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珊乐莎。我问好大家了！」
「……？问什么？」
我对安德烈先生劈头说出的这句话感到疑惑。
「手套啊。你说订的数量够多会给折扣，不是吗？」
「……我想起来了！咦？已经凑到够多人了吗？才过没几天而已耶。」
「是啊。我把那种手套有多方便跟冰牙蝙蝠的事情告诉大家之后，每个人都说想要一双。」
好像是安德烈先生问过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考虑过冰牙蝙蝠的利润跟危险性之后，决定要订柔软手套。
「有这种手套的确是会方便很多，可是我好意外明明没亲眼看过手套，还是有这么多人愿意订……是大家很信任安德烈先生吗？」
「不，我在资深的采集家里面算菜的了，大家信任的是你吧。」
「咦？我吗……？」
我有做过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请安德烈先生帮我问有谁要手套而已啊。
「大家觉得很强的你有在用，或是因为是你做的东西就想用用看，也相信你一定会收购大家去收集回来的牙齿。这些就是大家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你的原因。」
我亲自证明过柔软手套有多坚韧。
曾经明言折牙齿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有可能会需要截掉手指。
也会用正当价格收购收集来的冰牙蝙蝠牙齿。
他说是这三件事让大家没道理不买柔软手套。
「这……我也满高兴大家愿意捧场的。毕竟采集家不来光顾的话，炼金术师也只能摸摸鼻子去其他地方做生意了。」
炼金术的大前提是要收购采集家收集来的材料。
尤其开在这种乡村的店大部分利润是来自把跟采集家收购的材料卖到大都市，卖炼药跟炼器赚的钱并不多。
都市里的炼金术店情况会刚好相反，所以不跟采集家收购也还经营得下去，只是万一被采集家集体敌视，就不能在材料不够的时候委托他们收集材料，到头来还是会很不方便。
「所以，这个数量够让你给折扣吗？」
「这个嘛……毕竟安德烈先生帮忙问到这么多订单，原本一双三千八百雷亚折价到三千五百雷亚可以吗？」
「折这么多没关系吗？我认为原价就已经很物超所值了耶。」
差不多是打九折。我对露出意外神情的安德烈先生说：
「没关系，给这个折扣还是能挤出一点利润。」
因为材料是我自己去南斯托拉格买来的。
如果是委托采集家帮忙收集就有点勉强了。会亏本。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个价钱吧。」
「嗯。不用客气。采集家可以更安全地工作，带更多材料来给我收购，反而会更好赚……虽然炼药的销量会下滑就是了。」
「哈哈哈！那看来我们得好好加油，给你多赚一点了！」
我故意奸笑着说出这番话，让安德烈先生也接着哈哈大笑。
柔软手套的制作方法不会很难。
我把需要的材料一起放进炼金炉里，再一边灌注魔力，一边搅拌。
一段时间过后，材料就全部溶解成一锅黏稠的褐色液体。
接下来需要的是手套的模子。
我准备了从手肘到张开的五根手指指尖形状的两个木模，左右手各一个。
但也不需要完美贴合手部，所以形状其实只是随便抓个大概。
随便到就算说是「左右手」各一个，也分不出两边有什么差别。
我把木模手腕以上的部分泡到液体里面，再拿起来花一段时间弄干。
重复一样的步骤十次左右，就可以做好手套的基底。
我不想浪费弄干它的空档，又准备了另外两组木模，总共是六只手套的量。
我就这么利用这些木模制造起大量手套。
一只手套要重复浸泡十遍。一双二十遍。十双要两百遍。
我开始放空脑袋，不断重复单纯的制造工程。
「珊乐莎小姐，可以吃午餐了──哇！这些是什么东西？」
萝蕾雅在我想着好像快要可以悟出什么人生大道理这种蠢事的时候走进工坊，并且在看到桌子上的景象后发出惊呼。
「这个吗？是手套的模子。」
嗯，这景象的确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看起来就像桌子上长了很多人手。
「啊……好，是木模啊……哦～原来手套是这样做的。」
「嗯。你可以再等我一下吗？现在离开会让材料报销。」
这锅要用来当手套材料的液体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凝固起来。
也就是要一直把手放在炼金炉上，持续灌注魔力进去。
要是灌注魔力的过程出现断点，或是把手放开，就会害整个炉里的材料报销，所以必须在开始之前仔细考量自身的魔力量跟制造速度，来决定该一次做多少。
「这样啊。珊乐莎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情吗？」
「唔～可是这个虽然看起来只是单纯把模子泡进去，也还是需要一点诀窍……」
灌注少量的魔力到木模上，魔力就会跟液体结合起来，变成一层膜。
魔力灌太少会让膜变得太薄，灌太多又会变得太厚。
等于是让商品的品质变差。
而且萝蕾雅也没办法自由操控魔力……
「啊，对了。你可以帮我把堆在那里的手套一个个整齐摊开，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吗？」
「好！」
我让萝蕾雅帮一点小忙，并在用掉剩下的所有液体以后去吃午餐。
我在享用完萝蕾雅每次都煮得很好吃的料理之后，先稍稍休息了一段时间。
等手套都干了，再全部放进炼金炉里面，进行最后的制程。
全部处理完再洗干净拿去晾干，柔软手套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晾干这个步骤很麻烦就是了。现在到底做好几双了？」
我一边转动肩膀，一边数起做好的柔软手套，总共有六十二双。
也就是说，我已经重复晾干手套一千次以上了。
「唔～也难怪肩膀会痛。」
想想它因为不容易破，很难有机会花钱换新……就觉得我可能有点做太多了？
「算了，无所谓。反正安德烈先生给的订单量就够我赚回材料的成本了。」
剩下的就用定价放在店里卖吧。
毕竟也可能会有新的采集家过来。
「不过还是要先晾干，才能摆到店里。」
我把做好的柔软手套放到篮子里，走到后院。
接着挂好绳子，把手套一只只挂到绳子上。
六十二双，总共一百二十四只。我本来肩膀就已经很痛了，还要挂这么多手套其实很累。
但是萝蕾雅正在顾店。
没办法找她来帮忙。
「这是……最后一只了！呼～」
一堆手套挂在绳子上飘荡的景象……
「嗯。真的还满诡异的。」
完全没有晾干环境调节布那时候的爽快感。
而且手套是淡褐色的。
「可是也只能乖乖晾干。反正晾在后院也不会有人看到，应该没关系吧。」
围墙已经修理好了，所以从外面看不到我在后院晾的东西。
不会被误会我在做奇怪的事情。
太教人放心了。
──只是昏暗后院里飘荡的手套，还是害傍晚回来的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被吓到大声尖叫就是了。
◇ ◇ ◇
我把手套卖给安德烈先生他们一阵子过后。
采集家带来卖的冰牙蝙蝠牙齿也一如我的预料，逐渐变多。
我让最近进步神速的萝蕾雅帮忙处理收购事宜，自己则是制作了两种要卖给村民的炼器，摆在店里卖。
第一种是之前跟萝蕾雅提过的「防虫面纱」。
戴着的时候不会有虫靠近自己附近，夏天的时候很方便。
采集家取向的防虫炼器要两万雷亚，但是防虫面纱只要两千八百雷亚。
有效范围会大幅缩小，相对的，价格也变得非常便宜。
防虫面纱需要的材料，就是我在布告栏上贴传单写急需的坏心虫。
这边也很顺利。
坏心虫的价格是看长度跟性别决定，所以采集家很容易辨别较高价的坏心虫，萝蕾雅要鉴价也不难。
只是「不难」跟「办不办得到」是两回事。
毕竟坏心虫是会蠕动的长条虫。
我一开始在实习课也是很不敢碰虫。
虽然我最后还是靠着一直在心里默念「奖励金、奖励金」，硬着头皮撑过去了！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抓起这种长长的虫。
……人类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办法习惯呢。
基于这样的经验，我当初有先问萝蕾雅敢不敢碰虫，结果她却是回答我：「有什么好不敢碰的吗？」
她的说法是「要是害怕碰这种小虫，根本没办法在乡下生活」。
好像是因为连家里不是务农的萝蕾雅都会被叫去帮忙除虫，以至于她根本不会怕这种无毒的小虫。
而且她也真的就如自己说的完全不害怕，直接赤手去抓……
真不愧是在乡下长大的小孩，厉害到快吓死我了。
第二种要卖给村民的炼器是「冷却帽子」。
这是用冰牙蝙蝠的牙齿制成的炼器，会让上半身一直到头顶都保持凉爽温度。
这可说是农夫面对夏天的救世主。
只是价格比防虫面纱贵一点，要七千雷亚。
防虫面纱等级三就可以做，可是冷却帽子要等级四，所以无法避免价格飙高。
七千雷亚已经是不引发各种麻烦问题的最低价格了。
绝对不是我想从中赚取暴利。
幸好村民好像不排斥这两种炼器，多少有卖出一点。
不过，说穿了也只是我在地狱焰灰熊那次支付给大家的熊皮钱，回到我这里而已。
我新做的两种炼器应该是有让村民的生活比较方便，可是他们只是有临时收入才会买，没有达到我想增加村子里现金流动这个目的。
毕竟有缘来到这个村子，我也希望整个村子能够发展起来，而且发展起来的话，我也会更好做生意。
一般人不容易有机会接触炼金术师开的店，也不太敢上门光顾。
现在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跟村民比较熟的萝蕾雅会帮忙顾店，大家多少会比较愿意来店里瞧一瞧。
不过，要是来店里却发现没有自己买得起的东西，之后一定就不会再来了。
我要想个好办法维持大家上门的意愿才行──
「大家可以帮我一起想想看吗？」
团结力量大。四个人一起想，一定比一个人更能想出好方法。
我直接找萝蕾雅她们商量这件事。
「钱……吗？我们村子的确是不太需要现金。」
「我们也是只有去杂货店跟旅店才会用到现金。」
「毕竟好像采集家以外的人都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
只有旅店、杂货店跟我会用现金买村民自己种的农作物，还有贾斯帕先生猎来的猎物。
而我最近给萝蕾雅去买东西的钱也没怎么变少。
因为萝蕾雅去买的话，大家常常会多送一些东西给她，再加上凯特小姐会去森林猎一些动物回来。
虽然采集家的现金也会流入村子里，但好像都会拿去缴税，导致很难在村子里留下新的现金。这是村长说的。
「「「嗯～……」」」
「想到好点子的人可以吃我前几天买的这个有点贵的点心！」
我一把从背包里拿出的点心放到桌上，就让她们三个眼睛为之一亮。
「这个村子最大的问题是很少工作可以领到现金。」
「是没错，不过最根本的原因是村子里没有现金。所以一定要跟会从其他地方带现金过来的人做生意……可是这里只有采集家跟店长小姐会有来自村子外的现金吧。」
「是啊，你说对了。」
凯特小姐才刚接过我递给她的点心就立刻吃进嘴里，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艾莉丝小姐见状便开始绞尽脑汁构思新点子。
