊,哥,今年是你高中生活最后一年了,至少最后一年好好去上学吧。」
「你在说什么啊。正因为今年是最后一年,才应该努力维持在不会留级的程度吧。你知道有句话叫贯彻初衷吗?」
我这么主张,于是桃花感到傻眼似的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我的哥哥会这么糟糕呢?」
「谁教我长得像爸爸,你去跟爸爸抱怨吧。」
「没人在提长相吧。虽然长相的确也很糟糕啦……」
「亏你是我妹,讲话却毫不留情啊。」
欸,爸,妹妹说我们两人都很糟糕耶。
「总之,你今天还是去上学比较好。」
「就说了,我还不用去上学啦。」
「妈妈说你不去上学的话,就要把你的电动和漫画统统丢掉喔。」
「……你说真的?」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于是桃花点了头。
「如果你觉得电动和漫画被丢掉没差,那不去上学也没关系。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喔。」
桃花留下这番话,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环视自己的房间。几十片游戏软体与几十本漫画。
假如今天没去上学,这些全部会被丢掉吗……
「……好了,来准备一下吧。」
然后我穿上大约一个月没碰的制服。
新学期开始后第七天。
我首次决定去上学了。
◇◇◇
「妈妈是当真打算丢掉我的电动跟漫画啊。」
那之后我准备好要去上学,到客厅一看,只见平常在某间公司担任行政的母亲今天似乎不用上班,她准备了大量的垃圾袋。
她好像认为反正我不会去上学,事先在客厅待机了。
母亲啊,你再稍微信任自己的儿子一点吧……
「樱花已经凋谢了吗……」
在我就读的高中──星兰高中的附近通往校门的道路上,种了整排樱花树。
但樱花全部凋谢了。如果开学典礼时有乖乖来上学,说不定能看到还在绽放的樱花。
……然而,我个人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想去上学,所以丝毫不觉得后悔。在家里打电动或看漫画要比赏樱快乐多了。
「嗨!这不是翔吗!」
有人从后面拍了我的肩膀。
我转头一看,只见那里站著一个爽朗型男。
他全身散发著彷佛会在少女漫画中登场的氛围。
「怎么,是修一啊。」
「你那什么反应,太平淡了吧。」
我一脸无趣地看著型男,型男则是感到有趣似的哈哈笑著。
他的名字是天久修一。
跟我同年级,也是同一间国中出身。
而且是几乎没有朋友的我唯一的朋友。
「这是你今年第一次上学啊。去年升上二年级时,你明明两星期都没来上学,今年却这么快就来啦。」
「……对啊。要是今天没来上学,我的电动和漫画就会全部被我妈丢掉。」
「真的假的!那还真好笑耶!」
「……一点都不好笑啦。」
即使我冷静地回应,修一还是笑个不停。这家伙是把我当笑话吗?
「算啦,不管怎么说,你愿意来上学,我很开心喔。」
「你这番话听起来好假。」
「别这么说,我是真的觉得开心。」
修一笑咪咪地将手搭到我肩上。
「热死了,别这样。」
「什么啊,别害羞啦。」
「我才没在害羞。」
我将修一的手从肩膀上移开后,迈出步伐。
于是修一也立刻跟到我身旁。
「很遗憾,我跟你今年不同班。」
他自言自语似的如此说道。
「……这样啊。」
「你别露出那么寂寞的样子啦。」
「什么?我才没有觉得寂寞。」
我明明这么说,修一却咧嘴笑著。这家伙真令人火大耶~~
「说是代替我也很怪,不过那女孩跟你同班喔。」
「那女孩?你是说谁啊?」
「你想知道吗?」
「不,我没那么感兴趣就是了。」
「是吗是吗?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这个亲切的修一同学就特别告诉你吧。」
「修一你是没长耳朵吗?」
即使我感到傻眼地这么回应,他仍毫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看来他果然没长耳朵。
「跟你同班的那女孩就是──」
修一用卖关子的语调说了,接著如此说道:
「七濑玲奈喔。」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我想我一定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
因为七濑玲奈是全校最出名的问题人物。就连偶尔才来上学的我都知道她。
我没跟她同班过,对她的长相只有模糊的印象,而且我们没有直接交谈过,所以也不清楚她是怎样的人。
……但是,经常听说的关于她的传闻实在夸张得不得了。
像是她一年级时未经许可便开始了叫作玲奈节的神秘快闪活动,或是在运动会结束后将校内学生聚集到晚上的操场,擅自办起了营火晚会,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事迹。
「太好了呢,翔,你可以跟全校最出名的人同班。」
「哪里好了啊。一点都不值得庆幸吧。」
「这可未必喔。说不定你会觉得来学校很好玩,每天都想来上学呢。」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反倒该说跟那种问题人物同班的话,搞不好会比现在更不想上学。
「身为从国中就认识你的朋友,实在希望你差不多可以收心,好好来上学了。」
「结果又要讲这件事?我就说我讨厌来上学了啊。」
修一看似烦恼地说著,我便斩钉截铁地向他断言。
说起来,我一年级和二年级时都只有维持最起码的出席率,就算现在才认真来上学,感觉也没什么意义。
「念国中时,你不是很正常地上学吗?为什么一升上高中就变成这样啊?」
修一忽然拋出这样的疑问。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觉得上学很麻烦。」
「你老是这么回答,但那绝对是在说谎吧。」
「我说啊,修一,就算不上学,只要可以通过学力鉴定考试,就等同于高中毕业生,这样一来也能报考大学。就算只有高中毕业,也有很多能就业的地方……大人们都会讲得好像不上学人生就完蛋了,但其实根本没那回事。」
「或许是那样没错啦……」
我长篇大论地说明,于是修一露出苦笑。
虽然说了很多有的没的,其实我也明白认真去上学比较好。忘了是哪个读心师说过,不上学就无法学到沟通能力,会大伤脑筋的样子。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天天去上学就是了……
因为在很多方面会感到疲惫。我想明白的人就会明白吧。
「我说翔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担心你喔。」
「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但你这样是多管闲事。应该说再继续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学就要迟到了喔。」
「……好好好,我知道啦。」
修一死了心似的低喃。
然后他开始聊起别的话题,像是突然被女新生告白,或是校长的假发在开学典礼上差点掉下来之类的事。
他会像这样察觉到我散发出的氛围,不过于深究这点实在帮了大忙。
客气一点地说,他是个好到我配不上的朋友。
要是告诉他本人,感觉他会得意忘形,所以这些话我绝对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之后我们就一边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沿著樱花已经凋谢的林荫道前进。
◇◇◇
在鞋柜处换上室内鞋后,我一个人前往自己班级的教室。
顺带一提,修一在校门口巧遇他从一年级就开始交往的女友,两人先一步前往他们的教室了。修一跟女友似乎是同班。
虽然不同班,还是一起走吧──修一这么说,但我拒绝了。
毕竟我在的话,显然会变成电灯泡啊。
「七濑来了喔!」
忽然传来男学生这样的声音。
还有刚刚才听见的名字也顺便传入了耳中。
我有些在意地转头一看,只见那里有个在制服衬衫外面穿著白色连帽外套的女生。她有著白皙的肌肤,头发染成褐色,长至肩膀处。
有著美丽的容貌,同时兼具可爱的感觉,坦白说是相当迷人的美少女。
「小奈,早啊~~!」
「你昨天好像也被叫去教职员室了啊!」
「不愧是七濑耶!」
「小奈今天也很可爱呢~~!」
「你今天也要搞出些麻烦事喔!」
连帽外套美少女被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男女学生接连搭话。
「大家早!我今天也会尽情享受校园生活,请大家多多关照~~!」
(插图008)
她和蔼可亲地面带笑容,对每一个学生挥手。
连帽外套美少女没有那种美少女常见的难以亲近的气氛,反倒散发容易亲近的氛围。
原来如此……那个连帽外套美少女就是七濑玲奈吗?
