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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神之军队

距离行成他们击毙异兽群以来……已经过了四天。

神殿当中,或许应该说过去被称为神殿的巨石建筑物所在地上面,有一间短期内一口气盖起来的小屋。原本村里在席林古斯家主导下,预定在空地上盖一座木造仓库,现在直接利用这些资材盖了一间虽然说是小屋、面积却与宅邸差不多的建筑物。

不过因为原本是仓库,所以里面并没有隔间,只有一个大房间——与其说宽敞,倒不如说看起来有点冷清。当然,宽敞或许不是冷清的唯一原因,但这个时候—

「…………」

在宽敞到有些无谓的大房间角落——

除了同样是紧急制成的椅子与床铺之外,还有似乎是将村里多余物品全部收集过来的家俱,这些东西目前都放在这个角落。行成就坐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贝鲁达坐在同一条像板凳一样的长椅上。

「……那个,贝鲁达。」

「是的?」

行成一搭话,贝鲁达便眨著眼睛抬头看著他的脸。

当初笼罩在她脸上的晦暗绝望神色已经消失,现在展露出像是天真无邪的女童般,毫无阴霾的朴直表情。可能是行成向自己搭话——或许应该说被叫到名字而感到很高兴吧,只见她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有什么事呢——行成大人?」

「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

「……咦?」

贝鲁达像是搞不懂对方的问题般歪著脖子.

她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笑著回答:

「因为行成大人您坐下来了……」

「啊啊,嗯,我的确是坐下来了。」

行成想问的,是她为什么会靠在自己身边——倒不如说贝鲁达的坐姿完全是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他才刚在这里坐下来,贝鲁达就以小跑步过来坐在同样的地方。

「那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坐在我旁边?」

他一这么说——贝鲁达就瞪大眼睛愣住了。

然后下一秒,她从长椅下来,平伏在行成的脚边。

「真的很抱歉,行成大人……我实在太不知死活了……!」

「什么意思?别这样。」

行成连忙这么说并且把手放到贝鲁达肩膀上,让趴在地上道歉的她站起身子。

「你在做什么啊。」

「我在道歉……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贝鲁达说完后双眼开始泛泪。

「……惩罚……」

「是的。如果这样就能原谅我的话,请您尽量惩罚我吧。」

「没事啦,我说……你用那种表情叫人惩罚你,会让人浮现奇怪的念头,你应该也知道吧?」

行成露出狼狈的表情这么说道。

老实说,如果是有虐待倾向的人,看见贝鲁达的表情一定会非常高兴——可惜的是,行成并没有这样的特殊性癖好。

「我不是在责备或者斥责贝鲁达啦。好了——坐上来吧。」

行成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指著原来的位置。

「好的,谢谢您。」

表情瞬间转为开朗的贝鲁达坐到行成的身边。

再度坐下来之后,她便一点一点慢慢地移动臀部,让自己的身体紧贴在行成的身上。虽然她现在穿的是普通的衣服,但行成脑海闪过最初过见她时那套单薄的衣物后,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冷静不下来。

看见他那副模样——

「…………」

坐在小桌子对面椅子上的塔莎,不知道为什么以阴沉的眼种凝视著他。

「干、干嘛啦。」

「……阿成。」

「啊,怎么了?」

「花花公子。」

「我什么都没做耶!?」

面对不知为何一脸在闹别扭的塔莎,行成不禁发出悲呜般的声音。

事实上,自从搬到这间小屋之后,塔莎的心情一直都很差。

对于行成来说,代替地神角色之类的任务一点都不重要,他是替因为旅行而疲惫不堪的塔莎著想,才会接受费欧娜的提议,暂时留在这个地方。

当然,塔莎若是被常成人质,自己也会很头痛,所以他提出的前提是塔莎也要一起住在这间神殿遗迹上的小屋里。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贝鲁达竟然也一起住到这个地方来。

「贝鲁达,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呢?」

塔莎对著贝鲁达这么询问。

「哪有为什么……」

和面对行成时不同,贝鲁达以惊讶的表情回答:

「当然是因为行成大人在这里啊。」

「那你,为什么要和阿成,待在同一个地方?」

「因为我是行成大人的人,是献给行成大人的巫女。」

贝鲁达以不带丝毫疑问与犹豫的口吻如此说道。

总觉得贝鲁达的回答,似乎让塔莎散发出来的不悦氛围更加浓郁了。

「啊……真是的……」

行成叹了口气。

老实说,类似的对话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所以行成索性将贝鲁达的事情从脑海里赶出去,开始思考起今后的事情。

他们应该会暂时在这间小屋里生活。

具体来说,这是行成他们被『追兵』发现,或者接下来应该会出现的『至少好一点』——也就是多少能够沟通的地神出现之前的过渡期。

但是,和席林古斯宅邸不同,这间盖在神殿遗迹上的小屋真的只能挡风遮雨而已。虽然费欧娜表示「需要什么的话随时跟我说,我会尽快让他们准备-——不过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东西开始要起。

说起来,这问小屋里根本没有厕所。

当然,想上厕所只要到外面的树丛或者什么地方去解决就奵厂。但不光是之前的异兽,要是在上厕所时遇见什么危险的动物就糟糕了,所以势必得要费欧娜他们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此外,这里当然也没有浴室。

如果想用水的话,就必须到附近的沼泽或者池塘去挑水才行,不过这又是另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有关浴室部分,只要随便在附近找地方挖个洞,然后再铺设岩石似乎就可以了……

(浴室啊……)

行成忽然想起在席林古斯宅邸发生的事情。

赤裸著身体,为了『服侍』而来到行成身边的贝鲁达。

尽管她不是特别丰满,但也是前凸后翘,那身体不知道该说是非常具有魅力,还是抱起来

似乎很舒服呢——总之看起来非常柔软。

「……阿成在想色色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啊!我只是在想今后的事情而已啦!」

行成连忙如此表示,打算蒙混过去。

「说到今后……今晚可以让我服侍您了吗?」

「我说啊,可不可以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啊?」

「哦……」

「我的意思是,不用想什么服侍之类的事情啦。也不用想什么献不献给我的。」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待在行成大人的身边了。」

「所以你也不一定要待在我……」

行成说到这里,忽然发现一件事。

贝鲁达在这个村子里,大概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既然行成暂代地神的职位,那也就表示她依然无法尽到祭品的责任,对村民来说,等于是

拿村子的钱将一个没用的人养到这么大。当然,住在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面临同样的情况,可是因为贝鲁达实际被选为祭品而且还活著回来,所以村民们对于她的责备也更加严厉。

贝鲁达之所以想待在行成身边,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

「总之,我不是什么神明。」

「不,行成大人是我的神。」

对于这一点坚决提出反驳的贝鲁达露出微笑。

行成心想「有人会把身体紧贴在神明身上诱惑祂吗?」,但对于贝鲁达来说,因为行成完全不对自己出手,所以这也可能是她的努力方式吧。只为了让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

「可是我——无法办到像地神那样的『土地管理』喔?比如说是让作物丰收、在必要的时刻降下一定量的雨之类的。」

地神藉由在该处落地生根、和地脉一体化,而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操纵特定领域的气候与环境。就算可以瞭解地脉之类的东西,但是能够干涉气候真的就是神的领域了吧。

不过,在行成『前世』生活的世界里,其实原本就有像祈雨仪式之类的东西,而其中几种也真的获得科学证明有一定程度的效果。像藉由焚烧火焰来形成上升气流,然后雨云怎么样怎么样的——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行成或许也办得到……

「说起来啊——」

行成一边回想村子的模样以及费欧娜给他看的周边地图,一边说著。

「——这是我从住在费欧娜家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的事情。跟献祭品给地神比起来,应该还有改良河川或者治水,以及改良农作物等等可以做的事情吧?」

「…………」

听到行成说的话,贝鲁达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改良……河川……?」

「没错,就是治水工程。」

「治水……?工程……?」

「喂,不会吧。」

「那是什么呢?」

贝鲁达彷佛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

「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址这样吗?我就在想不会是这样吧!」

行成仰头发出了叹息。

「行成大人……?」

「阿成……?」

贝鲁达和塔莎看著行成,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

这个世界——和行成的『前世』不同,在各方面都不一样。

比如说,这个现象在『前世』也存在——那便是世界上的文明与文化分布并非均等,应该说不均等反而才是正常的。通常会有某个时期与土地等条件较容易发展文化与文明,而也会有比较不容易发展的条件,像是地理上的问题——交通便利性的问题,当然都会让发展出来的文化与文明在往外扩散时产生不同的差距。

就像中国与非洲等幅员广大的国家内部,也都有可能会产生让人以为文明与文化的差距是不是长达一个世纪的情形。

就连那个有飞机、汽车、铁路,甚至有电信、电话以及网路存在的世界都这样了。

那么在这个世界里,这种不均衡的情况应该更为严重吧。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文化与文明扩展的速度相当缓慢。

再加上——地方上的固有习俗等因素造成拒绝新观念流入及固定的情形。

比如说,在弗里多兰多这个村子里,与地神签订契约、献上活人祭品的风俗持续进行了数百年,在这里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也会有以这种风俗为前提的职业(也就是那些种官)以及权益,所以也会有靠这种制度过活的人存在。因为这样,就算这种因循苟且的风俗再不合理,也没办法立刻将其废除。