「增加跟采集家做生意的机会……多开几间旅店跟杂货店怎么样……？」
「开新的店啊……」
我一拿起点心，艾莉丝小姐就露出笑容──
「这……这样爸爸的店会倒掉！」
「也是，整个村子里的钱没有变多，就没有意义了。」
我同意连忙挥动双手制止的萝蕾雅提出的意见，把手上的点心拿给她。
萝蕾雅瞬间露出开心的笑容，艾莉丝小姐则是满脸绝望。
「不过，不会抢生意的店家应该可以吧？像是妓──咳咳。也要先想想看村民有办法做什么类型的生意。」
「这点子不错。如果能卖些采集家需要的东西，的确可行。」
我再拿一个点心给凯特小姐──她刚才讲一半的那个不行就是了。
我这里还有很多点心。
直直盯着点心看的艾莉丝小姐清了清喉咙，竖起手指说：
「唔唔！店长阁下，虽然这么说有点直接，但是这个村子里有最多现金，而且有办法赚到大量来自村子外的现金的，就是店长阁下了。」
「嗯，的确。」
炼金执照的威力真的不简单，不枉费我以前那样拼死命用功读书。
「那，店长阁下亲自委托新工作给村民会比较快吧？」
「……原来如此。挺有道理的。这主意不错。」
我同意她的看法，同时递出两个点心，接着艾莉丝小姐就马上拿起来吃进嘴里。
她露出非常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也顺便吃了一个。
……嗯。好好吃。不枉费它这么贵。
「可是，也只有盖贝尔克爷爷跟吉兹德先生有能力接珊乐莎小姐的工作吧？不是专家应该很难胜任……」
「是啊。虽然盖贝尔克先生是有雇帮手啦……」
我再拿一个点心给萝蕾雅。
艾莉丝小姐看到我又给她点心，表情显得有些不高兴。
「……那个，店长阁下。你给萝蕾雅点心的标准是不是比较低啊？」
「这我也没办法。谁叫萝蕾雅这么可爱。」
「珊……珊乐莎小姐……」
我对害羞到脸颊通红的萝蕾雅点点头，再给她一个。
「而且她每次煮的饭都很好吃。」
「这我倒是没办法否定。不过，你这里有村民也能做的工作吗？」
「毕竟大多村民都是务农的……可以帮忙栽培药草之类的？」
「那就要专业的人才能做了。栽培药草不是外行人在工作空档做得来的事情。」
我会在工作空档处理药草，但我是拥有一定药草知识的炼金术师。
要想个村民做得来，而且值得特地委托他们的工作。
委托没什么意义的工作会变成单纯在施舍他们，很难拿捏分寸。
我盯着点心思考该怎么办，一段时间过后，萝蕾雅忽然抬起头来。
「话说回来，冷却帽子的『帽子』部分是珊乐莎小姐做的吧？做帽子的工作有办法委托给其他人吗？像我妈妈会裁缝，应该就可以帮忙。」
「──！原来如此！毕竟加上冷却功能之前只是普通的帽子……可是问题是有需要的村民都买得差不多了。」
我拿点心给萝蕾雅，同时提出目前面临的问题。
现在已经卖掉了不少冷却帽子，应该每一家都至少有一顶了。
以它的价格来说，要每个人一顶会有点困难。
「外销到其他地方就好了吧？」
「外销吗？」
「现在应该比一般价格还要低一点吧？那请达尔纳先生带去城镇里卖呢？」
「……嗯。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再加上冷却帽子本身就很方便外销。
因为它很轻，又不占位子，可是单价很高。
而且一戴到头上就能马上感觉到效果，就算拿去卖的达尔纳先生不是炼金术师，也不会像炼药之类的东西那样被怀疑是假的。
「嗯。那，应该也要重新设计过帽子的外观。毕竟农村居民想要的帽子，跟城镇居民想要的帽子会不一样。在王都长大的店长阁下应该知道这一点……」
「是啊。虽然拿去其他村子卖的话，维持现在的草帽设计应该也卖得出去。」
「唔……我觉得有困难。因为乡村的阿姨都不会特地打扮自己……」
记得萝蕾雅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还说我打扮很像「城市人」吧？
明明我的打扮一点都不时髦。
「我也没有很熟哪些人通常喜欢什么样的造型，就先来画些帽子的设计图，当作参考的范本吧。凯特小姐你们对帽子设计有什么想法吗？」
「唔……我对这方面没怎么涉猎……」
（插图017）
「毕竟艾莉丝对打扮没兴趣嘛……而且画图也不太行。」
我一问完，艾莉丝小姐就支支吾吾地回答，凯特小姐也苦笑着这么说道。
「画图的部分就让我来帮忙吧。虽然我也不是特别会画图，但应该至少可以表现出我想表达的设计。」
「好，那就拜托你了。再来应该就只剩跟村长告知这件事情了。啊，剩下的你们三个分着吃吧。」
我拿起两个点心，立刻前往村长家。
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夺声响。
「嗯，委托工作给村民啊。」
「对，村长觉得呢？」
村长好像正好闲着没事做，马上就带我进到屋里。
他对我的说明做出几次「嗯、嗯」的回应之后，就笑着说：
「这主意还不错。不对，这对我们村庄来说是好事。我们很缺现金，常常得跟达多利和达尔纳借钱……」
尤其这个村子之前少了炼金术店以后，采集家常常会把收集来的材料直接带去南斯托拉格，让村子更难有现金流入。
也因为这样，大家好像已经不只一两次用农作物等东西和有现金的两个人交换用来缴税的钱了。
「不过，村子里的女人顶多帮忙做草帽而已喔。她们会缝纫，但是应该不知道怎么做。」
「这部分我打算之后提供参考图给大家。虽然得请大家在看过参考图以后构思详细的制作方法……但如果有需要，我还是有办法教一点。」
「那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所以，你需要几顶帽子？」
「关于这个……我现在考虑用寄卖的方式。」
「寄卖？什么意思？」
听到村长疑惑地这么问，我就开始解释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到的方法。
首先要让村民自费制造帽子，再自行订定价格。
之后再由我帮帽子加上冷却功能，把村民自订的价格加上做成冷却帽子的费用──也就是附加冷却功能的费用，放到店里面卖。
等帽子卖出去了，再付钱给帽子的制作者。
「毕竟有的是注重实用性的朴素帽子，有的是比较耗劳力的时髦帽子，总不能两种都用一样的价格放在店里卖。」
「嗯，的确。」
「我现在考虑一顶帽子的附加效果费订在五千雷亚。如果村民做了五百雷亚的帽子，在店里就是卖五千五百雷亚。」
「……那帽子卖不出去，就拿不到钱了吗？这样不会让村民亏钱吗？」
「这──」
「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正打算解释的时候，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我连忙看往传出声音的方向，就看见一名站得直挺挺的女子。
而她当然是村长的女儿，艾琳小姐。
村长好像是很年迈的时候才跟妻子生下她，所以现在才三十岁左右。
跟萝蕾雅的母亲──玛丽女士差不多年纪。
艾琳小姐看着我，有点尴尬地向我道歉。
「啊，珊乐莎，抱歉，突然打断你们。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
村长是这个村子地位最高的人，房子却意外不大。
所以一样在家的艾琳小姐本来就有可能听到我们说什么，何况也不是什么不应该让她听到的事情。
而且之后负责做帽子的差不多就是艾琳小姐这个年纪的村民。
好像反而该让她参与讨论……？
「那个，艾琳小姐方便的话，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跟爸爸说清楚！」
爽快答应的艾琳小姐用锐利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直直指着他的脸。
「怎……怎么了？」
「珊乐莎刚才提议的是非常、非常替我们村子着想的方法！一般不会有人愿意给这么好的条件好不好！」
「是……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强烈的语气让村长无法反驳，他回答得很支支吾吾。
艾琳小姐再次对村长大力强调。
「对！珊乐莎，那些帽子就算卖不出去，也不会跟村民收做成冷却帽子的钱──不会跟村民收五千雷亚，对吧？」
「对……只是，如果同一个人做的帽子有太多卖不出去，我会加上一些限制。」
万一出现了一点亏损，我是会帮忙扛下来，但堆了太多卖不出去的存货还是会有点困扰。
艾琳小姐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我的用意。
「那种情况加限制很合理。不然到时候都是你在吃亏。」
「为什么？珊乐莎又没有收购大家做的帽子。」
「爸爸你这个大笨蛋！做成冷却帽子要多花五千雷亚耶！万一帽子没有卖出去，珊乐莎的亏损会比村民做帽子还要多好几倍！你懂吗？你应该没弄懂吧！你赶快搞懂啦！」
艾琳小姐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提出疑问的村长连连点头。
其实每次炼制都有成功，附加冷却功能的成本就不会到五千雷亚那么多……但考量到还要加上我的工钱，大概算便宜了吧？
倒是我从上次地狱焰灰熊事件的时候就有点在意村长这种不太可靠的感觉了，说不定艾琳小姐平时就常常在协助村长的工作？
「珊乐莎，限制一个人可以寄卖多少帽子在店里怎么样？或是规定想要寄卖别的东西，就自费买下没有卖出去的商品。」
「我不介意订这样的规定。可是，村民很难自费买下来吧？」
「不。做了卖不出去的东西，就要自己扛起这个责任。而且换个角度想，这也等于是那个人可以用五千雷亚的价钱买冷却帽子，不是吗？」
「……的确也可以这么解释。前提是帽子部分要自己做。」
我同意脸上浮现淘气笑容的艾琳小姐的看法。
艾琳小姐的脑筋果然很灵活。
灵活到我很难相信她是这个村子的人。
说得极端一点，这里的村民只要把平常用的帽子带来我店里，再支付五千雷亚就可以得到一顶冷却帽子了。
我自己做的冷却帽子放在店里卖要七千雷亚，整整差了两千雷亚。
如果想要自己喜欢的造型的冷却帽子，也可以用多出来的两千雷亚到其他地方买好帽子拿给我就好。
「我是不会不允许这么做，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自己有冷却帽子了，就不继续做帽子。毕竟那不是我委托这份工作的目的。」
「那当然。你这么做是为我们村子好吧？而且只要达尔纳把冷却帽子拿去卖，大家就可以拿到现金……珊乐莎，你真的没有因为我们做亏本生意吗？」
「当然……没有啊……」
其实算是有点踩在灰色地带上。
冷却帽子只卖五千雷亚太便宜了。
但是做冷却帽子用的冰牙蝙蝠牙齿可以在村子附近弄到，再加上实际的贩售价格高于五千雷亚，应该是不会有问题。
不会有人特地来叫我别破坏市场价格……希望啦。
──嗯，还是先跟达尔纳先生讲好去村子外面卖冷却帽子的最低价格，以防万一吧。
我有点支支吾吾的回答让艾琳小姐眼中显露担忧，但可能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轻轻点头，说：
「没有的话就好……我知道了。我先问问看几个人愿不愿意接这份工作。帽子做好直接拿去你店里就好吗？」
「呃……对，直接拿来就可以了……」
让艾琳小姐来决定没关系吗？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看向村长。听得心不在焉的村长一发现我的视线，就慌张地连点好几次头。
