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shine@轻之国度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吸血鬼如此说道:
“不过活了十数寒暑的小姑娘,也敢对古血说什么大道理?”
“萝卜头吸血鬼。”
少女如此回应:
“你在这一百年来,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狂风大作中,拥有不同血液的两个种族目光交接,互不退让。
就在此刻,特区的历史即将迈入下一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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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阵内章吾赶到现场时,周遭已是一片骚然。
附近没有民宅一类的建筑。这一带原是偏僻寂静的地区,孤伶伶建置其中的西式建筑正好适合作为吸血鬼的住所,给人一种古老荒凉的印象。
这里是身为“夜会”成员之一的吸血鬼——奥古斯都·华加的私人宅邸。
但现在团团包围西式建筑的却不是吸血鬼,而是人类——“奥得·康芬公司”的对吸血鬼战斗部队——镇压小队的队员。
西式建筑被铁栏杆围住,入口大门遭到森严封锁。整栋西式建筑在发出太阳光线的探照灯下灼灼发亮,仿佛白昼。印着“KEEP 0UT”的封锁胶带层层围绕,手持枪械的队员们以无线电忙乱地相互联系。
“可恶,果然感觉不到气息,那个笨蛋跑哪去了?”
驾驶座上的凯因·渥洛克脱口就骂,阵内则表情严肃地一声不应。
阵内吩咐解除大门的封锁后,凯因的阿斯顿·马丁跑车便直驶进宅邸的庭院,在西式建筑前方停下。
发现他们到达的现场负责人连忙上前,他就是小队的代理队长巴得力克·榭立邦。不过阵内将听取现状陈述的责任抛给凯因一人,自己则离开副驾驶座巡视起周遭。
受伤的吸血鬼都已经被收容带开,其余的则是自行离开。虽然也有少许吸血鬼留下,不过都没有打算抵抗的举动。
在这里的都是“夜会”的吸血鬼,也就是信奉吸血鬼血统优良主义的集团。原本只把人类当作食材的魔物们,如今却哀求“公司”的保护。
他们毫不例外地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全都是因为触碰了一名青年的逆鳞。原本投射着僵硬视线的阵内在庭院一隅发现要找的人时,不禁吐出一口安心的叹息,而后以泰然自若的步伐走近那人身旁。
镇压小队的运输货车滑门大开,一名少女坐在座位上。她揪紧披在肩头的毛巾而显得更娇小,虽然睁着眼睛,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进眼里。少女察觉阵内的脚步声后仰起脸,确认是他之后低声呢喃:
“……阵内部长。”
阵内靠近她身边,微微颔首应声:
“有受伤吗?”
“没有……”
部下简短地回答。虽没有受伤,却散发浓厚的疲惫感——她已精疲力尽。眼眶泛红,残留哭肿的痕迹。阵内装作没看到,应着:“好”,再度点头。
“……那个……对不起。”
“……嗯?”
“没有……接电话。我……那时候实在是怎么也……”
“不必道歉。不过,你让我很担心喔。”
“对不起。”
“好了,没事就好。”
阵内的声音平稳沉着,他一闭口不语,她也随之沉默。阵内以沉静的眼神凝视着低头不语的部下。
在西式建筑的玄关那头,凯因正听着巴得力克的报告,有时还响起高声喝叱,他的声音饱含怒气与焦躁。但是阵内明白这个表现隐含对往昔战友的挂心,他也怀有同样的心情。
“……发生了什么事?”
他压抑着这股情绪出声询问:
“他们——望月次郎与小太郎在哪里?”部下的身体剧烈一颤。
“他们走了。”
“走了?”阵内反问。
她抬起头,眼角浮出泪光——
“次郎他们离开了。”
葛城边边子回答。
BBB
望月次郎与亚弗里·赵的会面充斥着紧张感,同时又伴随着奇妙的亲近感。一方是在香港圣战中诛杀大批敌人的剑鬼,另一方则是造成圣战之元凶血统的幸存者,彼此确实是过节不浅的仇敌。
然而撇开这个不提,两者之间却充斥着莫名相近的气息,某种局外人无法介入的,拥有共通境遇的同志之间彼此心有戚戚焉的氛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次郎质问亚弗里。两人于西式建筑的庭院对峙。次郎掩护着身后的边边子与小太郎。亚弗里则与三人保持距离,单膝跪下仰望次郎。
“什么意思——是指什么?”
“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甚至还手刃自己的血族。”次郎的声音中掺杂着苦涩。
所谓血族是指属于相同血统的群体。吸血鬼重视血统,对大多数的吸血鬼来说,血族是等同于家人的同伴。
就在前一刻,亚弗里以背上的刀砍杀了袭击边边子的吸血鬼,而那名吸血鬼跟他一样,身上流着“九龙的血统”。虽说边边子确实因此得救,次郎却无法坦率地向他道谢。
次郎是身材修长高瘦,看起来年纪约二十好几的青年。他有着细长黑瞳与披肩黑发,身穿整套赤红装扮,带着一把日本刀。他的别号是“银刀”。他是曾在香港圣战中活跃的吸血鬼,也是活了一百年的古血。
亚弗里对次郎的质疑似乎有所理解,“啊啊”地低喃:
“您知道吗?我们手刃血族并不稀奇,因为拥有只要吸血就能转化对方之因果关系的特性,若是放着不管,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亚弗里的模样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上身穿着过大的连帽外套,下身则是低腰且长及小腿的工作裤,脸孔因为戴着连身帽看不太清楚,声音听起来则跟外观一样年轻。虽然看起来非常傲慢,他的态度却很和顺;对次郎他们说话的口吻虽不讨人喜欢,却也不失礼节。
亚弗里自称是“九龙的血统”。而且还是始祖的直系——“卡莎”的弟弟。次郎的态度遽失锐气,便是在他表明身分之后。
“……次郎?”
边边子在后方颤抖地出声。这是一股感到混乱而乞求援助的声音,但次郎毫不关切。现在无暇理会边边子——无言的背影仿佛如此说着。
亚弗里虽淡然陈述,但他的说词却直截了当地表示出“九龙的血统”所背负的罪业。吸血鬼吸食人血是生物的本能。可是一般来说,吸血鬼就算吸食人血,被吸食的人也不会变成吸血鬼;只有在喝下吸血鬼之血的情况下,人才会转化为吸血鬼。
“九龙的血统”则是极少数例外,他们拥有将被吸血对象感染成与自己相同血统的能力。
而且他们的感染力不但对人类生效,也及于同族,被他们吸血的吸血鬼即便属于其他血族也会变成“九龙的血统”。因此,属于这种血统的吸血鬼都遭到同族的忌恨。
“……果然,听了还是会觉得不快吧?”
看到次郎苦涩的表情,亚弗里开口询问。大剌剌的口气听起来隐约有着挑衅之意。
“的确,无论是什么理由,对你们来说,我们杀死血族的事实仍不会改变。不过我们却不得不这么做,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都会这么做下去。”
“……我不会谴责这种事。”
“咦?”
