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去了,六月到来了。
那是一个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的早晨。
对于这种会被滴落在窗户上的雨滴声弄醒的天气,小心并不讨厌。
去中学的时候都要骑着自行车,下雨要穿着学校指定的雨衣上学。到了雨过天晴的下午展开早上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雨衣时,雨衣表面残留的气味是小心所喜欢的,也许有的人讨厌这种味道。记得有本书上写过,这是水和灰尘混合之后形成的。小心反正是喜欢的。
四月的时候,小心还去上学时,在学校放自行车的地方,她一边闻着这种气味,一边对当时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随意地说道:“这是雨的气息。”
后来,真田她们在放自行车的地方拿着雨衣学着小心的样子说“这是雨的气息”,然后彼此笑成一团。小心看着她们这样做时觉得自己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她不知道她们以前一直是躲在哪里观察着自己。
小心喜欢雨,这并没有问题。
可是,学校这种地方,并不是能够坦诚直率地说话的地方,小心明白了这一点以后,心里感到特别绝望。
小心在二楼起了床,下到了一楼。
今天,小心再次声称不想去自由学校时,妈妈没有生气。起码,在表面上,她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老样子,你的肚子又疼了是吧?”
听见妈妈冷淡的声音,小心无可奈何地想:自己是真的肚子在疼,为什么她的语气就像自己是在装病似的?“嗯”地低声回应了之后,妈妈又说:“那么,你就睡觉去吧。”
她就像不想再看小心的脸似的。
从上个月起,小心一次也没有去自由学校。
小心其实有不少话想和妈妈说,想告诉她自己不是在装病,对于自由学校并不讨厌。觉得自己想的事情应该都告诉妈妈,可是又觉得再继续留在一楼的话,让妈妈更加生气也是挺可怕的事。小心虽然很悲伤,因为没法让妈妈相信她的肚子疼不是装的,然而她更加害怕听见妈妈往自由学校打电话请假的声音,所以她就赶紧上楼了。
小心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听见了妈妈打开大门出去的声音。
平时,妈妈都会向小心招呼一声“我走啦!”,可是这次她却没有。
小心希望妈妈只是暂时地出去一下,走下楼梯到门口张望,发现妈妈的包和鞋子都已经没有了。小心站在光线暗淡的门口,想到没有去自由学校的自己,一种寂寞无奈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仿佛无法呼吸了。妈妈今天早上出门连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了。
她到厨房看了看,在餐桌上,依旧有今天的便当和水壶放在那儿。
回到了能听见雨声并能闻到雨水气息的自己的房间,小心就看见镜子发出了光亮。
自从五月末的那一天起,每天的早上都是这样。
镜子闪着光亮。
那个城堡的入口已经打开了,正在呼唤着小心。
小心茫然地回忆起那个五月最后一天的情景。
那一天,大家都像理所当然似的,分别去寻找确认了各自的房间。
小心也去了分配给她的屋子,打开了门以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间房间的面积远远地比小心在家里住的房间大,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还放有雕刻着漂亮的花纹的书桌和很大的一张床。“哇!”小心不由得叫了起来,她慢慢小心地坐到床上,觉得身体立刻深深地陷进了软软的床垫之中。
窗帘是红色的天鹅绒做的,白色格子的窗户突出于墙外。有一个空空的鸟笼放置在窗台上,这种窗户小心只是在西洋童话里看见过。
此外,还有很大——特别大的一个书架。
小心面对这个书架不由自主地倒吸冷气。它有一种旧书的气息,就像那种大书店——人迹稀少的,卖专业书籍的地方所具有的、沾有点灰尘的气息。小心喜欢这种气息。
小心被这个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高得快要达到天花板的书架所折服了。
她想,是不是只有自己的房间有这么大的一个书架呀?
就在这时,远远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钢琴的声音。
小心竖起了耳朵。
有人在断断续续地敲打着钢琴的琴键。只听见一小段一小段地传来了西方古典音乐的旋律,小心不知道旋律的名称,只是在某个广告里或其他什么地方听见过,所以她觉得挺熟悉。好像是谁正在试弹,小心想:“哦,某个人的房间里有钢琴。”
她正在这么想,接下来,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是粗暴地用手砸在琴键上的声音,小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演奏一下结束了。
用眼睛搜寻一下就明白了,小心的房间里没有钢琴。在她的那个大床的枕头边,立着一个泰迪熊,还有就是遮住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了。小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懂这些书,她边思忖边取下了几本,打开一看,愣住了。原来都是外语的书。如果是英语的话,她多少还能看懂一些,可是里面不仅有英语的书,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德语、法语的书。它们都是童话书。从封面上能知道,是《灰姑娘》及《睡美人》,还有《冰雪女王》和《狼和七只小山羊》。还有一本的封面画着老爷爷、老奶奶领着头在拔萝卜,多半是《拔萝卜》那个故事。“狼大人”叫小心他们“小红帽”,这个称呼的出处——《小红帽》也在这里面,好像是德语的,小心看了感到一阵恐惧。
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拿走一本,带回家里去看呢?如果是英语书,边查字典边看说不定也行。
小心眺望着书架。
她觉得以前曾经看见过几本同样的装帧漂亮的书……也许并不完全一样。在东条的家里,她父亲收藏的那些原版书和这些书的氛围相仿。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心的胸口突然有些隐隐作痛,东条曾经说过,会把这些书借给小心看,看来这个约定已经不会实现了。
自己的这间房间里没有钢琴,小心有点儿不满足。不过,即使自己的房间里有钢琴,小心觉得自己也弹不好。估计钢琴是放在经过了挑选的、会弹钢琴的孩子房间里。那样的话,大概是梳马尾辫的小晶,或者是戴眼镜的风歌。
小心慢慢地放大了胆子,仰面朝上地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见天花板上也画着美丽的花朵图案。
——可以使用这里,真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呀。小心深深地吸了口气,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既然有了机会,不如也上别处去看看。小心走出房间后,打算略微地在城堡中走走看。
长长的走廊上,挂着小心从未看见过的大幅风景画,还有着用火光来照明的烛台。走了一段时间后,小心到了一个有壁炉的会客室一样的地方。前方好像还有不少房间,不过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小心便又重新回到了楼梯的地方。到了那儿,小心看见“狼大人”独自站着。
“咦……大家呢?”