「就……就这么办吧。嗯。」
「啊，你不用太在意我爸爸的立场。以后有什么比较复杂的事情，直接找我谈会比较快。」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满狠的……不过村长看起来不介意她这么说，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那杯茶来喝。
村长，你真的不介意被自己女儿说成这样吗……？
「还有……需要的话，我这边会准备帽子造型的设计图，可以来我店里拿。」
「真的吗！哇，太好了！毕竟在这个村子里也没机会做都市风格的打扮。从王都来的你一定能画出走在时尚最前端的设计图吧！」
艾琳小姐果然也跟一般女性一样。
她不晓得是不是对时尚打扮有兴趣，说着就朝我这里靠了过来，双眼充满期待色彩。
我有点被她积极的态度吓到，说：
「啊……嗯，我画的设计图可能没办法满足你的期待，不过的确是王都人民会戴的帽子。」
「我好期待喔！那我要赶快去跟大家说这件事！」
「就麻烦你帮忙联络大家了。」
「好，包在我身上！我们一定能学会怎么做时髦的帽子！」
艾琳小姐做出这番宣言，轻拍她丰满的胸部保证一定能达成期望。
而这就是这个村庄出现地方特产的起点──我是很希望可以变成起点啦……不知道这个计画会不会成功？
◇ ◇ ◇
我到村长──不对，正确来说是艾琳小姐？──那边谈完委托事宜一阵子过后。
冷却帽子的计画还满顺利的。
不过，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很顺遂。
不知道是不能在提交帽子之后马上拿到钱让大家却步，还是大家不太懂这个计画的运作方式，一开始只有我认识的人愿意提交帽子。
也就是艾琳小姐、杂货店的玛丽女士、铁匠铺的吉美娜女士，还有隔壁邻居耶尔兹女士四个人。
或者该说是多少有在碰金钱交易的人，还有信任我的人？
不过，这种情形很快就改善了。
因为艾琳小姐要玛丽女士她们稍微刻意地散播「自己真的有赚到钱」的消息，让其他村民也愿意帮忙制作帽子。
成品的品质很极端，而且一开始有种不太知道该怎么订价格的感觉，不过最近已经能确实把品质好的价格订比较高，品质差的订比较低了。
达尔纳先生补货时，也会顺便从我这里带冷却帽子去南斯托拉格卖掉。而他原本补货大多是补食物跟各种杂货，现在也会买用来做帽子的布回来。
虽然不会让我有得赚……但算是一种长期展望。
反正不会让我亏钱，没问题！
──就在我以为没问题的时候。
出问题了。
那一天，萝蕾雅不知道为什么头上戴着厨房用的竹筐来工作。
「珊乐莎小姐！你看！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那个竹筐比一般竹筐还小，刚刚好可以完美贴合萝蕾雅的头。
是卡住拿不下来了吗？
应该不会是突然爱上这种奇怪行径……了吧？
「萝蕾雅，你怎么头上戴一个竹筐？」
「这……这才不是竹筐！你看清楚一点！快看！」
萝蕾雅原本开心的表情瞬间显露不满，我也压住直接把头靠过来的萝蕾雅的肩膀，仔细观察她头上的竹筐。
仔细看就发现这个竹筐有两层，是用麦秆上下交错编成的，有一点厚度。
「嗯？麦秆……这该不会是帽子吧？」
「对！这是我参考采集家的意见做的帽子！是要给戴头盔的人用的。」
萝蕾雅递出头上的竹筐──不对，是帽子，于是我接过帽子，看看它的正反两面。
厚度约一公分。
萝蕾雅用很巧妙的技巧把麦秆编成两层，轻轻压不会把它压坏。
既然是特地做给戴头盔的人用……啊，原来如此。重点是这个缝隙吗？
空气会经过这个缝隙，让戴着它的人不容易觉得闷是吗？
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实用了，如果把它弄成冷却帽子，不难想像它会成为戴着头盔的采集家们的夏季福音。
「这真的满厉害的……」
「嘿嘿嘿～对吧！对吧！」
我一老实表达心里的佩服，萝蕾雅就很难得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不过，她这个点子跟可以把麦秆编得这么精致的手艺，的确都很值得夸奖。
也很值得让她露出这么洋洋得意的表情。
「那，这个帽子耐用吗？」
「我有跟人借头盔来试试看，只受到轻微的冲击不至于坏掉。」
会让人受伤的冲击好像就不行了，但只有穿脱的话，好像也不会有一下子就把缝隙压扁的问题。
「之后再另外加上让它更耐用的效果是不是比较好？」
「原来可以加上那种效果吗？」
「嗯。只是会多费一些工夫。」
如果要做跟《炼金术大全》上面一模一样的炼器，直接照抄书上的回路就能轻松做出来了。
而要自己调整就会有点难度，必须熟知每段回路代表的意义。
一般会认为这对所有炼金术师来说都是小事──可是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很熟悉这部分。
因为不懂每个回路的意义也不会拿不到学分。
虽然不可以「完全不懂」，但如果只是「无法处理复杂的回路」，还是可以拿到学分。因为真的很缺炼金术师。
顺带一提……我算满了解回路构造的。
因为不会就不可能拿到前段班的成绩，所以我当初还特地请教师父，拼死命把回路的知识学到会。
但只是要增加耐用性，也不会很困难就是了。
「话说，亏你想得出这么复杂的编法耶。」
「啊，这个编法我有找曾祖母帮忙。嘿嘿嘿。」
萝蕾雅说完露出了腼腆微笑。
原来如此，是曾祖母的点子啊。
这就是人生大前辈的智慧吗？
「我不曾见过你的曾祖母，她住在其他地方吗？」
「她也住在我们家，只是曾祖母的脚不好，几乎不会出门。啊，但是她现在还很健康，会做一些坐着也能处理的工作。像妈妈拿来的帽子就有一半以上是曾祖母做的。」
「啊，难怪……」
我之前就觉得玛丽女士明明应该很忙，亏她还有办法做出这么多帽子。
我以为她是因为达尔纳先生会带冷却帽子去卖，才会特别努力，原来是有曾祖母帮忙。
「珊乐莎小姐这个计画让我曾祖母很高兴可以靠自己赚钱。真的很谢谢你。」
「是吗？那也不枉费我花时间构思这个计画了。太好了。」
「嗯！」
萝蕾雅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曾祖母，语气听起来非常高兴。
「然后，我想问可以把这个帽子当成样品摆在店里吗？因为一定要贴合头型，在考虑要不要用量身订做的方式……」
「喔，也对。嗯，可以啊。」
我对讲得战战兢兢的萝蕾雅露出微笑，同意她的提议。
毕竟要戴在头盔底下，势必得配合每个人的头型来做。
而且感觉编这种帽子很费工，应该很难拜托她们每种尺寸都事先做个几顶。
「谢谢你。」
「比较麻烦的是已经有很多采集家有冷却帽子了……不过也有新的采集家来，应该不会滞销？」
「啊，对。最近有新的采集家来。」
「大概是因为地狱焰灰熊的材料跟冰牙蝙蝠的牙齿流入南斯托拉格了吧？」
这让大家得知地狱焰灰熊已经被讨伐了，再加上还有这时期需求量很高的冰牙蝙蝠牙齿流进南斯托拉格，采集家们会觉得来这个村子可以赚一笔也很合理。
虽然我还没看到半个当时逃走的采集家回来就是了。
我懂他们不想赔上性命的心情，所以就算回来消费，我也不会对他们有差别待遇。只是毕竟我住在这个村子，看到那些人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些疙瘩。
──喀啷、喀啷。
「打扰了。」
「啊，欢迎光临。」
我跟萝蕾雅聊到一半，就看到今天早上第一个客人走进店门。
他应该是第一次上门，气质有些文雅，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左右？
体型看起来不像有特别锻炼过，应该不是采集家，可是穿衣风格跟村民又不一样。算是这附近比较少见的类型……
他感觉到我狐疑的视线之后，就连忙挥了挥手说：
「啊，那……那个，我叫做格雷兹！是隔壁家的猎人贾斯帕的儿子！」
这句话让我想起以前曾听耶尔兹女士提过他。
「……喔喔，说没有当猎人，去当行商的那个人吗？」
「唔……没……没错……」
格雷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去当行商有点内疚，回答得支支吾吾。
不过……他没有选择当猎人，或许也不能怪他？
毕竟他的体格比贾斯帕先生瘦弱太多了。
「啊，原来是格雷兹哥哥啊。我都没发现是你。」
「你……你太绝情了吧，萝蕾雅。我们以前不是还一起玩吗……」
萝蕾雅像是现在才想起他是谁一样轻敲自己的手掌心，让格雷兹先生一脸沮丧地垂下眉尾，但萝蕾雅却是完全不在乎，直接说：
「谁叫你离开村子好几年了，又很少回来。你不想被人忘记的话，就要常常回来露脸啊。」
「呜呜……可是这个村子没有值得进货的东西，而且这里有达尔纳先生的杂货店，我带东西过来卖也卖不出去。」
「啊，你不用带东西来卖没关系。不然你会抢到爸爸的生意。」
「太无情了！你明明才说要常常回来露脸，怎么就叫我别回来！」
「我没有叫你一定要回来啊，只是说你不回来，大家就会忘记你而已。」
嗯。的确满无情的。
萝蕾雅毫不留情的这些话，听得我也不禁露出苦笑。
我猜应该是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才能把话说得这么不客气。
「所以，你为什么跑回来了？啊，是在外面做生意失败了吗？你下定决心接受贾斯帕先生的严格训练了吗？」
「才不是！而且我也不是不想被老爸抓去严格训练才逃走的！我只是听到村子被魔物攻击，才急着赶回来。」
「啊～那你迟了一步。事情老早就结束了。」
萝蕾雅点头说道，让格雷兹先生叹了口气，垂下肩膀。
「看起来是结束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损害……啊，对了。」
格雷兹先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过来看向我，并用非常端正的姿势对我低头敬礼。
「珊乐莎小姐，我听说是因为有你在，才能成功守住我们村子。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的父母跟村民们一定已经没命了。真的很谢谢你。」
「啊，不会，毕竟我也住在这个村子里，本来就应该帮忙。请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我连忙挥了挥手，要他抬起头来。
被年纪比我大的男生这样低头道谢，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话说，格雷兹哥哥，原来你没有忘掉我们村子啊。」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都不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我吓到直接用最快速度赶回来耶。」
他不晓得是担心整个村子，还是纯粹担心父母。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可靠，但他既然都不顾危险跑回来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萝蕾雅对他的态度还是很苛刻。