如此一来只会让新的东西更难进入,就算进入了也很难固定下来。

不论是物品还是价值观,一旦新的东西想要稳固下来,就得要打破一部分既存文化文明的势头才有机会成功。

治水还有土壤改良等观念也是如此。

至今为止都是藉由献祭给地神来获得一定程度的解决,所以那个村子里的人自然也会觉得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不会产生试著摸索其他方法的念头。

「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依然一脸茫然的两名少女面前,行成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农家的一天开始得相当早。

因为不可能在村子里开辟农田,所以农场自然是设在村子的围墙外侧。

托地神的福,几乎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会靠近村子,不过就算是这样,为了可以在发生任何危险时就能立刻逃回村子里,村民们都会注意大门的方向、成群结队地去工作。

他们今天也是在天色仍暗时就走出大门,开始从事农场里的工作。

「那么——」

每天长时间在野外工作的他们,肌肤在经过阳光照射后略显黝黑,手上则是残留著使用犁、锄头、镰刀等农具而长出水泡,又不断破裂后形成的茧。

一般而言他们都相当勤劳,但是收成却十分微薄。

除了这附近的土地原本就不易栽培作物之外,能够做为田地使用的地形也不多。如果不是与地神订定契约的话,甚至每年都可能会有人饿死。

「…………」

男人们默默地使用犁来耕作田地。

尽管偶尔会边动手边闲聊,但每天都这样的话,能聊的话题一下子就用完了。结果就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工作。

但是——

「——嗯?」

其中一人匆然停下手来,以挂在脖子上的布擦拭汗水——然后他便注意到了。

在通过农地附近的道路上——

有一群人顺著对于弗里多兰多来说,通往中央的唯一一条道路走过来了。

那是?

一开始男人以为是旅行商人的集团。毕竟原本经由这条道路到弗里多兰多村来的,就几乎都是来做买卖的人。就算想来观光,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景点。因为这里有的东西,别的地方也有;而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这里也不会有——这里就是如此典型的乡下地方。

不过,男人很快就发现走过来的集团并不是旅行商人。

领头的人不仅骑著马而且还身穿铠甲。

应该是骑士吧。

至于跟在骑士后面的则是加装了车台的马车。

更后面的则是——

「那是什么啊……!」

巨大,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特别制造的大马车紧跟在后头。

男人好一阵子都一脸茫然地看著那群人往这边靠近——同伴们发现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于是抬起头来,结果也跟著傻眼了。

众骑士、马车以及超大的马车。除此之外,还有徒步的伴随者——他们的装备固然比骑兵简单,但身上也穿著铠甲。

尽管装备多少有著个人差异,形式也没有完全统一——不过,他们在装扮上倒是有一个共通点。

红色十字纹章。

那是——

「……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团……」

不知道是谁以茫然的声音这么嘀咕著。

犁从最初看见那群人的男人手中掉落。

在只能瞪大眼睛呆立现场的村民们眼前——骑士团排著整齐划一的队伍朝著弗里多兰多村的大门前进。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行成歪著头,注视著摊在桌子上的『地图』。

那是在羊皮纸上用铅笔画成的极粗略成品。

这张羊皮纸与铅笔是委托贝鲁达跑腿,要费欧娜为他们准备而入手的物品。顺带一提,这个世界已经存在制纸技术,所以也是有普通的纸张……但因为弗里多兰多能人手的纸品质相当差,而且明显不耐用,所以才会选择羊皮纸。

由于接下来必须使用很多次,所以还是选择耐用一点的比较好。

不选择钢笔而是使用铅笔,也是因为书写后还能涂改——没有画好也能重画的缘故。这些物品的选择不是由行成,而是塔莎来做决定。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再怎么说也担任过伊鲁吉娜的助手好几年,对于资料处理以及类似的事情,都具有亲身体验的知识。

总之……

「特别重要的是河川的流向——还有坡道。这样应该没错吧?」

「是的。这附近是河川,然后这里是一座略高的山。」

向贝鲁达确认后,她一边点头一边这么说。

「神殿是在这里吗?」

行成在羊皮纸靠右侧的位置再度确认一行人居住的神殿所在地——然后画上两个同心圆。位于羊皮纸中央的是弗里多兰多村,包围村子周边的地形大多加注了包含高低落差在内的资讯。

塔莎一边看著这张『地图』一边歪著头。

「阿成……这是要做什么用的……?」

「嗯?啊啊……」

当行成说要制作『地图』时,塔莎很详细地告诉他羊皮纸以及铅笔的事情,所以行成还以为她一定瞭解自己打算做什么。

而仔细想想过后,不难发现长期在姊姊庇护之下的塔莎,也算是足不出户的闺女,虽然从书本当中获得了许多知识——不过那全是些著重于炼金术或者是与其相关的内容,她对于一般的世事不甚瞭解,在地理与农学方面更是完全的门外汉。

当然,行成也不是专门学习这些知识的学生——

「虽然没办法操纵天气,但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

「你看,只要稍微改变河川的流向就可以拓展农地了吧?」

「是这样吗?」

「是啊。嗯,这个嘛——」

行成一边回想伊鲁吉娜实验室里摆设的几种道具,一边说道:

「炼金术里面不是有蒸馏器吗?」

「嗯,玻璃的……」

「对对对,比如说,那个东西有扭曲得很奇怪的管子对吧。就像是那种螺旋状之类的。」

「……确实是有。」

「那并不是毫无意义地扭曲成那样对吧。」

「是为了散热……以及藉由水道的形状来有效率地……啊……也就是说?」

「没错,塔莎果然很聪明。」

她能理解让行成觉得很高兴。

行成笑著点了点头,塔莎则是一瞬间露出愣住的表情——接著脸颊微微泛红地移开目光。

「水会由高处往低处流,只要在途中集中流量,水流的速度就会加快,甚至足以转动水车。或者是说盖座水库——制作水门,然后在中间再加上蓄水池这样的东西来做调节也可以。」

「……原来如此。」

塔莎似乎完全可以理解行成的想法,只见她一脸佩服的模样,至于贝鲁达则是完全不瞭解是怎么回事,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保持沉默。

「不只是水而已。只要改变日照的多寡,就能改变作物的培育方式,就算是山坡地也能够善加利用唷。」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塔莎皱著眉头表示:

「劳力、时间,还有技术问题要怎么解决?」

正如刚才所说的,身为炼金术师助手的塔莎,非常瞭解这些很容易遭到匆略的条件才是事情成功与否的关键。

「如果要改造地形的话……还需要道具。」

说到这里。

「……啊。」

她似乎想到了跟行成一样的结论。

她瞪大眼镜底下的眼眸凝视著行成。

「就是这么回事。关于这部分的问题,只要有我在应该就有办法吧?」

「阿成,可是这样……」

塔莎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她露出懊恼的表情好一会儿——

「阿成……」

「嗯?」

「你会留在这个地方、都是……为了我吧?」

「怎么现在还在说这种事。那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我也觉得累了。」

由于知道塔莎为此而感到内疚,所以行成拚命以开朗的语气这么说道。

「但是,阿成使用力量的话……」

「哎呀,别担心啦。这部分我会想办法解决。」

行成把右手放到塔莎头上轻轻抚摸著。

「……嗯。」

被抚摸著的塔莎像是很高兴地眯普眼睛。

正如之前说过的……眼睛原本看不见的她,某些时候会觉得其他感觉,尤其是听觉与触觉比视觉更重要。换句话说,跟单纯地对她笑比起来,像这样子触碰以及被触碰的互动反而能让她更安心。

「…………」

贝鲁达就这样默默地凝视著行成与塔莎好一阵子。

「那个——」

她走到塔莎身边,像在打招呼似地低下头。

「嗯?怎么——」

「我、我也可以请您这么做吗……?」

「你说什么……」

是要自己摸头吗?

「为什么啊。」

「不行……!」

塔莎在感到困惑的行成面前,抓住他的右臂——彷佛在表示『这是我的』一样缠上去,接著这么说道。

这一天——意想不到的访客拜访了席林古斯宅邸。

由于身为村长的汉斯·席林古斯卧病在床,所以平常都是由女儿费欧娜代替他执行勤务。若是一般访客的话,通常也是由费欧娜出面应对。

但是,那些客人却强烈表示要跟汉斯·席林古斯本人见面。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费欧娜只得与管家从两侧搀扶著汉斯,陪同他来到接待室与访客们见面。

「以这副模样来见由中央远道而来的各位,真的很不好意思。」

身穿睡衣的汉斯坐在椅子上,膝盖盖著毛毯如此表示。

费欧娜与管家从他身边退一步站到墙边,与访客们面对面地互看。

不过……

「那么,不知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汉斯以沉稳的口吻如此询问。

费欧娜觉得他的声音没有发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毕竟对方是身穿铠甲、腰间挂著长剑,全副武装的两个骑士。他们都已经进入屋内了,还不肯脱下头盔。这与其说是不懂礼貌,倒不如说是为了威吓对手吧。

由于他们眼头以下的部分露在外面,所以大概可以看出他们的年龄——其中一名是嘴边蓄著胡须的壮年男子,另一名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这是圣教皇猊下的慈悲。」

壮年男子开口表示。

「为了蒙昧无知的边境人民,猊下指示吾等将哈利斯完美的教义传授给汝等。崇拜野蛮『恶魔』的教义带著极大的害处,将让汝等的灵魂堕落至地狱当中。吾等将让汝等皈依教会的教导,吾等可说是为了救汝等而前来此地。」

「…………什么?」

汉斯发出困惑的声音。

在他身后的费欧娜与管家也面面相觑。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要用那种拐弯抹角,又异常夸大的说法——

「换句话说……」

可能是对费欧娜他们无法立刻理解感到焦躁,或是本来就决定在开场白后就要进行比较简单易懂的解说……年轻骑士以略带嘲讽的沙哑嗓音接著表示:

「是为了向你们这些边境的愚民宣扬高贵的教义啦。」

「……!」

费欧娜他们屏住了呼吸。

总之,这两个男人似乎是传教士。

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武装呢?