“回去了。”
“狼大人”冷冰冰地说。小心听了有些惊讶,时间也没有过多久,怎么都已经回去啦?没人和小心打过招呼。
“大家是一起走的吗?”
“不是,三三两两,各人自己走的,可能有的人今天还会再来。”
从九点开到五点,这个时间段里大家进出城堡是自由的。
听到她的回答,小心明白自己没有被大家客意避开,她觉得放心了。不过,大家再集合一次多好,这么各自走了,看来他们都是些自由惯了的人。
小心觉得也应该学着他们的自由的样子,回自己的家里去。本来,就算回到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还不如马上就去寻找那个“祈愿的钥匙”,可是她却又不愿意被人觉得自己对“祈愿的钥匙”充满执着,特别是,她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真的把那个钥匙当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小心把手伸进了发亮的镜子里,光芒开始包围住她的时候,她扭过头去,看见楼梯和大厅空荡荡的,“狼大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天以后,小心一次也没有去过镜子的另一边。
站在发出亮光的镜子前,她踌躇不已。
她曾经有好几次想去,可是,迈不出腿。可能是因为她太胆小了,每当城堡关门的五点钟到了以后,镜子的亮光不闪了,她立刻就会觉得安下了心。尽管这样,她却又期待着“狼大人”或其他的什么人来强行拉她去那里。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胆小鬼。
她想,那时一起在城堡的那些孩子是不是后来还聚集在那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已经抱成团了,自己更难加入了。本来,觉得同这些彼此自我介绍过的孩子能成为好朋友。可是,少去一天就好像和他们少了一天的缘分,越不去越失去了去那儿见他们的动力,越来越萎靡。这样,就和不愿意去学校一样——和不愿意去妈妈推荐的自由学校也是一样的。
不过,能待在那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像外国童话一样的房间里,未尝不是一件富于魅力的事情。
有一点,小心觉得挺欣慰:那几个孩子都不提他们不去上学的事。没有人在那里多透露自己的事情,小心觉得挺像那种自己没有参加过的线下的网友聚会。大家都只用名字而不用姓称呼彼此,谁都不说自己住的地方在哪。
这方面让小心感到特别轻松,可是,她还有些淡淡的苦闷,心里有时会觉得沉甸甸的。
——本来,她和这些孩子的处境差不多,应该能够互相沟通,聊聊各自的遭遇。但是她自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更加给自己增添了苦闷。
虽然才认识,小心却不可思议地对他们怀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
小心把妈妈给她做好的便当和水壶装进了包里,挎在肩上。在发出闪光的镜子前,她换好了衣装,洗净了脸站着。
本来是自己不去城堡了,可是到了现在,又惦记着怕谁已经找到了那把钥匙——她此刻只是希望还没有人找到那把钥匙。
小心有一个渴望实现的愿望:
——她想让真田美织从这个世界消失。
嘲笑她喜欢雨的味道的真田美织,如果能从小心的面前就像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地消失,那该有多好呀!
这个愿望就像一种推动小心的力量,小心把双手伸向了镜子的表面,朝着城堡的入口推过去。
就像身体从发光的水底浮上去一样。
她止住呼吸,然后再吸气。
鼓起了勇气睁开眼,她眼前的景象和上次一样——挂着大钟的墙壁左右有两条楼梯,正面有彩色玻璃拼镶的明亮的窗户。
她捏紧了手里的包,搜索其他人的影踪。那时七个人在这里聚集过,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小心本来还担心,自己一直没有再来过,见了面怎么说才好。看见没人在心情就放松了。
大家是不是都没来呢?
小心回过身去,看见自己刚才穿越过来的镜子表面上还亮闪闪的,就像水洼上飘的油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虹般的颜色。再仔细一看,发现七面并列排在那儿的镜子里,和小心穿越过来的镜子一样,还有两面镜子也发出同样的亮光。最右面的一面、从左面数起的第二面都有亮光,剩下的四面没有亮光。它们和普通的镜子一样,只是映照出楼梯还有小心自己的模样,小心看着吓了一跳。
也许,只有到了这里的孩子们的镜子才会发光。
小心觉得“狼大人”说不定会来向她进行说明。她转身看看后面,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小心一边觉得放心,一边又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自己刚才穿越过来的镜子位于七面镜子的正中间。镜子上面没有任何标示,她觉得不能搞错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这些。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声音。
看来确实有人来了。
小心觉得应该去看一下。这个声音好像是从一楼的深处传来的,是与这个城堡不太相称的声音。和上次听到的钢琴声、说话声都不一样,听着像一种特殊的声音。
小心想自己若是没有听错的话,那好像是玩游戏机时发出的电子音。
* * *
这个房间里有壁炉、沙发和桌子,在普通的家庭里等于是客厅了。
然而这是城堡,这样的房间该怎么称呼,小心也不清楚。要么叫大客厅,要么叫接待室,总之它应该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或者是大家聚集的地方。
因为房门是敞开的,里面全看得见,用不着敲门。
小心看见里面有两个男孩子。
一个是上次自我介绍过的戴眼镜的政宗,另一个是给人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的昴。房间里有个电视机,看样子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式样挺旧了,特别笨重的样子。电视机的画面是小心也知道的电子游戏,一款以《三国志》的故事为背景制作的动作游戏。在那个游戏里可以一个接一个地把敌人杀死,玩起来特别爽快刺激。
小心看了轻轻地喊了一声:“哇!”