次郎的回答让亚弗里颇感意外,边边子也不禁盯着次郎的背影。
“我也靠吸食人血生存。既然是为了生存而不可避免,无论如何也会弄脏双手吧!即使是触犯了吸血鬼的禁忌。”
次郎漠然地说道。
听见意想不到的回覆,亚弗里感到困惑,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次郎。
“这回答……实在是……令人吃惊。我从未碰过会说这种话的人,至今为止的每个人都只会挥舞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真想不到竟会从您口中听到这些话。”
疑惑的口吻就如同外观的少年一般,看着次郎的目光甚至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好感。
然而相对于此,次郎的态度则冰冷得可怕。
“我要杀你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咦?”
“只要我与我的血族继续活下去,‘九龙的血统’就是不能无视的威胁,所以要杀。就算错不在你,我还是会视你为敌而加以清除,这与正义无关。”
次郎坚定地宣言。亚弗里的表情顿时紧绷起来。
“……原来如此,我竟对‘同族杀手’说了无聊的话。”
“同族杀手”也是次郎的别称。圣战时,次郎一视同仁地杀掉所有感染“九龙的血统”的吸血鬼,因此招致他们过去同伴的怨恨。
“我再问你一次。你帮助我们究竟有什么意图?不,说起来应该要问,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因为好奇。”
“好奇?”
“是的。我刚才也说过,我从姊姊那里听说了许多您的事迹,顺序虽有些颠倒——”
亚弗里仍维持单膝跪着的端正姿势。
“您终于离开圣殿了,‘银刀’大人。香港圣战之后销声匿迹将近十年,我们姊弟欢迎您重现江湖。”
“……居然欢迎仇人回来?”
“九龙之血唯恐天下不乱。”
亚弗里如此评论自己的血族:
“至于卡莎大姊痴痴等候您的理由——应该不用我多说吧?不就是因为缺乏好敌手而感到无聊得紧。”
连身帽下年轻的双眸带着锐利的热意,相对地,次郎则眯起双眼宛如细针。
边边子屏气敛息地旁观两名吸血鬼的一来一往,不,说是旁观,倒不如说是无从置喙。
一旁抓着边边子衣服的小太郎也一样,从刚才便入神地凝视哥哥与哥哥的敌人。
吸血鬼之间的纠纷对边边子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是……
——次郎……
边边子很害怕,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仅亚弗里,次郎也令人畏惧。似乎是突然出现的过往因缘,让温柔的次郎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银刀”——至今在世上仍蔚为话题,传说中的剑鬼。
边边子是任职于“公司”的调停员。她在这座名为特区的城市里,为了人与吸血鬼的共存,解决两个种族之间各式各样的问题。
边边子与次郎、小太郎兄弟相遇也不过是一天前的事。在种种麻烦侵袭下到达特区的一行人,从第二天起便立即动身寻找兄弟俩的住处,而去拜托特区的有权血族。
特区的正式名称是“经济特别解放区”,是座落于日本横滨近海的人工浮岛。于此地吸血鬼中执牛耳的是“东之龙王”圣,以及渥洛克家族的凯因·渥洛克。他们都是香港圣战时次郎的战友,然而两人却拒绝接受次郎。不仅如此,甚至还坚称次郎不能在特区定居。他们拒绝次郎的原因,是基于特区内精密的权力结构。现在特区的黑暗社会中,存在着复数的势力。其中包括以人与吸血鬼共存为目标的“公司”。以及与“公司”缔结协约,属于亲人类派的协约血族。还有轻蔑人类,排斥协约的反“公司”派血族。
拥有“银刀”盛名的次郎,则是促使众势力均衡崩解的主要因素。现在,“公司”的会长——尾根崎三鹰有意拉拢次郎为自己的棋子。不止他,反“公司”派中最右翼的“夜会”也是如此,其中的掌权者杰尔曼·克洛克也对次郎兄弟发出邀请。圣与凯因担心各势力将以“银刀”为核心卷起争夺战,因而故意疏远过去的战友次郎。
就在这样的情势中,率领“夜会”年轻成员的吸血鬼奥古斯都·华加脱序暴走,他因为记恨次郎让他受辱,而炸毁了领次郎兄弟进入特区的边边子的家。
次郎最担忧的就是身边的人、事、物因他的恶名遭到伤害,因此,次郎无法抑制对奥古斯都蛮横暴行的怒意,在召开关于如何处置自己的特区高峰会议的期间只身前往“夜会”踢馆。当边边子与小太郎赶至现场时,胜负已定,次郎对脸色青白的边边子说——
“我们要离开特区。”
次郎以已经看开的沉稳表情说出这句话。但是事件尚未就此结束。而且边边子完全跟不上接下来的发展。边边子赶到时,奥古斯都仍幸存于西式建筑,不只如此,还染上了“九龙的血统”。无暇盘问之所以感染的理由,次郎与奥古斯都交战并打倒他,可是因为奥古斯都而被感染“九龙的血统”的两名吸血鬼随后突袭次郎与边边子。他们虽不是次郎的敌手,但边边子却差点因此被杀。及时赶到的亚弗里救了她一命,而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为什么?边边子在内心不断提问。
为什么奥古斯都会感染“九龙的血统”?是谁做的?
若是亚弗里,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话说回来,他又是如何进入特区的呢?特区可是设置了阻挡“九龙的血统”侵入的“结界”才对啊?然而最令人在意的,是亚弗里提起的名字。
卡莎。
这名人物是谁——边边子并不晓得,可是她却听过这名字,而且还是今天一大早在梦中听到的。她已经忘记梦的内容,唯独清晰地记得这个名字。
但是,梦不过就是梦。
那么——为什么自称是梦中人物弟弟的少年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边边子搞不懂原因。
——偏偏这时也没有余力去搞懂。
次郎面临被逐出特区的紧要关头,就连他本人也说要离开特区。边边子不能接受,次郎并没有错,而且自己也保证过要让他在特区住下来。
可是却因为“九龙的血统”;因为过往的因缘;因为卡莎……
——为什么?怎么频频冒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现在不是该牵扯进这些事的时候。
如果冷静思考,边边子也能理解“九龙的血统”成功入侵特区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但是现在的边边子根本没有余力去顾虑这种事。现在的她,光是烦恼次郎的去留便已竭尽全力。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兄弟两人问题的解决之道——即便隐隐感到已无计可施,但仍要尽力而为,她全心全力地想着这件事。
——然而……然而……
“小边边,你没事吧?”
小太郎扯着边边子的衣服询问。
边边子顶着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庞转向小太郎。
他还是十岁左右的少年,有一副与哥哥不相仿的,金发碧眼且宛如天使般的容貌。平日乐观开朗的稚嫩脸庞如今染上严肃的不安,边边子想让他安心——
“小太郎……”
最后却也只能以无助的声音低喃。
次郎仅瞬间回头瞥了两人一眼。
之后视线再度回到亚弗里——
“……想问你的事多得很,倒是你打算回答吗?”
亚弗里回复不存一丝亲切的表情——
“这个嘛,正如刚才互相确认的情况,我们是敌人。”
“既然如此,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要请你回答。”
次郎顿了一顿,以强忍着情绪的声音问道:
“卡莎现在在哪?”