感觉我现在才首次清楚地看见她。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美少女……
话说,她穿在衬衫外面的连帽外套完全违反了校规。
但是在全校学生当中,只有她被默许穿连帽外套。
……当然七濑一开始穿连帽外套来上学时,也曾被教师警告或是没收外套,尽管如此,七濑还是每天都穿著同一件连帽外套来学校,所以老师们似乎都放弃说教了。
真是惊人的执著呢。她竟然这么坚持要穿连帽外套吗?
再加上七濑玲奈还有狂热的粉丝。
就是刚才那些会向她搭话的人。
七濑从一年级开始就搞出不少问题行为。
但那些行为似乎戳中了一部分学生的萌点,产生热情的七濑粉丝。
刚才还从修一那里听说新生里面似乎已经有好几个她的粉丝了。
才不过一个星期,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样啊……
「七濑那家伙还是一样超级得意忘形耶。」
「就是说啊。」
「像那样被人捧上天,她以为自己是偶像啊。」
「明明老是搞出一堆麻烦,还自以为偶像什么的,实在笑死人了。」
另一方面,一旁有男女四人组在说七濑的坏话。
既然有狂热的粉丝,反过来有强烈的黑粉也不奇怪。
毕竟于好于坏,七濑都是个引人注目的学生。
「为什么偏偏在高中最后一年跟七濑同班啊……」
我掺杂著叹息喃喃自语。希望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就好……
之后我背对跟粉丝们聊天的七濑,先行前往教室。
◇◇◇
到教室后,我一打开门,就看到同班同学在各自的小圈圈里谈天说笑。
换新班级后已经过了一星期,几乎大部分的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容身之处吧。
相对地,晚了一星期才首次来上学的男生完全没有那种容身之处。
我靠著贴在布告栏上的座位表确认自己的座位后,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移动。要是莫名引人注目,其他人八成会想这家伙不就是之前一直没来学校的人吗?气氛会变得非常尴尬。
「……真的假的。」
我很顺利地移动,但走到自己的座位附近时,我绝望了。
有个不认识的男学生坐在我的座位上。
而且他跟后面应该是他朋友的男学生很开心地在聊天。
……这下该怎么办呢?感觉只要跟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男学生说一声「这里是我的座位」就可以解决,但所谓的学校可没那么简单。
男学生有一头清爽俐落的发型,感觉就是属于运动社团的,就算我主张那是我的座位,说不定也会遭到奇怪的反弹。要是变成那样会非常麻烦。
……既然如此,我应该先到外面走廊或厕所打发时间,等男学生离开我的座位吗……?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原本坐在我座位上的男学生这么说并起身离开了座位。这是个好机会,只能趁现在赶紧坐到座位上。我这么心想,在男学生回来前立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男学生的朋友有些惊讶,但没有对我多说什么。
接著,原本坐在我座位上的男学生回来后,也惊讶地眨了眨眼看著我。
不过他这次改坐到附近空著的座位上,继续跟朋友聊天。
呃,就说了别霸占别人的座位聊天啦,这样会让人伤脑筋耶。
尽管内心这么想,但实在说不出口就是了……
……唉,为什么只是要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也得顾虑这么多呢?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东张西望环顾周围。
为了确认自己班上有怎样的学生。
「我没办法啦,毕竟还有社团活动。」
「为什么?只是去唱一下卡拉OK,没差吧。偶尔也需要喘口气啊。」
「大会也快到了,不能休息啦。」
「人家有超级想唱的歌耶。」
「你跟其他人一起去吧。」
教室后方有个男女共五人的团体,在其中也明显酝酿出领导者氛围的型男与美少女正在交谈。
关于这两人我很清楚,因为我去年跟他们同班。
型男的名字叫阿久津笃志。
他不是像修一那种感觉爽朗的类型,而是作风有点强势霸道的型男。他隶属于篮球队,从一年级开始就是主力球员,现在似乎是队长兼王牌选手。
正因如此,听说经常有女生向他告白。他素行好像不怎么好,但女生觉得那点也很棒。简直莫名其妙。
然后,美少女的名字叫绫濑咲。
黑长发与眼尾上扬的眼睛。容貌与其说可爱,更接近美女类型,且有著纤瘦的身材。
不过,该说她散发著女生领导者常见的女王大人氛围吗?她具备一种带刺的气氛,跟今天早上遇见的某人是恰好相反的美少女。
……虽然我认识他们两人,但跟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甚至没有好好打过招呼,所以我想他们对我的认知大概是偶尔才来学校的阴沉家伙吧。
搞不好他们还忘了曾经跟我同班这件事。
「那么,我要跟小咲一起去卡拉OK!」
「既然这样,我要不要也一起去呢~~」
绫濑小圈圈的两个跟班──铃木达也、高桥凉香开口说道。我跟他们去年也同班。
「达也有社团活动吧,少偷懒了。」
「笃志真的只有对社团活动特别认真呢。芽衣要不要去唱卡拉OK?」
「咦?我……我……」
被绫濑称呼芽衣的女学生是至今一句话也没说,绫濑小圈圈的最后一个跟班,姓立花。
「你当然会去吧?」
「这……这个……嗯。」
立花微微点了头……那反应其实是不想去吧。感觉就是被绫濑的气势所逼,不得已只好点头答应。
我跟立花二年级时也同班,但她在绫濑小圈圈最没有发言权,经常可以看到类似刚才的光景。
然而没有人敢违抗绫濑和阿久津,因此大家都视若无睹。当然我也是。
就校园阶级金字塔来说,绫濑小圈圈大概位于最顶端吧。
惹阿久津跟绫濑生气的话,感觉会变得很麻烦,得多加留意,尽量别靠近他们……
「大家早──!」
突然有个快活的声音在教室响起。
一看之下,只见连帽外套美少女,也就是七濑站在门口。
除了动画和漫画的角色,我第一次看到会像这样跟全班同学打招呼的人。
「你很慢耶,七濑!」
「嘿嘿,其实我今天稍微睡过头了~~」
「小奈!放学后一起去车站前新开的那间店吃可丽饼吧!」
「可丽饼不错耶!今天也没要做什么,没问题喔~~!」
几个同班同学接连向七濑搭话,她一一回应。
看来这个班级里也有七濑粉丝。
……应该说这个连帽外套美少女社交能力强过头了吧。真厉害耶。
就在我感到佩服的时候,七濑慢慢靠近这边──在我隔壁的座位坐下。
……真的假的?七濑的座位居然在我旁边吗?坐在校内有粉丝跟黑粉的女生旁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实在很讨厌耶。
「早呀!」
这时,七濑突然向我打了招呼。
「咦?早……早啊……」
「你今天是第一次来学校对吧?」
打完招呼后就接著被提问了。她好像很积极地想认识我啊。
「是……是这样没错啦……」
「对吧!今后请多指教喔!」
「唔……嗯。请多指教……」
她笑咪咪地释出善意,因此我也先回以友善的答覆。
我吓了一跳。一般人会像这样跟至今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对象搭话吗?这已经超越友善的程度了吧。
「玲奈今天也挺得意忘形──不对,是很受欢迎呢。」
忽然传来尖锐且冰冷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绫濑。
她刚才显然是故意让人听见她说了「得意忘形」吧。
「不愧是学校最顶尖的麻烦制造者呢!」
「因为老是搞出麻烦,才会受到同样是问题人物的人支持吧?」
绫濑小圈圈的跟班──也就是高桥与铃木接著像这样追击七濑后,两人都像瞧不起七濑似的笑了。
另一方面,明明被讲了难听的坏话,七濑却丝毫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依然笑咪咪。
「谢谢赞美。能被你们这样称赞,我很开心喔。」
「你脑袋有问题吗?刚刚那不是在称赞你,而是把你当笑话。」
绫濑有些恼火地说道,瞪著七濑。
直截了当地说,绫濑是七濑的黑粉,而且相当重度。
这件事在校内就跟七濑是问题人物一样著名,就连至今不怎么来学校的我也知道。
听说她们打从高中入学没多久开始,只要一碰面就会吵起来。
「我知道喔,但我为人宽宏大量嘛。无药可救的家伙说的话,我不会一一当真的。」
「你说谁是无药可救的家伙呀!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瞧不起人的是你吧。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找我麻烦吗?」
唇枪舌战的两人之间迸出火花。
这氛围彷佛她们随时都会打起来。
「真亏你好意思穿那么老土的连帽外套来上学呢。」
「比你蹩脚的妆好多了吧。你眼影晕开了喔。」
「咦……」
绫濑一脸慌张地拿出随身镜确认。
不过,她的眼妆并没有晕开。
「没有啦。我开玩笑的。」
「──!我说你啊……!」
「你已经学到教训了吧。就算找我麻烦,也只有你会吃亏喔。」
「唔……少……少啰唆!」
尽管嘴巴这么说,绫濑并没有再对七濑多说什么。