前一阵子,爸爸说“给她玩游戏的话,她就不好好学习了”,然后他收掉的就是这个游戏。后来,小心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到处找过,爸爸的书房、卧室……可是都没有找到。看样子爸爸把它藏得很严实,小心没能找到。
小心想,如果先到自己的房间里把东西放好就好了。她右手提着包,站在门口朝里面看着,里面的两个人马上都注意到小心,同时把脸转向了她。但是政宗立刻把脸转回了电视机“啊!糟糕!被跳过去了!死掉了!”,他自言自语地在说着。小心看见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没有被他当成一回事。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样同他们交谈,一时说不出话了。
这时,昴帮了小心一把。
昴依然是一副凡事都无所谓的模样,在政宗叫着“啊,不好,血条空了……死掉了”的时候,他把手上拿的游戏机手柄放在了脚下,脸转向小心问道:“哦,你来啦?要说欢迎吧,好像也不对。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你和别人都有平等地使用这里的权力。”
“你、你们好……”
小心发出了慌乱的声音。政宗却对小心他们的对话毫不在意,对昴催促着“喂!昴!”,完全无视了小心。
昴——小心听见政宗只称呼昴的名字,略微感到有些紧张。她想,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近啦,彼此已经不叫姓只叫名字了。
政宗也不看小心,又催促昴:“你不要忽然停下呀,因为你我死了怎么办呀?”
“抱歉抱歉!”
昴瞥了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准备再开始游戏的政宗,问小心:“过来坐吗?”
“一起来玩吧?”
“这游戏是你拿来的吗?”
“不是,是政宗拿来的。”
虽然被提到了名字,政宗仍然面朝着电视机上的画面,默默地重新操纵手里的手柄。嘴里说道:“超级重!这个旧电视机是我爸一直放在储藏室里的,估计他都把它忘掉了。没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把它弄来了,这家伙真沉,恨不得扔了它。我搬它搬得累坏了,游戏机也是家里不用的家伙。”
政宗自顾自地说着,不管别人听不听他的话。小心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在嘴上应付“哦……唔”,随后她看着昴又问道:
“今天只来了你们两个人吗?”
“嗯,现在只有我们俩,他们也许待会儿会来。我们至今是拿全勤奖的,他们是有时来有时不来。”
昴说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上去很优雅。
“小心你一直没有来这儿,我以为你对这里没有兴趣。”
“我……”
小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甚至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地指责她一直不来却突然又来了,只能干张着嘴看着他。结果,昴先向她道歉了:“啊!对不起!我这么叫你小心有点太随便了,对不起。”
“嗯,没关系。”
小心本来就没有说过自己姓什么,昴这么称呼自己情有可原。然而,他不是用“喂”或是“哎”之类的称呼来应付小心,说明他这个人有些特别。像政宗那样,说话时不向小心的方向看,虽然给小心的感觉很不亲切,可是在男生中这样的人多如牛毛。
小心第一次走进这间漂亮的大房间,她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
墙壁上挂着一幅描绘着森林和湖水的大型油画,还挂着猛然一看让她有些吃惊的古代骑士用的盔甲,以及用鹿头做的标本,鹿头上长着巨大的鹿角。小心看见了鹿头顿时想起了“狼大人”的那个假面具,小心的心里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
小心在动画片和童话里常常看到这些,这次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实物。两个男孩坐在织着图案的软软的地毯上玩着电子游戏。
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玩游戏呢?
就像察觉到了小心脑子里的疑问,昴看着她说:“怎么啦?”政宗又开始了游戏,他的眼睛看着电视机。和刚才一样,嘴里一个人不停地朝电视嘟囔着:“嘿!”“怎么回事?”
“那个钥匙,你们都没有去找吗?”
听见小心的问话,昴只是回答:“哦?啊……”
小心不这样直接地询问的话,总是不能被他们当作一回事儿,她再继续等下去的话,政宗也不可能主动地和她说话。小心忍耐不住了,直接叫了政宗的名字。
“政宗,记得你上次说过想去找那个‘祈愿的钥匙’。我还以为,在我没有来的这些日子里,你们已经找到了。”
“如果找到了,大家就不能到这里来了。本来这个城堡能开放到三月底。”
刚才政宗一点儿都没有搭理小心,现在他却立刻开口回答了。不过,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看她。
“所以说,谁都没有找到吧?我也使劲地去找过,没有找到。”
“原来是这样呀?”
政宗说话的语调虽然不太客气,但是毕竟回答了她的问题。小心知道了钥匙还没有被找到,顿时放下了心。
“政宗找得可起劲啦!”
昴嘿嘿地笑着说。政宗听了垂下头去嘀咕了一声:“你真烦人!”
“我也帮助他找过,至今为止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所以我们才一起商量着玩点游戏算了,本来是在政宗的房间里玩的。后来小晶说,与其躲在房间里玩,不如在大家能一起玩的地方玩。”
“原来是这样啊!”
“小晶现在虽然还没有来,不过她和其他的孩子都是经常来的。”
“……昴,你没有什么兴趣吗,对那个‘祈愿的房间’?”
“我吗?”
