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发现那个男人,一直站在堤岸上看着他。从方才沿着河岸草皮慢跑开始,那双眼就没有离开过。
正好计时器上设定的时间也到了,仙道孝司于是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调整呼吸。
令天的天气相当好,晴空万里、气温宜人,空气也很清新,从远处就可以清楚地看见丰平川下游的地方。甚至连远在前面一公里处慢跑者的脸孔都足以辨识。
在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刻,唯一让人略感不适,就是那个站在河堤上的男人。他身穿一件爽克外套,头戴鸭舌帽,年龄大概是中年。他也是警察吗?还是工作的关系而认识的朋友?
看到仙道慢下脚步,那个男人也从堤岸下来,站在通往河岸草皮的斜坡上。那个位置正好在河岸公园的出入口。
总而言之,那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仙道有此预感。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外出慢跑的时间,对自己作息极为清楚。
仙道一边拿出毛巾擦汗,一边走向通往河堤的斜坡。才走近没多久,老远就看见男子神情客气地对仙道微笑。果然是个素未谋面的人。
待仙道走近,对方立刻靠近,「请问您是北海道警察总部的仙道副课长吗?」
仙道点点头,「我是。请问你是……?」
依仙道的猜测,这个男人的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以上;至于职业嘛,从他黝黑粗糙、皱纹极深的皮肤推测,可能是在工地现场工作的人。体型则略偏瘦小。
「我姓宫内。是白石署的田边刑警介绍我来的。」
「「白石署的田边刑警我认识,只是……找我做什么?」
「他说仙道先生或许可以帮我的忙,要我来找您谈谈。」
「什么事?」
宫内抿着唇,一副难以启齿的痛苦表情。
「我……我想找我的女儿,她或许已经被人杀害了。」
仙道有些吃惊,接着问:「被人杀害?田边这么告诉你的吗?」
「嗯,他的意思是如此。」
「说她被杀了?」
「他说我最好先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其实,我早在女儿失踪时就报案请求协寻,只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最近终于找到我女儿的东西。田边刑警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很可能身亡了。」
「既然是犯罪事件,应该找警察才对!更何况或许是一起凶杀案。田边自己就是警察了,还叫你来找我?」
「是啊!他建议我找你。」
「我不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应该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才是。」
「详细情形他也没说,不过,现在应该是朝向凶杀案的方向侦查吧!」
「那么,就交给警察处理吧。那是白石署管辖的,对吗?」
「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是有几名员警找我去问过几次话,但据我所知,他们根本没有展开后续的侦查工作。田边刑警也说,他们里面还没有就这个案子成立搜查小组。」
没成立搜查小组?这么说,不管是白石署或是北海道警察总部都不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刑案?
仙道再次确认。
「你说找到你女儿的东西,是些什么东西?在哪儿找到的?」
「就是我女儿的皮包,在那个强暴犯的房间里找到的。」
最近的新闻确实曾报导过这个事件,仙道目前虽然没有参与总部的工作,但透过报纸、新闻,多少也听说过这个案子。
「那个强暴犯承认他杀了你的女儿?」
「没有。」宫内摇摇头。「那个男人,他死了。」
「死了?」
仙道想起来了。在三、四个礼拜前,白石署确实发生了一起犯人逃走的事件。嫌犯发现警方上门逮捕,便赶紧从自家后门逃走,仓促横越一条大马路时,被一辆大货车撞上,当场死亡。事后,警方在搜索嫌犯的房间时,意外寻获不少跟其他案件有关的物品,证实这名男子可能涉嫌其他案件。
「这样看来,这件事还是交由警方处理比较好。我想现在应该正在进行搜查。」
仙道小心翼翼地选择词汇说。
「可是,田边刑警告诉我,虽然找到我女儿的东西,却无法证明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能说,她确实和嫌犯有过接触。一般来说,没有找到遗体,无法断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件,也无法展开搜查。」
的确,没有遗体,只有少许的物品,警察是不会以杀人事件看待并展开行动的。更何况,嫌犯已经死了。总之,这个事件目前欠缺强力的物证,以及关系人的供述。
「你女儿平常一个人住吗?」仙道问。
「是啊,我们家在名寄。」名寄是北海道北部的一个小城市。「她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住在札幌。」
「她今年几岁?」
「二十三岁。她租屋里的家俱、物品完全没动,一点也不像是要出门旅行或搬家的样子。可是,就是找不到她,她突然离奇失踪了。」
「你女儿和那个身亡的嫌犯在交往?」
「我想没有。我问过女儿的朋友,她们都说看不出来她有交男朋友。」
「可是,她的皮包却在那个男人的房间里。」
「嗯,田边刑警拿给我看的。皮包里面有我女儿的照片、金融卡,还有影片出租店的会员卡。是我女儿的没错。」
「那张金融卡在她失踪之后,有被用过吗?」
「有,有一次提款记录。不过因为密码错误,领不出钱来。」
看来,这事案件意味浓厚。但只能怀疑那个已死的男人可能犯下连续强暴妇女的罪行,却不能说他杀人。按照一般辖区内刑事课长的经验,遇到这样的情形,迩常多会指定一位员警进行搜索,如果再找不出什么线索,搜查可能就到此为止。就这件案子为例,虽说现场留有宫内女儿的金融卡,可是后续的搜查行动如果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或突破,也有可能不了了之。
宫内一脸不安地看着仙道。
仙道问:「田边为什么会叫你来找我呢?要知道,在警方展开搜查行动时,被害者家属不能指定搜查员。」
「我知道。」宫内点点头。「可是,田边刑警说,仙道先生正停职休假中,可以不受约定自由行动。」
是啊,因为停职休假中。
仙道苦笑着。的确,经精神医师诊断,自己有抑郁性情绪不稳定的毛病,所以被强迫停职休假,然后每四个礼拜接受一次精神科医生的诊疗,直到精神状态恢复健康为止。在此期间不需前往职场工作,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所谓的行动,是指个人的私人行动,而非以警官的身分进行调查活动。所以,如果这个叫宫内的男人期待仙道能出面帮他成立搜查小组展开调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仙道能做的,顶多只是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的搜查经验,建议负责搜查的员警可以朝哪些方向展开搜查,如此而已。不过说真的,这半年来,他也确实接到了不少卷入刑案纠纷的市民们拜托他帮忙洗刷冤屈。
但是,即使如此……。
「不管田边的想法是什么,警方没有再继续搜查,代表他们判断这件事构成案件的可能性极低。或者你也可以拜托征信社帮你找人。」
「我找过了。」说着说着宫内不由激动起来,眼框也跟着红了。「从发现女儿失踪开始,我就花了四十万找征信社帮忙,结果,一点线索也没有。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雇用他们了。」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这时恰巧经过仙道身旁,看样子是刚慢跑完准备回家。那位老人要横过堤顶上的马路时,竟然不看灯号,冲着就要过马路,令站在一旁的仙道不自觉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顾着看老人过马路,等仙道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听宫内说话似乎已有一段时间,因为原本身上流的汗早就已经干了。
仙道打算赶快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做一个结束。
「我看再等等吧,年轻女孩有时总会想冒险一下,尝试不同的生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宫内似乎也看穿了仙道的心思,顿时急了起来。