不对,在那之前还有一股感觉让费欧娜相当在意。

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年轻人的声音。她再凝神细看,总觉得对方头盔下方外露的嘴巴与下巴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得无礼,兰斯多恩。」

「是的,非常抱歉。」

被壮年骑士这么一斥责,年轻骑士微微地低下头。

虽然只是这样简短的对话,但听见其中提到的名字后,费欧娜忍不住吓了一跳。

「你是……兰斯多恩!?」

「哈哈,你终于发现啦。」

名为兰斯多恩的年轻骑士将头盔的面罩部分掀起来。

出现在底下的那张脸——正是费欧娜在王都的学院时代就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同学。

亚伦·兰斯多恩。

他是某贵族的儿了,在学院里面的评价不是很好。经常出现桀骛不驯的言行举止,是个只要与人相对就会先在意自己身分是否在对方之上的男人。他的脑袋里没有『对等』这样的概念,只要认为对方在自己之下就会表现出露骨的侮蔑态度,对方在自己之上的话则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姑且不论这样的个性是好是坏,总之他的性格非常简单易懂:但是对于被他判断『在自己之下』的人来说,应该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郁闷的事情了。

当然,来自于乡下小村庄的费欧娜正是被他视为『在自己之下』的代表人物。

「你还活著啊。」

费欧娜毫不隐瞒自己对他的厌恶,这么说道。

正如前面所违,他因为这种个性而经常与人发生争执……也遭遇过不少次的伤害事件。

「竟然这样跟自己的同学打招呼,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嚣张。」

「像你这种信奉选民思想的家伙没资格批评我。」

「选民思想啊……你是这么称呼由优秀者领导劣等者这件事的吗?」

亚伦露出笑容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费欧娜忽然想起一件事。

从学院毕业的贵族子弟之间,似乎流行加入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团。那就像是一种保证,王都里的人认为加入传教骑士团的经历是身分高贵者的证明。

老实说,费欧娜也受邀过。但因为她本来就打算一毕业就要回弗里多兰多帮忙父亲的工作,所以便拒绝了——只是,看来亚伦是跟著这股流行入团了。这的确很像是他会做的事。现在的哈利斯真教会就代表著权威,就连王族有些时候都得徵询教会的意见进行施政。

而像这种传教骑士团的精锐就是被称为『教化远征军』的集团。

费欧娜其实也只听过传闻而已——据说他们在依然困于旧土著信仰的边境之地巡回,四处拓展新颖又正确的哈利斯真教会教义。由于边境有许多危险,所以成员并不是一般传教士,而是派遣由全副武装且受过训练的专业骑士所组成的『军队』。

不过……

(这根本不像是用来对付山贼、亚神或者异兽,而是……)

侵略此地的军队。

表面上打著绝对尊重信仰自由的招牌,可是对于不遵从自己教义者就夸示其武力——应该就是这样的做法吧。他们会一边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强迫你改变信仰,一边主张『这些人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信仰』。

「你听过『想入麦穗田,得先向农夫之子学会农歌』这句谚语吗?」

费欧娜一脸不悦地对著亚伦丢出这句话。

「费欧娜——」

父亲汉斯虽然想阻止她——但费欧娜毫不理会,继续说下去:

「意思是要尊重当地人的教诲。」

「请看吧,军团长。」

亚伦不直接提出反驳,而是对著壮年男子——似乎是教化远征军的军团长——这么说道。

「这就是蒙昧无知的蛮族,这个女的在学院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蛮族——」

「听好啰,费欧娜·席林古斯。」

亚伦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把视线移回到费欧娜的身上。

「首先呢,你的观念就错了。简直是错得离谱,很符合蛮族身分的自以为是。明明是井底之蛙,却装出一副瞭解世界真理的模样说著蠢话。这就是灾害,所以要由我们来纠正。好好感谢我们吧。」

「谁要——」

「说起来呢,这座村子还残留著活人献祭这种野蛮的风俗吧。」

「…………」

费欧娜顿时说不出话来。

或许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吧,亚伦不给她喘息的空档继续说道:

「可悲,实在是可悲得离谱,这种风俗应该要消灭才对!」

「……活人献祭这种风俗我也觉得不太好。」

费欧娜眯著眼睛这么表示。

「但我就是觉得你的话里带有暴力的气息。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愚蠢,你实在是蠢得离谱耶!」

亚伦故意做出仰头的动作并且叹了口气。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吗?这是我们为了扫荡盘据这块土地的『恶魔』来解救你们的武装!也是正义!没错,我们就是绝对的正义!请不要用暴力这么卑下的字眼来形容正义的力量好吗?」

「恶魔……是指地神吗?」

「只有我们崇拜的,才是唯一的神明!」

壮年骑士以严厉的口吻这么说道。

看来是使用『神』这个名词让他不高兴了。

但是——

「其他的存在就算拥有什么神明般的力量,也不过是邪灵或者恶魔之类的东西。我们会将其排除。而且不是暂时性,是永久将其消灭。」

「永久消灭……?」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费欧娜确实听说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团拥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可以杀死地神或亚神。

不过——击毙一只,不对,是一尊神明,事情并不会结束。

自己也对行成说过,为了将变成空地的土地化为自己的新地盘,经常会有亚神或者异兽来到此地。

「你们已经无法脱离我们的庇护了。」

亚伦依然是摆出一副瞧不起费欧娜他们的模样,然后故意用加了明显抑扬顿挫的声音对他们这么说。

「已经开始了,就在广场附近。」

「……咦?」

费欧娜他们听不懂亚伦这句话的意思,只能面面相觑。

传教骑士团进行工作时不但极为迅速——而且十分高压。

策马在村子里奔驰的传教骑士们催促著居民,让他们全部聚集在村子中央的广场。连到墙壁外围的农场去工作的人也被叫回来,住在弗里多兰多的人,毫无例外地被聚集到传教骑士团面前。

然后——

「很好,我们将授予圣印给接下来的人。到前面来!」

传教骑士团的骑士们要村民排成三列,接著在设置的三处『圣印授予所』里给予他们身为哈利斯真教会信徒的证明。

老实说,村民们一开始其实不知道他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说起来,虽然这个边境也曾听过哈利斯真教会这个名字,但那就和『王都』与『国王』等名词一样,对居住在弗里多兰多这个乡下村庄的人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真实感。

至少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因此传教骑士团所说的话有一半他们都无法理解。不过既然身为村长的汉斯·席林古斯也允许这件事,就先听从指示好了——目前大概就只有这点程度的认知而已。

另外,对于弗里多兰多的村民来说,『宗教』根本不是需要再次皈依的事物。

他们从懂事开始,就已经信仰这个地方的土著宗教——即使它连专有名称都没有,不过信徒的身分一直到死都不会改变。如此与村民生活紧密结合的它,甚至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信仰行动,就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再加上弗里多兰多的土著宗教并不要求对于神明有意识上的『敬爱』。

那只是对力量远远凌驾于人类的存在产生的单纯畏惧,也是为了避开现世的不幸与霉运。他们有的只是本能上对于神明的恐惧,根本不需要对其表达敬爱——从另一面来看,倒不如说这土著宗教只有在居民对地神感到无尽畏惧时才能成立。

因此他们到现在还是不甚瞭解宗教这种东西。

甚至不清楚自己正在被迫改变宗教信仰。

应该说——他们只不过是对方要给予自己某种叫做『圣印』的东西才会在此排队,大部分的人心里只是抱持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这种想法。

但是……

「现在要为你挂上圣印,把脖子伸出来——」

传教骑士一边拿出金属环一边这么表示。

环上面还吊著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零件——其实那才是最重要的『圣印』,但村民们似乎认

为那个环才是所谓的『圣印』。

什么都不懂的居民低下头来,让传教骑士把环挂到他的脖子上后,再以前端分成两条的小

金属工具敲打它。

「锵——」,『圣印』传出拖著长长尾音的声响。

结果——

「咿咦……?」

村民因为怪异——初次体验的触感而发出了近似悲鸣的声音。

金属环缩小了。它简直就像项圈一样箍住村民的脖子,不过在压迫到村民的呼吸与血液循环之前就停止收缩了。

金属环的直径虽然缩小了,但整体却变粗了一些,不过村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

大部分人在听见『下一位』后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边摸著脖子边离开『圣印授予所』。

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阵近似惨叫的声音让村民们惊讶地抬起头来。

在他们视线的前方——站著代理村长费欧娜,以及两名传教骑士团的骑士。费欧娜之所以上气不接下气,应该是从宅邸一路跑过来的缘故吧。

传教骑士团的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礼物——圣印,所有信徒都会戴著它。」

「我知道圣印!但这不是重点——那东西根本就像家畜的项圈吧!」

不用说,费欧娜所指的当然是那个金属环。

村民之间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这些传教骑士团的人,不是已经获得村长的允许进行活动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费欧娜现在会表现得这么惊讶,还以责备的语气对那些人说话呢?