小心听了他所说的“我帮助他找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昴对她点头道:“嗯,没什么兴趣。”小心更加吃惊了。
“说实话,我对实现愿望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寻找钥匙的事情本身挺像那种解谜游戏,挺有趣的。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政宗带来的这些电子游戏。”
昴用手指了指正在对着电视画面格斗的政宗。
“我家里是没有这种电子游戏的。所以我从来就没有玩过这种游戏,现在玩到了以后感到特别吃惊,觉得很有意思。再说,你不觉得这个城堡好吗?大家都可以自由地使用,也可以自由地玩游戏。”
“所以呀……要先找到钥匙,然后收起来,直到三月底为止,只要不打开那间‘祈愿的房间’就可以了。”
政宗说着终于朝着这个方向——也就是昴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样的话,城堡就不会关闭了,到期限为止大家一直能来这儿。不过,我虽然觉得这样好,有的家伙可能会想马上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被这样的家伙先找到了钥匙,那不就完蛋了?所以觉得被我先找到才好,昴也配合我一起找了。这样的话能一直玩到三月底了。”
“那么,除了政宗以外,别人也在找钥匙吗?”
小心犹豫地问道。她还从来没有想到过,可以把钥匙先找到,一直放到城堡开放的最后期限。政宗不太高兴地看了小心一眼。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是昴。
“看样子也找过。大家虽然都没有明确地说过,可是都曾经找过吧。只是,都没有找到吧。我们把公共房间里的抽屉呀,地毯下面呀等等的地方都搜寻过,没有看见过类似于钥匙的东西。剩下的,只有我们每个人的房间了……”
“不是曾经向‘狼大人’确认过了吗?规则不会对谁特别有利。大家自己的屋子属于私人的空间。也许里面设有一些线索或是机关,这方面让大家自己去商量。”
“线索?”
“耐人寻味吧?她说了,在这个城堡里已经安排了线索,大家得要好好去找才行。”
政宗模仿着“狼大人”的口气说了这些话。看样子,小心没来的时间里,“狼大人”曾经向大家说过一些事情。
“小心你也想找吗?那一把能实现愿望的钥匙。”
“我……”
面对着声称过“没有多大兴趣”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昴,小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对着政宗也是,小心不想被他看作寻找钥匙的竞争对手。
于是,小心只好很暧昧地答复:
“我只是问问。”
可是,就在这时,政宗却令人吃惊地说道:
“我说呀,你从那天以后一直没有来过这里,以为你是属于天天去学校的那一类人。今天怎么来啦?是感冒了,还是学校里放假了?”
“哎?”
小心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次他说的全是针对着自己的话,语言都是指向自己。
政宗终于看向了小心。他把电子游戏也都暂停了,画面回到了等待开始的状态。
“学校。”
政宗重复了一遍,用着淡然的语调。
“以为你是去学校的,到底有没有去呀?”
小心从紧握的拳头到脑袋,轰地一下子热了起来,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羞耻的感觉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首先,她特别想不通,有一种遭到了背叛的心情。原先明明大家约定了不接触这个话题的呀!
小心本以为这里的规则是大家互相之间不点穿这个问题。这样子,不容易伤害彼此的面子,能让大家更容易相处。
维持自己面子的一套说辞先从她的头脑中掠过:
对呀,我是去上学的。不过,因为身体太弱了,所以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经常要去医院做一些检查——只是这样想一想,小心觉得那真是一种美妙的理由。真这样该有多么好呀。小心身体弱的话,大家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去学校。那样不算是精神上的软弱,小心的爸爸妈妈肯定会觉得那样更好。
“我是……”
小心嗫喏着,再有十秒钟的时间的话,小心就要说出那些谎言了。
可是,就在这时,政宗又随口说起来了。他说的话再次震惊了小心。
“你听了也别想太多,我听说,有的人认为,对于去学校的家伙,没必要过多地接触。”
“哎?”
小心听了忍不住地抬高了声音,看着政宗的脸。政宗仍然没看小心,继续说道:“想一想,难道不是的吗?说是义务教育,大家都一起去上学,忍受着教师的发号施令,却没人怀疑有什么不对。真是太可怕了,这么不正常,却一直这样。”
“政宗,你说的过分了!”
昴苦笑着,担心地看着小心。
“你把小心吓着了。”
“就是这样呀!”
政宗不服气似的噘起了嘴:
“我的爸妈在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和班主任发生了很激烈的矛盾,他们后来也想通了,认为我没有必要再去那所低档的学校了。”
“你爸和你妈都说你可以不去学校啦?”
小心问道,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啊?”政宗朝她瞥了一眼,丝毫没有踌躇地点点头,回答说:
“不如说,是我爸妈不让我去。说是那个学校不对劲。”
小心惊奇地睁大眼睛。政宗继续说:“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那些老师,因为是教师的身份就摆出了不起的样子,其实就是一般人。只不过是拥有教师资格证,他们中间脑子比我们差的人有的是。尽管这样,因为面对着小孩子,把教室当作自己的王国,就得意扬扬、趾高气扬。这样的人见了让人生气!”
“政宗的家里,好像就是这种观念。”
昴的脸上微微地浮现出苦笑,他像是在替政宗辩解般地说:
“他们的主张是:在学校里学习的东西太一般化了,在家里学习也可以。他们认为不适应在学校学习的原因不在政宗的身上。谁都有适应或不适应的可能。”
“可是我不属于不适应的问题。”
政宗听了不高兴地看了昴一眼。
“其实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呀。”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小学的时候我是去上学的,但是,我的学习基本上是在私塾和待在家里通过函授教育进行的,班级里上课的内容基本上没有怎么听。不过,我参加全国的模拟考试之类的时候分数和排名都不错呀。”
“现在,你仍是通过私塾和函授教育学习吗?”