「不!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刚才就说过,我有预感我女儿已经被杀了,我想要赶快找到我女儿的遗体。」
仙道赶紧安慰他:「你女儿一定在哪个朋友那里,这年纪的孩子很多都是这样。」
然而,宫内像是没听见仙道说话似的,语气坚定地说:「我女儿在特种行业上班。当初都是因为我和妻子两人感情不睦,她讨厌这种家庭气氛,所以才会离家的。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们做父母的要负极大责任。总之,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宫内的眼神里充满悔恨,以及对自己的愤怒,令仙道相当震憾,刚才想赶快离去的念头也消失了。
「我知道了。既然田边要你来找我,我也没有理由回绝你,就把你女儿的事说给我听吧!不过能不能帮上忙,我就不敢跟你保证了。」仙道说。
宫内的脸上浮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仙道请宫内允许他先回自己的租屋处洗个澡。这栋房子屋龄大概有二十年了,仙道的家位在这栋房子最顶层,可远眺丰平川和广阔的札幌东部地区。由于这间房子过去是一位建筑师的工作室,里面没有隔间,加上空间也不大,连张招待客人用的座椅也放不下,所以仙道没有请宫内入内,而是请他在楼下等。
换上干净的衣服,披上外套,仙道按下手机开机键。一开机,马上就有一通电话进来。
「喂,好久不见了!」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问候声。
是白石署刑事课的田边浩巡查课长。他曾经和仙道在北海道南部的一个小城市里同事过两年。比仙道年长五岁左右,那时他还只是个笨拙的刑警。
「你见到宫内了没?」田边以一派轻松的口吻问。
「刚见到。」仙道回答,「不过详细的情形等一下才会听他说,你能不能先提供两、三个情报给我。」
「喂?喂!等等,这里的收讯不太好,你等我一下,我移到别的地方。」
田边现在应该是在刑警室里,可能突然有人进来,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想移到别的地方讲电话。
没多久,又传来田边的声音。「可以讲了。」
「这个案子是一般连续强暴犯的案子,对吧?」
「是啊,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最近我完全没和『官厅』的人连络,所知道的仅止于报纸写的那些而已。」
仙道所说的「官厅」,指的就是北海道警察总部。仙道这些在道警服务的人,都习惯这么称呼自己所属的组织。
「从那个强暴犯的房间里,搜出一大堆奇怪的物证,包括一个女孩子,就是宫内由美的钱包和金融卡。」
据了解,这名连续强暴犯叫高田峰矢,今年二十六岁,就读大学一年级时曾在东京因强暴的罪嫌被逮捕,判刑四年,一年前才刚服刑期满出狱。
出狱后的高田峰矢不知何故,搬到札幌居住。
另一方面,大约在半年前,札幌东部地区陆续发生妇女遭到强暴的案件,受害者多为住在单身公寓最上层的女性。由于住在顶楼的房客大多没有锁阳台门窗的习惯,因此歹徒便趁夜晚顺着排水管入侵被害人的房间,拿出预藏的刀子威胁被害人并加以强暴。光是辖内警局接获报案的调查结果,就有三件认定是高田所为。
田边负责白石署辖区内强暴案件的调查,据他的描述,这名强暴犯不但大胆地爬排水管入侵室内,做案时脸上还套着丝袜、戴手套,完全没留下任何指纹,也没有遗留任何物品,因此研判是惯犯。
直到一个月前,发生了一起掳人未遂的案件,现场采集到数枚指纹,根据现年二十一岁的女性被害人描述,歹徒是一名长相如艺人般俊俏的年轻男子,警方这才锁定有前科的高田峰矢。
经调查,高田住在札幌市内,于是在二十天前,田边一行人便手持逮捕令突袭高田住所。高田的住家在白石郊区一栋两层楼建筑,旁边有仓库和车库。
「他的车库和住家不在同一栋。」田边说:「我们到达他家时,他正在车库。发现我们要逮捕他,立刻从车库后门翻墙逃跑。唉,他真不该往那儿跑。」
当时,包括田边在内,所有警员拼命追在高田后头。就这样,大约跑了二百公尺左右,来到一条车流量相当多的干线道——札幌新道。为了甩开警察,高田看也不看地就往前冲,刚好一辆大卡车迎面驶来,于是就在田边眼前,高田被大卡车撞飞十公尺远,当场死亡。
田边接着说:「我们也没想到他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一直到回头搜查他的住处,我们才恍然大悟。」
「他的房间里有宫内由美的东西?」
「不只是这样。那间车库,简直是拘禁室。里头大锁、手铐、鞭子,凌虐的工具散落得到处都是。我们就是在那里找到皮包的。发现宫内由美的金融卡时,才想起她就是要我们协寻的失踪人口之一,唉!可惜已经太迟了。」
「这让我想起之前的囚禁王子一案。那件案子也发生在札幌,是吗?」
那也是一桩年轻男子囚禁女性的事件,由于嫌犯是个相当孤傲的人,媒体遂给他一个封号,「囚禁王子」。
「不!那案子是发生在江别。」田边做了修正。
「咦?不是在札幌吗?」
「不在札幌,不过手法很类似。或许高田有意模仿他。」
「是啊!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囚禁王子』没有杀人。」
「这么说,他比『囚禁王子』更胜一筹罗!宫内由美遭到杀害的可能性很大,对吧?」
「的确。不过,从他的住处找不到什么直接的证据,也采集不到任何血迹的反应。」
「所以你们那边才没针对宫内由美遭杀害成立搜查小组?」
「不,重点是找不到遗体。你知道吗?光这两年,成立搜查小组却迟迟未破的案子就有四件。找到她的东西不代表她一定被杀害。如果就这样成立搜查小组,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不过……」
听田边的语气,好像接下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透露,仙道不自觉地将手机更贴进耳朵一些。
「宫内由美失踪后的第三天,高田的车被『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拍到,那小子曾经上石狩国道往厚田村驶去。」(注:『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为日本警方在干线道路上所装设的一种系统,能自动读取经过车辆之车号,甩以追缉通缉车辆去向,协助犯罪调查。)
田边所说的厚田村,现已改制为石狩市厚田区,位在札幌北部的一个面海背山的小城镇。由于面临日本海,每年夏天时,就会涌入许多自札幌而来戏水的观光客。
田边继续说:「我当时想,高田会不会是去那里弃尸?所以我们曾经二度出动机动队去那里搜寻。只是,沿海、沿路都找了,甚至山崖全找过了,却什么也没发现。」
白石署虽未成立搜查小组,但该做的也全做了,只可惜没有重大的发现。不过,看来无论白石署还是道警总部,都判断宫内由美的失踪应该牵扯到杀人案件。
「你们对宫内的父亲提过这些事了吗?」
「我们没把厚田这个地名说出来,只告诉他警方已就高田生前的一些行踪展开调查。」
「我等一下会和宫内由美的父亲聊案子的事,可以跟他提高田曾经去过厚田的事吗?」
「用不着跟他说得太详细。」
「高田峰矢的调查报告书出来了没?」
「哦,中间报告已经出来了。」
「可以给我看吗?」
「别开玩笑了!就算你的位阶再大,也要有分寸。」虽然这么说,但田边还是想到了一个妥协的办法。「你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我看,就今天吧!要不要在白石署附近见个面?」
「好,我们再通电话。」仙道挂上电话。
关于这个案子仙道大致已有了解。根据机动队的二度搜查,以及「汽车号码自动读取系统」上的显示,看样子遗体应该是丢在厚田一带的某个地方,只不过,所得到的线索只到此为止,接下来实在不知谈如何继续搜查。
看看手上的表,已经让宫内在楼下等一段时间了。
宫内的车是辆老旧的小客车。听宫内说,待会儿和仙道谈话完毕,他还要开车到名寄去。
仙道一坐进副驾驶座,便要求宫内将车开到附近大型的柏青哥店,这样谈话比较方便。
柏青哥店?宫内起先十分不解,仙道便向他解释,要谈一些隐密的话题,太安静的地方,譬如咖啡厅就绝对不适合,因为很容易会被一些有心人士听到。与其找公共地方谈话,不如在自己的车上谈。像在这时,停车方便的大型停车场无异是最好的选择。而这附近刚好就有一间柏青哥店,它的停车场相当宽阔,正适合两人谈话。
宫内表示同意,便由仙道带路。
在车子行进的途中,宫内首先打破沉默开口说:「由美还在念高中时,就一个人逃家跑到札幌来。大概是受不了乌烟瘴气的家庭气氛吧!连工作都还没找,就拜托高中学姐帮忙离家出走了。老实说,那时我也认为她走了比较好。」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吧?」仙道问。
「是啊!一开始她在一家糖果工厂打工,那年除夕她还有回来过年。只是初一早上看到我们夫妇俩又吵架,大概心烦吧,所以早上就回札幌了。她到特种行业上班,应该是在那之后。」