「你根本、完全──就没有赶上。」
「唔……」
「而且就算你赶上了，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因为我又不像爸爸那么厉害！」
真的是毫不客气。
跟萝蕾雅平常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
格雷兹先生眼睛都泛出一点点泪水了。
他这样实在是有点可怜，于是我带着苦笑把手放到萝蕾雅肩膀上。
「好啦好啦。他是因为很担心村子才特地赶回来，就别对他这么凶了。」
「是没错啦……」
萝蕾雅看起来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我微笑着对她摇摇头，她就小小吐了一口气，收起脸上的不悦。
「所以，格雷兹哥哥来店里只是想跟珊乐莎小姐道谢吗？」
「我最主要是来跟她道谢没错，另外就是我妈跟我说，珊乐莎小姐店里搞不好有值得我进货的好东西……」
格雷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才说是来道谢就要顺便谈生意很过意不去，视线显得不太自在，不断游移。
不过，实际上想要找一些货带出去卖，也只能来我店里。
毕竟农作物都交给达尔纳先生去卖了，村子里也没有其他特产。
「毕竟你是行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其实我花了不少钱赶回来，手头有点紧……」
行商突然改变行程难免会多点开销。
我父母以前也是当商人的，所以我多少能理解他的状况。
看格雷兹先生笑得这么伤脑筋，我忍不住有点同情他。
「我想想，你把我这边的材料带去南斯托拉格卖是还可以赚点利润……不过比较实在的做法还是进一些那边的冷却帽子，再拿到农村之类的地方卖吧。」
「冷却帽子吗？这个时节的确很好卖，但是利润……奇怪？这个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了？」
格雷兹先生狐疑地看向我指着的柜子，在看到上头的标价后又更显疑惑。
「这个价格比这个时节的市场价格便宜了三成。就算加上运送成本跟一点利润，也还是会比市场价格便宜一点，应该会很好卖吧？」
炼金术师以外的人想要卖炼金材料，又想做正当生意，差不多就是运送成本便宜一点的话，还不至于亏本。但说穿了，就是利润非常少。
不过，如果是用一般定价卖这些冷却帽子，就可以赚到不少利润。
而且也可以给一定程度以下的折扣，不用太担心滞销。
「我……我真的可以进这些帽子去卖吗？这样你会很亏吧……」
「虽然赚不到多少利润，但也不至于亏本，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请务必让我经手这笔生意！」
「等一下，你想要跟爸爸抢生意吗？」
萝蕾雅的锐利视线再次扎向兴高采烈的格雷兹先生。
格雷兹先生连忙对萝蕾雅挥挥手，表示不是想抢生意。
「不……不会啦！我不是要把帽子带去南斯托拉格卖！别担心！」
「好吧，那勉强可以……」
萝蕾雅虽然还是有点不满，却也没有继续争下去。
只是以南斯托拉格的城市规模来看，商圈应该会跟周遭的村子重叠，没有办法肯定完全不会抢到生意……但现在还是以全村的利益为优先，请她先忍一下吧。
「不过，现在存货只有柜子上那些。因为帽子是村民帮忙做的──」
我接着开始解释寄卖的机制，而平常就在经商的格雷兹先生也理解得很快，用佩服的语气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这方法真不错。这样村民也会努力做帽子……好！就包在我身上吧！」
怀着自信宣言的格雷兹先生马上就表现了他经商的手腕。
他一离开我店里，就立刻展开行动。
格雷兹先生发挥他在这个村子长大的优势，直接造访每户人家，委托大家帮忙制作帽子。
他会用现金买下做好的帽子，再一起带来我这里。
而且他委托的时候似乎也有讲明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帽子，比较少城镇居民偏好的时髦帽子。
他要的大多是在农村地带比较好卖的，也就是比较重视实用性又便宜的帽子。
我原本不太想收购这里的居民以外的人买来的帽子，但他是耶尔兹女士的儿子，帽子也是村民自己做的。
再加上我们想增加村里现金的目的一致，所以我决定跟他合作。
也允许目前现金不够的他可以先付一半的钱就好，剩下的之后再付。
其实金额不小，我会允许他不用一次付清完全是看在他是耶尔兹女士儿子的份上，而不是信任他本人。
得以买到不少冷却帽子的格雷兹先生在村子里滞留一段时间以后，就心满意足地带着那些货出去做生意了。
萝蕾雅抱怨我对他太好了，可是格雷兹先生毕竟是会带现金来村子里的重要人才。
给他一点点特别待遇应该不过分吧？
◇ ◇ ◇
现在已经快要正式进入夏天，「冷却帽子特产化计画」也很顺利。
达尔纳先生带去南斯托拉格卖的帽子已经全数卖光，格雷兹先生也付清当时先欠着的一半款项了。
他在那之后也来补货好几次，大概是真的很好卖吧。
而萝蕾雅的竹筐──不对，构造比较特殊的帽子也比原本预料的更受采集家喜爱。
因为这种帽子可以让原本闷热至极的头盔凉快很多，销量奇佳无比。
由于这种帽子会额外加上增加耐用性和防水性之类的效果，让我有点高兴利润也跟着变多。
我本来以为萝蕾雅应该靠这些帽子赚了不少钱，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她的曾祖母做的。
她的曾祖母都待在家，时间比较多，而且用麦秆编帽子的速度也比萝蕾雅快上许多。
这让萝蕾雅不是借着工作，而是借着帽子拿到了很多零用钱，也让她显露掺杂着喜悦跟遗憾的复杂表情。
不过，这样的盛况也只维持到会戴头盔的采集家都买好帽子。
一阵子过后，就回到了原本的情况。
如果没有人刻意模仿制作这款帽子，大概还会有其他城镇的采集家特地来这个村子购买，只是我认为很难。
不过，现在村子里的现金的确开始慢慢变多了。
虽然这个村子还远远称不上「富裕」，也应该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而等于是半个村民的格雷兹先生似乎也赚了不少。
某天，格雷兹先生来跟我讨论一件事情。
「你想送些礼物报答耶尔兹女士他们──是吗？」
「对。毕竟我离开村子，也让我父母添了不少麻烦……」
他想报答父母的体贴话语，让在旁边听的萝蕾雅惊讶得睁大双眼。
「那个以只顾玩乐出名的格雷兹哥哥竟然想要报恩！」
「咦！原来很多人觉得我只顾着玩吗？」
格雷兹先生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被认为「只顾玩乐」，不禁发出惊呼。萝蕾雅无情地表示强烈肯定。
「嗯。因为你离开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村子都不回来。看起来也没有寄一些钱回来孝敬父母。所以村子里的大家普遍认为你只顾在外玩乐，跟你结婚一定没有好下场。」
「怎么会～～！那我到处拜托大家做帽子的时候，会觉得他们的眼神莫名有点温暖跟温柔，该不会就是……」
「我猜应该是难得看一个没出息的人这么努力，才会想多少帮你一下吧。」
「呜，我还以为是自己交涉的技巧很好……」
格雷兹先生一听到萝蕾雅讲出意外的真相，就沮丧地垂下头来。
不过，他是真的成功让不少人愿意帮忙。
就算已经有艾琳小姐这样的前例让村民比较愿意出力，再加上还有会先付钱的优势，也不可否认他有激发大家同情心的特质……嗯，好像有点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种只会在这个村子里发挥的特质，不会对他做生意有帮助。
而且搞不好大家并不是同情格雷兹先生，而是同情有他这种儿子的贾斯帕先生跟耶尔兹女士……？
毕竟上次村子被攻击的时候，也看得出贾斯帕先生很受大家爱戴。
只是我也没必要多说这番话来打击他。
「是出于同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终究还是赚到钱了。赚得到钱就是赢家──就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真理喔。」
「说……说得也是！我有赚到钱。我是赢家！」
我的安慰让格雷兹先生稍稍振作了起来。
可是，有一个人又泼了他一次冷水。
「虽然你会成功也是因为耶尔兹女士的人脉广，还有珊乐莎小姐用她宽大的心胸帮你啦～」
「呜呜……」
「萝蕾雅……」
萝蕾雅对格雷兹先生的态度总是多少带点刺。
说不定是心里对某方面来说很像抛下村子出走的格雷兹先生有些芥蒂。
啊，还是萝蕾雅其实对以前是邻家大哥哥的格雷兹先生怀着淡淡的情愫？
因为喜欢他才对他更不客气之类的……？
「……？珊乐莎小姐，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事。」
嗯，不是。
萝蕾雅看着格雷兹先生的眼神没有半点恋爱情感。
反倒比较像是看着没出息的人。
「话说回来，你是想报恩对吧？我想想，我个人推荐肥料制造机『丰穰』。」
「肥料制造机？可是我父母几乎不会碰农务……」
「不不不，重点在于放进丰穰里面的东西。」
丰穰是可以把放进去的材料加工成肥料的炼器。
它能把枯叶、枯树或厨余等东西做成品质很好的肥料。
而贾斯帕先生是猎人。
他肢解完猎回来的猎物之后，一定会剩下很多用不到的部位。
那些剩下的部分事后处理起来意外麻烦。
因为放久了会腐烂掉，就得挖洞埋起来，或是丢去不会妨碍生活的地方。
相对的，有丰穰这个炼器，就可以把不要的部分直接丢进去就好。
做出来的肥料也能拿去卖点零用钱。
比较麻烦的是它运作起来需要消耗的魔力稍微偏多，但反正贾斯帕先生就住我家旁边，万一真的魔力不够，我亲自过去帮他就好。
「我认为猎人有这个炼器是百利而无一害喔。」
──我绝对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推销还没做过的炼器。
而且格雷兹先生也很认同我的说法，没有任何争议。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不错呢。我以前也曾被迫帮忙处理猎物的内脏。我不想当猎人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样……」
「喔喔，从小就被迫处理猎物的话……我懂你的心情。」
小时候看到生物的头颅跟滴血的内脏，很容易变成心灵创伤。
有些人是可以习惯，相反的，应该也有些人会反过来变得完全无法适应。
格雷兹先生可能就是变得完全无法适应，才会选择去当行商。
「对了，你说的丰穰大概多少钱？」
「要看大小跟魔力效率。可以一次处理很多，消耗魔力也比较少的会贵一点。最低也要十二万雷亚起跳。」
「……还满贵的耶。」
「毕竟是炼器嘛。不过，你赚的钱应该够买下它吧？」
「的确不是付不出来，只是买下去就没有资金经商了……我会更努力赚钱，珊乐莎小姐，可以用预约的方式跟你买吗？」
「好，我就接下你的订单了。我会先准备好需要的材料。」
我本来就打算过阵子就来做，大多材料都已经凑齐了，只是现有的材料只够做家用尺寸。