“现在只去私塾。不是那些讲师水平不高的地方,爸妈专门替我找了评价高的私塾,我去的是那种。”
他说私塾都是晚上上课,白天现在这样的时间里就自由了。
“一般来说吧,像学校那种体制内的地方,去上学的都是只会随大流的孩子。我认识一个人是开发设计这个游戏机的,他到高中为止就没有好好地上过学。他说学校一点也不开心,老师也好、周围的同学也好,尽是一些傻瓜。”
“咦!开发设计过游戏机……”
小心看了看他们玩的游戏机。这种游戏机是特别有人气的名牌产品,是在世界上广受欢迎的东西。
“真的吗?我家里也有呀。是政宗君认识的人设计的吗?”
“是呀。”
“好厉害!”
说着,小心想起来,在大家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里,这个男孩拿着一个掌机,看上去式样特别新颖。
“还有,会不会是……上次,你拿来的游戏机是不是属于还没有上市的品种呀?”
“哎?啊……”
政宗朝着小心扫了一眼。
“大概是的,那个,是那人让我来测试用的。”
“哎!测试是怎么回事呀?”
“是叫体验试用吧?大人们会试用的,但是也要听取小孩子们玩了以后的感想。所以叫我玩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告诉他,尽管还只是开发研究的阶段,他就把半成品的游戏机交给我了。”
“哇!好厉害!”
小心不由地感叹起来。政宗虽然和自己同样都是初中生,却和大人有那样的接触,让她觉得政宗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厉害呀!”
昴也开了口。
“本来,我听了政宗的话也很惊讶。”
“所以说,关于上学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用不着遵循那种一般规则,反正,我很可能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就是现在,游戏机公司已经把我的意见作为参考了,那个公司还说希望我考虑将来去那儿工作呢。”
“去那儿工作……”
作为将来的去向——小心听后立刻哑然了。政宗嘟囔着又补充道:
“哦,我今天拿来的这个是第二代,家里当然还有第三代。实际上正在研发的第四代游戏机也让我来试玩呢!只是这台旧电视机没有办法玩,插口对不上。”
“第三代!”
小心虽然不懂这些专业的事情,可是她仍然从嘴里发出了惊呼。政宗看见她这么惊讶显得挺满足,笑了起来“第四代才厉害呢”,随后他哼了一声点点头继续说:
“你是女生呀,怎么也会玩电子游戏?”
“嗯,我觉得不少女孩子会玩电子游戏。”
小心小学的朋友中有好几个人玩电子游戏,她马上就能想起她们来。
“哎……”面对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点点头的政宗,小心又在心里感叹起来。
过度震惊,她接下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做父母的居然会说孩子用不着去学校了。用不着再去,不适应学校是因为学校和老师不好。这是在小心的家里是无法想象的一种观点。
政宗说过的那些话,小心越想越觉得震撼。
——我听说,有的人认为,对于去学校的家伙,不必要过多地接触。
政宗把不去学校说成是“好事”。虽说是绕了一个圈子,语气也不太客气,但是小心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受到了肯定。
“昴君的家里也是这样的吗?和政宗家一样?”
小心忍不住地问了。昴点点头说:“嗯,差不多吧。”他没有多说,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尴尬,看样子不希望小心多问下去。
小心很想多听到些政宗和昴的事情。此外,有关那些今天没有来的孩子的情况、有关他们各自的问题,小心都想知道。
小心已经意识到,实际上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并不一致。
本来以为大家对于不去上学的事情格外地在意,所以在这儿都小心地不接触这个话题,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最起码,政宗和昴都没有把不上学当成一回事,所以他们那天连提都不提。
“一起玩吧?”
昴把电子游戏的手柄拿在手里,看向小心。仍然坐着的政宗也向小心看了过来。
“……好的。”
小心简单地回答了一声,从昴的手里接过了手柄。
结果,那一天其他人都没有来,城堡里只有小心他们三个人。
说心里话,小心感到很走运。对于小心来说,这也是第一次,没有其他的女生在,只和两个男生围坐在一起玩游戏。倘若小晶或者风歌——这两个女生后来来了看见这个场面,她们会怎么想呢?小心觉得有些焦虑。
“明天你也来吧!”昴劝说小心。
时间过得飞快,他们一直玩到了城堡关门的五点钟以前,中途小心他们曾经为了拿饭或者拿点心而回过家,还回去上过厕所——不知何故,在这个城堡里连洗澡的地方都搞得很完善,却没有厕所——除此之外,他们便一直玩着电子游戏。大概,小心由于自己的游戏机被父亲藏起来前每天都玩,所以她玩起来水平不差,就连说话时总喜欢用一种愤世厌俗的语调的政宗,也总算像是把小心当成了自己人。他对小心说道:
“我们大概明天也会来,你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吧。”
“谢谢!”小心回答说。
实际上,小心高兴得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和父母以外的人在一起说说话了。
到这儿来并不可怕。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嗷……”,听着像是“狼大人”的声音,像是远处的嚎叫声。小心颤抖了一下,紧张地巡视四周。然而,并没有看到“狼大人”的身影。
“哦,每到五点钟差十五分钟的时候,就会听到‘狼大人’这种遥远的嚎叫。”
昴对小心解释道:
“估计她的意思是催促大家回去了。”
“难道‘狼大人’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不是的,那位小姐有时在、有时不在。就像她起初说的那样,叫了她就会出来,有时不叫,她也会突然地冒出来,让人吓一跳。你要叫她吗?”