而且——这个金属环——

听她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有点像是家畜的项圈——

「没礼貌。你这家伙实在无礼到离谱,金属环是为了让圣印能够完全不离身,也就是附赠的物品。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但是——」

「——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名村民叫了起来。

「这个东西拿不下来啊!」

他应该是发现费欧娜指责传教骑士团的行为后,想要把脖子上的金属环拿下来吧。但以他双手的力道,别说是把紧紧箍住的金属环拿下来,就连想要弄松一点都办不到。

一个人这么大叫后,紧接著人群间便产生了连锁反应。

村民们一知道金属环拿不下来,立刻以愤怒的表情逼近传教骑士团诘问:

「戴著这种东西能工作吗?」

「对啊!快点把它拿下来!」

「我才不戴这种东西呢。」

提出抱怨的村民数量瞬间增加。

当然,村民的数量远比传教骑士团还要多。只见他们把传教骑士们包围起来,开始异口同声地喊著『拿下来、拿下来』,不过——

「——愚蠢,你们真是蠢到离谱了。」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如此说道。

下一秒;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迸发出悲鸣。

而且此起彼落、到处都可以听见——不对,应该说所有村民一起叫了起来。

「好烫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村民们全发出苦痛的叫声。

他们毫无例外地一同惨叫出来。不论男女老幼——上到没有拐杖就无法走路的老婆婆,下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幼儿全都大叫了起来,群众当中甚至还有人倒在地上挣扎。

然后——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感到错愕的费欧娜不禁大叫。

「那种金属环的性能相当优秀,有了这个机关就能大概知道信徒的所在位置,也能给予背弃信仰的冒渎者即刻的天罚。」

站在她身边的年轻传教骑士边笑著边这么说。

「什么天罚——那根本是你们操控的吧!?」

费欧娜指的是放在『圣印授予所』旁边的箱子。

她在村民开始感到痛苦之前,就看到其中一名传教骑士在那里操作著某种东西。

「是天罚唷,不容置疑的天罚。」

年轻传教骑士如此重复了一遍。

「不逊之罪化为火焰反击,焚烧污秽的己身——就是这么回事。」

想把金属环拿下来的众人指尖变得又红又肿,看来它发出了相当严重——足以让人烫伤的热度。村民们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可以办到这种事情。

但可以理解的是——这行为很明显可以称为暴虐。

「有必要这么过分吗!?我在王都时见到的哈利斯真教会,不会做出如此残酷——」

「对付边境的蛮族就要使用适合蛮族的方法。」

年轻传教骑士一脸稀松平常地说著。

「要是你们妄想跟王都的人一样层次,我们也很困扰。」

「你们自以为是什么——」

「而且呢……」

年轻传教骑士像要打断费欧娜的话一般继续表示:

「圣教皇猊下已经更替了。这一代的圣教皇猊下较为严格,尤其对异教徒更是如此。」

行成边看著暂时完成的『地图』,边双手抱胸发出沉吟。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他目前只是先把从贝鲁达那里听来的情报画上去,不是做过正确丈量所得到的结果……老实说,这是相当拙劣的地图。大概就跟小孩子画的『家附近的地图』差不多,应该有不少地方会出现矛盾。

但是,既然现在要思考如何改善弗里多兰多的农耕状况,有没有这份地图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异了。

「先从这里——像这样……」

「行成大人……?」

贝鲁达在行成身边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著完成的『地图』。

她似乎不瞭解行成写在上面的各种文字与记号是什么意思。贝鲁达本来就不会读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顺带一提,贝鲁达的对面,是漫无目的地坐著并且紧抱行成手臂的塔莎。

「这是什么东西呢?」

贝鲁达指著画在『地图』上的一条线这么问道。

「灌溉用沟渠,而这边是蓄水池。水门要放在哪边好呢……嗯,关于这点,还是得到现场去看一下才知道吧。」

「灌溉用沟渠……?」

「简单来说呢……」

行成带著对自己确认的意思开口说道:

「大部分的作物——也就是植物,就算没有土壤也能成长喔。根茎类当然另当别论,但是叶类蔬菜大部分都是这样。」

「……咦?」

「说起来植物的根部之所以长在土壤里,为的就是固定成长后变大的自己,同时从土壤里吸收水与养分。所以要让一种植物长大,需要一定面积的土地。」

行成一边回想『前世』——姊姊当作兴趣所栽培的水耕蔬菜,一边这么说道。

凡事讲究的姊姊,在阳台上栽培了小蕃茄、菠菜、罗勒等各种蔬菜。不使用土壤的水耕栽培除了病虫害少之外,单位面积的收获量也很多——行成记得姊姊曾经这么说过。

「反过来说,只要能确实固定植物,并且给予充足的水分与肥料,就不需要土壤了。同样面积的土地甚至能够让加倍的植物生长。」

「………」

「嗯,匆然间就要开始没有土壤的水耕栽培或许有点困难……总而言之,只要能够确保充足的水分与肥料,即使在同样一块田地上也能够让收获量增加。」

「是……是这样吗?」

贝鲁达露出被行成气势镇压住的表情点了点头。

看样子她大概还是不瞭解——心里这么想的行成继续说下去:

「肥料等之后再来考虑。关于水分,从河里引过来的话就没问题了吧。我就是为此才要先找出容易挖凿沟渠的地点啊。」

「…………」

贝鲁达连眨了好几次眼,再度看著眼前的『地图』。

「这样村子就能够丰收了……?」

「我无法断言一定可以,嗯,因为我不是神,只能从办得到的事情一点一点做起。」

行成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行成大人为什么能够想出这些事情呢?」

「哪有为什么——」

对于行成来说,农地有灌溉用沟渠,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完全倚赖地神的环境操纵能力——认为依赖是理所当然的弗里多兰多村民来说,这应该是非常奇特的点子吧。

「我就完全想不到。」

「……想不到才是正常。」

塔莎这么对她说。

「嗯,说得没错。你不用在意啦。」

行成说完后啪一声把手放在贝鲁达的头上。

「……阿成。」

「啊,好好好,对不起。」

另一边的塔莎发出了不高兴的声音,所以行成也摸了摸她的头。

只要摸了贝鲁达的头,似乎就要以同样的次数摸塔莎的头。对行成来说这虽然是难以理解的规则,但这么做塔莎就可以接受的话,他觉得就算再多摸几次也没有关系。

紧接著——

「——阿成,有人,来了。」

塔莎忽然皱起眉头这么说道。

她的听觉相当敏锐。她应该是注意到有脚步声正朝著这座盖在神殿遗迹上的小屋前进吧。

不久之后,行成也听见脚步声了,最后那脚步声更与小屋的敲门声连结在一起。

「行成!开门——请开门啊!」

「……费欧娜?」

透过房门传进来的声音,让他们知道是谁来了。

但是——

「搞什么,干嘛那么紧张啊——?」

行成起身往房门走去,他才将插在门上用来代替钥匙的棒子移开,费欧娜就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等等……喂?」

而且费欧娜还直接扑进行成的胸膛,以双臂紧紧抱住他。

「行成、行成,救我……!」

行成原本对她毅然行使代理村长职务的坚强印象感到相当深刻,因此现在看见费欧娜如此柔弱、混乱又害怕的模样忍不住吓了一跳.

而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行成抓住费欧娜的双肩将她从身上拉开,再度看著她。

被抱住的瞬间,他就知道费欧娜的模样相当凄惨了。

不只服装多处被撕裂,肌肤也整个露了出来。这是因为她在山林中快速奔跑,被树木的枝桠勾住——不过事情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单纯,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曾遭到粗暴的对待。

塔莎与贝鲁达赶紧拿来毛毯披在她的身上。

此时,她大概是总算冷静下来了——费欧娜尽管瘫坐在现场,还是以颤抖的声音对行成诉说著:

「哈利斯真教会——教会的传教骑士团来到村里……!」

「——!」

行成与塔莎瞪大了眼睛。

另一方面,贝鲁达则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地歪著头。

「教会来了?」

「是的,他们现在正在村子里『教化』村民……!我在王都的时候就听过教会派遣传教骑士团到各个地方,没想到他们会、会来如此偏僻的乡下——」

「——阿成。」

塔莎以僵硬的声音说著。

「说不定——是我们害的?」

「还不知道,我想我们应该已经甩掉追兵了才对……」

行成皱著眉头这么说。

费欧娜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她再次依偎到行成身上,抓住他的胸口表示:

「传教骑士团是到处诛杀地神与亚神的集团……!你也会被当成地神杀掉的!」

传教骑士团——虽然冠上「传教」两个字,实际上却是对付地神的战斗部队。他们是为了讨伐各地的地神而成立的组织,在杀死地神后就会取代祂驻守在当地,负起驱逐亚神或者魔怪的任务,也就是由人类集团所组成的『制度上的地神』。

当然,他们和地神不一样,不需要献上活人祭品。

从这方面来看是比地神好多了,应该说,哈利斯真教会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够急速地扩张势力。