看来她这次认输了。应该说从两人的对话听来,类似今天这种争执恐怕大半是以七濑胜利收场吧。
「芽衣!你现在就去买饮料来!」
「我……我吗……?」
「没错。我现在超火大,所以你快点买回来。我要喝奶茶喔。」
绫濑看似不悦地命令立花。
「那我要喝罐装咖啡。」
「只要是汽水我都好。」
「我要红茶~~」
紧接著阿久津他们也想搭顺风车似的催促立花买饮料回来。
班导也差不多快来了,一般来说这时应该会拒绝,但在绫濑小圈圈里最没有发言权的立花无法违抗绫濑他们的命令。
所以她只能乖乖听命,这也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立场。
「……我……我知道了。」
立花软弱地点了头,准备离开教室去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当下立花显然遭到不讲理的对待。
但没有人打算帮她。这也难怪。
毕竟没人想因为多管闲事而被绫濑和阿久津盯上,再说就算挺身帮忙也可能遭到反击,结果只是白费功夫。
所以这时察言观色,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
「等一下!」
宏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我惊讶地一看,果然是七濑发出的声音。
「怎样啦,我并没有对你说什么啊。」
「我之前就在想,你对立花同学的态度太过分了吧?既然是朋友,应该更公平一点。」
「啥?你在说什么──」
七濑在绫濑话说到一半时从座位上起身,走近她那边。
然后手掌砰一声拍向她的桌面。
「所以今天就换你去帮大家买饮料如何?啊,我要柳橙汁。」
七濑缓缓将手从桌上移开,只见那里放著零钱,正好是一罐柳橙汁的金额。
「……玲奈,你给我适可而止。」
「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才对吧。要么你去买饮料,不然就别叫立花同学去买,你选一边吧。」
七濑和绫濑互相注视彼此。
但现场的紧张感跟她们刚才争执时大不相同。
「喂,七濑,别因为我不吭声,你讲话就放肆起来了啊。」
这时阿久津也来插一脚。
他单纯是对跑来干涉他们小圈圈的七濑感到不爽吧。
「阿久津同学你们对立花同学的态度也一直很放肆啊。」
「那不关你的事吧。」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跟我有关吧。」
「我说一句,你就顶一句……」
阿久津锐利的视线看向七濑。老实说,相当恐怖。
……但七濑岂止不觉得害怕,甚至笔直地回看他。
坦白说,七濑把教室里的气氛搞得一团糟,可说是糟糕透顶。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视线无法离开这样的她。
「好啦,快点选一边吧。看是咲要去买饮料,或是别叫立花同学去买。」
「你够了喔,少说些让人不爽的话。」
「我们怎么可能乖乖听你的话啊。」
绫濑、阿久津与七濑的战争还在进行,不过照这样下去,大概会以立花被迫去买饮料收场吧。
毕竟就如同绫濑所说,他们两人没必要乖乖听七濑的话。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这么自问之后,瞄了一眼挂在教室里的时钟。
距离班导前来还有两分钟左右……
「你们两人的个性真的很差劲呢。回婴儿时期从头来过如何?」
「我不说话,你当我是哑巴……!」
这时绫濑彻底发飙,她将手高高举起。
唔哇,这是打算甩巴掌吧。
「等等,咲!」
阿久津似乎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不知他是否觉得当真动手很不妙,他试图阻止绫濑。
不过,绫濑的手在那之前先挥落,直直朝七濑的脸而去。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巴掌会直接打在七濑脸上的瞬间──
忽然响起了闹钟铃声。
那声音让绫濑的手猛然停下来。
然后包括绫濑在内的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到闹钟响起的方向──也就是我的座位上。
「抱……抱歉。我好像忘记关掉闹钟了……」
我秀出手机,同时不断点头道歉,但班上同学没什么反应。硬要说的话,就是用「这家伙搞啥啊」的眼神看向我。真冷淡耶……
「好啦~~各位同学回座位坐好~~」
教室的门喀拉一声打开,一名女性教师走了进来。
今天是我新学期开始后第一次来上学,所以不认识她,大概是我们班的班导吧。
多亏她的出现,目前的状况似乎能圆满解决。
之后立花暂且没有去帮绫濑他们买饮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原本聚集在绫濑座位的阿久津和其他跟班也回到各自的座位。
呼,顺利解决了吗……正当我在内心松了口气时,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
一看之下,是回到座位的七濑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
「那个……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七濑立刻面向其他方向。搞什么啊。
早上的班会结束后,班上同学有人准备第一节课的东西,有人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有人在谈天说笑。
顺带一提,绫濑的怒火似乎已经平息下来,她现在正跟阿久津和包括立花在内的跟班们聊天。
「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正当我准备好上课要用的东西,在自己的座位上滑手机时,七濑又开口向我搭话了。
「……这次是什么事呢?」
「别摆出那么厌恶的表情嘛。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而已。」
七濑露出太阳般的笑容后,接著这么说:
「你刚才那么做是为了帮我对吧?」
「……不,才不是那样。」
我立刻否定七濑的提问。
「?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只是忘记关掉闹钟。说起来,我根本不想被卷入麻烦事。」
我这么主张,于是七濑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明明不想被卷入麻烦事,却帮了我一把吗?」
「就说不是那样啦。」
我明明这么否定,七濑却彷佛在思索什么,将手指贴在下巴上。
「你还真有趣呢。」
七濑露出感觉很不祥的笑容。
那是什么反应啊,实在很恐怖耶。
正当我感到害怕的时候──
「我可能对你产生兴趣了喔。」
「……什么?」
七濑看到一脸困惑的我,扬起嘴角笑了。
升上高三后第一天上学,感觉我突然就被卷进麻烦事了。
◆◆◆
在上第一节的数学课时,我一直在思考关于他──也就是桐谷同学的事。
像是他的外表好像小动物,或是捉弄他似乎会很有趣之类。
就是有那种虽然没说过几次话,但感觉玩弄他应该很好玩的人呢。
我想桐谷同学大概也是那种人吧。
然而刚开始交谈时,我以为桐谷同学是不想上学的普通男学生。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没什么,也不会因为他很少来上学就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他。
不过,他好像不是一般不太来上学的学生。
差点被咲打,被桐谷同学帮了一把后,重新与他对话时,我觉得他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毕竟他若无其事地说谎,说什么他没有要帮我。
再说,不想被卷入麻烦的人,一般不会去帮助别人吧。
而且,自己这么说也许有点奇怪,但当时教室的气氛糟糕透顶,根本没有人想帮我。
正因如此,桐谷同学的手机闹钟响起时,我大吃一惊。
那时他说「我好像忘记关掉闹钟了……」的演技实在过于笨拙,害我差点笑出来。虽然也觉得有点可爱。
然后,我隐约觉得桐谷同学跟「她」有点相似。
所以我才会对他产生兴趣。
自从跟桐谷同学首次交谈后,我决定只要他有来上学就要跟他聊天。
像是问他喜欢吃什么,或是聊聊假日会做什么之类,聊些平凡无奇的话题。
说真的,照这样下去,桐谷同学说不定会跟「她」一样发生很惨的事。
所幸他好像还没有被逼入那种处境……
但我无法就这样放著他不管。
因为如果是我,或许能帮助桐谷同学。
◇◇◇
首次上学后过了几天。我跟一、二年级时一样,把出席率控制在不至于被当掉的程度,不用上学的日子就待在家里慵懒地度过。
但伤脑筋的是只要一去学校,不知为何七濑常会来找我搭话。
内容是「你有什么兴趣吗?」或是「你看了昨天的连续剧吗?」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
她之前说过对我产生了兴趣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个连帽外套美少女究竟在想什么啊?