“啊。哦……不要,没关系。”
小心急忙摇头,她又想起了当初想逃回家的时候,被狼少女扑倒在地时的情景,她心里对那个女孩子还是感到有点儿恐惧的。
此外,小心觉得昴说话像个绅士一样。“狼大人”的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小女孩,他却把她看作成人一样地称作“那位小姐”。
为了穿越回去,大家一起往放着镜子的大厅走时,小心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问道:
“你们已经知道了吗?那个‘祈愿的房间’在什么地方?有人看见过吗?”
小心认为,那间能够让人实现一桩愿望的屋子就在这个城堡里。那么,他们多半已经知道在什么地方。
听见小心这么问,政宗和昴互相看了看。政宗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看向旁边,告诉小心说:
“还没有找到呢。”
“哎?那么……”
“不仅要找到钥匙,不去找房间的位置也是不行的。”
听见昴这么说,小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是这样子呀!”
“也真是的,既然是这样,她就应该早早地全都说个明白呀!那位‘狼大人’!”
政宗说完觉得自己这么说挺可笑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事?”他注视着小心。“没什么。”小心答道。
可是,小心觉得挺有趣的。
政宗虽然说起话来言辞很粗鲁,可是谈到了“狼大人”的时候,他却挺有礼貌地用敬语称呼她,听着挺好玩的。如果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一定会不开心,所以小心闭口不问,只是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小心恍然大悟了。
虽然还没有像昴那样地称呼“那位小姐”,政宗其实和他一样,这些孩子其实都很绅士。
“回头见!”
政宗身上背着一个放着游戏机的背包,站在最靠右边的闪着亮光的镜子前,向他们挥了一下手。
“嗯!”昴点点头,他也站在了左边第二个镜子前,把手伸向了镜子。只见镜子的表面上他的手碰到的地方就像融化的玻璃,把他的手吞了进去。宛如将手伸进飞流直下的瀑布中,阻挡了水流落下似的。小心看了依然觉得有点儿恐惧,他们两人却仿佛完全习惯了。
小心是第一次看见他人往镜子的另一边穿越的样子。
忽然,她产生了一个激进的想法。
如果说,只要把手伸进这些正在闪着亮光的镜子——当然也包括那几个没有闪光的镜子——就能够像和小心的房间连接起来一样,同其他孩子的房间连接起来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她也能够去别的孩子的房间。比如说趁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
当然小心并没有想去其他人的房间。
这有点像偷看别人的日记,不过是比偷看日记还要不好的行为。小心自己就绝对不希望别人擅自进她的房间。
现在小心只不过是稍微地有点儿担心,不过她觉得对这个问题用不着太在意。此刻刚把手伸进镜子里的,正看着她的政宗和昴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其他的孩子估计也同样可以信赖。
“回头见。”
“回头见。”
“嗯,下回再见。”
小心分别同二人打过招呼以后,把手一下伸进了自己面前的镜子里,这个动作就像穿过光的幕帷似的。
* * *
第二天,小心又去城堡了。
一旦去过了一次以后,她便觉得以前自己的纠结很莫名其妙。现在对于同其他的孩子相会,她已经不再有任何抵触了。
她又和政宗及昴一起玩起了游戏。大约在十点钟过了以后,在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游戏的房间”的客厅里,随着一声“大家好”,小晶出现了。
小心和小晶已经有些天没见了,可是小晶没有显出生疏的神情,她看着小心说:“啊,小心呀。好久不见!”
上次已经听说了,小晶是初中三年级学生,现在看见她,小心觉得她确实是比自己年长。听见她亲热地招呼自己,小心感到很开心。不过,自己如何回应她却有点儿头疼,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啊,小晶前辈好!”
接着,就听见政宗爆笑起来:
“太好玩了!在这个地方,又不是搞社团活动,叫前辈实在是太有趣了!”
“哎?哎?那么,怎么称呼好呢?”
小心不觉得这事是好笑的事,她不知所措地问。小晶本人却给她解了围:“没关系,我很开心,就叫前辈吧!实际上,光叫名字也行、加上别的称呼也行,都可以。小心你说话礼貌周到,很可爱呀。”
小晶就像开玩笑似的,一下子把小心的名字叫得这么亲热,小心听了吃惊不已。只见小晶灵活自如地转变称谓,看情形她和政宗他们早已经熟悉了,小心深深地惊叹她高超的交际能力。
这样的人为什么没去上学呢?小心觉得她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应该属于同学里的中心人物。
“小心看上去脾气温和,又很可爱,学校里的前辈们都挺喜欢你的吧?”
“啊……没有,我进了中学以后很快就不再去了,所以,没有认识任何前辈,社团也没有进去过。”
虽然,小心已经被政宗他们说服了,明白自己没有去上学不算是可耻的事情。可是,她仍然在自己的话里把这件事情说得含含糊糊。想到自己没有去过任何社团,也没有去参观,她便格外难过了。
但是,小晶听了她的话后,开玩笑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了,旁边的政宗和昴都一同张着嘴,露出“啊”的口型。小心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小晶却发出了“哼”的一声,仿佛已经没有了兴趣,背对着大家准备离开了。
“原来如此。你也没有进社团呀!那么,和我一样呀!”
“哎?”
“今天,我就待在房间了。风歌好像也已经来了,你们叫她好了。”
小晶说完这话,就沿着走廊,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走廊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左右的墙壁上排列着烛台,高个子的小晶的背影渐渐远去。
看见小晶走远之后,昴便靠近了小心,小声地说道:
“那个……”
“嗯?”