「你没问过她在哪儿上班?」
「听老婆说,她是在小吃店打工的啊!」
「那你什么时候才知道她其实在特种行业上班?」
「最近。我拜托征信社帮我找女儿,他们告诉我,女儿是特种行业的小姐。我……」突然,宫内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居然荒唐到那种地步。」
仙道睨着眼偷瞄了宫内一下,他的眼里满是泪水。
「你为什么和妻子感情不睦?」仙道问。
「我是个观念传统的男人,不懂得说什么好听的话,总觉得男人说什么,女人乖乖听话就是了。可是随着女儿们慢慢长大,我老婆开始自作主张的时候也多了起来,两个人动不动就会吵架。」宫内回答。
「可是,两个人吵架也不全然是因为你大男人主义的关系啊!」
「女儿们可不这么想。」
听宫内说,他有三个女儿。两个较大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剩下和两个姐姐年纪有些差距的小女儿——由美。
一边开着车,宫内一边从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仙道接过照片一看,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看似夏天衬衫的半身照片。
「这是去年由美寄给我们的。老实说,我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她了。」
照片上的女孩染着一头咖啡色的头发,对着镜头做出微笑的表情。脸细细长长的,眼睛很大,嘴唇的轮廓也很秀气,长相称得上是可爱的女孩。年轻的警察们要是在盘查时遇见了,说不定会想顺便跟她要电话号码。只是,她的笑容,不知为何带点哀伤的感觉,似乎是故意挤出笑容,暂时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当然,或许是因为仙道知道这女孩已经遇害,所以不自觉有这种的联想。
仙道将照片还给宫内,宫内接着说:「自从田边警官拿着由美的皮包来家里要我们指认之后,我老婆就病倒了。我老婆平时常和由美连络,所以由美一失踪,她马上就发觉不对,跑到札幌她住的地方查看,接着向警方报案。」
「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征信社的?」
「就是在请警局帮忙协寻之后。那时,女儿已经失踪两个礼拜了。」
原来宫内由美的母亲一直以为女儿是在札幌薄野区的一家连锁PUB工作,在女儿的租屋里找到公司的名片打电话过去后,对方却不具体说出女儿到底在哪一个分店工作,隔天甚至改口说店里没有这个人,再打电话过去,甚至连公司方面也没有人接听,他们才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待由美的母亲返回名寄后,换宫内,也就是由美的父亲去。为了能早日知道女儿的下落,由美的父亲便在札幌找征信社帮忙调查。
结果一个礼拜后,来自征信社第一份简单的报告书寄来了,报告书中告知宫内夫妇女儿在特种营业场所上班。单纯的宫内夫妇甚至无法理解所谓「特种营业」究竟是指什么,立刻打电话去征信社问,经征信社解释后,夫妇两人受到严重的打击,整晚彻夜难眠。
再隔一个礼拜,征信社又提供新的情报。他们走访由美的同事,就由美平日的交游状况及私生活进行调查,结果发现没人知道有关由美突然失踪的事情,她在失踪前一天工作到深夜,直到离开店里前,一切都很正常,并无异状。
调查到这里,征信所要求的费用就已高达四十万,由于宫内夫妇实在无力继续支付费用,委托调查也就此告一段落。
「两天后,」宫内说:「札幌白石署的田边警官来到我家,带了一只我女儿的皮包,里面有女儿的钱包、笔记本、化妆品等。因为我们之前曾去警局办理失踪人口协寻,他们拿这些东西要我们指认。」
「田边怎么跟你说明这些东西?」
「他说,这是他们在一个已死的强暴犯房间内搜到的,显示女儿曾经到过那个男人的房间,问我们认不认识那个男人。我们听了真是……。」
说到这里,宫内的声音停住了。
仙道再次偷瞄了宫内一眼,只见他的喉头微微地抽动着。
仙道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只能顺着说:「看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虽然还不能断定。」
「我们……我们已经放弃了。想也知道是碰到什么事了。一定是被那个该死的畜生杀了,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警方会尽全力搜索的。」
「光靠警察是没有用的。不然田边怎么会建议我来找你?」
仙道沉默不语。此时宫内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我只想好好帮她办场葬礼,哪怕她变成什么样子。我只想找到我的女儿。」
仙道轻拍着宫内的左手臂,说道:「我知道了,只要做得到,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忙。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征信社寄来的报告书?」
「放在后座的皮包里。不知道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里头应该有些线索。另外,能不能给我一张你女儿的照片?」
「当然可以。对了!有件事……。」
「怎么了?」
「我想先知道该给你多少礼金?这种事不先问清楚,万一到时候我们付不起……。」
「你们不用给我钱。」仙道说:「虽然停职休假中,但我也是警官。我做的只是从旁支援负责单位的警察而已。」
「可是,调查过程中多多少少也要花费呐!」
「你放心,我会去跟田边那家伙请款的。」
宫内看着仙道,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像对仙道的幽默抱以无限感激。
车子停在札幌数一数二的柏青哥店停车场。
仙道坐在副驾驶座的位子上,读着先前征信社提供给宫内夫妇的资料。尽是针对由美的私生活及交友状况,询问她一些同事后所汇整出来的资料。就内容看来,这家征信业者有一半都是采电话访谈的方式进行,并未实际与受访者进行面对面谈话。
根据报告书上的记载,宫内由美在两年前搬进现在所住的这栋电梯公寓,在这之前她所住的是一间坪数较小的单人套房,同样也位在白石区内。
至于她的交友状况也很简单。据了解,她几乎不跟学生时代的同学连络,平常和她往来的只有在同一家店里上班的几位女性,而且她和这几位友人的交往也不深,除了知道彼此出身的老家之外,不曾透露有关自己的任何私事。
没有男朋友。由美高中毕业以来,一个男朋友也没交过。至少能引起征信社调查兴趣的男人,一个也没有。更不要说是同居男友了。
关于这一点,仙道存有高度的怀疑。一个年轻女孩敢投入特种行业,要不是性经验丰富根本办不到。单纯因为家庭气氛不佳、讨厌父母感情不睦就从事特种行业,实在有悖常理。
由美离家在外生活的这段期间,应该有男人和她在一起才是。
另外,报告书上还记载由美先后曾在两家连锁的特种营业店里做过。虽然报告书上没写,但先前那一家的店名仙道有些印象,听说那一家收费贵得出名,而且提供的服务也很夸张。由美在第一家工作的时候,应该接受过这方面相当多的历链吧。
报告书中还提到由美的穿着。受访者都认为由美穿着保守,从没看过她有什么新潮或显眼的打扮。不知道是她本身的喜好如此,还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她所从事的行业。
唯一耐人寻味的地方便是,根据由美同事的证实,由美每年都会去东京玩个两、三次,也曾经带迪士尼乐园里卖的糖果、饼干回来请同事吃。每当问她都去东京找谁?是否和谁相约见面时,她便表示,自己是去牛郎店洒钱的。由美所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报告书中并没有更深入的调查或评断。
姑且不论这点是否属实,可以肯定的是,由美在这几年累积了不少经验,已经变成大人了。
读完报告书才刚抬起头,便看到坐在驾驶座的宫内两眼直盯着仙道看,一脸希望赶快听到感想的表情。
「就她平日的生活而言,看不出和案件有任何纠葛的样子。一切正常、时间也固定,更没有奇怪的男人在身边。」仙道说。
「那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搭在一块呢?」
「时下犯罪的受害者,有些是碰巧遇上的,之前和加害人完全不认识的案例也不少。」
「从这里可以推测出我女儿现在在哪里吗?」
「光看这份报告,要找到恐怕很难。因为问题在由美是怎么遇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习惯去处、做法又是如何?」
「你有办法找出这些答案吗?」
「这我不敢打包票。老实说,警察能够调查出来的事绝对比我个人的力量更多,但是,或许我可以看到一些征信社漏查的,还有田边没注意到的地方。总之,我尽力就是。」