“……附近。”
亚弗里简短地回覆。
“……可恶——”次郎表情扭曲,微微仰天望去,流泄出痛苦似的声音。然后在下一瞬间化为一道旋风。右手无力低垂的刀仿佛突然获得生命,以觉醒之势向亚弗里呼啸而去。
但亚弗里也迅速架住这一击。之所以跪得离次郎稍远,正是因为他明白那是自己能反应过来的距离。从背后的刀鞘抽刀过肩,响起一股刀剑声,挡下了次郎的斩击。边边子“噫”地倒抽了一口气。
“真是个好敌手啊!”
次郎狂嚣,双眸燃起怒火:
“我没兴趣和你们纠缠不清,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兄弟!”
“这话真冷淡,我们之间不是互搏生死至今的关系吗?”
“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不过是个转化才十年的黄口小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与‘排行后面的哥哥们’总是只能听人讲一堆往事,看得着却吃不到,老早就不耐烦了啊!”
这一瞬间,亚弗里面无表情的脸庞喷发出狂暴的战意。
亚弗里陡地抽回力气压低重心,右脚同时一踱而起朝次郎的脸踢去。次郎一立起刀身防御,踢击也卸除力气踏回地面贴地回转,接着送出了左旋的扫堂腿。
跃身避开的次郎轻盈地漂浮在半空,持续回转之势的亚弗里将刺出的刀刃指向次郎。次郎一扭身闪过,落地的同时后退了一步。一切都是转瞬间完成的高速动作。
“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
“是什么?”
“请务必与我一决胜负。”
话才说完,亚弗里又挥刀砍去。
次郎的刀一翻挡下攻势,再度响起坚硬的金属碰撞声。亚弗里即刻踢出一脚,次郎躲过后又在倾刻间拉近间距。
须臾片刻间,两人已短兵交接两、三回。
“又是……!”
边边子面色苍白地呻吟。
与奥古斯都一战时,以人类视力无法追及的高速战斗再度重现。然而这一次,次郎逐渐位居下风。对知道他的厉害的边边子来说,这真是无法置信的光景。亚弗里的攻击交织大量足技,招式变化灵活而凌厉。只听到持续守势的次郎——
“喝!”
发出焦躁不耐的一声。
一道特别高亢的刀剑撞击声扬起,两人立时弹身一退拉开距离。
次郎显露着隐藏不住的苦涩摆出中段架势,相对于此,亚弗里则是将表情隐藏在连身帽下,压低重心摆出架势,以反手握着相较之下较短的刀与他对峙。
次郎的刀在暗夜中映着滞钝的银色光辉。
他的刀是被特制成对吸血鬼专用的刀。在精炼的刀刃上,镀了一层具为吸血鬼弱点物质的银,“银刀”其实就是次郎爱用的这把日本刀之名。亚弗里应该也知道这把已吸食数不清吸血鬼之血的刀。
“怎么了吗?我的只是普通的钢铁而已喔!”他一笑也不笑地挑衅。
次郎不予回应,专注地握着银刀。
不仅边边子,就连亚弗里也未察觉,次郎的举止有所迷惘,而这份迷惘夺走了次郎剑势往常的峻烈之气。
“哥哥!振作一点!”
小太郎大喊。不知缘由,似乎只有他发觉哥哥的剑与平时不同。
可是听到弟弟的声音,次郎的动作却变得更为纷乱。亚弗里再度向前一跃而出时,甚至连边边子都看得出他的反应明显晚了一步。
“——次郎!”
另一方面,亚弗里对次郎的拙劣表现愈显不耐。他加强攻势,逐渐变得粗暴。次郎即使毫不缺漏地挡住落下的刀刃,却无法夺回主动。动作虽流畅优美,但也仅止于此。
“你看不起我吗!?”
亚弗里以难以忍受的模样大喊,突然以夸张的动作在半空回旋踢出一脚。专注于防守的次郎预料不及,下颚遭到踢击。虽只是掠颚而过的一击,冲击却撼动到脑部。次郎表情惨绿地单膝叩地。边边子与小太郎不禁出声哀嚎,然而就连亚弗里也咋舌不已。
就在这时——
直升机从远方天际飞来。
直升机接近西式建筑之后便朝地面投射灯光,并以高速在上空飞过,强烈光线横越过西式建筑的庭院。
——是镇压小队的直升机!“次郎,是镇压小队!他们来帮忙了!”
边边子面露喜色地叫着。
镇压小队的直升机飞经西式建筑后,立刻回旋机身在庭院上空三十公尺处滞空盘旋,光线纵横四面八方。边边子高举双手大幅挥舞。
亚弗里一时不语,仰望直升机,接着斜眼朝次郎一瞪,收刀回鞘。
“……真令我失望。”
他丢下这句话便翻身闪出光线外,一跃飞越铁栏,瞬间消失于黑暗中。
边边子慌张地赶到次郎身旁。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次郎默默无言,没有回应。他并未看向一脸担心的边边子,而是瞪着亚弗里消失处的铁栏,一面缓缓起身将银刀收入鞘中。
“次…次郎?你到底怎么了?果然还是哪里受伤了……”
话才说到一半,次郎回头朝向边边子。
目光相对的一刻,在次郎眼底浮现说不准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悲哀的情感。
不过这情感很快便消逝了。
“……边边子,我们就此道别吧!”
“咦?”
“看来连一刻也犹豫不得了,这里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再安全。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兄弟要离开特区。”
“等…等一下——”
边边子脑中掠过与次郎你来我往的一言一语。可是尚未想出如何说服次郎的话语,次郎便已出声呼唤小太郎:
“要走了,小太郎,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咦?这么赶啊?”
“就…就是啊,次郎,至少把他们的事向‘公司’……”
“不,很抱歉,我无意继续与‘公司’有所牵扯。请你自己去报告这里发生的事,龙大人与凯因应该会立即理解并想出对策。”
“怎么这样,可是……!”
语调因情急而激昂,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像刚才一样,脑中一片惊慌。
“等一下啦!哥哥!”
小太郎也前所未见地顽固:
“为什么这么突然,很奇怪耶,哥哥。这不像平常的哥哥。”
“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辩,乖乖听我的话。”
“不…不行啦,拜托,哥哥,如果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特区那也没办法,可是,在这里再待一下就好,跟大家一起——”
“小太郎!事情已经决定了,你不听哥哥的话吗?”
“可是……可是……”
小太郎焦急地踱地,仰头看向哥哥,回头看向边边子,然后又再度转向哥哥:
“这个……啊,怎么说,我没办法说得很好,反正……反正……‘现在跟大家分开不好啦’!再跟圣与凯因好好谈谈,那样子一定比较好!”