小心正有些莫名其妙,担心自己说的话里有得罪了小晶的地方。昴却告诉她:“其实很微妙的……小晶呀,她其实是不太愿意说那些和学校有关的事情。”
“哦……”
小心对于小晶这种心情是很理解的。可以说,小心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政宗和昴都没有把这种事看得那么严重,所以小心才会和着他们一起坦率地议论学校的事。
政宗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地说:“我觉得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电视机上的游戏画面,没有表现出帮小晶解释的样子。
小心回想了一下意识到,那次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头一个开口的小晶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年级,给大家起了一种示范作用。
小心眺望着小晶已经消失的走廊方向,把问题梳理了一遍。
大家彼此都小心地避开那个问题确实也挺好的。确实,知道了有些人和有些家庭本来就认为不去学校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心情自然会感到轻松一些。估计不仅是自己,大家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昴说得有道理,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
“风歌也来了吗?”
她是初中二年级学生,也是比小心大一岁的前辈了。
小心想起了风歌的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政宗听了故意用嘲弄的语气说:“对于她,你就不称前辈了吗?”小心对这种玩笑还不太习惯,慌忙地向他摇着头:“我是因为……怎么说呢?看见小晶很像前辈的样子才这么称呼她的呀……”
“那么,算起来的话,我和昴都属于你的前辈了呀!”
政宗用玩笑的语气继续逗着小心。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小心刚刚张开了口,政宗就抢在她前面,把话题转了回来:“风歌她经常来的。只是她基本上不同我们照面。”
“就是说,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吗?”
“是的。曾经有一次,我问她玩不玩电子游戏,她说不玩。看她那种宅女的样子,她说不玩游戏跟撒谎似的。”
“政宗!”
昴用责备的语气大声地叫着政宗,政宗听了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干吗呀?”不过他意识到昴看着他的目光仍然是那么严厉,就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她好像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接着他又把话题变了:“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基本上她都是一个人独自行动。”
“昨天虽然没有看见,一般过了下午一点钟以后,嬉野就会来的。”
“哦……”
小心听到嬉野下午会来,不知怎么就觉得确实像他会来的时间。多半,他是在家里吃完了午饭以后才来,这是符合他性格的做法。
嬉野和小心一样,也是初中一年级学生,小心想他和自己一定差不多,都是进了中学没有多久。想到这儿,她想起了那个和他们同样年级的初中一年级的男生了。
“那个男孩呢?”小心问。政宗严肃地向她看来,不太高兴地问道:“谁呀?”
“理音。”
“哦,那个小帅哥呀。”
他有点刻薄地说。
小心想向他说明,自己不是因为理音是个小帅哥才在这里打听他,但是又不知道这个话如何说才好。这时,昴在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呀?背后说别人坏话吗?”看见政宗没有回答,昴向着小心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总是在傍晚,”昴替着政宗向小心说道,“理音常常在傍晚的时候才来。他总是穿着运动服,可能是白天要上私塾或者学些其他的东西。在城堡关门之前常常会碰见他。”
“他也和我们玩电子游戏。”
政宗在旁边补充说。
城堡的大钟指向了十二点,让大家知道已经是正午了。
小心回到家里,吃了妈妈给她准备的咖喱饭,刷过牙,又回到了城堡。别的人也是,有的人回家吃中午饭,有的人吃带来的便当,这段时间大家各人管各人。
小心吃完了中午饭后重新回到城堡,就好像在学校里到了午休的时间临时解散,然后下午又回到座位上一样。这么想着,小心在穿越镜子时感到有种快乐。刚进中学的时候,小心对于午休那段时间尚没有适应,所以心情低落。她的快乐回忆是来自那个自由自在的小学时期。
和大家一起吃东西最开心了。过去妈妈曾经把苹果递给她说:“你要自己学了削皮吃”。小心想着以前妈妈说话的情景,把几个苹果和一把刀尖上裹着锡纸以防扎手的小水果刀放进了包里。
小心穿过镜子进入城堡时,看见旁边的一面镜子在闪着光,她碰见了风歌。风歌和小心相反,她正要回家。
“啊。”
小心不禁地发出了声音,正把手掌伸进镜子里的风歌扭头向她看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心,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样想来,至今为止小心尚没有和她说过任何话。
“哦,你……你好。”
“……打扰了。”
尽管是没有情绪的话,也很简短,听上去却是和上回一样尖尖的调子。她在小心的旁边,唰地一下向镜子里滑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小心回到客厅里,正像昴说的一样,嬉野已经来了。
嬉野占据了上午小心坐的地方,正在玩游戏。看见他在的场面,小心觉得本来显得挺大的电视机一下子变小了。估计还是因为嬉野太胖了。
尽管昨天小心来的时候受到了政宗的无视,可是今天嬉野意识到小心进门时,立刻朝她扭过脸,反应很快地说:
“啊……哦,你是,小心……”
“嗯,她是小心。”
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嬉野含混地拖着尾音,昴帮了他一把。嬉野又看着她小心地说了一遍“小……心”。
“本来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她昨天开始来的,游戏玩得不错。”政宗说道。
小心也看着他说:“嬉野,请你多多关照!”
因为人数很少,和平时学校里换班级时相比,小心觉得更容易对话。没想到——
“哼。请多关照。竞争对手,增加了呀!”
听见嬉野细小的声音,小心的身体一下僵硬了。感觉他话里的意思是“来了一个麻烦人物”。果然,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很不利,小心立刻陷进了负面的想法里。
——嬉野第一天来就惦记着吃饭的事。那时小心还觉得他挺可爱的,像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
小心向他走近,坐在了电视机的面前以后,嬉野手里握着手柄,却又不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看见他这样,旁边的昴告诉他说:“你等小晶的话,她是不会来这边的。”
嬉野顿时竭力振作精神挺起了胸。昴继续说:
“她上午来过了,现在好像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原来是这样啊!”