「呃~~今天是一整天都要清扫垃圾的义工活动日吗?那不去也没差吧。」
我待在自己的房间,看了挂在墙壁上的月历后,这么喃喃自语。
为了不至于被当掉且能尽量偷懒翘课,这个月历详细记载著可以不去学校的日子与非得去上学的日子。
可以不去的日子一定会写著「休」。
顺带一提,因为今天是要打扫学校附近的住宅区、河岸边和公园的垃圾这种每年惯例的义工活动,当然我是不会去的。
就连要上课的日子,我都只有在关系到学分时才会去上学,怎么可能去参加义工活动。过去两次的义工活动我也没参加。
「那么,今天也来玩Apex好了。」
我启动PS4。要玩的是前几天被桃花中断的大逃杀游戏,今天一定要拿到20击杀。
就在我这么卯足干劲时,家里的对讲机响了。
本来想叫桃花去接听,但这个时间学生已经去上学了啊。
虽然我也是学生啦……
父母也都去上班了……假装没人在家吧。
对讲机响起了第二次,但我毫不在乎,开始打电动。如果是宅配,应该会留下通知单;如果是保险推销员之类,感觉没得推销就会马上走人了吧。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打电动,但遗憾的是对讲机一直响个不停。岂止如此,对方甚至从刚才就不断狂按对讲机。
呃,这实在太没礼貌了吧。
「好啦好啦,我现在就去应门。」
我无可奈何地暂停游戏,前往玄关。
这么没礼貌的家伙究竟是打哪来的啊?我一定要抱怨几句。
「来了,有什么事……咦,是你喔。」
「早啊,翔。」
在玄关前露出爽朗笑容的是修一。
我们就读同一间国中,所以我家跟他家其实距离挺近,徒步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你来干嘛啊……」
「当然是来接你一起去上学啊。」
「别闹了,我不会去。」
我一边摇头一边回应修一。
「为什么?今天又不用上课,算是挺轻松的日子。」
「我对什么义工活动才没有兴趣,而且麻烦死了。」
「别这么说,一起去学校吧。我会送你之前你很想要的那片游戏。」
「我很想要的游戏……?」
「就是对战舞台6。我假日出门到车站附近时,抽奖抽中了喔。」
「真的假的!那真的是我很想要的游戏耶!」
听到修一这番话,让我不禁有点兴奋。
因为他说的那个游戏是我基于金钱考量放弃没买的游戏。
「真的要送我吗?」
「对啊,因为我平常也不会打电动什么的。相对地,你要陪我一起参加今天的义工活动喔。」
「我……我知道了。既然这样……」
话说到一半时,我停顿下来。
……好像有点奇怪?
虽然以前修一也曾经像现在这样试图让我去上学,但只是去上学就送我游戏片,感觉他今天好像有些过于强硬。
「修一,你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咦?什……什么企图啊……?」
我一开口询问,修一便以惊人的气势移开视线。他也太好懂了吧。
「我还是别去上学好了……」
「等等等等,我知道了啦。我告诉你原因就是了,拜托你来学校啦。」
修一拚命对我说道。
他居然会这么慌张。究竟是有什么理由才想让我去学校啊?
「其实今天的义工活动,我原本打算跟女友一起行动。」
「什么啊。想炫耀你有女友吗?」
「不是那样啦。哎,你先冷静下来。」
修一好声好气地安抚我。感觉真不爽耶~~
「可是我女友好像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去学校,今天就没人陪我一起捡垃圾了。」
「那你跟朋友一起捡垃圾就好啦。你跟我不同,有很多朋友吧?」
「是这样没错啦……」
修一露出难以启齿似的表情。
「但你想想,每年都是这样,清扫垃圾的义工除了单独行动的家伙,都必须跟某人相处挺长一段时间吧?然后那段时间也得靠聊天之类来度过才行。」
「或许是吧……」
我一次也没参加过,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老实说,我才不想跟感情没有很好的人相处那么长的时间。」
「这……这样啊……」
这个型男若无其事地说出很过分的话啊。
虽然他说的也许没错啦……
「……这就是想让我去学校的理由?」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拜托你啦。」
修一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恳求。
坦白说,我根本不想清扫垃圾,但既然他愿意送我对战舞台6,这也没办法啊。还有看到唯一的朋友这样恳求,我多少也会心软。
「……我知道了。相对地,别忘了把游戏给我喔。」
「喔喔!你愿意陪我一起去了吗!不愧是我的挚友啊!」
修一帅气的脸庞绽放笑容,将手搭到我的肩上。
「别动不动就勾肩搭背啦。」
「你又来了,别害羞啦。」
「我才没害羞。」
真是的,这型男在小地方有点烦人。
……但是,参加义工活动的话,说不定又会被七濑缠上。
算啦,到时候就拜托修一想办法应对吧。
于是我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去学校。
◇◇◇
我跟修一一起上学,像平常一样开完班会后,为了清扫街上的垃圾,换上学校指定的运动服。
接著来到校外,立刻就开始了义工活动,不过……
「被背叛了……」
我右手拿著垃圾袋,左手拿著垃圾夹,一个人孤伶伶地站著。
明明本来预定跟修一两人一起一边随便闲聊,一边将垃圾清扫完毕,但从今年开始,义工活动似乎改成由班导在班上随机分配小组,然后由小组成员一起清扫垃圾。
据说会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每年都让感情好的人一起行动的话,会只顾著聊天,不认真清扫垃圾。
因为这样,不同班的我跟修一当然没办法分到同一组,我们两人无法一起行动了。
光是这样,对原本不打算参加什么义工活动的我而言就已经很糟了,然而我们班的班导分配的小组更是糟糕透顶。
「欸,笃志,我很闲耶。」
「我也一样啊。」
我依照班导的指示,在学校附近的市立公园捡垃圾。
……不过,绫濑跟阿久津则是一脸慵懒地坐在长椅上聊天。
「欸,今天来学校有意义吗?」
「要是翘掉这个活动,社团的顾问会发火啊。最糟的情况可能会不让我上场比赛。」
两人这么交谈著,丝毫没有要捡垃圾的意思。
别因为老师不在就光明正大地偷懒亲热啦。
虽然我其实原本也打算翘掉这个活动就是了……
「我的天啊……」
我抱著头喃喃自语。