要是贾斯帕先生猎了大只的猎物回来，就太小了。
我就再多收集一些材料，让它大到至少可以处理一头熊剩下的部位好了。
「格雷兹哥哥要孝顺父母……那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回报爸爸妈妈？」
「你不用急，毕竟我的年纪几乎是你的两倍。」
格雷兹先生看到萝蕾雅认真思考起来便嘴角一垮，似乎有点不服气。
「可是你是『只顾玩乐的败家子』耶。」
「我想去除大家对我的这个印象啦！这下我无论如何都要送爸爸他们一台丰穰了。要是可以让大家都分到一点肥料，一定就会对我改观……」
从萝蕾雅这个世代也彻底认为他是败家子这一点来看，他这个印象在村民心里应该已经根深柢固了。
反正等贾斯帕先生开始卖肥料，格雷兹送他们一台丰穰的消息应该也会传开来，或许是真的会让他的地位变得比以往高？
能不能光靠这份礼物去除「败家子」的印象就不知道了。
「孝顺父母……萝蕾雅这个年纪应该还不用想这个，只是世事难料，会不会来不及的确很难说……」
我在萝蕾雅这个年纪的时候，父母早就都不在了。
在还能报答父母的时候付诸行动，的确不是坏主意──不对，应该说非常建议这么做。
「珊乐莎小姐有帮父母──啊，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我也听过一些人说等可以工作赚钱，就会送礼物给父母。」
我对讲到一半就向我道歉的萝蕾雅摇摇头，要她别放在心上。
而且我也会送一些钱回去孤儿院报答他们──虽然也不是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就是了。
啊，顺带一提，我有写信给师父说「请帮我适度调整给孤儿院的捐款金额」。是上次从南斯托拉格回来之后写的。
我能赚的钱还不多，但是交给经验丰富的师父帮我处理，就不需要担心了。
「倒是我这里也有很推荐给达尔纳先生用的炼器喔。」
「是什么样的炼器？」
「呃，是一个叫『滑顺顺』的炼器。」
「──什么？」
「就……就是滑……滑顺顺……」
萝蕾雅一脸正经地重新问过，让我又泛红着脸颊说了一次它的名字。
「是……是喔。滑顺顺……？」
「它的正式名称真的就叫这个名字。然后它是装在马车的轮轴上的炼器，会让马车的速度轻快很多。」
听说会变得像整车行李只剩下一半重量。
还有本来两匹马才拉得动的马车会变成一匹马就拉得动，或是大幅缩短整趟行程的时间。
不少会用到马车的人都很喜欢这种炼器。
缺点是要定期保养，才不会很容易坏。
「定期保养应该是没问题……不过，它的名字还真特别。」
「是啊。其实满多炼器的名字都挺奇妙的。」
基本上都是由发明该炼器的炼金术师自己取名。
大多人取名逻辑很单纯，会直接用它的功能来取。
（插图018）
像是抑臭药，还有魔导炉。
因为光听名字就能知道效果，也让其他炼金术师比较方便。
柔软手套也很接近这种取名逻辑，只是它除了很柔软以外，还比一般手套坚韧很多。坚韧也是它的一大特色，所以它的名字没有讲明它的所有功能。
如果取成「柔软耐割手套」可能会更清楚一点。
不过，这种还算好的。
麻烦的是会有奇怪坚持的人，或是靠直觉取名的人。
他们大概是想取个自己觉得很好听的名字，可是大多会让人没办法从名字看出它是什么样的炼器。
幸好这种人身边如果有比较有常识的人在，就会帮忙修改名字，或是弄成像「肥料制造机『丰穰』」那样，在名字里加上简单明瞭的解说。
相对的，没有人帮忙改良名字，就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
对，就像现在讲的「滑顺顺」。
「虽然比丰穰便宜，但是以萝蕾雅现在的薪水应该还买不起。」
「这样啊……那我要更努力工作才行了。爸爸有这种炼器可以用的话，工作上应该会轻松很多。」
「嗯，毕竟听说效果真的很好。」
达尔纳先生应该也借着冷却帽子赚了不少钱，直接问他要不要买也是可以……可是萝蕾雅想要自己买下来送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好，萝蕾雅，我们就来比赛谁可以先买下送给父母的礼物吧！」
格雷兹先生面带微笑地说完，萝蕾雅就对他投以有点冷淡的眼神，笑着说：
「格雷兹哥哥，你不觉得跟一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孩子比赚钱很丢脸吗？」
「呃！」
她说得非常有道理。
格雷兹先生果然是个有点少根筋的人。
明明长相还算不错。
「不过，我是不介意跟格雷兹哥哥比谁比较快买到礼物。你小心别太松懈被我超过喔。」
「呃……好。我会努力……」
真搞不懂谁才是比较年长的那一边。
让我稍稍冒出这种想法的格雷兹先生沮丧地垂下了头。
◇ ◇ ◇
季节正式进入夏天。
冷藏柜跟冷冻柜的外框在连待在室内都会开始觉得热的时候送来了。
盖贝尔克先生乍看很难得动作偏慢，但其实是因为先前订的木材等了一段时间才到货。
木材到货之后，他再次发挥了一如以往的高效率。
而且成品看不出任何没对准的接缝，跟设计图如出一辙。
「他的手艺真的太完美了。我这边根本不需要做调整……」
我本来以为事先做好的隔热材跟冷却核可能要看状况做调整，结果居然可以直接安装进去。
再来只要把整个成品加上防水效果，放到厨房就大功告成了。
「先来确认能不能正常运作。冷藏柜没问题……冷冻柜用来做点冰块吧。」
因为比原本预料得更快处理完，于是我打算利用多出来的时间做些点心来吃。
「切开果干，再加一点砂糖跟水……」
用锅子煮到整锅开始有黏稠感之后，就会传出一股甜味。
萝蕾雅不晓得是不是闻到了这股甜味，探头看往厨房里面。
「珊乐莎小姐……？我闻到一种好香的味道……」
「嗯，因为冷冻柜做好了，想说弄些点心来吃。你要吃吗？」
「我也可以吃吗？好啊！」
我侧眼看着萝蕾雅高兴地过来桌子前面，同时打开冷冻柜。
「……嗯，都有正常结冻。」
我右手拿着拿出来的冰块，左手拿着深一点的盘子──
喀咻！唰唰唰……
冰块化成粉末，在盘子上堆成一座小山。
「──！珊……珊乐莎小姐！你怎么办到的？」
「这个吗？这是魔法。是师父教我的。」
这是一种把冰块削成一样大小的小碎屑的魔法。
因为需要很纤细的魔力操控技巧，所以以前一到夏天，师父就常常用「让我练习魔法」的名义，逼我削冰块。
不过，我的技术还远远比不上师父，口感跟师父削的冰块不一样。
「再来只要在上面淋上糖浆……就是刨冰了！来，你吃吃看。」
「那……那我开动了……好冰！而且好甜！我第一次吃到这种食物！」
萝蕾雅吃了一口就惊讶得睁大双眼，脸上迅速充满喜悦神色。
毕竟一般人没有机会吃到这种冰冰凉凉的点心。
「……啊，对了，萝蕾雅。刨冰这种东西一口气吃光会特别好吃喔。」
「咦？可是吃太快很可惜耶……」
「没关系、没关系，我还可以再弄给你吃。反正冰块想做多少都不是问题。你试试看嘛。」
萝蕾雅很舍不得地看着刨冰，而我则是笑着要她放心尝试。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笑容满面地在一旁看着萝蕾雅大口吃起刨冰。
「──！唔唔～！头……头好痛！痛死我了！」
「嗯，对啊。不知道为什么冰的东西吃太快，头就会很痛。」
我一边看着萝蕾雅痛到抱头转圈的模样，一边表示自己知道会有这种现象。
我小时候没有吃冰的机会，从来不知道会这样。
一直到师父「教我」，我才知道。
「珊乐莎小姐！」
「哎呀，我只是怕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吃冰吃到头痛，万一误以为是自己生重病就太可怜了。这是很普通的现象，你不用担心是生病。」
我对一脸错愕，还瞪大了双眼的萝蕾雅说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绝对不是单纯想捉弄她而已，嗯……
「──唔～……啊，不痛了。」
「对，过一段时间就不会痛了。你慢慢吃就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唔唔～真的好痛。你早点说嘛……」
我把视线微微移开有点忿忿不平的萝蕾雅身上，回答：
「我只是觉得让你体验过一次也是好事。一般人很难有这种经验喔。」
「或许是很少有机会体验啦……算了，没关系。看在这种点心很好吃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她说着就递出盘子要再吃一盘，于是我苦笑着削碎冰块，再帮她淋上一大片糖浆。
「不要吃太多喔。吃太多会弄坏肚子。」
「好……嗯～冰冰凉凉的真的好好吃！」
可能是因为不曾有机会吃到，萝蕾雅吃得非常开心。我应该吃一盘就够了。
「总之，我们先去店里面吧。太久没人在店里也不太好。」
「啊，说得也是！」
我跟手上拿着刨冰的萝蕾雅一起走去店里。
店面部分是面向南方，室温稍微高了一点，但还是比外面凉爽很多。
因为我家有放可以让整间房子降温的冷风机。
──其实原本只要做足以让一个房间降温的尺寸就够了。
因为《炼金术大全》里面的炼器我只需要有实际做过就好。
但反正我这里有很多品质很好的冰牙蝙蝠牙齿，就忍不住做了效果比较好的冷风机。
虽然让室内变得很凉爽会少了一些品尝刨冰的乐趣，可是也没道理只为了刨冰就放弃更好的选择。
吃完刨冰的我，一边看着吃刨冰的萝蕾雅（她这次有慢慢吃），一边休息。不久，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也刚好在可以看到刨冰这种好料的时候回来了。
「店长小姐，我们回来了。」
「店长阁下，我们回来了……呼，这里真的好凉快。」
两人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大口深呼吸。
接着视线停留在萝蕾雅手上的那盘刨冰。
「哦？萝蕾雅，那是什么？」
「是珊乐莎小姐用冰块做的点心。吃起来冰冰甜甜的，很好吃喔。」
「是喔，听起来满不错的嘛。」
「嗯，感觉很适合天气热的时候吃。」
「……好好好，你们也想吃对不对？我弄给你们吃。」
就算她们没有明讲，我还是能从视线中感觉到她们想要说什么。
我离开座位，到厨房准备刨冰。
「啊，艾莉丝小姐，凯特小姐，你们知道吗？这种点心一口气吃完会特别好吃喔！」
我听见背后传来萝蕾雅这番话，做起大盘的刨冰。
之后艾莉丝小姐当然是痛到忍不住抱头挣扎。
「……呼，总算不痛了。你们还真过分耶。」
「我刚刚也是这样中了珊乐莎小姐的计。」
艾莉丝小姐对调皮地吐出舌头的萝蕾雅露出苦笑，接着对我说：
「店长阁下也没阻止我。」
「毕竟难得有机会体验一下嘛。」
「正常的确很难有这种机会──而且凯特你为什么知道会出事，还不跟我说？」
「有仔细看萝蕾雅跟店长小姐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有玄机啊。」
其实凯特小姐在艾莉丝小姐开始吃之前都没有动刨冰，而是带着满面笑容等待她的反应。
而且完全没有提醒艾莉丝小姐事情可能不单纯。
其实还满坏的。
「只是这种点心好吃归好吃，吃完倒是会觉得身体有点冷。」
「尤其这里还很凉快。这里不只东西好吃，晚上待起来还很舒服，我看以后都要没办法适应旅店的环境了。」
「我也会有点不想太早回家里。不过我睡觉的时候有珊乐莎小姐用环境调节布做的被子可以盖，还算满舒适的。」