宫内坐在驾驶座上,对着仙道深深地一鞠躬。
「那就拜托你了。」
店才刚开,里头一个客人也没有。大厅里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抹布在擦拭着桌子。吧台内有一个看起来脸臭得可以的酒保,睨着往仙道这边看了一眼。
仙道微倾脖子,对他点点头,像是在问:「我第一次来。可以进来喝一杯吗?」
那名酒保以手势示意:「请,随便坐。」,仙道于是走了进来。一踏进店里,仙道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黑色的装潢,年轻情侣们应该会很喜欢。真讶异田边居然指名这家店和仙道会合,仙道刻意选了一个里面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在仙道的印象里,田边浩巡查课长一直都像是犯胃痛似的表情,如果喝醉走在路上,人家一定会把他当成是喜欢伫立街头搭讪年轻美眉的中年男人。不过,他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的精准,使他获得越来越高的评价。
正端起酒杯喝下第一口啤酒时,田边就出现了。他的外表还是如仙道记忆中的一样,穿着一件夹克、顶着一头刚睡醒似的乱发。
田边在仙道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几句固定的寒喧语后,仙道说:「你会约在这家店见面还真意外,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
田边点点头。「没错。因为这家店刚好向我们警局申请防犯协助,一方面来这里巡查,另一方面因为知道这里有警察看守,一些不良份子也比较不敢靠近,正好可以谈事情。」说完,田边举手向酒保点了一杯啤酒。
「宫内由美的父亲还好吧?」
「他对女儿感到很内疚又很想她。」仙道回答。
「她女儿会去那种地方上班、遇到那种人,未必是他这个做父亲害的。」
仙道拿出向宫内借来的征信社调查报告书放在桌上。
「现在重点放在寻找遗体的下落,是吧?」
「没错。她已经死了,确实被杀了。」
「有证据吗?」
「血,我们在那个男人的厢型车里验出血迹,是宫内由美的。不过没告诉她父亲。」
「她是在车内遭到杀害的?」
「不是,血量没那么大。」
「那行凶的地点是……?」
「一定是在那家伙的车库。我们研判宫内由美是被他掳走,然后监禁。」
「这个高田峰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色情狂。」田边皱着眉说:「从二十岁那年干下第一起强暴案之后,像是食髓知味似的,隔年又在东京对妇女进行强暴、伤害,因而被判了四年的徒刑。出狱后跑到札幌来,才半年不到至少就干了三起侵入住宅强暴妇女的案件。直到一次掳人未遂,被看到长相,才停了一阵子不敢入侵女性的住处。而宫内由美应该算是他新的犯案手法的被害人。」
「新的犯案手法?」
「就是先掳人,然后监禁,再强暴。」
田边谈着他所调查出来这个叫做高田峰矢的男人的基本资料。
高田峰矢,为北海道南部函馆市一名企业家的儿子。他的父亲在函馆市经营多项事业,包括运输、产业废弃物处理、古董、不动产管理等,高田从小便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服刑期满后,高田曾一度回到函馆,直到今年春天才搬到札幌居住。由于他拥有古董商的证照,便由父亲出资,租下位于白石区北部的轻工业产业区里一栋两层楼建筑,做为办公室兼住宅和仓库,在网路上着手中古乐器以及中古音响机器的买卖。虽然生意并不怎么好,也或许公司的成立根本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因为高田本身在父亲的公司还挂名董事,每个月仍有基本的酬劳可拿,所以生活不成问题。
另一方面,高田来到札幌后,曾多次以集合住宅中高楼层的单人女子套房为目标,顺着排水管攀爬至阳台,再侵入室内性侵。
听到这里,仙道问:「高田入狱前后的犯罪手法不太一样,坐过牢后,好像变得更大胆、嚣张了?」
田边点头同意仙道的看法。
「大概在牢里被一些老手带坏了。不过自从三个月前掳人未遂发生之后,他的犯罪手法又改了。」
「不但掳人,还监禁,对吧?」
「没错!那种行为已经不是人了,是鬼、是畜牲!」
「受害者只有宫内由美一个人?」
「事实上,还有另一名住在东区的餐厅女服务生,我们怀疑她是不是也同样遭到高田的毒手。路旁的监视器画面拍到她半夜十二点从超商走出,但接着就失踪了。从照片看来,长相和宫内由美有几分相似,都是美女。这案子现在是在东区警署那里。」
「高田是临时起意,和被害人素不相识?」
「不,掳人未遂那件案子的被害人认得高田,因为她之前从影片出租店走出来后,被高田跟踪过一次。」
田边从胸口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正面照。
田边说,那是高田二十一岁被逮捕时所拍的照片。蓄着偶像艺人般长发的高田,五官长得相当俊俏,从他的神情来看,显示出他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自信。
「这家伙身高一百八,体重七十五公斤上下,听说他高中毕业刚去东京的时候,曾经被一家经纪公司签下,准备往演艺圈发展。」田边说。
「这么说,他也曾经当过艺人罗!」
「应该说只有登录而已吧!哎呀!那种只要缴个钱谁都可以登录。」
「你刚才说,宫内由美被拘禁在车库里,那间车库是为了监禁女性而特地改建的?」仙道问。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车库里面还有一个小办公室。据当初承包改建工程的公司表示,高田当时对他们解释说担心音乐太吵会影响到其他邻居的作息。小仓库里还有厕所和卫浴设备呢!」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不行!那里已经封锁起来,不可以随便进出的。」
「那栋房子的周围你们彻底搜索过了吗?尸体会不会就埋在地底下。」
「我们找过了,没有。泥土完全没有被松动过的痕迹。」
「你们是根据什么理由跑到厚田去搜索?」
「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田边回答:「就这样。」
案发后,田边他们调阅「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内的影带画面观看后发现,宫内由美失踪后的第三天,高田的车子曾经出现在国道二三一号,也就是石狩国道往厚田的方向。两个小时十分钟后,高田的车又出现在对面往返车道的路上。由于宫内由美失踪后,高田只有在这一天将车开离札幌,因此研判他或许就是前往郊外弃尸。
从两个小时又十分钟后车子出现在对面车道上的情况分析,高田弃尸的地点可能有两种,一是在「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过后不远的地方挖掘坑洞掩埋;另一个是在距离「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一个小时车程处停车,趁四下无人将尸体丢了就走。
此外,警方也调阅了餐厅女服务生失踪后「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上的记录,发现女服务生失踪后到宫内由美失踪前的这一段时间,高田曾去过厚田、小樽、江别、夕张等地。由于两次都曾往厚田跑,因此警方将厚田视为最有可能的弃尸地点。
于是白石署与道警总部协调,两度动员派遣机动队到厚田海岸线、林道深处的悬崖、山谷间进行搜索,可惜没有找到尸体。
「高田出狱后为什么会跑到札幌来?这里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仙道问。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或许在函馆认识的人多,生活不自在吧!」
「而且年轻人,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会往大都市跑。他之前不也住过东京?」
「没错。当我们看到那家伙的囚禁室,我们想:『什么办公室嘛!这恐怕才是他改装的真正目的。』或许他想学囚禁王子吧!说不定囚禁王子是他的崇拜对象。在札幌,一来猎物比函馆多,二来要拥有一个秘密房间也比东京来得容易。」
「可是,他想掳人、监禁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做?之前都采取入侵住处的方式。」
「依我推测,可能是在服刑期间,监狱里其他强暴犯教他的,来到札幌试第一次成功了,便食髓知味干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失败之后,他才放弃改走原来计划的方式,开始外出找目标,然后下手掳人、囚禁。」
「所以找上了宫内由美?」