次郎惊愕地看了小太郎一眼。跟平时看着弟弟的眼神不同,他的目光仿佛是受到恩师斥责的弟子。可是,次郎立刻硬拉开视线,无视弟弟的反应。他再次看向边边子。严肃的表情使边边子倍感压力。
“很抱歉。”
“不…不要道歉啦!等一下,等一下好不好?这样实在很乱来,太任性了。拜托你,也听听我的话——”边边子抓紧次郎的手臂,不想让他离开。然而,次郎的眼睛摇曳着妖光,边边子的手松开了他的手臂。
手擅自动起来。边边子一时愕然,但是很快便顿悟次郎做了什么。视经侵攻。次郎经由视线施展催眠术,操纵了边边子的手。
不仅如此,甚至还袭上一股急遽的睡意。视野前方违背自己的意愿朦胧起来,浮现着次郎沉痛的脸庞,还听得见小太郎指责的声音。
“做这种事……太过分了,次郎……”吐着仿佛呓语般的话语,边边子落入沉眠之中。
当她被镇压小队的队员摇醒时,兄弟两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2
房间内笼罩着凝重的气氛。
阵内正陈述奥古斯都事件大致的状况。听取报告的男人们都表情凝重,在场无论人类或吸血鬼都不轻率表示意见。
地点是新市区的“卡麦龙饭店”。原本是为了讨论次郎去留与处理日前事件的高峰会议,持续至今皆不曾歇息。
出席者都是掌管特区的实权人士。
“真祖浑沌”的直系——“东之龙王”圣。
继承“魔女摩根”血统的渥洛克家族,极东地区的代表——凯因·渥洛克。
“公司”的会长——尾根崎三鹰。
尾根崎的得力大将——“公司”的情报部部长张雷考。
以及“公司”的调停部部长——阵内章吾。
不分人类与吸血鬼,他们是特区在真正的意义上不可或缺的五名人士。
事实上还有一人——“夜会”的杰尔曼·克洛克,然而他已经先行离席。他原本就不是具备配合态度的人物,即使了解事态严重的程度,仍在罗唆的凯因离席期间消失了。
“……现阶段已不容许蹉跎时间讨论方针。”
最先开门见山切入主题的是尾根崎。
平时虽是个令人感觉不出权威,态度柔软的男人,如今却僵硬地紧咬下颚,双眸蕴含如火般烧灼的目光。
“特区内的初次感染……而且感染源还是‘九龙的血统’二世,目前正在逃亡中。这是最高等级的紧急事件。‘公司’从现在起将全力捕捉该吸血鬼并予以诛杀,恳请圣先生及凯因先生提供协助。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当然,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协助。”
凯因立即回应,圣也在旁默默颔首。凯因是三十岁前后的男性,穿着笔挺的三件式西装,乍看是精力旺盛的青年企业家,实际上却是比次郎年长的古血。他的头发及瞳孔均为灰色,体格精悍健壮,并拥有一双老鹰般锐利的眼神。
另一方,圣是历经数千年的大吸血鬼,由于多次转生,现在外观是年约十岁的少年。健康有光泽的黑发束在脑后,鼻梁上不知为何架着一副圆框眼镜。他低垂着与年幼外表不符的凝重表情的脸,仿佛思索什么般一句话也不吭。
两者都与“公司”有互相牵制的关系。表面上虽携手合作,幕后则围绕着特区的管理权进行种种角力。
然而,当下宣称将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他们,并无一丝谎言。
他们曾经历过十年前在香港发生的“九龙冲击”。那是导致世界首次公开承认吸血鬼存在的事件,同时也是决定性地破坏了一直以昼夜分隔栖地,人类与吸血鬼之间关系的事件。
可以说,对知道当时情况的两人来说,现在特区所处的状况让他们不由得回想起“九龙冲击”前夕香港的窘境。卷起“九龙冲击”以致发展为香港圣战的,正是现在成功入侵特区的禁忌血族。
“镇压小队已在搜索逃亡中的‘九龙的血统’。”
阵内报告:
“不过,找到的可能性应该很低。现在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凯因点头同意阵内的说法:
“嗯,那种血统讨厌阳光,决胜负要等到白天。”
“……话虽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情报部的张插话:
“根据气象情报有暴风雨接近。降雨机率虽低,但明天应该都没什么日照。”
“既然如此,我们的条件也相同,我跟龙大人要在白天行动也是没有日照比较方便,我们会全力猎捕。”
张点头赞同凯因的发言,然后——
“我们再整理一次现况。”
他环视所有人。
张是个感觉历尽风霜,刚迈入老年期的男人。冷静沉着,不显露情绪。他统领“公司”引以为傲的情报部,堪称是公司内最精明的人。他还拥有吸血鬼猎人的特殊经历,因此战斗经验也很丰富。
“逃亡中的‘九龙的血统’叫做亚弗里·赵,外观是十五岁左右的青少年,目击时是穿着连帽外套与工作裤。根据本人宣称,是在圣战时被转化,也就是转化不到十年。他是原本为人类的纯血统,因此应该没有其他血统的特殊能力。”
“可是‘银刀’没有打败他。”
尾根崎补充说明。
“是的,既然是始祖直系,其实力自然无庸置疑。然而单就他个人来看,仍不会是凯因先生或圣先生的对手。甚至若是条件齐全,光是镇压小队就能应付也不无可能。该忧心的还是感染,‘九龙的血统’是即使刚转化也能发挥强大力量的血统,若是他吸血增加同伴,不用多久香港的历史就会重演。”
对于张指出的这一点,所有人表情僵硬地点头。
以“九龙的血统”为对手时,务必警戒的就是他们爆发性的感染力,尤其是要避免强大的吸血鬼——活过漫长岁月增加力量而被称为古血的吸血鬼——感染他们的血。因为若是感染,原本可靠的同伴就会突然变成敌人。
“已经向居住在特区的血族,包括不同意协约的血族在内,通知‘九龙的血统’入侵的事,不过人类的部分尚无处理办法。虽然已向CE0联合报告,但他们除了保护自身安全之外也无计可施吧!话说回来,原本就无法期待临阵磨枪能有什么效果。”
“……不能隐瞒详情,只放出——出现吸血鬼的幸存者——这样的情报吗?”