想不到居然会跟位于校园阶级金字塔顶端的男女两人在同一组。
运气差也该有个限度吧……但是,我的霉运不仅如此而已。
「你抱著头在苦恼什么呀?」
(插图009)
隔壁传来可爱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只见跟阿久津和绫濑一样一身运动服打扮的七濑笑咪咪地看著我。只不过她今天也在运动服外面穿了她偏爱的连帽外套。
没错。校内的知名人物兼问题人物七濑也在同一组。
这些人就是跟我同组的所有成员。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的组合。
而且在开始打扫时,七濑还跟打算偷懒的绫濑争执过一次。
「我才没有在苦恼……」
「不不不,你骗人。你还露出很伤脑筋的表情耶。」
七濑感到有趣似的呵呵笑著。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还真稀奇呢。因为你不常来上学,我还以为你应该会翘掉这种义工活动。」
然后她面带笑容说出非常失礼的发言。
而且令人懊恼的是被她说中了,因此我无法反驳。
「我说啊,我可以一个人捡垃圾,七濑你去那两人那边吧。」
「桐谷同学还真会说笑呢。我跟那两人感情不太好喔。」
「我知道。我是迂回地在表示请你离我远一点。」
「我想也是,嗯嗯,我懂的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七濑完全没有离开我身边。她根本不懂吧。
「所以说,为什么你今天会来学校呢?」
「我想说偶尔也该来参加义工活动,做些有益于社会和他人的事……」
「因为你平常都不来上学,让老师们伤脑筋的关系?」
七濑用像在揶揄的语调这么询问。
这家伙是那个吗?她是让人不爽的天才吗?
「让老师伤脑筋的是你才对吧。你今天也穿著违反校规的连帽外套。」
「因为这是我的注册商标嘛。」
七濑像在炫耀连帽外套似的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地回答。
违反校规的注册商标值得骄傲吗?
「喂,我说你们,别偷懒了,快点捡垃圾啦。」
阿久津皱著眉头走近这边。
老实说,他这番双标的发言让我非常想抱怨几句,但我实在没勇气对身为班上男生掌权者的阿久津做这种事。
顺带一提,明明还是义工活动的时间,直到刚才都在跟阿久津聊天的绫濑却不停滑著手机。
「抱……抱歉。我这就去捡垃圾。」
我立刻道歉,再次开始捡垃圾。
「你明明自己也在偷懒,讲那什么话啊。亏你是个男人,实在很逊耶。」
另一方面,七濑则是以摆明要吵架的语调这么说了。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啊……
「啥?你对我说的话有怨言吗?」
「反倒只有怨言才对吧。阿久津同学跟咲也动手捡垃圾吧。」
「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麻烦事啊。」
「那你就没资格对我们抱怨吧。阿久津同学你是笨蛋吗?」
七濑将我内心的想法原封不动地说出来,于是阿久津皱起了脸。
「你说谁是笨蛋?你别给我太得意忘形。」
「我才没有得意忘形,应该说如果你不是笨蛋,就动手捡垃圾吧。」
两人互不相让地唇枪舌战,氛围已经是一触即发。
喂喂,拜托别在我附近搞出麻烦啦。
「S……Stop、Stop!」
我连忙介入两人之间。
于是阿久津一直瞪著七濑的视线看向我这边。
「干嘛,你也对我有意见吗?」
「怎……怎么可能。不可能有意见啦……」
甚至很少乖乖来上学的我,要是反抗在班上男生当中掌握实权的阿久津,不知会有什么下场……光想像就教人害怕。
「捡垃圾就交给我跟七濑来做。阿久津你请尽管休息吧。」
「等等,为什么要这样──」
七濑从后面想说些什么,我用手制止了她。
这女人不懂何谓察言观色吗?
「喔,看来也有通情达理的家伙嘛。你是叫桐岛来著?」
「是桐谷啦……」
我才不是姓那种好像会退社的姓氏。
应该说,他果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吗?
「快点把垃圾捡完啊。因为提早结束的话,好像可以自由行动。」
心情变好的阿久津留下这番话,回到绫濑坐的长椅。
这发言实在自我中心到了极点。
「欸,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七濑用像是生气了的语调这么问我。
「抱歉。你也不想捡垃圾的话,可以不要留在这里喔。」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什么不叫阿久津同学和咲也来清扫?」
「呃,我哪敢那样说啊。」
「所以,桐谷同学认为他们两人不清扫是正确的吗?」
「不……不是那样啦,但是……」
我词穷了一会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也不觉得他们两人偷懒不清扫是对的。
但是,假设我开口拜托阿久津跟绫濑一起清扫──
就算我那么做,他们两人也绝对不会听我的话。
因为我跟他们两人之间有明确的力量关系。
弱者就算试图让强者听自己的意见,也是白费功夫。
岂止白费功夫,甚至有可能惹那两人不高兴,遭到他们反击。
要是每天被他们叫去跑腿,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去上学了吧。
「即使把想说的话或内心想法讲出来,有些事情还是解决不了。你也明白这一点吧。」
「是喔──」
七濑露出感到无趣似的反应后,接著说了:
「可是,我觉得像那样动不动就隐藏自己的心情,应该会很痛苦吧。」
「唔……」
我又说不出话了。
坦白说,我认为七濑说的话是正确的。
正因如此,这说不定是我现在最不想被人说的一番话。
「……总比跟阿久津他们起争执好吧。」
我像在抵抗似的说出这句话后,用夹子夹起公园的垃圾,丢入垃圾袋。
七濑也只低喃了一句「是吗」,便再次开始捡垃圾。
之后直到清扫完毕为止,我跟七濑都没有再交谈过。
◇◇◇
「总算结束了──!」
清扫开始后过了两小时。把落叶、空罐和脏杂志等垃圾大致捡完后,七濑一脸开心地举起双手。
这里的公园意外地广阔,只靠两个人捡,果然花了不少时间。
虽然是理所当然,四个人一起捡绝对要好多了。
「桐谷同学!击掌!」
七濑维持高举双手的姿势忽然走近我。咦,她干嘛突然这样?