「那种被子的效果真的很厉害。一般不盖被子会比较凉，它却是盖了比不盖还要凉。我们真的可以免费用那么高级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而且只有我用高级的东西，我也会很过意不去。」
「不，店长阁下你不需要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我们是借住在你这里。」
「没关系，你们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原本做来给访客用的床跟寝具已经完全变成她们两个专用的了。
不过，我也不忍心现在才要她们不准用那些寝具。
我们现在住在同个屋檐下，我总不能在她们两个讨论「昨天晚上好热好难睡喔」的时候，说「我昨天晚上睡得很舒服耶」这样吧。
所以，我已经另外做好新的两套寝具跟床了。
就算师父突然跑过来，或是萝蕾雅想要在这里过夜，都不用怕没地方给她们睡。
毫无破绽。
「虽然店里很凉快是好事，可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萝蕾雅有点伤脑筋地说道，让我感到疑问。
「是吗？我没听到有人抱怨……」
「嗯。因为有些采集家卖完或买完东西了，还是会继续窝在店里不走──」
「喔，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简直像是刻意算准时机走进店里的来客是安德烈先生。
他是我店里的常客，而且几乎天天来，就某方面来说也是可以解释成他经常来这里乘凉。
「哎呀，安德烈先生。原来你有自觉吗？」
「当然……有啊！」
居然承认了！
「萝蕾雅，是真的吗？」
「安德烈先生还算好的。」
喔喔，所以只是还算好的而已，但是没办法否认他没有故意来乘凉。
「给他冰水喝，他就会乖乖离开了。来，你的水。」
「喔，谢啦──咕噜咕噜……噗哈──！这个时节喝冰的东西就是爽啊！」
虽说是「冰的」，却也不是在冷藏柜里面冰过的水。
只是单纯放在被冷风机吹凉的室内，跟外面的水比起来相对冰凉而已。
不过，也刚好是很适合一口喝光的温度。
萝蕾雅从一口喝光水的安德烈先生手上接过杯子之后，就指向出口。
「是喔。那，麻烦你没事了就直接出去吧。」
「好！啊，不对！我还有事情要找你们。」
「哎呀，说得也是。那你今天来我们店里有什么事呢？」
「我要先麻烦你收购我今天的成果。还要买炼药──」
「好。」
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萝蕾雅非常迅速地处理好安德烈先生的要求。
明明才请她来当店员没几个月，工作就已经这么有效率，还学得很快。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听，但我真的有种「竟然可以在这种乡下小村落里面找到萝蕾雅这么厉害的人才！」的感觉。我很庆幸有请她来当我这里的店员！
「──全部就这些了，对吗？」
「对。我今天采集来的就这些。」
「这样啊。那欢迎你下次再来。」
「好……等等，不对啦！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谈！」
「是吗？不是单纯想来乘凉而已？」
「不是。这里这么凉是真的满舒服的──可以让我们住的旅店也这么凉吗？」
「这就要麻烦你跟狄拉露女士讨论了。只是这种炼器不便宜，他们应该不太可能买。」
我也是很希望他们愿意买啦，可是他们前阵子才刚跟我买魔导炉。
不论是要每个房间都放一个，还是直接放一个可以吹凉整栋建筑物的，都得花上一大笔钱。再加上它不像魔导炉一整年都会用到，会用到的时间不到半年。
而且它消耗的魔力一般人负荷不起，会需要魔晶石或冰牙蝙蝠的牙齿等替代品来维持运作。
除非出现其他新开的旅店来抢生意，不然他们会买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那，安德烈先生想谈什么事情？是想订做什么吗？」
「不对，不是要订做东西……」
我一问完，安德烈先生就回答得有点支支吾吾的，同时把视线移到艾莉丝小姐身上。
艾莉丝小姐在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点点头，说：
「剩下的交给我说吧──店长阁下，你知道最近待在村子里的那个商人吗？」
「应该不是说格雷兹先生吧？那我就不知道了。」
「是一个比他还要年长很多，身材微胖的商人。」
「他从前阵子就租房子待在这里了。而且好像满有钱的，还带了几个佣人过来。」
「这样啊。那他应该不是行商吧。所以他怎么了吗？」
行商正如其名，是会造访许多城镇跟村落的商人。
至少我是没听过哪个行商的身材很胖。
如果是掌管大规模商队的商人搞不好还很难说，但我认为不太可能会有那样的商队在这一带往来。
「其实，那个商人正在大量收购冰牙蝙蝠的牙齿。还说会用比店长高三成的价格收购。」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
「啊，最近比较少人来卖冰牙蝙蝠的牙齿，该不会就是因为那个商人吧……？」
惊觉不对劲的萝蕾雅抬起头这么说，凯特小姐也表示她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大概就是因为他故意高价收购吧。」
「这么说来，我也感觉冰牙蝙蝠牙齿的存货变少了。」
如果进货量完全归零，我可能就会发现不太对劲，但是艾莉丝小姐她们都会带冰牙蝙蝠的牙齿回来换钱，安德烈先生他们也会拿来卖。
因为有品质好的高龄牙齿稳定进货，让制作冷却帽子的时候需要消耗的量并不算多，就算存货稍微变少一点，也不会觉得不放心。
我还以为新来的采集家变多，存货却没有跟着增加，只是单纯他们没有去采集冰牙蝙蝠的牙齿，或是拿去南斯托拉格卖了。看来是拿去卖给其他人，没有拿来我这里而已。
「店长阁下，你怎么这么没有紧张感……」
「店长小姐，你继续放任那个商人收购没关系吗？价格差到三成，就不会有人拿来这里卖了。不想点办法是不是不太妙？」
艾莉丝小姐她们对我看起来不怎么在乎的态度显得很困惑──
「我是很在意收购价是不是真的高三成，但不太在乎有别人跟我抢。」
我想做的炼器已经做好了。
牙齿的存货也还够用，还能再稳定制造冷却帽子一段时间，而且我能从中获取的利益本来就是少之又少。
就算没有材料继续做也没差──我自己是没差啦。
只是需要我提供冷却帽子货源的格雷兹先生跟达尔纳先生会很困扰，村民也会不能借着做帽子赚钱。
虽然大家以前没有这笔收入也能过生活，应该是没什么影响……只是大家不会乐见曾经拥有的收入就这么消失，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想出来的机制被毁掉。
「冰牙蝙蝠的牙齿一般人也能看出品质好坏，保存期限也很长……」
「毕竟连我都学会怎么鉴定了。」
「嗯。可是你本来就很聪明，也学得很快。」
「谢谢你的夸奖。」
我一边看着开心道谢的萝蕾雅，一边心想。
要多花三成的钱收购仔细看就可以看出值多少钱的炼金材料，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用这种价钱收购有没有利润可图，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我的收购价会比王都便宜，是因为我在离产地近的地方收购。要是用一般的方式运到王都，就会刚好是不确定有没有利润的尴尬价格。
如果再用高三成的价钱收购……就算收购的是可以自己把牙齿加工成商品，还可以添加额外效果的炼金术师，也不一定有得赚。
商人就更不用说了，用这种价格收购再拿去卖给炼金术师，一定会亏钱。
而且冰牙蝙蝠的牙齿产地不只有这个村庄附近，所以也不可能用操控市场价格这种几乎踩在红线上的做法。
他到底为什么会想用这么高的价格收购？
「……总之，就先调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用高三成的价格收购吧。艾莉丝小姐，我等等拿已经鉴定好的牙齿给你，你可以拿去卖给他看看吗？」
「好，没问题。」
「谢谢。安德烈先生想谈的也是这件事吗？」
「嗯，对。在这里待比较久的采集家因为一直以来都很受你照顾，还是会拿来你这里卖，只是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很在乎被人抢生意。」
「谢谢你的关心。」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人愿意用更高价收购，却还是有人拿来我店里卖。
做生意果然很需要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
「不过，如果那个商人真的是用更好的价钱收购，我也不会介意安德烈先生把牙齿拿去卖给他。艾莉丝小姐你们也可以拿去给他。反正我真的需要的时候，还是可以自己去收集牙齿。」
「毕竟你是真的有能力自己去收集嘛。而且你搞不好一个人可以弄到的量，就比村子里所有采集家一起去收集还要多了。」
「只是也要有人愿意帮我搬回来就是了。」
就算我可以用体能强化，一次能带的量也还是有限。
主要是皮袋会被撑破，还有我长得太娇小。
「好。需要的话记得跟我们说一声。还有，我可以跟在这里待很久的采集家们说你不介意拿去给那个商人收购吗？」
「嗯，当然可以。你们多赚一点，再把赚的钱都拿来村子里消费的话，我也没道理制止你们。到时候也顺便来我这里光顾一下喔。」
「好！你不用担心，我们跟新来的天天都在餐厅里大喝特喝呢。」
「记得爸爸说最近有进比较贵的酒。好像是租房子住的人变多了，下酒菜也变得很好卖。」
最近这个村子掀起了一阵冰牙蝙蝠牙齿热潮。
由于只要能够忍耐恶臭，就可以轻易采集到冰牙蝙蝠的牙齿，再加上卖价相对高昂，听说有不少采集家用钱变得比较挥霍。
而狄拉露女士的旅店早已被这些采集家占满了，连餐厅里也是人山人海。
这似乎也让很难抢到位子的采集家们都跑去租来的房子里喝酒。
我也顺着这波热潮卖起抑臭药跟柔软手套，手套的销量还不错，炼药就卖得不怎么样了。
大概是因为手套可以直接增加安全性，恶臭还可以用忍的。
而且抑臭药不只是消耗品，价格还有点贵。
「话说，幸好有听萝蕾雅的话把厨房整修好。谢谢你。」
「毕竟店长小姐跟萝蕾雅应该不太想走进现在的餐厅里面。」
「我们也是因为这里的厨房整修好了，才可以在这里吃饭。萝蕾雅，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不会，我自己也是煮饭煮得很开心！」
萝蕾雅听到我们对她的感谢，就腼腆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餐厅的确是会让女人不太想进去。」
「出入的人还是难免变得比较复杂吗？」
「是啊。有满多新来的采集家想靠冰牙蝙蝠的牙齿轻松赚钱，可是有些人会没事先调查就去洞窟里面。所以就有白痴会弄得满身臭味跑到餐厅里去。」
安德烈先生皱起眉头抱怨。
「哇……那就算餐厅里没有人挤人，也不是很想去了。」
「不过狄拉露会把那些白痴赶出去，再泼他们水。还会说『不把臭味弄掉就不准给我回来！』呢。」
真不愧是狄拉露女士，下手毫不留情。