尾根崎再次提出意见,但张却回道——
“不可能。”
他当下便驳回长官的提议:
“就算获知这个情报,一般民众就连自卫也办不到,只会无益地引发惊慌,恐怕还会波及其他吸血鬼遭受迫害。此外,也会对我们今后的搜索行动造成障碍。”
自从“九龙冲击”以来,人类便持续进行世界性的吸血鬼歼灭活动。结果虽然以失败告终,然而仍导致世上的吸血鬼几乎灭绝。在特区生活的人们也抱着这种认知,一般民众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正居住在吸血鬼的大城市里。
即便现在,世界各地也持续发生吸血鬼所引发的事件,媒体也习以为常地加以报导。然而,若是这类事件发生在特区,在暗地里生存的吸血鬼的立场想必会变得非常艰辛。
“知道了,这个提议就作罢。请继续。”
听到张反对的理由,尾根崎简洁地回应。
此时只见阵内显现苦涩的表情,但最后仍什么也没说。
虽无法像尾根崎那样算计分明,但阵内的意见也与张相同。要拯救无自觉的一般民众,只能尽早去除“九龙的血统”的威胁。不知道是否知晓同事的苦闷心情,张依照尾根崎的指示继续说明。
于是——
“还有一件事请不要忘记,就是亚弗里·赵的同伴。更进一步地说,与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相比,他的猖獗实在不值一提。”
他以严肃的语气继续:
“关于先前阵内部长提出的议题——特区有圣先生张设的‘结界’,利用‘九龙的血统’的‘不受邀请者不得进入’的性质做为障壁。可是亚弗里·赵却穿越‘结界’侵入了特区,这就意味着有‘邀请’他进入特区的内应者。另外,既然存在内应者,成功侵入特区的‘九龙的血统’就应该‘不只一人’。不,也许该判断已有复数的‘九龙的血统’存在于特区内较恰当。然后他们若采取一定规模以上的组织性活动,便再也无法避免第二次‘九龙冲击乙。”
“……这……”
会议的出席人员无一例外地沉默不语。太大意了,过于专注在眼前的危险,居然没想到更深的这一层。
张的视线转向会议再度开始至今仍未发一言的出席者:
“圣先生,我想请问在‘结界’内邀请吸血鬼进入的严格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圣身上。他终于抬起低垂的脸孔:
“……只要邀请就可以了。”
特区最年长的吸血鬼长老以稚嫩的声音简短地回答:
“透过语言或邮件都可以,只要知道对方是吸血鬼,并表达邀请的意愿,如此而已。”
“……举例来说,若内应者对亚弗里·赵说‘进来特区’——”
“‘结界’便不会起反应。”
张皱起眉头,尾根崎也表现出动摇。想不到能如此简单地突破结界。
“不过邀请的一方有资格限制。”
“是什么?”
“特区的居民,并且是人类。”
“……如何辨识前者的资格?”
“本人的意识。生活在此地,并由衷认为特区是自己栖身之所的人,任谁都行。”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此至少能判断内应者并非吸血鬼,也不是‘九龙的血统’送进来的使仆。”
说着,张点点头。但事态并未因此好转,毕竟目前情报仍嫌不足。
“……我知道了。总之当前要务是要推断出内应者。不过,虽然刚才提出如此悲观的看法,然而其实就算‘九龙的血统’潜伏在特区,数量也应该极少,时间点应该也限于最近。
就像乔安·曾的例子,那种血统宿命性地隐含狂暴的倾向,若是聚集数名‘九龙的血统’,引发事件的机率应该相当高,而若是出现这种徵兆,情报部不可能错过。”
“你能肯定?”
尾根崎再次向张寻求确认。张坦然应答:“是。”
“其实他们应该也有考虑到自己这种缺点,既然如此,潜入的吸血鬼——这也要视为理所当然——今后‘入侵’的‘九龙的血统’数量虽然有限,却肯定会是有历练的吸血鬼,恐怕还是古血。他们不只拥有强大力量,更是狡猾且居心叵测。”
此时张停下话头,再次环视全场出席者:
“‘敌人’拥有多大规模,现阶段难以推测,不过‘九龙的血统’幸存者以大规模集团存在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因为‘九龙冲击’后经过十年至今,世上的血族与对吸血鬼组织仍在捉拿他们,为了斩草除根而张大双眼严密监视。可是反过来说,在这种严苛条件下存活的吸血鬼,可想而知将会是拥有傲人之强大凝聚力的少数菁英集团。即使只有几名,要在特区迎战如此强敌也是极为困难之事。现在要最优先着手的是获得他们的情报,无论哪种情报,只要可以得知的都要。”
张不再说下去,仅是沉默地将视线转向凯因。
张不再说下去的理由,凯因十分明白。他仿佛想要下定决心似地闭上眼睛,接着缓缓地做出了决定。
“好吧,我本来就无意隐瞒。”
凯因沉重地说道。而圣与阵内,这两名在香港圣战与他并肩作战的成员则以五味杂陈的视线看向昔日战友。
“我对亚弗里·赵没有印象,但是我认识他对‘银刀’所说‘姊姊’的名字。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没错。”
“……你是指那个叫‘卡莎’的人吗?”
凯因抿起嘴角点头:
“真正的全名是卡莎朵拉·吉儿·‘渥洛克’。原本是我们渥洛克家族重要的梁柱,也是我所服侍的女性。十年前,当那种血统的始祖诞生在九龙地区时,她恐怕是最先感染上他们血统的——背叛者。”
“……果然,虽有耳闻……这真是最糟的情况。”
令人意外,张苦涩地呢喃。
“等一下——”尾根崎质疑。他因惊愕过度而瞪大双眼:
“你是说原为渥洛克家族的女吸血鬼?该不会是指曾经担任九龙王副将的古血吧?就是圣战时指挥他们作战的……”
凯因皱着眉头点头肯定愕然询问的尾根崎:
“‘黑蛇卡莎’。虽然似乎还有其他别名,总之正是你所说的人物。”
“怎么会……她居然还活着吗!”
尾根崎呻吟。他是“公司”的最高负责人,虽然并未直接参与香港圣战,但是对当时事件的知识倍于一般人。
圣战时指挥“九龙的血统”,对人类社会张开爪牙的,是自称“九龙王”的始祖本人。而他的直系则统率他的子民,服从他的意志而战斗。
其中恶名流传至今的是位居副将的“黑蛇卡莎”,还有身为军师,运用大量权谋术数,被称为“人行者”的吸血鬼。他们都是强大的古血,此外也以诡计多端的策略家而广为人知。
“……若她与这个事件相关,事态便更严重了。凯因先生,你若一对一能打败她吗?”
对于张的询问,凯因浮起苦笑:
“不可能。我过去一次也不曾在任何层面上真正胜过她。她不仅比我年长,同时也是号称我族血统始祖——‘魔女摩根’再世的魔术能手。重要的是,她秉持的资质中最危险的并非‘能力’而是‘智慧’。不,或许该称之为‘气质’……”
在语带自嘲的凯因身旁,圣接着开口:
“不只凯因,吾亦与此人有些许过节。不,该说身涉那次圣战的核心人士,彼此之间多少均有些渊源,尤其是……次郎。”
“您是指‘银刀’吗?”
“嗯。那个名叫亚弗里的‘九龙的血统’虽不知其斤两,但吾不认为次郎会穷于应付。
彼应该是听到卡莎的名号而乱了阵脚。”
听得圣如此回应,凯因便咒骂道:“那个臭小子”。不过他也与圣持相同意见。
开口询问的张再度隐藏情绪,陷入沉思。
凝重的气氛笼罩所有人。
然后,一直静观众人议论的阵内问道:
“那么,圣先生,若是您出手,打得过她吗?”