「应该是这样。」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人本来认识?」
「不太可能。因为高田的手机里没有宫内由美的电话号码,也查不到两人的通讯记录,我想两人原本应该不认识。」
「那么,接下来白石署打算怎么做?」
和仙道面对面坐着的田边听了,马上挺直背,表情严肃谨慎地说:「即使高田已经死了,我还是要把这个案子送交检方侦办。把那家伙做过的事记录下来写成书面报告,给媒体报导,让大家知道现今社会中有这种像畜牲般的人存在。」
田边义愤填膺地说着,仙道深深感受到他的热忱,这份真诚和实在,相信宫内由美的父亲也可以感觉得到。
「不过,上面允许我们搜察员做的好像也仅止于此,据我所知,他们已经不打算派员再继续搜索下去,所以我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宫内由美的父亲。」
「可是,我一个停职中的警察,能够做什么?」
「你比我们这种需要听命于上面,上面叫你不准动就什么也不能动的人,所能做的事要多更多。」
「我应该要怎么做?」
「在高田足迹到过的地方找,一定可以找到尸体。说不定能同时找到两具。只要有耐心继续抽丝剥茧下去,就算不用动员组织,相信一定可以找得到。」
仙道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去拿酒杯。
隔天早上十点多,仙道开车来到高田租屋处的前面。正如田边所说的,在靠近北里米工业住宅区的轻工业区里,有不少建设公司和土木相关事业的办公室都设在附近。也因为道央快速道路的札幌交流道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常有一些大型卡车根本不管最高速限横冲直撞,可说是个非常不好的居住地点。
高田的住所就在这个社区内的一处小角落,附近有纯住家,也有看上去是住办兼用的建筑,其中后者居大多数。
高田的租屋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从外观来看,一楼是仓库,二楼似乎是住家或办公室。
在这栋两层楼建筑物的旁边,有一间用铁皮建材所搭建的车库,车库的铁卷门紧闭着。铁卷门上写着一行意义不明的英文和片假名,应该是高田所开设的公司名字。现在整栋房子的周围,甚至庭院的步道尽头都被警方挂起印着北海道警察字样的黄色封锁线。
站在封锁线外眺望,推测这栋房子占地约一百坪左右。
的确,站在这栋房子前,确实会让人以为屋子的主人应该住在这两层楼的建筑物里,这也是为什么抓高田的那天,警方团团围住两层楼的建筑,却独漏车库后门没配置警力,致使住在车库里的高田得以冲出重围逃脱。这是搜查指挥的疏失。就算高田尚未被列为杀人嫌犯,但警察在拘提嫌疑犯时,做好万全准备以防止嫌犯逃脱乃是最基本的。当然,这和田边并无直接的责任关系,毕竟他只是一名搜查员而已。
从建筑物的细缝看去,可看到后面的砖块围墙。围墙的另一边则是别家公司所属的建筑物,看样子是间仓库。至于屋子的左右两侧也非住家。总之,到了晚上这里应该是个人烟极少,十分僻静的地方。
正在思索的同时,突然听见汽车驶近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小客车停在仙道车子的后方。不久,一名身穿黑色裤装,年约四十岁的女性打开车门而出。她看到仙道站在屋前,似乎有些惊讶。
仙道向她问了声好,接着向她走近。
「你是警察?」那名女性问。
好眼力!一下就看穿了。想必自己身上一定散发着浓浓的刑警味道吧,仙道暗想。
「是的。」仙道从胸前的口袋取出名片,递给那名女性。「我是来这儿看看,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姓高田的男人。」
对方也向仙道递上名片。樱井惠子,是不动产管理公司的职员。
「这栋房子是我负责的物件,我今天来巡一巡、看一看。」那个姓樱井的女人说。
「你要进屋内吗?」
「不,警方有交代不可以进去。不过说真的,我觉得房子这样放着不管也不好,如果能进去稍微打开一下窗户透透气……。不知道这屋子要封锁到什么时候?我们何时可以进去?」
「这点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樱井小姐,高田当初租这栋房子是和你接洽的吗?」
「是啊。」樱井点点头。「大概在今年四月吧!高田先生说他想租一间附有小仓库的房子做办公室,我便向他推荐这里。」
「是高田本人和你接触的吗?」
「是啊!我们接到一家在函馆和我们有契约关系的公司委托,说他们公司准备在这里设分公司,要我们帮忙找适合的物件。」
说到这里,樱井小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苦笑了一下。
「说到高田先生,还真让人印象深刻。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谈事情时,他和我说话连敬语都不用哩!」
「你知道这件案子吗?」
「警方在屋内进行搜索时我在场。对了,刑警先生……。」
仙道回过头准备倾听,只见樱井小姐皱着眉、压低声音,状似神秘地问:「话说回来,这是一起凶杀案,对吧?之前警察们在进行屋内搜查时,怎样都不肯告诉我。」
「是不是凶杀案现在还不能断定。」
「如果这里真的是凶杀现场,那这房子就不能再租人了,得马上重新拆建才行呀!」
「我想你先别那么担心。」
「是吗?」樱井小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实在看不出他是个强暴犯。还满有礼貌的,人长得帅又有钱。」
「你是说,他看起来人还不错?」
「嗯,他是那种看上去不会让人有戒心的人。」
「他跟你提起过工作上的事吗?」
「只听他说过,他的工作主要是在网路上从事中古乐器的买卖。至于详细情形我就不清楚了。」
「这种透过网路贩卖的工作,一定需要用到仓库或车库吗?」
「他告诉我,玩音乐是他的兴趣,所以物件最好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他练乐器。」
「他租这栋房子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有雇用员工?」
「应该是一个人吧!记得他曾经说过,这种网路贩卖的工作,只要在网路上操作就行了,不需要其他人手。」
「平时常有朋友来找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其他警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因为高田先生的房租都是自动扣款的,所以他搬进去之后,我就几乎没来过这儿了。」
樱田望着那栋房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白石署并未派遣警员看顾留守这里,意谓着虽然这里是事故现场,但就算被人违法入侵,对侦察工作其实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你想进去车库看看吗?」仙道问。
樱井点了点头。「可以吗?说真的,我只想进去开个窗户换换气……。」
「你有钥匙吗?」
「我带了备份钥匙来。」
仙道对樱井微微地笑着,两人一起俯身钻过黄色的封锁线。
那样的摆设空间,令仙道怎么也无法和「车库」画上等号。在他看来,倒像个祭坛。
它的大小约莫可停得下一辆小货车,铁皮搭建的壁面内侧,另外还贴上一层水泥合板当内壁。正面墙壁上高挂着一张外国歌手的海报,一个三尺高的柜子靠墙立着。海报下的柜子里摆着两把电吉他,左右两旁则是杂乱地或放或挂一些有的没的物品。譬如:蜘蛛人玩偶、模型枪、树脂做的万圣节南瓜、星际大战中的大魔头——达斯·维德的头套……等等。其中,两具裸体玩偶和一个野兽的头盖骨最为醒目。
另外,车库的两侧壁面则以左右两边对称的姿态,摆放一些收纳柜、纸箱等东西。从外表看不出纸箱里到底放了些什么,或许它只是单纯地堆放在墙壁前面充当隔音道具也说不定。
整间车库的正中央,也就是海报上方有一根梁,从那条梁上垂下一条铁链。只见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铁链绕过一个滑轮,而这个滑轮靠墙上的一个圆形转盘,还能使它上上下下地运作。
「这条铁链从以前就有的吗?」仙道问。
樱井猛摇着头说:「不是,这是后来才装上去的。」
看来樱井也不清楚这条铁链究竟是用来做什么。
仙道还仔细观察了地上。车库的水泥地上不见血迹,也不见鉴识课的人在地上用粉笔画记号的痕迹。如果这里确实是杀害宫内由美的第一现场,或许高田所用的手法是未造成明显外伤的那种。
也或许在杀害之前,高田已事先在地上铺好了塑胶布垫,让血水不致沾到地面。如果是这样,那些布垫应该已经被当做证物,被白石署的人扣押?」。
在右手边的一角,还有一间用水泥夹板隔成的小房间。走近一探,原来是一间浴室,简单的冲澡设备和马桶,也只有浴室的地上才贴着磁砖。
「这里头的卫浴设备也是高田自己做的?」仙道向樱井确认。
「嗯。」樱井点点头。「一开始并没有这些设备,也没听他说过要改装。应该是在中元节前后请业者动工的吧!」