不过……

「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骑士团将哈利斯真教会的圣印装在村民身上。」

费欧娜边发抖边这么说。

「那是有如项圈一般的——」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出来!」

外面传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

虽然是不曾听过的声音,但是大概可以想像是怎样的人发出的。

「被……被跟踪了!?」

「看来是这样。」

将一脸错愕的费欧娜交给塔莎她们之后——行成拿著〈迪朗达尔〉站了起来。

费欧娜陷入绝境后一定会倚赖地神。

亚伦做出这样的判断。

正因如此——他才会向团长建言,放任费欧娜自由行动。

「虽然曾经到王都就学过,但她果然还是出身乡下的蛮族啊。」

亚伦环视这个被当成地神神殿的地方,以满含嘲讽的口吻这么说道。

尽管竖著几根柱子,但充其量也只有这样。在亚伦看来,称它为神殿实在是太愚蠢了。

而且这里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在排列的石柱后面,盖了一栋一看就知道是赶工完成的仓库小屋,费欧娜似乎就是逃进了那栋小屋里。

「那么……?」

亚伦关上甲冑的面罩,迅速举起右手。

其他骑士呼应他的动作,开始包围住小屋。团长赋予亚伦跟踪费欧娜以及决定之后如何处置她的权限,所以现场的指挥权就在他的手上。

「虽然不认为怪物会住在那样的小屋里——」

小屋完全被众骑士包围住了。

骑士们除了剑以外,手上也有弩弓做为武器。那是能发射钢铁制箭矢的强大物品,如果不使用滑车的话——就无法空手拉动弓弦。因此在发射一次箭之后,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再度发射。

当然,就算是再怎么强力的铁箭,光靠一、两发可能还是无法打倒地神。

不过,若是一、二十个人架起箭矢并且反覆射击的话,就能毫无空档、单方面地——连续攻击对手。

如果这样还无法击毙对敌,就只能让『主力』出阵了,但是从多争取一点时间以便让主力登场这点来看,弩弓的确发挥了不少的功效。

「…………」

他再次说了声「给我出来」后——又等了一阵子。

最后小屋的门总算打开来,一名年轻人现身了。

「……唔嗯?」

亚伦皱起眉头。

那名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

至少不是异形外表的怪物。

「你是什么人?」

亚伦一开口询问——少年就眯起眼睛以不悦的口吻说道:

「我是这里的地神。」

「你这家伙是地神?别开玩笑了!」

传教骑士们哄堂大笑。

从没听过人类是地神这种事,传教骑士们八成认为他是被命令来打扫神殿的仆役之类的人吧。

但是——

——轰然一声。

「……!?」

一瞬间,亚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手中拿著的盾牌,传来不知是被铁锤还是什么东西狠狠敲中的冲击——

「这、这是……」

钢铁制的盾牌开了一个大洞。

一看就知道——盾牌被贯穿了。

不过,这是怎么办到的……?

少年和亚伦之间隔了一段距离,而且手上也没有拿著弩弓之类的投掷武器。不,少年拿著一把剑柄特别大的剑朝向亚伦他们。

难道他是利用某种机关,从那把剑发射了贯穿盾牌的东西吗?

虽然有为了减轻重量而做得比较薄,但是这再怎么说都是盾牌。

就连弩弓要贯穿它都不容易了——再说,亚伦也找不到那个贯穿盾牌的『东西』究竟在哪里。或许是如小石子那般小的物体,不过就算对方丢出那样的东西,应该也无法在盾牌上开个洞才对——

「你们这群教会的走狗,竟敢在我的地盘上乱来。」

少年——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那面貌简直就像野兽一样凶暴、狰狞。

「就在这里让你们尝尝神罚吧?」

「你说什么?」

「但不是你们崇拜信奉的神明降下的就是了——!」

「射——射击!!」

被少年的笑脸震慑住的亚伦以悲鸣般的声音大叫道。

同样对少年发出的来历不明巨响与攻击感到不舒服的传教骑士们,一起施放了弩弓。

不过,少年立刻退回小屋里躲开了铁箭的攻击。

有几支铁箭紧接著刺到小屋的外墙上。

下一秒——

——轰然巨响。

响起了——四次。

小屋里闪动微小的火光,几乎在同一时间有四名传教骑士往前倒下。

「咕嘎……啊啊啊啊!」

传教骑士们纷纷按住肩膀或是脚发出呻吟。

可以看见他们身上的铠甲缝隙渗出血来。

他们受到攻击了。但这次不只是在盾牌上开洞,应该是直接贯穿铠甲后,击中骑士们在底下的肉体。

「你、你是……!」

亚伦凝视的前方,除了少年以外,还有另一道人影。

那是一名娇小的银发少女。

她手里也拿著某种奇妙的工具,不对,应该说是武器。

刚才那四道巨响里面,应该有一、两道是由那名少女手中的武器所发出。

「呜……!」

亚伦开始焦急了。

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手是使用什么方法以及什么样的攻击……而且对方拥有能够抵挡亚伦他们攻击的手段,自己这边用来防御对手攻击的盾牌与铠甲却完全没有用。就算想要闪避,眼睛也看不见对方的攻击,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可言。

已经不是保留战力的时候了。

亚伦也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

「——快敔动守护圣人像!!」

亚伦对其他传教骑士伙伴下达这样的命令。

有一种即使痛切想要遗忘却依然忘不了的光景。

那不是烙印在眼底,而是在脑海里……甚至不会淡去,三不五时就会回想起来,有时还会变成恶梦的源头让你发出呻吟——它就是这样的记忆。

对于行成来说,这种记忆有两个,一个是和姊姊共同迎接『前世』终结时的光景,另一个就是——伊鲁吉娜死亡时的光景。

「……抱歉……阿成……塔莎就……拜托你了………」

在自己造成的血泊当中被行成抱起的伊鲁吉娜,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断了气。她连一句「救救我」或「我不想死」都没有说。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旧挂心著妹妹与行成的事情——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行成认为伊鲁吉娜真的很爱自己与塔莎。

伊鲁吉娜的死状可以说相当惨不忍睹。

身上好几个地方都有刀刃造成的伤口,应该是被一群人包围住然后不停用凶器刺杀吧,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逃到这里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她一定只是因为要通知行成与塔莎快点逃走,为了告诉他们这里已经不再安全,硬是鞭策自己那具应该已经无法动弹的躯体。

而出现在抱紧伊鲁吉娜的行成面前的是—

「——臭魔女!」

一群骄傲地举著红色十字架的男人。

那些人是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

他们的手上还拿著沾满伊鲁吉娜鲜血的剑。

「不知感恩的狗屁异教徒!」

「竟然敢设计我们,饶不了你!」

「你这家伙,现在立刻把尸体给——」

一群传教骑士不停辱骂著伊鲁吉娜。

在那之后的事情行成就不太记得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塔莎一起埋葬著伊鲁吉娜的尸体。由于连棺材都无法准备,两人只能将她的身体擦乾净,裹上一层布之后就让她回归大地。

因为这件事……行成心里出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感情——

那就是对哈利斯真教会的憎恶。

行成在『前世』就因为母亲迷信新兴宗教不顾家庭,因此对于所有宗教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现在又因为伊鲁吉娜的事,让他打从心底厌恶宗教这种东西。至于哈利斯真教会则是一直位于他这份憎恶的中心。

教会是伊鲁吉娜的『仇人』。

据塔莎所说,直接杀了伊鲁吉娜的那些人,全都被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的行成独自解决掉了——但是,教会这个组织才是尽情利用身为炼金术师的她,最后却称她为魔女并且将她杀害的真凶。

行成甚至有「如果可以,就要将教会的人,尤其是传教骑士全都杀光」的想法,不过伊鲁吉娜的遗言——『塔莎就拜托你了』最后的这一句话,让他打消了那个念头。

为了保护塔莎,必须先逃走才行。

就这样,行成……和塔莎两人过著不断从教会追兵手底下逃走的日子。由于教会已经发布行成与塔莎的通缉令,所以他们总是避开有教会相关人员的城市,而且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有如朝著世界尽头前进一样,背对著可以说是教会大本营的王都持续过著逃亡的生活。

但是……

「既然你们自己出现在我眼前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行成露齿而笑。

他追著那些逃走的传教骑士,看来他们是朝弗里多兰多村方向逃跑的。既然这样,就直接进入弗里多兰多,将那些在村子里进行『教化』的传教骑士也一起赶走——行成是这么想的。

不过——

「……!?」

从村子通往绅殿所在的山林道路——这条所谓的参道上可以看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辆超大型的马车。体积是一般马车的好几倍,特别长的车台上载著某种被布盖著的巨大行李。

只见那群传教骑士连滚带爬地跑到那台马车旁边,接著一起发出叫声:

「圣人出阵!圣人出阵——!」

「——阿成。」

追到行成旁边的塔莎对他这么说。

「塔莎,这里很危险,你快退后。」

「让阿成自己一个人,才危险。」

塔莎说完就拉起〈红辣椒〉的击锤。

「你在说什……唉,算了。总之,不要离开我身边。」

「……嗯。」

「对了,塔莎,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在进行这种对话的行成与塔莎的视线前方,一群传教骑士正在操纵著加装于马车上的物品。

那是——

「……风琴?」

突然响起了——旋律。

尽管小型,但那似乎是管风琴。管风琴原本应该是被组合进建筑物构造里的乐器,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是将它加装在那辆马车上。