圣年幼的脸庞瞬间露出意外的表情,但立刻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而点头:
“——打得过。特区有吾与杰尔曼就不是问题。”
“太好了,听到这个回答我就安心了。”
阵内沉稳地微笑。藉着故意开口询问已明知答案的问题,现场的气氛多少好转了些。
然而——
“但是,问题不仅是她。”
张虽明白阵内的用意,仍泼了一盆冷水。
他以彻底不容许乐观态度的严厉语气说道——
“九龙王阵亡后,卡莎朵拉·吉儿·渥洛克便成为血统的代表——也就是血族的长老。虽不清楚历经圣战活下来的‘九龙的血统’有几名,但看来其中位居主要地位的将领层级古血一定都与她一起行动。情况恶劣的话……不,我们有相当高的机率必须以那些吸血鬼全员为对象拟定计画,而且我们已经被夺走了先机。”这实在是令人不愿正视的事实。
圣也好,凯因也好,阵内也是,与会者均咬牙沉默。就连点明情况的张本人,也藏不住因自己提出之预测而黯淡的神色。宽广的饭店会议室内,荡漾着无声的寂静。
就在此时——
“……但是非战不可。”
尾根崎说道:
“特区在圣战之后被开发,作为继承香港意志的都市。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阻止特区走向与香港一样的末路。”
这是连圣或凯因等久经岁月的古血都不得不为之正襟危坐的强力发言,而他的决心也是会议室内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他们都——在特区发现难以取代的价值,也因此才会聚集在这房间内开会。
“——各位,我们要尽可能速战速决,断绝他们的命脉。”
特区的掌权者们均强烈地颔首同意。
BBB
昏暗杂乱的房间里,一名青年坐在笔记型电脑前。室内的灯光被关闭,只有萤幕的微光映在青年脸上。
青年的身躯轻盈高瘦,应该有二十来岁,但一张娃娃脸让他看起来更为年轻。他下巴留着未刮的胡渣,身上穿着廉价的丹宁衬衫与斜纹棉裤,虽然给人十分不起眼的印象,却有一股易于亲近的气息。他是之前在“公司”与边边子的后辈接触,并在运河观察奥古斯都袭击行动的青年。他倚着肮脏的书桌,专注地敲着键盘。方框眼镜底下的眼睛,眨也不眨异样地闪耀。
此时——
“老哥。”
“噫呀啊啊!”
突然从身后被叫唤,使得青年发出吓破胆似的哀嚎:
“是…是…是谁!……呃,啊啊,是亚弗里呀,欢迎回来。”
“……别鬼叫啦,我才会被你吓死咧。”
亚弗里沉着脸对迅速回复平静的哥哥咕哝。可能是因为对象是家人,他说着与次郎交谈时不同的轻佻用语。
取下背后的日本刀后,他拉开遮住视线的连帽外套帽子。现身的是一名眼睛下方有着刺青,剪了一头短发的少年。
他们所在的房间像仓库一般囤积着大量木箱。亚弗里从中拖出一个像是刻意印上“DANGER”字样的木箱,拉到书桌旁当椅子坐。拉出木箱时,堆积的箱子如雪崩般倒塌,但他瞧也不瞧一眼,仅是绷着脸默然不语。
他不可爱的乖戾态度和平常没两样,青年毫不在意,起身走向代替桌子的木制货柜。
他翻找着货柜上摆在一起的塑胶袋——
“如何?想吃点什么吗?这里有泡面喔。口味是味噌大骨和盐味奶油,还是说你想吃零食?啊,煎饼还有剩,不过有点受潮变软就是了。”
“……在那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完全无视于哥哥的话语,亚弗里反问。
青年回头露出有点诡异的笑容,“唔呵呵”地笑了出声:
“大姐登场。”
“呜。”
亚弗里脸色发青,冒出喉咙被掐住似的声音:
“……真的?”
“真的真的,而且她超兴奋的,看来只能由她去了。要是一不小心坏了她的兴头,说不定还会被修理。她的眼神和平常都不一样了,真是糟糕。”
“……现在呢?”
“臭女人马上就去夜游了。你怎么想,亚弗里?我调查得要死要活,你都没帮忙,任意行动,随便搅局,真是任意妄为。不只如此,还因为乔安闯的祸害得我们都没时间了,真是令人伤脑筋!真让我觉得——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该说你完全自我中心?还是这才是你的目的?或者该说你只在乎自己呢?啊,发现巧克力棒。榴莲口味?我有买这种的吗?”
絮絮叨叨地单方面饶舌个不停,最后却一副感到不可思议似地倾着脖子搔头。
“大姐有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不,没特别说什么。”
“是…是吗……”
亚弗里低喃。他的声音与其说是松了一口气,倒不如说似乎有些寂寥。
“哼哼,要放心还早咧。你最近太任性了,虽然很同情你,但还是都向她报告了,包括你一再挑衅‘银刀’的事。啊,别怨我喔?因为就连哥哥我也没办法对大姐有所隐瞒。”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感到困扰。”
亚弗里逞强地别过头。
青年斜眼瞄着他,脸上浮现微微苦笑。看着虚张声势弟弟的眼神有着家人般的温馨。
“唉,她好像没那么生气,所以你放心吧!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你从现在起也要协助我喔?‘公司’的人这时候应该已经红着眼不顾一切地找起我们了吧,能做的事还是得多少处理一下……对了,你真的都不吃?”
“……巧克力棒。”
青年因弟弟的回答微微一笑,将巧克力抛给他后又转回桌前,而后说着:“啊啊,好忙好忙!”开心似地开始敲打起键盘。
亚弗里啃着巧克力棒,盯着兄长一如往常的背影。
虽然面对面时只会表现出似乎很不悦,剑拔弩张的态度,但默默看着兄长背影时的他则显露出温顺的模样。
终于还是开口——
“……为什么不问?”
“……嗯~?问什么?”
青年仍面朝萤幕,敷衍地应声。
“你有看到我留下的字条吧?我到刚才为止都在和‘银刀’战斗喔?”
“我知道啊,因为我看到了。”
亚弗里因哥哥若无其事的说词吃了一惊。
“骗人,周围明明没有半个人……”
“庭院里不是到处都有‘夜会’没死成的家伙吗?我‘从那里’看到的。”
青年停下敲打键盘的手,转头斜眼看向身后的亚弗里。
娃娃脸浮现飘渺的表情,眼镜镜片后的瞳孔一瞬间透露出枪口似的压迫感。
“有勇无谋,别再做这种事。”
“…………”
亚弗里咬着嘴唇,然而叛逆的他并未回嘴。
看到弟弟反应的青年“嗯”地满意微笑,再度回头继续手边的工作。双手以喀嚏喀嚏喀嚏的轻快节奏继续敲打键盘。
兄长一转身,亚弗里便咋舌——
“……对不起啦!我为任意出手的事道歉,因为做了多余的事所以才被‘公司’发现。可是因为奥古斯都失去控制暴走,我们的事早晚也会——”
“真是的,不要转移焦点。你应该知道哥哥我说的不是这种问题,我是在说你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白白送掉一条小命。”
青年仍背对亚弗里,沉稳地教训他。但是亚弗里立刻瞪起白眼,将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往木板地面一摔。
“什么嘛!可恶!你不是都看了,应该知道吧?我可是赢了‘银刀’,虽然最后没分出胜负,但那是因为有人碍事——要是继续打下去一定是我赢,我有说错吗?老哥?”
然而青年对忿忿质问的亚弗里一声不吭,唯独轻快的打字声一丝不紊地响着。
亚弗里的呼吸急促起来。
“哼,反正大姊会进特区,终究还是因为那家伙出现吧?我不知道他以前有多厉害,现在倒也不怎么样嘛!大姐也好,老哥也是,为什么都对那家伙这么执着?我不懂啦!”