现在天气很热，应该是不会被水泼到感冒……可是他们姑且也是客人吧？
「但就算有做好准备才去洞窟里面，还是难免会沾到一点点味道，所以现在的餐厅真的是……」
安德烈先生深深叹了口气，艾莉丝小姐她们也大力点头同意他的意见。
「而且采集家本来就很多卫生习惯不好的人。」
「是啊。所以我真的很庆幸能待在店长小姐这里。还可以每天洗澡。」
「反正我也会洗澡，顺便而已。」
都要热洗澡水了，让一起住的艾莉丝小姐她们也洗一洗比较不浪费，而且看她们保持干净，我心情也会比较好。
再加上我几乎每天都会建议萝蕾雅把身体洗一洗，所以她身上也很干净。
毕竟她也要碰店里的炼药，不能让她带着脏污顾店。
「不过，原来现在餐厅里面的环境这么恐怖啊……」
我也算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觉得对狄拉露女士有点过意不去。
用在恶臭当中工作换来生意兴隆，也太不划算了……
「我是不是该做些消臭药来卖……？」
「喔，店长，原来有这么棒的炼药吗？」
「嗯。只是虽然消臭药本身不会太贵，容器就有点贵了……」
因为会为了方便使用做成喷雾式的，会比一般炼药瓶贵上不少。
当然也是可以直接倒出来用，只是用起来非常不方便。
「那就让大家来店里用，再计量收费就好了吧？」
「对啊。我也想要用，瓶子就另外卖吧。」
艾莉丝小姐她们身为采集家的同时，也是一个女性。
她们都对消臭药很有兴趣。
一般炼药的瓶子我会在回收后清洗干净再拿来用，但是消臭药就不需要这么严谨，这提议或许不错？
「唔～那就……这么办吧。萝蕾雅，这可能会让你多忙一点，可以吗？」
「好，我完全不介意。」
「谢谢你。安德烈先生怎么想？」
我想听听资深采集家安德烈先生的意见，却发现他双手环着胸，低声说：
「嗯……我们是会买啦……但不知道新来的那些人会不会买……」
「他们有可能不买吗？大家不是都对身上会沾味道很伤脑筋吗？」
「是很伤脑筋啦，可是──」
简单来说，就是好像有很多采集家已经习惯身上不干净了。
他们身上总是臭臭的，所以不会在意周遭环境的臭味。
待在村子里很久的采集家会比较替村民着想，但不打算逗留太久的采集家不会考虑太多，钱可以省多少是多少。
就算会影响到周遭人，也是只要自己觉得没差，就不愿意花钱。
「那些家伙就是这么小气，就有人小气到赔上了自己的手指……算是自作自受吧。」
「咦？真……真的吗？」
「是啊。我们好歹是同行的，所以我是有好心提醒过他们啦，只是有些人就是小气到连不该省的东西都要省。明明买了你做的柔软手套就不用怕出事了。」
似乎是折断牙齿的时候不小心让手指结冻，最后只能截肢。
「喔，你这么说才想起来，的确有人赔掉了自己的手指。」
「那完全是自作自受，而且不只不听劝，还跑来搭讪。」
安德烈先生的语气还听得出些许同情，艾莉丝小姐她们则是说得很不留情。
她们两个都长得很漂亮，对方可能真的满死缠烂打的？
「虽然你们应该是不用担心手指结冻，万一真的结冻了，请直接赶来我这里。手指还留着的话，治疗费会相对便宜。」
治疗断肢的炼药贵得很夸张，但如果只有单纯结冻，治疗费会便宜一点。
前提是要能平安赶来我店里治疗。
其实最好是先买好治疗用的炼药再出发，只是连柔软手套的钱都想省的人大概听不进去吧。
「嗯，到时候就麻烦你了。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家伙赔掉手指以后乖乖戴上柔软手套了啦。算是一种负面教材吧。」
「这么说来，我记得有一天突然卖了很多手套。是那时候吗？」
「应该是吧。他们那时候全都马上决定要买了。」
安德烈先生认为萝蕾雅的推测应该是对的。
原来这就是柔软手套的存货突然变少的原因啊。
不过，衡量风险跟花费本来就是采集家自己该考虑的事情。
就算我苦口婆心地提醒每个采集家，也终究是由他们自己决定。
「总之，明天就先从调查那个商人的收购价开始吧。艾莉丝小姐，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好。我只要拿去给他收购，记住他的收购价就好了吧？」
「啊，要不要我也来帮忙？可以比价的例子多一点比较好吧？」
「可以吗？那就拜托你了。」
我把安德烈先生刚才带来收购的牙齿还给他，记下材料的价钱。
不晓得那个商人会用多少价格收购这些牙齿……我还满好奇的。
◇ ◇ ◇
「说多三成是太夸大了，但收购价的确多了一成多。」
隔天，艾莉丝小姐跟安德烈先生回报的收购价是比我这里多了一成多。
不晓得是不知道我的收购价，还是虽然知道，可是故意讲得比较夸大。
我的收购价本来就比较高，但那个商人确实是用比市价高了快要三成的价钱收购。
「是啊。我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再高也只高一点点而已。」
「可是，一般商人用这个价格收购，应该会很吃不消才对……」
即使在南斯托拉格原价转卖，也不一定可以卖出去。
在王都应该卖得出去，只是加上输送成本一定亏钱。
「我猜不透他的目的。他怎么会不惜亏本，也要高价收购？」
萝蕾雅……应该不知道吧。
我看到她摇了摇头。
「我……我也想不到是为什么。要动脑的事情还是交给凯特吧。靠你了。」
艾莉丝小姐把动脑的工作推给凯特小姐，随后凯特小姐就用手抵着下巴，稍做思考。
「……我想想，先假设那个商人有必须收集冰牙蝙蝠牙齿的理由。像是他可能签了需要提供一定材料数量的契约，却找不到货源。」
「意思是比起付违约金，不如多花点钱凑到需要的数量还比较好吗？」
「对。其他就是……故意操控市场价格。可能是预料到冰牙蝙蝠的牙齿到了夏天会涨价才到处收购，却因为这个村子有大量货源，导致价格的涨幅比预料中的低。」
「所以才自己把这里的牙齿也买下来，垄断货源？可是冰牙蝙蝠的牙齿外流的数量应该不多才对……」
除了一开始卖给雷奥诺拉小姐那些以外，其他我收购的牙齿都拿去做冷却帽子，或是放在仓库当库存了。
并没有以货源的形式外流到其他地方。
虽然应该也有采集家带出去的牙齿，但是量不会太多。
凯特小姐对这么说的我耸了耸肩。
「冷却帽子不是会拿到南斯托拉格跟附近的村子卖吗？帽子卖得愈多，不就代表用来当帽子材料的牙齿需求量变低，卖不出去吗？」
「……说得也是。」
冰牙蝙蝠牙齿有很多种用途，这个时节最主要还是用来做冷却帽子。
虽然冷藏柜跟冷风机这种奢侈品也会用到，但只占整体消耗量一小部分。
「如果不是这两种理由……那可能就是他讨厌你？」
「咦！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会被人讨厌的事情啊！」
我不禁大声反驳，同时也听到萝蕾雅喊得比我更大声。
「对啊！怎么可能有人讨厌珊乐莎小姐！」
……不，我也没有品行端正到值得让人这么替我说话。
「萝蕾雅，有时候人就算没做任何讨人厌的事情，也是会被人讨厌的。」
「太没天理了！」
萝蕾雅气得用鼻子呼气，还不断挥动握紧的双手。凯特小姐也手扶着脸颊，叹着气认同她的说法。
「对，人生本来就很没天理。只是如果那个商人真的是刻意找麻烦，也不一定是针对店长小姐。」
「……什么意思？」
「有可能是针对格雷兹先生或达尔纳先生。」
「咦？爸爸吗？」
凯特小姐出乎意料的话语让萝蕾雅瞬间停下动作，表达疑惑。
「你爸爸应该靠冷却帽子赚了不少钱吧？」
「咦！爸爸没有赚很多啊。珊乐莎小姐的计画是让爸爸拿到不少现金，可是他把钱都用在增加店里的品项了。」
「喔喔！难怪最近杂货店的品项变得更丰富了！」
「嗯，因为以前没有多的钱可以进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的东西。而且现在村民比较有钱一点，会去杂货店的客人也变多了。」
喔，原来我努力的成果已经显现在自己身边了啊。
「问题是很少人会注意到爸爸赚的钱用在这种地方。」
除非观察得很仔细，不然根本不会知道他把利益都用在充实品项上。
尤其被嫉妒心蒙蔽双眼的人更不可能注意到。
「至于格雷兹先生……搞不好真的赚了不少？」
赚钱似乎赚得很顺利的格雷兹先生前几天正式跟我订了丰穰。
所以看得出他一定赚了不少钱……
「可是没多少人知道他赚很多钱吧？」
「这就是重点了。达尔纳先生会把帽子拿去南斯托拉格卖，那里的商人应该多少知道他赚多少。格雷兹先生则是会在很多村庄之间游走……」
除了我们以外，只有极少部分村民知道──而且没有艾琳小姐那样精通算数的头脑，大概也很难想像格雷兹先生赚了多少钱，更何况是不熟悉这个村庄的人。
当然，若对方有四处跟村民打听，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做太过高调，我一定会听到一些风声。
「就先不管那个商人的动机了，店长阁下，你要怎么应付他？」
「唔～看是要正面跟他杠上，还是随他去吧……」
「随他去是让他继续收购牙齿的意思吧？这样不会影响到冷却帽子出货吗？」
「我昨天也说过，我这里还有库存，真的不得已也可以自己去采集牙齿。」
「店长阁下，真的要去的话，我们也会帮忙喔！」
「毕竟帮店长小姐的忙就可以弄到很多牙齿，比自己采集回来给那个商人收购还要更好赚嘛。」
「没错、没错──不对！是因为店长阁下一直很照顾我们，我想报答她！而且……我总觉得看那个商人不太顺眼！」
「哈哈哈……谢谢你。我到时候会平分给每个来帮我的人。」
「店长阁下！我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
艾莉丝小姐一边拼死命地强调，一边逼近我，我则是轻轻把她推开，安抚她的情绪。
凯特小姐只是随便说说的，用不着这么认真反驳吧。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就好，嗯──那，要怎么跟他对抗？」
「我有想到几个方法……一是把我的收购价抬到跟他一样高。」
我竖起一根指头，提出自己想好的第一个方案。
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点点头，看起来是有听懂我的用意，萝蕾雅则是疑惑地歪着头问：
「珊乐莎小姐，抬到一样的价格应该没意义吧……？」
「不，一样价钱的话就会卖给店长阁下。尤其待在这里很久的采集家应该都会以店长阁下为优先。」
「毕竟卖材料会信任炼金术师多过商人。而且店长小姐让大家可以便宜买到炼药，有很多采集家都很庆幸有店长小姐在。」
「的确，我顾店的时候也遇到不少客人说很高兴珊乐莎小姐在这里开店。」
可能是因为常常在店里面对采集家，萝蕾雅也表示能够理解凯特小姐的说法。
「可是，这样店长小姐不是也会亏本吗？」
「不，现在的价格还没问题……前提是炼制完全不会失败，不会多耗工本费。」
虽然只要失败一次，就会直接损失几十顶帽子的利润就是了。
当然，不失败就不亏钱也是以我不多收半点工钱为前提。
「这……真的不会亏钱吗？你不只等于要免费帮人炼制，还不能失败耶。」
「珊乐莎小姐，炼金术基本上都不会失败吗？」
「其实失败率满高的喔。一般炼金术师订价格都要先预设两次炼制会失败一次，不然就会入不敷出。」
所以炼器才会这么贵。
要是每个人都可以百分之百炼制成功，价格会再低一点。
「那不就吃亏吃定了吗？」
「没关系。我不会连做个简单的冷却帽子都失败……应该啦。」
「居然说得这么不肯定……」
「可是，我真的到现在都还没失败过！毕竟我是大师级师父的徒弟！」