「?该不会桐谷同学你不知道什么是击掌……?」
「呃,我知道啦,可是……你不是在生气吗?」
「生气?气谁?」
「……气我啊。」
我这么说,于是七濑愣住一下后呵呵笑了。
「莫非你以为我因为你害怕阿久津同学而在生气吧?」
「虽然说法很那个,不过大致符合……不是吗?」
「怎么可能嘛。我为人心胸宽大,才不会因为那点小事生气。」
「我哪知道你心胸宽不宽大……可是清扫时你一句话也没说不是吗?」
「那纯粹是我很认真在清扫而已。毕竟只有我们两人,不认真点的话,扫到天荒地老也扫不完吧。」
「……这么说也是啦。」
「怎么?你很想跟我聊天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七濑扬起嘴角这么询问,我摇头回应。
我并不是想跟她聊天,只是平常很爱说话的人突然沉默下来才感到在意罢了。
「那好啦,击掌!」
「不不不,我才不干。」
我冷静地回应有些亢奋地要求我击掌的七濑。
「咦~~为什么啊?你会难为情吗?」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跟没那么亲近的人做这种事。」
「这话太过分了吧?」
七濑吐露不满,但要一直应付她也很麻烦,所以我选择无视。
既然公园清扫完毕了,就赶紧回学校吧。
只要把装满的垃圾袋送去给在校门前的老师,他们似乎就会帮忙扔掉。
「你们两个辛苦啦。」
阿久津将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自以为了不起似的走了过来。
但绫濑没有在他旁边,他们一直坐到刚才的长椅上也不见她的身影。
「那个……绫濑人呢?」
「你说咲吗?那家伙是那个……」
阿久津有些尴尬似的含糊其辞……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是大姨妈来了呢。」
七濑笔挺地竖起食指,秀出她的名推理。喔,是这么回事啊。
「屁啦!她只是去厕所而已!」
阿久津涨红著脸拚命否定。
看来七濑的名推理大错特错。
应该说,如果是去厕所,照实说就好了吧。他姑且是顾虑到绫濑的形象吗?
「真是够了,这个怪人。」
「阿久津同学,谢喽!」
「我没在称赞你。」
七濑这么说笑,于是阿久津用锐利的视线瞪向她。
拜托别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搞糟气氛啦。
「算啦。先不提这些,你们记得好好把垃圾袋处理掉啊。」
「咦?唔……嗯……」
我理所当然般点头回应阿久津这番话。
反正我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了……我这么心想,然而──
「你在说什么啊?我跟桐谷同学都负责清扫完毕了,至少善后工作该由阿久津同学跟咲来处理吧。」
七濑将手里拿的垃圾袋朝阿久津递出。
她真的学不乖耶。明明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我怎么可能负责善后啊,搬运垃圾这种事累死人了。」
「我跟桐谷同学也很累耶。」
对于认真诉说的七濑,阿久津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感到麻烦似的耸了耸肩。
「你很啰唆耶。总之我跟咲都不会搬垃圾啦。」
「……哦~~是喔。」
对于阿久津这番话,七濑终于不再回嘴。
她也差不多死心了吗?
毕竟再继续跟阿久津吵,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当我以为七濑总算做出正常的判断时,只见她将自己手上的垃圾袋直接对准阿久津扔过去。
在超近距离被扔出去的垃圾袋重击阿久津的要害。
垃圾袋里装的是宝特瓶和空罐,应该很痛才对。
……等等,她在做什么啊!
「呜……好痛……!」
倒下的阿久津皱著脸这么低喃。
看来七濑的垃圾袋对他的重要部位造成了伤害。
唔哇,感觉好痛……
「你……你搞什么啊……」
「我说啊,我才不管你是篮球队的王牌还是队长,你可别因为自己长得好看一点又会运动,就得意忘形了!」
七濑俯视依然倒地不起的阿久津,这么主张。
然后她面向我。
「桐谷同学,那个借我。」
指了指我手上拿的垃圾袋。
「咦?为什么……」
「别管那么多,借我就是了。」
七濑从我手中拿走垃圾袋后,放在阿久津旁边。
喂喂,七濑这家伙来真的吗?
「阿久津同学,垃圾袋就麻烦你喽!」
七濑对蜷缩在两个垃圾袋旁边的阿久津露出灿烂的笑容。
于是还无法动弹的阿久津露出非常吓人的表情。
「七濑,你给我记住……」
「对不起喔~~!我这个人很健忘的!」
七濑双手合十,秀出让人不爽的吐舌装傻脸。
真亏她能在这种情况下摆出那种表情……
「桐谷同学!好啦,我们走吧!」
「咦?『走吧』是指……?」
「就是回学校啊!」
「可……可是……」
「快点快点!」
七濑抓住我的手,就这么用力地拉著我走。
「等……等等!」
就算我这么呼唤,七濑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还只跟她扯上关系几天,她给我的印象有点野蛮。
不过,她拉著我离开的手白皙小巧,这么说虽然很那个,她确实有著女孩子的手。
也因此,至今甚至不曾跟异性牵过手的我心跳不争气地加速了。
另一方面,也许七濑很开心成功让阿久津吃瘪了,只见她双眼闪闪发亮地向前进。
果然跟她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尽管我这么心想,但她勇往直前的背影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帅气。
◇◇◇
「哎呀~~阿久津同学刚才的表情堪称一绝呢。」
离开公园过了一会后。
我们沿著平常上下学会经过的通往星兰高中的樱花林荫道前进。
「堪称一绝个头啦。你可能会害我也被阿久津盯上耶。」
「太好了呢!」
「可以不要这么敷衍地回应吗?一点都不好。」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要来纠缠我?」
「什么纠缠,讲得真难听。我只是想跟坐隔壁的同学当好朋友啊。」
七濑这么回应,不过真的是这样吗?哎,她平常就很积极地去认识初次见面的人,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啦……
「那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什么事?你这么在意我吗?」
「那我就不多问了。」
「讨厌啦,只是开个小玩笑嘛!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七濑露出笑容,将手贴在胸前。
真是够了。希望她可以尽量减少这种无谓的对话。
「看你好像总是会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付诸实行,你都不会考虑一下别人或自己的立场吗?」
无论是立花那件事或今天的事,七濑总是不看现场气氛地在行动。
她那种行动也经常连累到我。
尤其是今天的义工活动。惹阿久津不高兴的我搞不好从明天起会变成他的跑腿小弟……
「在公园清扫时我也说过类似的话,要是不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很多时候会感觉绑手绑脚,很痛苦吧。」
「是那样没错啦,但有时也需要配合现场气氛行动吧?」
「我不那么认为。」
对于我的提问,七濑斩钉截铁地说了。
「因为根本没必要不惜扭曲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去配合别人啊。」
「这……这个……」
「而且平常就以自己的风格去生活,人生一定比较有趣吧!」
七濑露出不带一丝阴霾的美丽笑容这么说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不禁觉得她说的话是正确的。