亚弗里流露着焦躁与不耐,坐回木箱上。
他在十五岁时转化,之后又过了十年的岁月。话虽如此,吸血鬼是一种在精神年龄上难以成长的生物,正因为他的精神年龄还停留在十五岁,所以也不太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
青年默默地听着亚弗里的想法。
手持续敲打着键盘,青年以认真至极的声音低声嘟哝——
“……果然是吃醋啊——”
“啥!?你刚刚说了什么!臭老哥!我有表现出来吗?嗄!?”
“咦~哥哥什么也没说喔?更何况,我可完全没说过‘吃醋’什么的喔?因为亚弗里不可能对‘银刀’吃醋嘛?耶?还是说你真的吃醋了吗?”
哥哥一副非常开心似地出口的话语,让亚弗里红着脸并咬牙切齿。不过一旦发怒就正中对方下怀,于是他拚命忍耐住激动的情绪。
不知是否很满意弟弟的反应,青年停止捉弄他。
然后——
“亚弗里,我只能说你就算再打下去还是打不赢‘银刀’他毕竟是‘护卫者’,不过,那时的他也赢不了你就是了。但是,我和大姊会如此警戒他都是有原因的,并非因为他是无人可及的强敌。真要说强敌,‘东之龙王’和渥洛克的少爷才麻烦。尤其是龙王,那更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强敌。对吧?这和强、弱无关……只是单纯和那个‘血统’有些因缘。”
为了劝说个性蛮横的弟弟,他以平静的声音漠然述说。
但是,亚弗里似乎还是无法接受。他翘着脚坐在木箱上,烦躁地晃着足尖。
青年偷瞥了一眼他的那副举止,无奈地叹气耸了耸肩。
“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说很忙也不是骗人,现在事情真的是迫在眉睫了。之后扰乱‘公司’搜索的角色就拜托亚弗里,因为实际行动是从黎明开始,详细的指示也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就请好好休息一下,0K?”
“……我知道了。”
“嗯,很好的回答。啊,今后不只是‘银刀’,其他事也都不可以再乱来喔!你目前还没有与‘真正的强敌’交手的经验,无论什么状况都要避免与古血战斗,知道了吗?”
亚弗里低声答道:“知道了。”
但是,他的眼中明显浮现与口中应答相反的答案。
3
美好的月夜。
杳无人烟的针叶林深处。荒废的街道、被覆盖的石阶。除此之外都遗忘在记忆深处了。
袭击者有七名。前四个还好对付,第五个则很棘手,空手接住次郎的刀刃,以连续踢击粉碎了次郎的骨头。次郎虽然负伤还是打倒对方,然而剩下的两名敌人已逼近黑暗主母。残留稚嫩神色的脸庞,窜过一道不适合她的紧张。
因为她是始祖。
原本就算七人一起上也不应该是她的对手,但她的力量伴随着种种限制,因此才需要护卫,因此才需要自己。
然而却赶不上。
次郎拚命飞奔。
就在他的眼前——
敌人之一突然转身袭击同伴。
翻出藏匿的小刀刺穿另一人的胸口。被刺杀的男人愕然地瞪大了眼倒卧在石阶上,最后化为灰烬消失于落叶中。
次郎赶到时,突然背叛同伴的最后一名敌人解除了变身。
吓了一跳吧,次郎——她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但是次郎笑不出来。
完全不行呐——拯救了她的人揶揄着。次郎咬着下唇。
变成敌人还进而取代了对方,他却完全没发现。
这号人物早在次郎以前便陪伴在她身旁,虽然在她身边,却拥有与她不相上下的力量,并拥有她所欠缺类型的智慧与知识。她也深深地信赖着这号人物,总是开心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号人物,是有着一头流水般乌黑长发的女子。
与纯真无邪的她成对比,妖艳而无隙可趁,带着刺帽般的敏锐。
护卫啊——她说。
她的好友别有用意地细语,仿佛评价次郎般看着他,翠绿的眼眸亮起坏心眼的光芒。
算是护身符吧?正好适合当个跑腿的。
每当那人这么说,黑暗主母都会大冒肝火。不过她的好友也并非认真地说出这番话,只是正好拿来当作捉弄她的好藉口。
并非真的那么想——
却让人不甘心。
为了让那名女性对自己重新评价,次郎拚命锻炼,为了与黑暗主母的护卫名实相副。更重要的,当然是为了保护她的生命。随时提高警觉察觉危险,看透敌人的想法,熟习如何确实运用自身力量的招数。
在如此锻炼自己的期间,次郎自然地以这名女性作为范本。毕竟这名女性至今为止都一直像这样关心着,在暗处守护着她。
这名女性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次郎的目标。
经过漫长的时间,次郎也跻身古血,终于以她的护卫的身份让这名女性另眼相看。
但是即使如此,次郎最后却仍无法保住她。
不久之后他便手执银色刀刃,坠入了修罗之道。
BBB
应该是黎明了,但是天空依旧昏暗。
次郎在死寂的旅店屋顶独自伫立。街道仍未苏醒,旧市街的街头在晨霭中朦胧,呈现出沉静又孤寂的景色。
次郎眯起双眼。他抑制自己的气息,悄悄地将感觉延展至四方。
细心地探索周遭,确认没有其他血族后,次郎才完全闭上眼睛。
站立不动,意识自己血液的循环。
血流平静下来了。
但是却十分微弱。
那是仿佛只要受到些许冲击就会剧烈紊乱,非常微弱的脉动。就像重心还不稳定,只修补好表面的感觉。
“——可恶。”
从决定离开圣域那时起,就应该要做好面对那个血统的觉悟。然而不过是听到卡莎的名字,却依然露出了这副难看的德行。
自己的心底某处,果然还是残留着——或许能在“那一天”来临前悄悄度日——的微薄希望。此刻,次郎厌恶起自己的天真。
——卡莎……你究竟要纠缠到何时?