而且——

「圣哉!圣哉!圣哉!」

传教骑士们开始合唱。

「哦哦——吾等伟大的先贤,教导吾等崇高教义的圣人,现在将获得钢铁肉体在此出阵!」

「在此出阵!」

「圣哉圣哉圣哉圣哉!」

「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教骑士们的眼睛变得血红,将双手交盘在胸前如此唱和著。

紧接著——下一秒。

「……!?」

猛烈的风声传出。

那是被甩开的布击打空气所发出的声音。搞不好可以盖住一间小房屋的布——那块被罩在超大型马车车台上的布,忽然被激烈地扯了下来。

而且……

「哦哦!圣人出阵!」

「圣人出阵!!」

传教骑士们发出欢喜的叫声。

下一秒,在这样的骑士们面前,一个巨大身躯彷佛要挤身进入行成等人与他们之间般地从天而降。

参道的地面随著轰然巨响凹陷。

那是——

「喂喂喂喂……!」

这下就连行成也傻眼了——不对,应该说是目瞪口呆。

耸立在他和塔莎眼前的那个东西。

从超大型马车的车台上跳过数公尺距离降落的那个东西。

那是——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吗……」

以行成的词汇来形容就是『巨大机器人』。

全长,不对,应该说身高有五公尺以上——或许不到六公尺,但以人类的身高来看,这种规模的人偶站在自己眼前,会令人感到强烈的压迫戚。那个东西很明显是由钢铁制成,是一件重量超乎想像的物品。

而且这样的物品——还能跳跃。

它就像是战车跳起来一样,亲眼目睹只会让人产生绝望的感觉吧。

再加上……

「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

传教骑士们这时再度开始合唱——或许该说是献上自己的祈祷。

加装在超大马车上面的管风琴也同时演奏出高亮的旋律,那些声音——跟装在钢铁巨人全身的数十、数百根尖刺互相产生了反应。

不对,那并不是尖刺。

前端分岔的那个是——

「——是音叉吗?」

行成眯著眼睛这么表示。

没错,那是大量的——大小不一的音叉。每当它们和管风琴以及传教骑士们的祈祷产生共鸣,钢铁巨人就会做出细腻的动作。

换句话说——

「大概是为了控制『圣油』的东西。」

「……我想也是。」

行成对塔莎的话点了点头。

「收回前言.塔莎,你退到小屋那里去吧。」

「但是阿成……」

「贝鲁达和大小姐就拜托你了。帮忙保护她们,最重要的是保护你自己。因为我光是要对付那个家伙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行成将从口袋里抓出来的一把44麦格农子弹交给塔莎,这么说道。

「…………我知道了。」

塔莎点点头,不过还是举著〈红辣椒〉往后退。应该是想至少要一边援护行成一边回到小屋去吧。虽然很感谢她如此贴心的举动,但现在的状况实在无法回头向她道谢。

「——总之,就是傀儡吧。」

行成瞪著从腰问拔出长剑的巨人,这么嘀咕著。

对方忽然叫出这种东西,确实让行成吓了一大跳……但冷静下来后再仔细看,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奇迹』。只是以声音和能对其产生反应的音叉来代替丝线的傀儡。那些传教骑士是以管风琴和祈祷的声音来操纵这个巨人。

至于动力来源应该是『圣油』吧。

教会称那种红色、宛如血一般的油为秘密中的秘密,它具有特异的性质,能够将热量与力量储蓄在内部。在受到某种刺激后(在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音叉的振动之类的),藉由让温度上升或者体积产生变化,自由自在地将其施放出来。说起来就像不是储蓄电力,而是热量与『动作』的蓄电池.对那个巨人来说,那就是它的肌肉了。

「喂,这应该是从被你们咒骂为异端的炼金术师那里得到的力量吧。竟然忝不知耻地使用它——能够自相矛盾到这种地步也算令人佩服了。」

『圣油』原本是由这个世界的炼金术所诞生。

教会一方面称炼金术师为『异端』并狩猎他们,一方面将有才能的炼金术师幽禁在教会深处,以其家人或恋人为人质,命令他们制造可以表演教会『奇迹』的道具。

伊鲁吉娜也是遭到如此对待的炼金术师之一。

她的情况是从父母亲那一代就被幽禁在教会里,甚至没有机会接触教会外面的世界。而且就在没有接触过的情况下丧生了。

所以行成无法原谅教会。

她不但是给予自己第二人生的『母亲』,同时也是在行成什么都不懂时领导自己的『姊姊』,行成绝对饶不了夺走她的家伙。不论对方拿出什么具压倒性的兵器,这个誓言都不会改变。

「天罚!代行!!」

传教骑士们大叫著。

巨人——看来似乎是制作成哈利斯真教会守护圣人的外形——举著剑朝行成挥落。那是足

巨人——看来似乎是制作成哈利斯真教会守护圣人的外形——举著剑朝行成挥落。那是足以在虚空中留下残像,并且发出破空声的强烈斩击。或许是因为由声音控制的缘故,每个动作之间都必须经过一段空档,不过一旦开始行动就会异常迅速。

咚……

剑随著地鸣般的声音在参道上刻划出痕迹。

地上出现一道长数公尺、深数十公分的沟道。它外表看起来虽然不显眼,但是具有惊人的威力。剑刃或许不锐利,可是人类要是被这种东西击中,就算没被砍断,也会因为冲击力道而四分五裂。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靠这个来击杀地神的吗?」

如果是这种守护圣人像的话,确实拥有与地神不相上下的战力。

而且只要让边境地区的居民看见那副模样,就能宣传是『神的奇迹』。他们会说——哈利斯真教会的守护圣人大人变成无敌的铁人,帮忙消灭打著神明名号行骗的『恶魔』了。

「可恶的恶魔,你也去死吧!」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这么大叫。

守护圣人像继续发动攻击。

果然——挥剑、踏出脚步来改变姿势,像这样的一个动作可以说是异常迅速,但动作与动作之间就完全没有连结了,就像在看缩时摄影的动画一样。

该怎么说呢,那感觉很类似某种爬虫类或者两栖动物。

动静之间实在太过极端,而且瞬间爆发的动作很难进行预测。

守护圣人像挥舞著长剑,像披风一样翻动罩著自己的布、朝著行成砍了过去。

44麦格农子弹引发的枪声挑战了对方的攻击。

子弹随著巨响发射出去——但只在厚厚的钢铁装甲上造成些许损伤。就算是麦格农子弹,也不过是手枪用……尽管行成试了反装甲用的穿甲弹头,但是要破坏守护圣人像的话,火力本来就不足了。

即使操纵〈迪朗达尔〉的装填。退弹杆,连续射击了五发子弹,也几乎没有效果。

这么一来,只能用剑进行近身战了吗?

但不论是臂力还是攻击范围,都是守护圣人像占压倒性优势。再加上它连关节都是钢铁制,就算钻进它怀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是自己能够破坏的……

「可恶,早知道有这种事,就创造一把反器材步枪!」

既然正攻法无效的话——行成这时绕到阻挡在前面的守护圣人像后方,准备攻击在超大型马车上弹奏管风琴的传教骑士。

可是——在虚空中留下残像,并且发出破空声的强烈斩击。或许是因为由声音控制的缘故,每个动作之间都必须经过一段空档,不过一旦开始行动就会异常迅速。

咚……

剑随著地鸣般的声音在参道上刻划出痕迹。

地上出现一道长数公尺、深数十公分的沟道。它外表看起来虽然不显眼,但是具有惊人的威力。剑刃或许不锐利,可是人类要是被这种东西击中,就算没被砍断,也会因为冲击力道而四分五裂。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靠这个来击杀地神的吗?」

如果是这种守护圣人像的话,确实拥有与地神不相上下的战力。

而且只要让边境地区的居民看见那副模样,就能宣传是『神的奇迹』。他们会说——哈利斯真教会的守护圣人大人变成无敌的铁人,帮忙消灭打著神明名号行骗的『恶魔』了。

「可恶的恶魔,你也去死吧!」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这么大叫。

守护圣人像继续发动攻击。

果然——挥剑、踏出脚步来改变姿势,像这样的一个动作可以说是异常迅速,但动作与动作之间就完全没有连结了,就像在看缩时摄影的动画一样。

该怎么说呢,那感觉很类似某种爬虫类或者两栖动物。

动静之间实在太过极端,而且瞬间爆发的动作很难进行预测。

守护圣人像挥舞著长剑,像披风一样翻动罩著自己的布、朝著行成砍了过去。

44麦格农子弹引发的枪声挑战了对方的攻击。

子弹随著巨响发射出去——但只在厚厚的钢铁装甲上造成些许损伤。就算是麦格农子弹,也不过是手枪用……尽管行成试了反装甲用的穿甲弹头,但是要破坏守护圣人像的话,火力本来就不足了。

即使操纵〈迪朗达尔〉的装填。退弹杆,连续射击了五发子弹,也几乎没有效果。

这么一来,只能用剑进行近身战了吗?