只不过就算总是做正确的事,也不会凡事都顺利无阻,这就是现实……
「……唉,果然七濑是个问题人物啊。」
「桐谷同学,我都听见了喔。」
看到七濑冷眼盯著我,我微微地叹了口气。
今后八成也会被七濑玲奈耍得团团转吧──我隐约有这样的预感。
◇◇◇
义工活动日后过了几天。
原本以为我会被阿久津盯上,变成他的仆人,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变成那样。
理由很简单,因为阿久津把矛头都对准了七濑。
只不过碰到阿久津的话还是会被他怒瞪,因此我尽可能避免靠近他。
话说,去参加义工活动时,预定可以从修一那里拿到游戏片──也就是对战舞台6,想不到修一拥有的其实是对战舞台3,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片游戏。虽然我还是收下了,但根本不需要。
那天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去参加义工活动啊……
「哥!就快开演了喔!」
我的妹妹──桃花忽然这么向我搭话。
其实今天是假日,为了观赏舞台剧,我跟桃花一起来到离我们家最近的车站附近的剧院。它是大约有一千个座位的中规模剧院。
桃花原本好像要跟朋友一起来,但那个朋友临时有事,身为哥哥的我才代替朋友陪桃花来看剧。
老实说,我很想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慵懒度过,但妹妹拚命拜托,我只好无奈地来到这里。再说母亲盯著我看的视线也教人很痛……
「话说,今天上演的是怎样的剧啊?」
「我看看,剧名叫《女仆的名推理》。我想应该是悬疑故事。」
桃花一边翻开场刊一边向我说明。
我妹妹的兴趣就是看小说、电影或舞台剧这类的东西。因此我身为哥哥,也满常像这样奉陪妹妹的兴趣。
与其说奉陪,不如说只是常被强迫陪她看就是了……
「既然都会看舞台剧了,怎么不也看一下漫画呢?」
「不了,毕竟我又看不懂战斗之类的。」
漫画的类别不是只有战斗耶……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忽然响起蜂鸣声,会场暗了下来。
看来差不多要开演了。
幸运的是我跟桃花的座位在最前排,能够在眼前享受演员的演技。
「哥!真令人期待呢!」
「是……是啊……」
也因此一旁的桃花双眼闪闪发亮。
之后灯光只照亮舞台,布幕缓缓掀开。
只见彷佛宅第的场景与两名女性登场了。
其中一人是年约二十几岁的女性,一身女仆装扮。
另一人也穿著女仆装,不过──
「……!」
看到她的瞬间,我惊愕不已。
「我说哥,你嘴巴一直张开耶。这样很难为情,快闭起来啦。」
桃花这么提醒我,但也不能怪我吓得目瞪口呆。
因为舞台上有我们全校最出名的人,也是搞出许多麻烦事的问题人物──七濑玲奈。
……那家伙在做什么啊。
◇◇◇
「不过,真的是大吃一惊耶。」
隔天午休。我一边吃著福利社买来的鸡蛋三明治,一边喃喃自语。
自从跟桃花一起去看舞台剧后,我基于兴趣查了许多事情,发现七濑玲奈似乎是隶属于我们那天看的剧团──「夕凪」的演员。
根据网路上的情报,「夕凪」是五年前刚起步的剧团,主要在我们居住的地区活动。
据说是从开始活动当时就慢慢在提升人气,现在是众所瞩目的剧团。
团员也有四十名左右,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男女都有。
根据「夕凪」的官方网站上记载的个人档案来看,七濑好像是在高中入学不久前加入剧团。
「想不到那个七濑居然是演员。」
老实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演员。
看到她平常的模样,反倒会觉得:她有办法演戏吗?
但是,我亲眼见识到她的演技,她其实很会演戏……我这么认为。
虽然我不是很懂演戏这回事,至少她丝毫不逊于其他演员。
「原来她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啊。」
我喃喃自语,同时咬了一口鸡蛋三明治。
此刻我正独自吃著午餐。我有时也会跟修一一起吃,但他大多跟女友在一起,因此我基本上较常一个人度过午休。
应该说就算修一邀我一起吃饭,我也会尽可能拒绝。
毕竟我可不想因为我这种连学校都很少来的人,妨碍到朋友的恋情。
……所以说,我独自一人这点就跟平常一样,问题在于吃午餐的地点。
我平常会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吃午餐,甚至可以说我高中生活的午休有九成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度过。
明明如此,此刻我却不是在星兰高中的主校舍,而是在旧校舍的空教室里吃午餐。
而且旧校舍是挺老旧的建筑物,会有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让人莫名感到寒冷。
是这个缘故吗?基本上不会有人来这里。
「……唉,这里果然很冷啊。」
我继续吃著鸡蛋三明治,一边发牢骚。
我会在旧校舍度过午休时间的理由是阿久津。
自从义工活动那天后,虽然他没有直接对我做什么,但我待在教室时,他有时会瞪著我,实在挺恐怖的。
尤其午休时间,阿久津也会在教室里跟同班的男生们一起吃午餐,实在让我尴尬到了极点。
所以我才会跑到这种阴郁的地方来避难。
以后午休都要在这里度过,直到毕业吗……
算啦,反正我也只会维持最起码的出席率,这种程度还能忍受吧。
「不过这间教室为什么放了这么多书啊?」
我转头环顾室内,只见书架和桌上都摆放堆积著大量的书。类别五花八门,有小说也有杂志。
「嗯?这是……」
在大量书籍中,忽然有一本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关于演戏的书。为什么会有演戏的书?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教室门忽然打开了。
是……是谁……?
我惊讶地转头一看。
「咦?桐谷同学?」
走进空教室的居然是七濑。她手上拿著便当盒,今天也在制服衬衫外面穿了她的注册商标白色连帽外套。
「七濑,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因为……哎,很多原因啦。」
要是说因为教室里有阿久津在,所以很尴尬,引起事端的七濑说不定会感到在意,于是我姑且还是含糊带过。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因为我会在这里吃午餐。」
七濑说著在我隔壁的座位坐下来后,解开便当盒的包巾。
她若无其事地坐到我隔壁的座位了啊。虽然是没差啦……
「你平常都在这里吃午餐吗?」
「嗯。我从高一开始,午休大多会在这里度过。」
「你说从高一开始……该不会这教室里的东西都是你的私人物品?」
「对呀~~」
我这么询问,于是七濑用「有什么问题吗?」的语调回应我。
「反正没人会使用这里,我就当成自己的房间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主意啊?」
虽说是空教室,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七濑会擅自把学校教室当成自己的房间用吧。要说这么做很有她的风格,或许也没错就是了。
「啊,对了,你昨天有来看对吧?」
「咦?你突然在讲什么?」
「就是你昨天有来看吧?看我所属的剧团演的戏。」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我有一瞬间烦恼著该怎么回答。
如果七濑想隐瞒这件事,我原本打算假装不知情,但既然本人都大方说出来了,其实也没必要在意这么多吗?