亚弗里自称是卡莎的弟弟。这并非谎言,既然亚弗里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无法不认为卡莎的手即将逼近此处。就连现在思考的时候,她说不定也正以双眼捕捉着自己的举动。出现这种念头,次郎开始坐立不安。
要以卡莎为对手,无论多么重重警戒仍无法安心喘息。
——问题是,卡莎在特区扎根到什么程度……
特区有圣守护,熟知卡莎花招的凯因也在,就算是卡莎应该也无法充分施展手段。
可是,另一方面又发生了奥古斯都事件。
奥古斯都的失控,对转化他的人来说一定也在预料之外。本来他应该会在不为旁人知晓的情形下受到感染而成为敌人的先锋部队,混入特区一大势力的“夜会”内部。
而现在想起来,次郎进入特区之际巧遇的叫做曾的“九龙的血统”,大概也是与卡莎有所关联的人物吧?如此,甚至连他带领的“断绝血统”难民们,也有全员都变成“九龙的血统”在特区蔓延开来的可能性。
卡莎针对特区一步步地执行策划,而次郎则跳进了她织的网中。
——不过,网尚未完成。
无论奥古斯都也好,曾也罢,就结果来说计画因次郎而溃败。至于亚弗里的登场,光是看他那时的举止,就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独断独行。多亏于此次郎才能知道卡莎的存在。要是亚弗里遵照卡莎的指示行动,事情应该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结束。
——还是说……
只是纯粹想“捉弄”自己?次郎的心境仿佛吞了沉重的铅块。她是打算捉弄自己,才故意如此谨慎地出手吗?“有可能……”
就算会引起“公司”——甚至圣或凯因的注意,但是只要能调侃次郎,她就会开心地“下手”。至少,次郎是如此相信。
“……那个臭蛇女。”
次郎咒骂一声之后陷入沉思。
最后还是死心似地甩甩头转身。他离开屋顶,从旅店的楼梯走下房间。
——现阶段就算再怎么思考也不会有进展。
话说回来,以卡莎为对象进行心理战根本没胜算。再说,现在围绕特区与自己的情况极度不安定,自己这个新成员即使卖弄小聪明,能得到好处的可能性也极为薄弱吧!还是只能依自己的信念行动。
——那么,还有逃亡这一手。
不与任何势力挂勾,也不借任何人的手,彻底隐身匿迹。说他卑鄙也好,屈从也罢,都无所谓。次郎如此想着。虽然对边边子真的感到抱歉,但他无意推翻自己的决心。
次郎在香港时曾红着眼四处寻找,就算翻草掘土都要搜出背叛黑暗主母的卡莎。他有坚定的觉悟,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她,就像一支射出去的箭,对他自己的事——甚至周围的事都不屑一顾,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狙杀卡莎。
——但是现在不同。
次郎严厉的眼神一瞬间柔软起来。
现在的次郎有不惜付出一切都要保护的对象,是他心怀无上喜悦为其高举己剑的主宰。
那就是小太郎。
身为次郎的黑暗主母、导师、主人、同胞的女性:在他漫长生涯中唯一打从心底钟爱的女性,于香港死亡,转生。次郎打算竭尽自己的一切,这次一定要守护她——守护由她所转生的弟弟。
但是眼眸变得温柔只有一瞬,次郎的表情立刻又显露苦涩。
“现在跟大家分开不好”——小太郎这么说。
小太郎本人大概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脱口而出,“这才是”问题所在。平常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的弟弟,唯有那时表情一脸认真无比。那肯定不是小太郎以自己的意志开口,而是在他体内流动的“血”让他说出的话。
那是血统之祖传达给自己血族的警告。以次郎的立场而言原本是他要衷心恭听的建言。
然而——
“结果呢……你那时不也说有办法吗!?说什么‘不用担心’‘不要紧’!”
可是却不是如此。次郎闭上眼,双手紧握到几乎渗血。
不管经过多久,每当他回想,难以言喻的后悔便会烧灼全身,那是随时都想将自己的身体大卸八块,如同劫火一般的懊悔。
他拒绝再度承受那种感觉。
如果拜托同伴就能保护小太郎的生命安全,次郎很乐意这么做,他会抛弃无谓的尊严,恳求他们的庇护。
可是无从保证。次郎并非质疑圣或凯因等往昔战友的善意。然而,他们也有他们的立场与优先考虑的事项。如今他们就拒绝接受次郎兄弟,更别说是“公司”了。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是绝对站在自己这一方的。真正陷入穷途困境时,能信赖的只有自己与手中的剑。
“还是说……”
那些话指的是其他意思?是指和他所想的不同的事吗?忽地,一段古老的对话在次郎的脑海中苏醒——
——所以啊……
她曾对次郎如此说。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必须多留心周遭的事物。
——我有留心,否则就不能胜任你的护卫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嗯~该怎么说呢……
她皱起眉头,沉吟着转头,最后这么说道:
——次郎,你觉得“水”强大吗?——咦?不…不强大。
——那“河”呢?——应该……算强大吧?——那“海”又如何?你不觉得海很强大吗?
——这……说强大也许真的很强大,可是话说回来,到那个程度应该已经不是强大或弱小的问题了吧?
次郎疑惑地回答后,她一副正合我意的样子“嗯”地笑出声。
——没错,要是成为海,就不再是强大与否的问题了,因为,全都一样是水吧?“血”也是一样的喔,次郎。我们都是像这样的。我们真正的价值不是“水”的模样,而是要等到变成“海”的时候才能彰显出来。
次郎有办法变成海吗——她愉快地问着。他仍不明所以,只好回答:“我会努力”,她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至今依然不懂她的意思。自己不过是个除了挥舞手中刀剑之外别无长才的男人。
现在跟大家分开不好——小太郎这么说。
为什么?为何他会这么说?想不通。自己打算做的事错了吗?那么,更明确地警告自己个就好了吗?更明确、清楚地。
以他会无条件服从的程度,明确、清楚地……透过她的话语告诉他。
“想……你……”
次郎孱弱地吐出不成句的话语。
——好想见你。
这是不论次郎如何祈求,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在下楼途中,次郎一度止住脚步,但最后仍缓缓地迈步,走向投宿的一楼。打开感觉廉价的房门进入房间。
不见小太郎的身影。
他全身为之一僵。
“怎……”
——怎么会!小太郎!?间不容发地将感觉展开至四周。
次郎兄弟的血统,拥有将吸过血的吸血鬼特性转为己身力量的能力,因为这种能力的影响,也具有与吸血对象拥有共通感觉的特徵。
因此,次郎与小太郎两兄弟总是共有部分的感觉。虽说并非一切五感知觉,但是举凡对方身于何处,怀着何种心情,多少都能互相传递。平常虽不会意识到,但只要愈集中精神,共感就会变得愈强烈。
可是,此时次郎却无法得知小太郎所在的位置。
不管如何集中意识都没有任何回应,自己仿佛变成了孤独一人。
恐惧袭向次郎。
次郎全身颤抖,无计可施。
“冷静、冷静!”
小太郎若发生什么事,自己在那之前就应该会知道才对。面临生命危机时,共有的感觉会更为增强。既然并未发生这种情形,小太郎目前应该平安无事。
可是自己却感受不到弟弟的存在。
如此一来,思考后得到的结论只有一种。
“他‘拒绝’我?”
小太郎并没有能力操纵与哥哥的共感,所以这是无意识进行的。不,该说是他的“血”使他这么做的。
“为什么……”
次郎的脸色宛如死人般铁青。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确实,小太郎对自己在奥古斯都的宅邸丢下边边子的事表现出强烈的反感。但他最后仍体谅哥哥的苦衷,安分地随自己离开。
然而此刻没有时间颓丧。特区现在很危险,就算被弟弟——或是她拒绝,自己还是非得跟在他身旁不可。
次郎死命抑制住心脏的鼓动,沉下气来。
然后,一张放在粗糙床头的纸条进入他的视野。
“我想好好跟小边边道别,很快就回来,所以别担心。”
小孩子的字迹,是小太郎的字。
抓起纸条,次郎从旅店飞奔而出。
就这样,“银刀”造访特区后,第二个清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