但不论是臂力还是攻击范围,都是守护圣人像占压倒性优势。再加上它连关节都是钢铁制,就算钻进它怀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是自己能够破坏的……

「可恶,早知道有这种事,就创造一把反器材步枪!」

既然正攻法无效的话——行成这时绕到阻挡在前面的守护圣人像后方,准备攻击在超大型马车上弹奏管风琴的传教骑士。

可是——

「——好烫!?」

下一秒,守护圣人像从腰部喷出火焰,攻击绕到旁边的行成。

「火焰喷射器!?」

大概是对手进入剑的攻击范围内侧——也就是钻进怀里的话,就会以火焰发射器来应对吧。由于和守护圣人像本体的动作无关,因此似乎随时都可以发射的样子。

外表明明不显眼,没想到身上的设计倒是颇为实用。

不论如何——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找不到攻略的线索。

行成绷著脸——不过,他下一秒就注意到了。

有十几名传教骑士从远处绕过参道,朝著神殿遗迹的方向跑去。虽然坡度平缓,但终究是没有道路的地面,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

「塔莎!」

不会错。

那些家伙判断行成不容易对付,就准备拿塔莎、贝鲁达与费欧娜来当人质。

当然,塔莎手上还拿著〈红辣椒〉……可是超过六个人一起发动突击的话,她就没办法一次解决了。单发式左轮手枪的构造虽然单纯又极为坚固——但使用在实战上,装填和退弹总得花上一些时间。西部片里之所以经常看见双枪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恶——」

忍不住想从传教骑士后面追上去的行成转过身子。

下一秒,守护圣人像就以猛烈的速度举剑朝他的背部挥落。

费欧娜她们也看见那些传教骑士朝著小屋跑过来。

虽然她们也想过紧闭房门躲在里头——但临时盖的小屋实在算不上坚固。十几名传教骑士只要认真起来,很轻易就能打破房门冲进来。

「……退后。」

说这句话的人是塔莎。

她把椅子摆在房门前,在那里跪下来——摆出奇妙的黑色武器。

接著她撑起连在下面的两根棒子,把它们当成『脚』来使用,再将武器固定在椅子上——然后从上部的筒状物往外窥看。

「…………」

费欧娜带著贝鲁达绕到她的正后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塔莎手里的武器前端一对准敌人就会发出巨响,而被瞄准的敌人难逃一死。换句话说,虽然大小和形状完全不同,不过这与弓箭或弩箭应该是相同的武器。既然如此,同伴站在武器前面应该会造成阻碍才对。

「……这样就可以了。」

看来费欧娜的猜测并没有错。塔莎满足地说完后,立刻将武器朝向逼近的骑士。

紧接著——轰然声响起。

虽然只有一瞬问,附近还是传来足以盖过所有声音的巨大音量。

费欧娜看见了——跑过来的其中一名传教骑士当场往前扑倒,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大腿外侧——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在地上打滚。看来应该是那边受伤了吧。

但是,他的那个部位当然有可以保护腰部直到大腿的镗甲。虽然薄但再怎么说也是钢铁的铠甲,因为带著曲线,所以箭刺不进去,即使用剑砍也只会滑开,要伤害到底下的肉体可以说是相当困难。

而这名少女——竟然如此简单就……

「别、别退缩!!」

其余的传教骑士互相鼓舞并且继续往前冲。

塔莎则是再度以轰然巨响回应。

他们高举的盾牌被开了涮,尽管身上穿了铠甲,他们依旧按住肩膀或者大腿当场倒了下去。虽然没有人立即毙命,但却各自都按住负伤的部位发出了哀号。

他们身上除了纯粹的痛楚之外,还有单方面被谜样武器伤害而感觉到的恐惧吧。

塔莎的武器轻易贯穿骑士们用来抵挡长剑、甚至能够弹回弓矢的盾牌。

对他们来说,那就像是恶梦一样。

不过——

「这……这样如何啊,狗屁异教徒!!」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将同伴掉落的两面盾牌重叠,以身体整个缩在后面的姿势朝塔莎她们靠近。

塔莎当然以攻击回应了他的行动,可是——

「哈、哈哈,挡住了、挡住了!」

传教骑士得意洋洋地大叫著。

重叠在一起的两面盾牌,再加上自身的铠甲。

三枚钢板似乎终于可以挡下塔莎的攻击了。

其他传教骑士发现这一点后,纷纷从负伤的同伴那里拿起盾牌重叠在一起。

「…………」

费欧娜现在的位置当然看不见塔莎的表情……不过目睹自己的武器被挡下来,应该让她产生了动摇。当然,只要那些传教骑士来到伸剑或者伸手可以碰到她们的距离,塔莎她们就没有胜算了。

紧接著又传出两声轰然巨响。

在最前面领头往这边靠近的传教骑士虽然一脸惊讶地停下脚步——但依然没有被打倒,继续前进。看来连续两次的攻击,也无法打破对方的防御。

重叠在一起的盾牌毕竟有一定的重量,多少减缓了那些传教骑士逼近的速度。

然后——

「……没子弹了。」

塔莎如此嘀咕的同时——那些传教骑士也已经近在眼前。

「这家伙——」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高举著长剑。

不过下一秒——那名传教骑士就失去平衡当场倒了下去。

「塔莎!」

其余的传教骑士因为尖锐的叫声而回过头。

笔直从参道上跑过来的,是手上拿著〈迪朗达尔〉这把武器的行成。

刚才的传教骑士之所以会倒下,应该就是他从背后发动攻击的缘故吧。因为那些传教骑士专心防御塔莎从正面的攻击,所以背后的防备与注意力也变得较为松懈。

但是——

「——啊。」

贝鲁达发出茫然的声音。

从参道上跑过来的不只有行成而已。

简直就像从水面下浮上来一样——巨大的人偶出现在眼前。

「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圣哉!!」

背负著管风琴旋律与传教骑士们唱和的巨人傲然而立。

下一秒,它握在右手的巨剑便朝著行成横扫过去。

行成也同样疏忽了背后的防范——由于只顾著看塔莎她们这一边,所以无法避开巨人的剑,硬是吃了一记对方的攻击.

「咕哦——」

巨大的……就跟铁板没两样的剑从侧面击中行成。

那虽然是剑,但可能不太锋利,行成没有被砍成两半——却也轻飘飘地、简直像树叶一样地飞上了空中。若是受到能轻易地将一个人轰上天空的打击,被击中的肉体部分一定会溃烂,骨头也会折断吧。

考虑到最糟的情况——恐怕会因为折断的背骨刺穿内脏当场死亡。

「阿成!」

塔莎悲痛的叫声响彻周边。

只有一瞬间的冲击。

但这极为沉重的一击——漂亮地夺走了行成的表层意识。

视野封锁在黑暗当中,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前半身的皮肤感觉又冷又麻,嗅觉兴味觉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连结外部的五感完全丧失,行成开始坠落到深沉的黑暗当中。

糟糕,思考停滞了。

思绪变得十分破碎。

只剩下焦躁感一点一点地刺激著行成的本能。

紧接著——

「小成……」

从火焰当中对行成伸出手的姊姊初音。

「……抱歉……阿成……塔莎就……拜托你了…………」

即便浑身是血依然微笑地这么说著的伊鲁吉娜。

前世与今世,行成两次失去了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或许可以得救,或许可以帮忙,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行成就难过到快要疯掉。

所以——

「……啊啊,可恶。」

行成在黑暗中呻吟。

「我果然不适合当什么神明——」

他具备『力量』。

但却每次都对使用这股力量感到犹豫不决,因为他害怕自己真正的身分会被周围的人发现。他担心自己一旦行使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力量,周围的人就会开始用恐惧的眼神看待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行成还是拘泥于自己是人类这件事。

不过——他绝对不允许因此而失去塔莎。

这是他和伊鲁吉娜的约定。

而且除了这点以外……

「塔莎……」

即使知道行成不是人类,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和他待在一起的少女。平常明明面无表情又冷漠,但只要摸摸她的头,就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非常开心的少女。

不能够连她都失去了。

就算被周围的人当成怪物、妖怪而恐惧、排斥也无所谓。

他才不理会旁人的想法与感觉。他必须傲然、没有一丝犹豫、毫无迟疑,而且没有半吊子疑虑地恣意使用力量来完成自身的愿望——就像独一无二的神明一般。

所以——

「——阿成!」

塔莎的声音呼唤著他。

得过去才行。

这次不能让她死掉。

行成将塔莎的声音当成救命索一样紧抓著,强行取回自己的意识。

他感觉到自己滚落在参道旁边。才刚睁开眼睛往上看,就看见守护圣人像为了给自己最后一击而高举著长剑。

「去死吧,恶魔!」

高扬的管风琴音色随著死刑宣判般的发言响彻四周。

巨大凶器轰然一声撕裂虚空,直接从行成上方落下。

接著——

「——啊?」

行成露齿而笑。

「你在跟谁讲话。喂,你是在跟谁讲这种话啊?」

「……!?」

只见那些传教骑士全都愣住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关于一瞬间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能够理解的恐怕只有塔莎而已。贝鲁达和费欧娜就算是看见了也无法理解,因为那应该是她们从来不曾见过的现象。

首先是——蓝白色光芒迸发而出。

那道光芒是从行成举起的右手手掌,以及守护圣人像与手掌产生剧烈撞擎的巨剑中间所产生的。那既不是火花也不是血沫,甚至可以说冰冷的蓝白色光芒,一瞬间发出超级强烈的亮度——足以让周围的明暗完全逆转。

然后剑就消失了。

不对,正确来说是剑身的大部分没来由、唐突地消灭了。

以行成触碰的部分为中心,剑身有一大半消失,只剩下一点点靠近剑柄的部分以及些许剑尖的部分。剑尖的部分因为失去支撑而飞向空中,刺中一棵长在神殿遗迹旁边的树,并且将其折断。

紧接著……

剑消灭之后,蓝白色光芒包裹住行成全身。

他的身影溶化在光芒之中,下一秒,连那道光芒也消失了。

最后留下来的是——

「……骑士……?」

费欧娜茫然嘟哝著的声音传来。

没错,那看起来确实是很像身穿镗甲的骑士。

只不过外形明显与那些传教骑士不同,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用的装饰品。看起来比较像是沿著身体线条配置的深蓝色装甲,就如同直接缝在底下的黑布上面一样,全身的基本轮廓跟普通的人类差不多。