中元节前后?就是高田非法入侵单身女子住处失败后?因为高田作案的手法恰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微妙的改变。
在浴室的旁边有一组样式老旧的音响设备,顺着连接音响上输出孔的线路看去,它的另一端连着一组喇叭,分别安装在天花板上的两个角落,巧的是它的位置也是左右对称。
仙道走近音响设备,发现音响两旁放有不少CD。虽然不清楚是哪些歌曲,但看得出来都是一些黑人饶舌歌手的音乐。
原以为进来之后会看到一些拷问囚禁的用具,在这间车库里倒什么也没发现。或许它们已经被白石署扣留也说不定。突然,仙道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高田是否曾在这里拍过照,或是拍摄录影带之类的影像。虽然也不是说每个性犯罪者都会这么做,但确实有一些罪犯偏好此道,喜欢将自己凌虐人的过程拍摄下来,当作成果般欣赏。尤其以高田这年纪的年轻人来说,对摄影没兴趣的更是少数。
一边想着,一边环顾整间车库,此时站在仙道身旁的樱井问:「好了吗?办公室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让我过去开窗透气?」
仙道回头答道:「好啊!我们也去那里一下。」
高田的住家,在车库隔壁两层楼建筑物的二楼。一楼是仓库,仓库最里面角落有一座楼梯,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二楼,高田平日起居的地方,里头隔成两间房。这层楼原本是让人用来做为办公室吧。
与车库里整齐的摆设明显不同,这层楼的东西散乱不堪。厨房水槽里有未洗的锅、碗;桌上摆满书籍和信件;屋子的角落摆放一台三十二寸的液晶电视;漫画、男性杂志散落一地,其中一些杂志还是被密封起来摆在超商架上的那种。
此外,吉他杂志也不少。还有一些是知名品牌的吉他型录。或许是用来做买卖时的介绍吧。
里面则是一间卧室,放着一张双人床,两个白色的橱柜并排摆放着。
另外,还有一面大约一块榻榻米大小的镜子,镜子旁边贴着一张报纸大的海报。海报上有四个年轻男孩,看样子是偶像团体,只不过他们的脸都被人用马克笔涂鸦。有的被画上胡子,有的被画上漩涡;从右边数来第二个人更惨,他的脸还被飞镖射了三针。
海报的右下角印着一行英文,应该是这个团体的名字。不过,仙道没有听过。
樱井一边看着海报一边说:「我听高田提过,他刚来东京时,曾有星探找上他,知道他擅长吉他后,便说要帮他出专辑。不过后来高田觉得演艺圈太无聊了,便离开那个团体。」
仙道指着那张被涂鸦的海报问:「这里面有高田吗?。」
「没有,这张是……。」樱井说了一个名字。从她的反应这么直接快速来看,他们应该是很有名的团体。「听高田说,有一个和他同期的人加入这个团体。」樱井接着说。
「一定是右边数来第二个人,高田应该把他视为对手吧。」
「嗯,看得出来他心里超不平衡的。」
书桌上有印表机,却不见电脑主机,想必被白石署扣押了。旁边还有一些文件的档案夹,仙道的目光扫过一遍,似乎没看到通讯录或名片夹等物品。
书桌上还立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高田本人,抱着一把吉他,像是站在舞台上自弹自唱的样子。还有一张,是和一名年约四十岁身穿西装,身材瘦高的男子合照。对方或许是艺人。
仙道隔着手帕拿起那张照片一看,照片上那个男人像是仙道就读高中时的人气歌手。那位歌手的长相有着几分狂野的气息。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仙道拿着照片问樱井。
樱井看了看照片,说:「这……不知道,一个艺人吧?」
不管是谁,想必他之于高田一定有着重大意义。或许是前辈,也或许是一名音乐工作者。
再探头看浴室里面,里头脏得很,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想到这间屋子里居然找不到任何囚禁或凌虐女性所用的道具,这意谓着,或许高田真的在经营中古乐器的买卖。
走出高田的住宅,临离去前,樱井小姐一面锁门一面说:「事实上这里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对吧?」
「应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出证据来。」仙道回答。
樱井随后表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实在不想随便听信传言。其实樱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可以体会的,说真的,身为这个物件的管理人,樱井或许劝屋主重新更地比较好。
田边浩端着盛满咖啡的纸杯,走向仙道的座位。
中午一点多,在走访一趟高田办公室兼住家的房子后,仙道拨了通电话给田边,约他出来见面。田边便要仙道在白石署附近一条商店街里的咖啡厅等他。
由于附近有许多咖啡厅、速食店、拉面店,来往的客人多是带着孩子的妈妈们,两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子混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倒也不致于招来异样的眼光,因为有些业务员在外头招揽业绩累了,也会进来休息。
仙道对着坐在对面的田边说:「今天早上到高田家附近晃晃时,刚好碰到不动产公司的人要进屋子里换气,所以我也跟着进去看了一下。」
田边听了嗤笑一声,「好一个『刚好』啊!」
「真的是刚好遇上。我什么也没碰,你放心。」
「你看到什么了吗?和事件有关的东西几乎都被我们扣押了,你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是。」
「在他的房间里,原本应该有囚禁、拷问的刑具吧?」
「没错,整整装了一大箱。」
「电脑你们也拿去了?」
「是啊!因为要调查一些通信记录、浏览履历。还要找找看有什么影像、照片之类。」
「应该有照片在里面吧?能够做为直接杀害的证据吗?」
田边像在吃拉面般,大声地啜了一口咖啡,摇摇头说:「没有,只有下载一些外国人的照片,大部份都是SM的。还有一些洋片DVD,也是同类型的。那些片子一般市面上都买得到,不是盗版的。」
「这就怪了,这类的罪犯应该都会留下画面。」
「这类罪犯分类之细,超出一般人的想像。或许高田偏偏就不是属于那一种。」
田边于是举了几个癖好怪到极致的性犯罪例子。或许太忘我了,声音一点都不避讳地依旧大声,仙道连忙假咳了几声,示意他降低音量。
田边这才稍稍压低声音说:「不过在高田的电脑里,我们发现了一些声音档,像在挣扎的声音,而且不只一种。那些声音听起来好凄凉,不像装出来的。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不能断定就是宫内由美,所以能不能拿这些声音做为证据,现在还是未知数。我们只能假设这是高田的性癖好。」
听田边这么说,仙道突然想起他在车库里看到的音响设备。
「你们有没有找到麦克风或录音器材?」
「好像有找到类似手提音响那种小型的器材,也可以录音。至于详细的情形就不太清楚了。」
「那家伙喜欢用声音胜过影像啊!」
「就宫内由美的情况研判,高田掳走她之后可能马上就杀了她,并未留下她慢慢拍摄影像,所以才会在失踪后第三天,就去弃尸。」
「可是,好不容易掳来一名女子,他不打算长期监禁她吗?」
「也许她强烈反抗,不得已只好杀了她。」
「另外一名失踪的女服务生呢?有没有找到她的画面?」
「我们大致浏览了电脑,里头似乎没有,不过还要等进一步的精细检查之后才能确定。」
「照相机呢?」
「里面只有一些吉他的照片,其他的记忆体也都是一些乐器商品。」
物证出奇的少,该说是高田狡猾、心思缜密呢?还是……
此时,仙道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游荡着。究竟是什么疑问呢?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底有一团化不开的黑影,说不出具体内容的黑影缠绕在心头,他的心就这样被悬吊在半空中。
「他的交友状况呢?从他的交友关系下手,找出高田的活动范围,应该不难找出弃尸地点。这一方面你们那边的进度如何?」
「问得好!」田边将塑胶的搅拌棒丢进咖啡杯里用力搅拌。「那家伙呀,一个朋友也没有!现在,我们只能针对相关业者、客户,哪怕因为中古乐器的买卖只和他往来过一次的对象,我们全都调查了。另外,我们还调阅了他的e-mail和手机通联记录,结果没有发现任何跟他活动范围有关的对象,不管是厚田、江别,还是夕张。」
「从前和他一起在监狱服刑的朋友呢?」
就一些累犯而言,监狱常扮演着学校般的角色,在狱所里面的体验,对服刑人往后的人生多有重大的影响。他在监狱所学到的可能是法律知识,也可能是犯罪手法,有时还包括「人脉」的扩张。高田坐牢时的那段日子,他又学到些什么呢?为满足自己的性欲,从一个单纯的强暴犯,「成长」为掳人、囚禁妇女的变态,能说那些在监狱服刑的朋友没给他任何影响吗?