「嗯,是没错啦……呃,你注意到了啊?」
「因为你在最前排嘛。我满早就发现了喔。」
「这……这样啊……」
毕竟我也一眼就注意到在舞台上登场的七濑嘛。
就算她一样注意到我的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该不会你喜欢戏剧?」
「没有。昨天只是妹妹约我,我才跟著去罢了。因为我妹妹喜欢看那些。」
「原来你有妹妹啊!真好呢~~我也好想要哥哥或妹妹喔~~」
七濑用很羡慕似的眼神看向我。
看来她没有兄弟姊妹。
身为有妹妹的人,倒是觉得就算有兄弟姊妹也没什么好事就是了。
像我妹还会每天叫我去上学……
「话说,班上同学知道你是演员这件事吗?」
「我想大概不知道。我是没特别隐瞒,但即使是在校内也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吧。」
「咦,是这样吗?」
「嗯。虽然我是在高中入学不久前加入剧团,但是到最近才能像昨天那样作为正式演员登台表演。」
「这样啊……」
七濑也吃了不少苦呢──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发出「啊!」的一声。
「欸欸!我的演技怎么样?」
七濑带著充满期待的眼神这么问我。
这是希望我称赞她吗?呃,虽然她真的很厉害就是了……
「那……那个……我不是很懂演戏这回事,但我觉得你演得很好喔。」
「真的吗!」
七濑猛然将脸凑近。
等等,太近了啦。
「真……真的啦。」
「这样啊~~这还真令人开心呢!」
七濑笑咪咪,喜形于色。
看来被人称赞让她很开心。
「不过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想不到你竟然是演员。」
「没那么了不起啦。只是自己参加的剧团愿意让我在戏剧中登场而已。」
「就算这样,我觉得也很厉害了……这表示你想变得更出名吗?」
我这么询问,于是七濑露出稍微思索的表情。
然后她面向我,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
「其实我的梦想是成为好莱坞女演员喔。」
她用认真的表情这么告诉我。
这突然冒出来的预料之外的发言,让我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说好莱坞女演员吗?这梦想还真是远大呢。」
「会吗?不过愈远大的梦想愈能让人生变得更精彩,不知谁写的哪本书上有这么一段话喔。」
「你这样根本不知道是在说哪本书耶……」
不过就算知道,我也百分之百不会去看那本书吧。
「对了,这间教室放了一堆书,这些跟你的梦想有关系吗?」
我一边看向周围的书本一边这么询问,于是七濑点了头。
「我会在午休时间或是剧团没有排练的放学后来这间教室,一个人练习演技或阅读小说,让感受力变得更加丰富。」
旁边桌上摆著几本书,听完七濑这番话后,我不经意地随手拿起其中一本看看。那是一本恋爱小说。
我大概翻了一下内容,于是大吃一惊。
这本小说的每一页都详细写满了假如要实际演出登场人物的互动,该怎么表演的研究。
这些大概是七濑笔记下来的内容,恐怕这教室里的所有书都写著类似的研究吧。光是这样,就能明白她对梦想有多么认真。
「你是认真想成为好莱坞女演员啊。」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吧?真过分呢,桐谷同学。」
七濑气呼呼地说道。
我没有以为是在开玩笑,但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
「我说啊,桐谷同学你没有什么将来的梦想吗?」
七濑忽然对我拋出这样的问题。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说了自己的梦想,照这个发展来看,接著应该换你说了吧。」
「不需要那种多余的顾虑啦。」
明明她平常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前冲……
「那么,桐谷同学的梦想是什么呢?」
「你说梦想……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哪有什么梦想。」
一直到幼稚园和小学的时期,我也曾经有过梦想。
……但是,在明白许多事情的现在,我根本没有什么梦想。
「反正就算拥有梦想,大多也不会实现吧。」
我这么喃喃自语后,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抱……抱歉……」
「用不著道歉。毕竟你说的是实话嘛。」
虽然七濑这么说,但我在认真地打算实现梦想的人面前讲了不该乱讲的话……唉,愧疚得好想现在立刻死掉。
「梦想的确大多不会实现,可是呢,只要拥有梦想,就能一直保持最真实的自己。」
「最真实的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能活得像自己!」
七濑斩钉截铁地这么断言。
只要拥有梦想,就能活得像自己……吗?
所以她才能总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或自己的立场,按照自己的想法采取行动吗?
「啊,对了,桐谷同学,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想拜托我的事情?我不想听。」
「喂,不要还没听到内容就拒绝啦。」
七濑猛烈地这么吐槽。
毕竟感觉她的请求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我姑且听听看……你想拜托什么事?」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
「刚才我有说过,我会在这间空教室一个人练习对吧?」
「嗯,你是说过。」
「可是,一个人虽然也能练习,但该说进步缓慢还是很难发挥?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毕竟戏剧不是只靠一个人在演嘛。」
「所以说,我希望你今后可以陪我一起练习。具体而言,就是我在饰演一个角色时,希望你可以帮忙讲其他登场人物的台词。可以拜托你吗?」
七濑双手合十,摆出恳求的姿势。
但我斩钉截铁地这么告诉她:
「我才不要。」
「……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
「咦?我说我才不要──」
「嗯──我又没听清楚了呢。麻烦再说一次──」
「你一定听见了吧!」
「啊,你刚才说愿意协助我吗?」
「我才没那么说!别擅自捏造啦!」
真是够了。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我陪她一起练习吗?
「……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S……Stop!先等一下!再给我一次机会解释吧!」
我从座位上起身,于是七濑拚命挽留我。
「或许看起来像在开玩笑,但我是认真地以成为好莱坞女演员为目标。」
「我并没有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从放在这间教室的书籍数量,还有刚才看到的她写在书上的笔记内容量,可以理解她对梦想有多么认真。
「所以求求你!请你陪我一起练习!」
「非得找我帮忙吗?你的朋友呢?」
「虽然我粉丝还不少,但要说朋友就……」
她的话在这边中断了。
这表示她没有亲近的朋友可以轻松地拜托事情吧。
这也难怪,毕竟她在校内是出名的麻烦制造者。
「……我知道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帮你吧。」
「可以吗!太棒了!」
七濑一脸开心地握拳叫好。
老实说,虽然也可以拒绝她,但我实在无法轻易地对拚命成这样的人说不。
「相对地,这只限于我有来上学的日子喔。我只会维持最起码的出席率,能拿到学分就好。」
「完全没问题喔!……不过,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是毫无计画地在翘课呢。」
「别说是翘课啦。」
我这么反驳,于是七濑呵呵笑了。她真是有够没礼貌的。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七濑忽然握住我的手。
害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
「今后请多指教!我对你寄予厚望喔,桐谷同学!」
「唔……嗯……虽然我不晓得你在期待什么。」
我这么回应之后,立刻与她拉开距离。
真希望她别突然有肢体接触,对心脏很不好。
就这样,我答应了要陪七濑一起练习演技。
老实说,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已经拒绝了,但这时很不可思议地,我觉得去协助认真怀抱著梦想的七濑也不坏。
然而,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这居然会成为我的人生出现重大变化的契机。
◆◆◆
「太好了,桐谷同学愿意帮我。」
地点依旧是旧校舍的空教室。
吃完午餐的我一边翻阅《女仆的名推理》的剧本,一边喃喃自语。
此刻我正在确认剧本,同时反省昨天的表现。
顺带一提,吃完午餐的桐谷同学先回教室了。
因为聊了太多事情,今天的午休已经没时间,桐谷同学明天开始才会协助我练习演戏。
「不知道桐谷同学会表现出怎样的演技。」
这么说不太好,但感觉他演技应该不怎么高明。
例如小学时的学习成果发表会,他八成是扮演几乎不用讲话的树木或草丛。
虽然没有跟他本人确认过,但一定是这样吧。
「呵呵,想像了一下桐谷同学扮演树木的样子,滑稽得有些好笑呢。」
而且就我想像的感觉,他还挺适合扮演树木的。还有,说不定满可爱的。
「可是桐谷同学居然这么乾脆就答应帮我,真令人意外。」
其实我原本以为要花更多时间才能说服他同意。
桐谷同学给人冷淡的感觉,其实人挺好的呢。
他第一次来上学那天,我跟咲有些激烈地争执起来,我差点被打的时候,他也帮了我一把。
无论如何,能够请桐谷同学帮忙练习演戏,真的太好了。
当然,这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升我的演技练习的品质,但拜托他协助练习的理由不只是这样。
跟他开始有接触后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再次这么认为。
桐谷同学果然跟「她」很像呢。
照这样下去,我想桐谷同学有一天一定会感到后悔。
所以这一星期以来,我尽可能与桐谷同学接触并采取行动,避免他走上跟「她」一样的道路。
藉由让桐谷同学见识到很有我风格的部分。
……不过,遗憾的是在桐谷同学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因此我决定请他陪我练习演技,藉此增加与他相处的时间。
这就是我拜托他陪我练习的另一个理由。
演戏时是我活得最像自己的时刻,所以我希望他能好好看清楚。
为了避免他变得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