但是——还是有一点不同。

他具备了与人类外形明显不搭调的东西。

那就是……翅膀。

宛如由玻璃般透明材质所制成的羽毛——就像一整串铃铛般挂在他的背上。不停振动的透明翅膀互相触碰后虽然发出清脆的声音,但实际上可能带著相当高的温度——让人影背后的风景出现海市蜃楼般的扭曲。

那些传教骑士或许看见了几乎将头部罩得密不透风的头盔——藏于面罩深处的红色眼睛眨眼的模样。而那眼睛的颜色与他们刚才准备杀死的少年相同。

「那……那是……那是……!?」

其中一名传教骑士一边发抖,一边指著那名深蓝镗甲骑士。

「怎、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他的同伴连忙询问,那名传教骑士以近似哀号的声音大叫著:

「那是『御使』啊!」

「……唔!?」

那些传教骑士的表情瞬间为之紧绷。

「我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我就看到了,那、那确实是『蓝色御使』!就是他杀了上一代的传教骑士团团长与圣教皇猊下……!」

「……谢谢你的说明。」

行成在面具下十分不悦地扭曲著脸表示。

「可恶,因为会暴露身分,所以我原本不想用的,特别是在教会的臭家伙面前!」

行成的背后——一双翅膀张开,在那之间产生的蓝白色光轮开始高速回转。

在一般人的外表之下并非无法使用『御使』的力量。事实上,在前几天被异兽袭击时,行成便立刻就便用这股力量将异兽的身体削掉。

但如果要使出全力的话,就需要能够对应的身体构造。为此行成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体,让其化为最适合『御使』机能的构造,最后所出现的便是这副被镗甲包覆的身躯,以及玻璃般的翅膀。

「『蓝色御使』……!」

「『苍钢的冒渎者』!?」

那些传教骑士已经想逃走了。

行成在教会所引发的杀戮事件——他将杀害伊鲁吉娜的传教骑士击毙之后,直接趁势冲入传教骑士团团长与当时的圣教皇所在的建筑物。对于知道这个事件的人来说,『蓝色御使』与『苍钢的冒渎者』这两个名称简直就是恶梦。

「杀、杀了他,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消灭掉——」

传教骑士以沙哑的声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管风琴的声音响彻现场,守护圣人像丢下只剩下柄的长剑,试著想抓住敌人。

但是,握紧拳头——护手的行成,由正面朝著守护圣人像的手掌轰出一击后,下一秒,守护圣人像手掌到手肘附近的轮廓开始扭曲,最后变成白沙崩毁。

物质崩坏。

行成——『御使』的力量,是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物质的『存在方式』。那简直就跟具有生命的炼金术一样。是包含伊鲁吉娜在内,那些被教会抓住、并且被迫提供协助的炼金术师们花了数百年岁月研究出来的炼金术究极成果。

只要他愿意,就能将水化为葡萄酒,把石头变成面包。

其代价是必须消费『情报』,所以在变换一定程度以上的物质时,必须先触碰某种东西,将其变成沙子——夺取构造情报后加以储存;但也可以像刚才行成『变身』为御使状态时那样,同时进行情报的储存与消费。

不论如何——

「守护圣人像被……!」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目赌理应是证明己方无敌的人型兵器,在触碰到行成的瞬间就崩坏的模样——传教骑士们忍不住发出悲痛的叫声。

「还是没办法一次就把这么大的家伙毁掉啊。」

行成一边嘀咕著,一边在胸前并拢双手。

他以右手的拳头击打左手的手掌。

「既然如此——」

行成将意识集中在自己的力量上。

只要简单的构造就可以了。

至少需要——简单的筒子。

至今为止,他已经生成过几十次的雷管与无烟火药了,所以这应该不成问题。

目前他需要的是可以击发威力匹敌反坦克步枪的道具。不用考虑连发的话,只要有枪身就足够了。

他以铬钼合金钢形成枪身。再以硝酸甘油、硝化纤维、硝基胍在枪身底部合成火药,然后以数倍直径制成的雷管覆盖火药。

弹头为不锈钢,形状是反装甲尖弹头。

口径则是——

「——唔!」

下一秒,行成从左手手掌里拉出将近两公尺的『棒子』。

不对。那确实有著与棒子相近的形状,但当然不是棒子。

那是将口径为44麦格农子弹的三倍,火药量多达二十七倍的弹头,装进代替枪身的筒子后完成的物品。由于是紧急生成,所以构造极为简单,但以一次性的成品来看应该绰绰有余了。

行成以拿著长枪的姿势摆出长度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长大单发步枪后,开口表示:

「就用这个——把你击沉!」

行成将那把『枪』刺进圣人像腹部装甲之间的缝隙。

然后退后一步举起右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击打『枪』的底部,也就是雷管的部分。

枪声——不对,炮声响起。

守护圣人像的腹部随著金属的悲鸣出现巨大的凹陷,从背后穿出的l32口径——1·3英吋的巨大子弹,贯穿大气往远方飞去。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用人型兵器遭到贯通的腹部洞穴里喷出红色、像血一样的『圣油』——接著它就像咽下最后一口气般当场跪了下去。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那些传教骑士这时候已经害怕到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连滚带爬地逃走。面向他们的行成,捡起丢在地上的〈迪朗达尔〉,瞄准他们——但是……

「——阿成!」

跑过来的塔莎从蓝色装甲上抱住行成。

「阿成、阿成、阿成!」

「嗯嗯,没事、没事啦……别这样晃我。」

被塔莎用力摇晃的行成像呻吟般这么说道。

就在他们这么做的时候,那些传教骑士已经逃到射程之外了。

接著——

「你……到底是什么人?」

行成发现费欧娜与贝鲁达以惊讶的表情凝视著自己。

也难怪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御使』原本就是为了展示奇迹来『教化』民众而创造出来的人造人,也就是所谓的宣传道具。那本来是准备在重要时刻才由传教士们拿出来展示在民众面前的东西。

『请看啊,由信仰的力量所带来的奇迹。这块石头变成面包了。』

『天神回应吾的信仰,派遣能够产生奇迹的使徒到吾身边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说词。

当然,『御使』的存在完全被教会隐藏起来,而且他们本身也没有自我意识。

『御使』之所以会有人类的外形,绝大部分是因为体面与美观。

最重要的是,道具拥有自我或者意识的话,只会造成阻碍。

所以——除了行成以外,虽然还有十几名『御使』存在,但他们全都是毫无自我的肉体人偶。只有被传教士们使用时才会发挥机能——从这方面来看,和守护圣人像可以说是相同的存在。

拥有自我的『御使』就只有行成而已。

正因为『制造』了行成,教会上层才会认定伊鲁吉娜有反叛之意而杀了她。

但是……

「就是啊……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行成在面具底下露出微微的苦笑。

行成他们把受伤的传教士们放上超大型马车后,回到了弗里多兰多村。

其余的那些传教骑士虽然留在这里进行村民的教化——『授予圣印』,不过当他们看见身穿苍蓝铠甲的行成后就感到惊愕、懊恼,而且立刻投降了。

因为行成给他们看了被自己破坏的守护圣人像掉下来的零件。

既然最大的战力遭到破坏,人数居下风的传教骑士自然不可能永久支配这座村子。

可是……

「别、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一名被聚集在广场的传教骑士愤恨地说道。

他是前往神殿遗迹的其中一人,据费欧娜所说名字似乎叫亚伦,是她在王都学院时的同学。虽然曾是同学,不过费欧娜相当讨厌这个男人的样子。

「下、下一次……我们会带来更厉害的武器!没错——五尊,不对,是十尊强力到离谱的守护圣人像……」

「我说你啊……」

费欧娜这时对亚伦说话的口吻,已经超越愤怒到达无奈的境界了。

「你要专程回到哈利斯真教会本部去报告『最终兵器被对方一个人就轰飞了,我们是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的无能之人』吗?」

「什……什么”」

亚伦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费欧娜再度以耳语般的口吻对他说道:

「怎么样啊?要不要做个交易?」

「你说交易?」

「没错,只要你向上面做假报告,就能保住面子。然后也不会有第二、第三队教化远征军攻过来。我保证只要你们别乱来,本村就接受你们的骑士团。」

即使在这里把亚伦他们赶回去,也没有办法阻止对方不断派出强迫改变宗教信仰的传教骑士团。当然,就算杀了亚伦他们也不会改变这件事。

既然如此——还不如拢络亚伦他们,让他做出假报告比较好解决吧。

不过……

「你、你们这些家伙……明明是奴隶还敢说大话!」

亚伦指著费欧娜以外的人脖子上的金属环——这么叫著。

人类在激动时会忍不住说出真心话。表面上虽然说得很好听,结果对亚伦他们来说,这些地方都市的居民就跟奴隶没两样。

只是……

「对了!只要有那个圣印,你们这些家伙就无法违抗我们……」

其他的传教骑士也这么表示。

看来必须要特殊的音叉才能解开束缚,但是——

「你说的项圈是指这个吗?」

行成忽然走近一名被戴上项圈的小孩——那是他在孤儿院遇见的其中一名小女孩——然后触碰她的脖子。

「抱歉,先不要动。」

他说完后就摸著金属环。

霎那间——它就变成沙一般的粒子崩落了。

「…………」

传教骑士们只能茫然看著眼前发生的事情。

「这样一来你们的优势应该就消失了吧?」

「我……我们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提议……!」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费欧娜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环视只能露出狼狈表情的亚伦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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