我不能只是做个区区等级四的炼器就失败！
而且冷却帽子算是比较简单的炼器。
「哦，那就……嗯？大师级师父的徒弟？」
我对感到狐疑的艾莉丝小姐说：
「对。奇怪？我没跟你们提过吗？」
「没有！我从来没听说！你……你是谁的徒弟？」
也对，师父来的那个时候，艾莉丝小姐她们还没来我这里。
我把师父的名字告诉着急询问的艾莉丝小姐。
「是奥菲莉亚•米里斯。你听过吗？」
「我怎么可能会没听过！她是……唉，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店长阁下会这么强，还有点不熟悉一般常识了。」
竟然说我没常识，太失礼了。
我好歹也是在炼金术师培育学校里的成绩跟第一名没两样的人耶。
「那个，我不知道大师级代表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那位奥菲莉亚•米里斯是谁……她很有名吗？」
萝蕾雅好奇地看着像是累到不禁叹了口气的艾莉丝小姐。
「『大师级』是炼金术师里最有实力的一群人，全国只有极少数的炼金术师会到这个级别。如果对炼金术多少有点兴趣，就一定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珊……珊乐莎小姐的师父竟然是那么强的人……太厉害了！」
「嗯，她是很厉害啦……嗯。」
萝蕾雅感动得双眼闪闪发亮，但我觉得她真的见到师父，搞不好还会很意外。毕竟她外表上很年轻。
我自己也是因为她跟我预先想像的大师级炼金术师印象完全不同，一直到前辈跟我说，我才知道她是大师级的炼金术师。
要是我没有跟前辈她们变成朋友，说不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实。
「奥菲莉亚•米里斯……店长小姐，你是她的徒弟，你有什么想法吗？」
「咦……？我也不太知道社会大众对师父的看法……在炼金术师之间应该还算有名吧？」
「笨蛋！店长阁下你这个大笨蛋！」
咦！艾莉丝小姐为什么突然骂我笨蛋？
「奥菲莉亚大人才不是『还算有名』那么简单！那位……那位……！」
「好、好，艾莉丝你先冷静下来。对不起，店长小姐。虽然艾莉丝的反应太夸张了，可是你师父其实是个连一般人都会认为『非常有名』的人。」
「是喔？」
「是啊。」
我当初只是去应征兼职，后来自然而然变成她的徒弟而已……
我是不是其实很幸运？
啊，仔细想想，前辈她们的确很羡慕我能当她的徒弟。
「总……总之，师父有不有名不重要──回到正题吧。我们到时候再看对方会不会故意把收购价拉得更高，还是放弃继续抢生意。」
「被你说不重要的这件事还满重要的……好吧，下次有机会再问你奥菲莉亚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我不会多提什么。因为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好提。」
毕竟对我来说，她就只是我的师父而已。
「──我下次有机会再问你。不过，那个商人愿意死心的话，整件事情就能圆满落幕了。」
看来她好像很坚持想问。
我到时候跟她说师父面对贵族的态度有多旁若无人就好了吗？
「是啊。整件事就直接解决了。」
「嗯。问题在他如果选择继续抬价，就会比较麻烦。」
「他继续抬价的话，我就故意增加冰牙蝙蝠的货源。能加多少就加多少。」
「要怎么增加货源？」
「我会每天去洞窟里面猎蝙蝠。猎到他不够钱继续收购。」
假如我认真去猎蝙蝠，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也愿意帮忙的话，一天至少可以猎到好几百只。再找安德烈先生他们来，应该还能猎更多。
一只蝙蝠可以拔下两根牙齿，五岁蝙蝠的牙齿收购价最低一根约一千雷亚。
年龄愈高，价格也会愈高，再加上他会用高至少三成的价格收购，努力一点可以一天拿走他几百万雷亚。
要是他没有准备非常大量的现金，一定会马上就不够钱。
「呵呵呵……接下来就看是洞窟里的冰牙蝙蝠先灭绝，还是他的资金先见底了。」
──嗯，来赚牙齿钱的采集家一定会被我们害到没得赚。
如果真的要执行这个计画，不另外想个方法回馈大家可能会不太妙。
「真不愧是店长阁下！太狠了！」
「我个人是希望可以和平解决啦。但毕竟是对方先开始挑衅的。」
我很想花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针对艾莉丝小姐这句「真不愧是店长阁下」来好好谈谈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只是这样会偏离正题，晚点再说吧。
「珊乐莎小姐，那个商人的做法是真的不应该吗？我爸爸以前也会收购炼金材料……」
「达尔纳先生会收购是因为我之前还没来这里。不过，商人刻意跑来有炼金术师在的地方抢生意……很可能会让炼金术师生活不下去，尤其才刚毕业的人手上不会有多少钱。」
商人想进炼金材料的地点是规模大的城镇倒还好，如果是小村落，就应该要跟当地的炼金术师买，或是至少跟对方知会一声，才不至于失礼。
比如说，有些材料需求量很大，利润很高；也有些材料需求量低，但是发生紧急状况会需要用到。
万一炼金术师店里只有前者呢？
又或是因为卖得很好，导致材料被采集家采到一个都不剩呢？
透过调整收购价或收购条件来避免发生这种状况，也是炼金术师的职责。
要是无视这种规则的商人跑来捣乱，就会没办法适当调整价格。
而冰牙蝙蝠虽然是种栖息地比较多的动物，不需要担心材料被采个精光的问题，可是违反市场规则本来就是不应该的吧？
「只是这种做法也不会触法，要不要这么做，纯属个人自由就是了。」
「是吗？明明刻意打乱价格会带给炼金术师困扰，却没有立法禁止吗？」
「正常的商人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惹到炼金术师的风险比较大。」
买卖炼金术相关的东西，最主要的顾客就会是炼金术师。
打破规则，就会被附近一带的炼金术师拒绝往来，变得很难做生意。
所以我才不懂那个商人这么做的用意。
「那，店长阁下。你要不管他，还是跟他对抗？」
「唔～我想想看。」
不理他会比较轻松。我能赚的钱会变少，却也不至于影响生活。
重点在于对方可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对，从现况来看，他已经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而且只有这次抢生意倒还好，要是他以后继续这样为所欲为，我就会很伤脑筋了。
单从利润来看，我应该要选择跟他对抗。
问题是我必须努力猎蝙蝠。
啊，我不是懒得花太多力气喔。
只是这样我会没有时间碰炼金术。
「……嗯，用投票来决定吧。觉得直接对抗比较好的举手！」
有三个人举起手。
一下子就决定好了。
「怎么可以放任他挡店长阁下的财路！」
「是啊。想做生意就不应该这么自私，也要考虑到别人才行。」
「萝蕾雅也想直接对抗吗？」
「对，毕竟你让爸爸有生意做……而且格雷兹哥哥以前很照顾我，还是不太忍心看他被影响到。」
这么说来，格雷兹先生说过他们以前会一起玩。
虽然萝蕾雅会对他说「没发现是他」之类的刻薄话语，看来多少还是对他有感情。
只是从她对格雷兹先生的态度来看，那份感情应该不是「爱情」，而是「同情」。
「好。那就走对抗路线吧。艾莉丝小姐、凯特小姐，你们愿意协助我吗？」
「嗯，当然没问题！」
「我也会请安德烈先生他们帮忙把消息传开！」
「啊，好。麻烦你们了……？」
艾莉丝小姐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我还要更期待直接对抗，让我在她们愿意帮忙的安心之中，也不免感到困惑。而我们的作战计画也就此展开。
这个计画的效果非常显著，采集家们──主要是以前就在这里的采集家，从隔天就开始把更多的蝙蝠牙齿带来我这里卖。
可能是出于对我的感谢，也可能是看在跟安德烈先生的交情上，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用同样的价格收购吧。
就在新来的采集家也跟着接连把蝙蝠牙齿拿来我这里卖的时候──
「店长阁下！他又把收购价拉高了！」
「哎呀呀。看样子他没什么远见呢。呵呵呵……」
我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对冲进店里的艾莉丝小姐发出像是幕后黑手的低声奸笑。
我这样满有魄力的嘛。
「……店长小姐，你这样很怪。」
「咦？是吗？那我不这样玩了。」
看来我的威严还不够让我装模作样得很自然。
「那，他又拉高了多少？」
我放下撑着桌子的手肘，开口询问。艾莉丝小姐先稍微想了想，才回答：
「他说多加了五成。可是实际上也才比先前的价格多不知道有没有到一成。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我不知道正确的数字。」
「涨不到一成应该也很让他吃不消了……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惜涨价成这样，也要在这个村子里收购牙齿。
用比市价多两成的钱收购，都已经可以让他用原价从有点远的城镇运过来了。
「啊，听说他提到店长阁下的时候，还说『她总算快撑不下去了。看来就快搞定了』。」
「什么？撑不下去？」
什么意思？
「那个商人会不会是觉得店长小姐在烦恼收购不到牙齿？」
（插图019）
「大概是吧。而且他应该也想不到店长可以自己去采集。」
嗯……所以我才是他的目标吗？
可是我不记得有做什么会惹祸上身的事情。
──啊，也有可能是动歪脑筋被识破才挟怨报复。
像是南斯托拉格那个黑心炼金术师。说不定是这个村子里被他坑过钱的采集家都不再卖材料给他，害他开始缺货──我满希望是这样的。
因为这样就代表我提醒大家是真的有用。
只是他跟这次这个商人互相勾结的机率……就算不是零，找商人联手恶整我的风险还是太高了……
──算了，无所谓。不会碍到我。
继续执行作战计画。
「那明天就开始着手那个计画，要拜托你们两个来帮忙了。」
「知道了。」
「好。要找安德烈先生他们来吗？」
「我想想……这也要看到时候需要多少人力，就先找安德烈先生他们三个来吧。」
我需要人手帮忙搬东西，还有摘牙齿。
再来就是……因为尸体数量满多的，应该也需要有人负责处理尸体？
这部分就等实际试试看人手够不够再说吧。
「最近都需要让你自己一个人顾店，就拜托你了。」
「好，没问题。如果有人拿我没办法鉴定的东西过来，直接拒绝就可以了，对吧？」
「嗯。不是熟客就拒绝。」
最近收购熟客的材料都是采信用交易的制度。
也就是萝蕾雅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先收好采集家要卖的材料，等我回来检查。一直到采集家下次来店里，才付钱给他们。
但不适用于第一次来的人，还有新手采集家。
现在会发写着萝蕾雅看得懂的材料种类跟状态的交换证给熟客，要是发给不熟的人，搞得他们之后跑来吵「当初把材料带来的时候状态没这么差」，也很麻烦。
「那么，我们明天就开始认真执行计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