「我们没有针对他的狱友展开调查。」谈到这个话题,田边回答。
仙道听了沉默不语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种事没有成立搜查小组调几十个人来协助调查,怎么可能办得到?」田边说。
「所以你们现在先着手清查他的交友圈罗?」
「还有和他生意上往来的人。高田当初决定搬来札幌,一定有他的理由和目的,如果能了解这点,自然就能掌握他常活动的范围。再从里面过滤,要找到弃尸地点就不难了。」
「你见过他在函馆的家人吗?」
「见过。他的父亲来领遗体时,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当初高田告诉他,这一行在札幌做比较有商机。」
「他指的是二手物品的买卖?」
「就是中古吉他、乐器的贩售。他告诉他的父亲,札幌和东京不同,这块市场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说服他父亲出钱投资。」
「现在是网路时代,所谓的商机不会因为公司设置的地点就有所不同吧?」
「或许他来札幌真的单纯只为了兴趣,喜欢吉他、喜欢音乐,什么事业不事业的,根本就不是重点。」
「你有他生意往来的名单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就料准你会跟我要。」田边从夹克胸前口袋掏出一张纸,上头的资料全是用手抄写的。「这是高田所有通联记录中,曾经和他通过三次mail或电话,而办公室或住家在北海道的。」
名单上共记有十二笔公司或个人的资料,其中室内电话有五笔、手机号码有七笔,每一笔都附有住址。是白石署从高田的电脑和手机中过滤出来的。
「当然也有联络更频繁的,只不过那些人并不住在北海道,我们就把它剔除了。」田边说。
「这些人都和高田有过直接的接触吗?」
「不,有一些人表示只和他通过电话。」
仙道一边看著名单,一边喃喃自语:「这种找不到尸体,嫌犯又已经身亡的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呢!」
「是啊!」
「这张名单借我。」
田边离开之后,仙道再次把名单拿出来看。
这些和高田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客户,有些说不定是这个业界有名的中古商,或许在函馆、东京也有分店。他们和高田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单纯生意买卖?还是大学时代就有接触?或是在狱中透过某种关系认识?甚至数种关系重叠在一起也不无可能。到底答案为何?光从名单是无法得知的。要想取得解答,只有一个一个走访,才能了解他们和高田之间的交情程度。
想着想着,仙道突然忆起刚才田边说的一句话——「那家伙呀!一个朋友也没有……」
在白石署细心调查手机通话记录的情况下,这个判断应该不会偏颇或武断。只是,像高田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怎么能过得下去没有朋友、没有同好,整天只面对电脑买卖中古乐器的日子?就算他个人有奇怪的性癖好,因而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但一个年轻人的日常生活也不应如此,即使没有金钱上的压力,这样封闭的生活如何耐得住呢?
这让仙道不禁又想起高田住处的样子。依自己性癖改建的车库和脏乱的起居室。房子每个角落所呈现出来的,确实像在告知来访者,这栋屋子的主人是如何冷血、荒诞地过生活。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当然能接受没有任何朋友,毫无感性的日子,甚至把掳人、囚禁、强暴妇女视为人生唯一的乐趣。
只是,高田真的彻头彻尾就是这样的人吗?或许绝大多数时他是,但屋里有一样摆设可证明他的心底还存着一丝人性,就是立在他书桌上的那张照片。那张大概是他登录成为艺人时拍摄的照片。那张照片的存在似乎在告诉别人也告诉他自己——瞧,我也曾经辉煌过!
「嗯,看得出来他心里超不平衡的。」记得不动产的樱井曾这么说过。
是否就是这不平衡的感觉,让他决定要到札幌。
「不论如何……。」仙道站起身来。眼前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依著名单上的顺序一个个走访了。虽然这部份的工作田边他们已经做过,但仙道还是想再重跑一趟,冀求能得到新的证词,帮助自己一步步缩小臆测的活动范围,进而推断出高田的弃尸地点。
仙道看了看车子仪表板旁的电子时钟。下午两点十五分。
今天是走访的第二天。从昨天下午开始挨家挨户走访,到目前为止总算做完第五间了。仙道在刚才见面的中古商名字上,用黑笔画一条线删去。
昨天,仙道先从东区的住家或办公室,也就是离高田住家最近的中古商开始造访。只是,不管问谁,每个人的答案几乎千篇一律——和高田不熟。高田不论和哪位中古商洽谈生意上的事,总是来去匆匆——和老板约在仓库,到了之后就找商品,讨论商品外型、音质,接着就转身离去。曾听高田谈论私事的只有其中一个人,所谈的内容也仅止于说他从前玩过吉他、自己的音乐造诣不错等。
难不成从这仅有的交游名单也找不出半点线索?这让仙道有些气馁。或许应该另辟途径,从高田个人对地域的情感下手,抽丝拨茧他的活动范围?
不过这股动摇的情绪,仙道很快又把它拉回来。不管了!先把今天的份儿跑完再说。趁着今天不是假日,而且才下午两点,要找人很容易,说不定下一个就有新的情报了。
浏览一下名单,决定了下一个拜访对象。这家店位在中央区的行启大道上,从这儿开车过去只要十分钟左右。从店名听起来有点像一家咖啡厅的味道,或许是一家有现场演奏的餐厅也说不定。不管如何,会取这种店名,可以想见老板应该是个很喜欢玩乐器、音响之类的人。和高田是同好,想必也是高田习惯的往来生意对象之一。好,就去这家!走!
这家店位在路面电车经过的大马路转弯后约二十公尺处。外观看来,本来应该是间旧民宅,架上一幅亮眼的美式漫画风格看板,一眼便知是卖饮料、酒类、简餐之类的店。
进入店内,果然是一家有现场弹奏演唱的餐厅。店里每个角落都摆满美式杂货,流荡着浓浓的美国味儿。
看到仙道走进,从柜台里走出一位绑着红色头巾、留着胡子,年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仙道立刻上前递上名片。
「你是米原先生吧?想问你一些有关高田峰矢的事情。」
眼前的男人微微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又来了……。」
「放心,我只是要再确认而已。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
「你现在是在工作吧。」
「这不是正式的搜查,只是想跟你喝杯咖啡聊聊天。」
米原便转身准备咖啡,手上一边忙着一边问:「今天又要谈什么?」
「你和高田有过交易往来,是吗?」
「他跟我买了两把马丁吉他。」
「他是个好买主吗?」
「就吉他方面,我挺佩服他的,年纪轻轻,但看东西很准。」
「私底下呢?和他有往来吗?」
「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知道他的交友情形吗?」
「这个嘛,他之前是在东京嘛……。」
「是啊,除了买卖东西之外,你还知道有关他的什么事情吗?比如,他常和谁在一起、经常到哪里去之类的。」
「他曾经跟我提起,说他玩过音乐。」
米原走到柜台最里面开始煮咖啡,仙道则面对柜台,两个手肘撑在柜台上,一边环顾店内各处。一些演唱会的海报、宣导单、照片等,被大头针毫不造作地钉在木板墙壁上。
突然,其中一张吸引住仙道的目光。那是在店内拍摄的,老板和一名中年男子的照片。乍看之下觉得这名男子好眼熟,一身黑色的西装……。对了!他不正是摆在高田书桌上,和他一起照相的那名男子吗?
米原把咖啡端到仙道面前。
「这张照片中的男人,他是谁?」仙道问。
米原循着仙道的视线,回过头去看,「哦,那是若宫先生,若宫顺。」
「他很有名吗?」
「你不知道吗?他在这个圈子很有名,是一个音乐制作人。」
仙道歪着头听着。为了能让仙道更理解,米原遂说了一个歌唱团体的名字,那个团体正是昨天不动产公司的樱井提到的男子偶像团体。
「他们的成军也是出自若宫先生之手。」
原来,就是他打造了高田最讨厌的偶像团体。
「若宫先生会来店里吗?」
「会啊,一年大概会来个一、两次吧。如果工作有到这儿来的话。他是札幌人,喔,不!严格来说是厚田人。」
厚田。
出现了!这个地名终于出现了!原来和高田一起拍照的著名音乐制作人出身于厚田。平均一年会回札幌一、两次!
抓到机会,仙道迫不及待想把心中跟案情有关,所有空白不解的地方统统填满。
「就你所知,若宫和高田有没有什么交集?」
「这个嘛……」米原搔着头,隔了几秒后好像想到什么似地说:「对了!高田也有注意到这张照片,那时他还告诉我,说他也曾经是若宫旗下的弟子。」
「弟子?」
「是啊!演艺圈就跟我们平常的学校一样,某人拜某人为师,他就是那个人的弟子。只不过像若宫这么有名的音乐制作人,他旗下的弟子一定不少。」
「你和若宫熟吗?」
「嗯,马马虎虎啦!毕竟我也是靠这业界吃饭的。」
「你有若宫顺的电话吗?」
米原一脸为难的模样。「这个嘛……,我打电话跟他们公司问问看。」
和若宫顺连系上,大约在两个小时后。
仙道在自己家里,打电话到若宫的手机。
「我早就知道了。」若宫说话的语调异常年轻。「他死了,对吧?那种事想也知道是他干的。」
是吗?这么说,高田在被逮捕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高田异常的性癖好?
「你和高田很熟吗?」
「算吧。」若宫承认。「那小子十八、九岁时公司的人带他来我这里,我曾经照顾过他一年。虽说他的程度算是普通,但我可是花了一年的时间调教他,包括吉他啦、声乐啦。」
「据我所知,你在高田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
「大概吧,我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啊!而且那个时候真的很疼他呀!」
「怎么说?」
「我什么都尽可能教他呀!有工作要到北海道,我也会带他一起去。还记得那次工作接近尾声,我还集合他们这几个随行的年轻人办了一场庆功宴。在厚田那天。」
「庆功宴?在厚田的哪里?」
「我老家。现在已经不务农了,不过那里的农舍整理整理还是不错的。我把那里改装成一间音乐工作室,办了一场音乐集训。年轻人嘛,让他们在那里玩一玩、烤烤肉,那次高田应该也很感动吧。」
就是这里!仙道确信。就是在那次跟着若宫来到北海道,有过令他感动的经验,于是他对札幌、厚田产生特殊的情感。
「那个地方很安静吗?」
「静得很。它离闹区还有两公里,半径五百公尺内没有一间店家。晚上只听得见风拂过沼泽的沙沙声,在那里办音乐集训最适合不过了。」
没有人家、有沼泽。离闹区两公里。
「那里平常有人进出吗?」
「那个地方只有我会去,我没去的话就没人了。我上次去是在今年五月吧!」
「你知不知道当初高田为什么会选择搬到北海道?」
「他去北海道是在出狱之后吧,嗯……,大概比较喜欢札幌的女人吧,他从前就说过,说他喜欢札幌。」
「依我看,你那次办的音乐集训让他永生难忘,也是原因之一。」
「或许吧!那次他还告诉我,希望自己哪天也能拥有这样一间工作室,可以让他在里面尽情地玩音乐。」
其实就某个层面上看来,高田的确实现了他的梦想。也许他心目中的英雄并非囚禁王子,而是若宫。不过仙道没有把这句话告诉若宫。
「你最近一次和高田联络是什么时候?」
「老实说,从他出狱后我就没见过他。我让那小子的死对头出唱片了,他应该多少有些恨我!」
「你是说,他对你半仰慕半怨恨?」
「那小子本来就是容易爱恨交加的人。我也知道他很在意我对他的看法。」
「你可以告诉我那个音乐工作室的地址吗?」仙道想做最后的确认。
若宫爽快地提供住址,说完后还不忘交代一句:「那里到了晚上很暗,超恐怖的喔!」
仙道谢过他的提醒,然后挂上电话。
在刑事课的会议室里,田边拿着一份地图走进来。那是国土地理院编制的比例两万五千分之一的厚田区地图,总共四大张。田边将它们拼凑起来,再用胶带固定,合成完整的一大张。
地图上的某些地方已被画上红色斜线,有些是靠近札幌的海岸线,还有些是沿着山中沼泽的地区。
「红色的部分是我们先前机动队去过的地方,和你的推断有没有重叠之处?」田边问。
仙道仔细地看着地图,视线慢慢地挪移着。终于,像发现什么宝物似定住一点,指着说:「就是这里!」在找到的瞬间,仙道感觉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宫内由美的尸体就是被丢弃在这沼泽旁。不,也许是两个人的尸体。」
不知道这块地方在高田的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应该污染它?冒渎它?或者这里仅是一片充满无限回忆的山林。
田边讶异地盯着仙道看。「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就是这里?」
「不,应该说那里值得搜查。我的推理多少是有根据的。」
「可以说给我听吗?方便连课长也一起叫来吗?」
「课长就不用了,你说给他听就可以了。」说完,仙道对田边做出邀请。「接下来的一些话,没有酒是谈不下去的。要不要出去外面喝一杯?」
看着仙道,田边露出担心的表情。或许他已经发现仙道的样子像是精神方面的毛病似乎又要发作,也或许是仙道的声音告诉他,现在仙道的心理状态已快达失衡的临界点。
「我看,就这附近,好吗?」田边用抚慰般的口吻说着。
「太好了。」
此时,仙道的心底突然浮现出宫内的脸。所有的忙帮到这里就好,他不想参与搜索,也不想看见尸体。接下来是正规警察组织的事,交给他们就可以了。至于他和宫内的约定,办到这里应该算是实践诺言了,如果找到尸体,拜托田边联络他就行。
此刻的自己只想赶快回到停职休养的员警应过的生活,遵照医师的指示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