嬉野听了马上泄了气。政宗在一边嘀咕了一声“真无聊”,他挺罕见地放下手上的手柄,看着小心。随后狡黠地问她:
“你知道吗?嬉野的愿望是什么?”
“不知道呀。”
愿望的话,就是指想要在“祈愿的房间”里实现的愿望吧?小心才来,怎么能知道呢?她正思索着,政宗却一脸坏笑地看着嬉野说:
“他说想和小晶交往!”
“咦?”
小心这声惊叹立刻就被嬉野的叫声盖住了:“等等!你为什么要替我张扬呀!”他顿时面红耳赤地喊着“快别说啦!”,但声音听上去并非真的在生气。昴只是无可奈何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他没有积极地阻止政宗。
“这样呀,嬉野君,你喜欢小晶呀?”
嬉野没有回答。小心思考着自己这样问大概不太好,却听见嬉野小声地答道:“是呀?不行吗?”
“不是不好……”
不是认识了没有多久吗?小心把自己嘴里快要冲出来的疑问使劲地咽了回去。
“一见钟情呀。”嬉野说。
小心有点儿傻眼了。“一见钟情”的说法只是在漫画呀,小说中看见过,现实生活里这样说的人——特别是男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然后,他就向小晶告白了,不过遭到了她的拒绝。那还是刚来这里的时候,才一个星期的时候吧。太快了!”
“小晶也觉得挺困惑呀。”
昴露出了苦笑,向小心说明。随后他压低了声音:
“她觉得看见嬉野有些别扭,打交道的时候挺麻烦的。”
“哦……”
小心觉得可以想象。刚才,嬉野偷偷地窥视着小心的身后,显然没有担心看见小晶会尴尬,而是一副热烈期盼的样子。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大概就会成为那样,估计见了面以后他会显得格外兴奋。
在小心的周围也有类似的事情,同样会有人对恋爱是这种反应。不过多是女生,男生里很少见,小心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男生。
“政宗,你为什么要在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心面前说这些呢?”
嬉野虽然像是恼火般地说着,其实他还是挺开心的。小心觉得自己不开口也不好,就说道:“不过,小晶是个很优秀的人呀。”
嬉野听了脸色立刻明亮起来,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乐呵呵地朝着小心看来。
小心继续说道:“她既可爱又很大方,我很理解你这种对她向往的心情。”
“是呀。”
嬉野点点头。
话说回来,小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缺席的这两个星期里,居然已经发生了类似恋爱的事情。虽然说是小晶感到很困惑,可是,万一那把“祈愿的房间”的钥匙被嬉野找到了,小晶就会和他交往吗?在这样的情况下,小晶的心情究竟会怎么样呢?小心不由得考虑起来了。
如果,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开始起作用了,照着嬉野的愿望小晶也开始喜欢他的话,那时的小晶,真是那个嬉野所喜欢的小晶吗?被谁扭曲了原来的感情或想法的人,能够算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小心把她带来的苹果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小心没有去他们那个散乱地放着手柄的地方,而是坐在了沙发上说:“我带苹果来了,你们吃吗?”嬉野立刻高兴地说:“给我们吃苹果啦?!”
嬉野这么大大咧咧的回应,连问话的小心都觉得有点儿惊讶,她只好微微苦笑着想:是呀是呀,这人不是坏人呀。
低调地看着小心的政宗和昴,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小心听见嬉野问“能削皮吗?”先是心里一紧,花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会不会削苹果皮。
“嗯。”
政宗听了只是“哼”了一声,此外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小心觉得这并不算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手里拿着苹果削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砧板和盘子了,只好也算了,将苹果放在塑料袋子上切开来,把袋子当成了盘子。
嬉野一直看着小心手上的动作,赞叹道:“小心真厉害呀,削苹果这么熟练,和我妈一样。”
政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吃着小心切好分给他的苹果,让小心觉得挺安心。
接近傍晚的时候,小心在城堡里巡视了一下。
鉴于刚才吃苹果时没有盘子,小心想如果这个城堡里有厨房的话,她要去看一看。虽然“狼大人”曾经声称这儿没有食物,可是说不定餐具还是有的。
城堡确实挺大的,可是也并没有像电子游戏里的梦幻世界中的城堡那么无边无际的大。
小心他们穿越时使用的镜子所陈列的,有大楼梯的大厅位于城堡的前端,然后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有他们各自的房间。接着便是他们玩游戏的那个属于公共地盘的大厅。
小心发现这里还有食堂。
进去后,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哇!”一声惊叹,因为她看见了在食堂窗外的景色。
在城堡的其他地方,所有的窗户都是磨砂玻璃的,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然而,透过这个食堂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的绿色。小心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内花园,还能看见对面的那个放着镜子有大楼梯的建筑。小心明白这个花园的四周围着建筑。
小心想到外面去看看,可是窗户上没有任何拉手。看来,那个花园只是用来观看的。高高的树底下,万寿菊和鼠尾草花正在竞相开放。
在食堂里,放着长长的桌子,就像那些动画片里出现的“有钱人的家”一样。小心常常在电视剧里看见,一家人会坐在这种长桌子的两头吃饭。食堂里还有着壁炉,在壁炉的上面,挂着绘有插满了花的花瓶的画。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可是虽然很久没有人使用过的样子,白色的桌布却整齐地铺着,看上去上面好像没有一点儿灰尘。
小心打开食堂里的一扇门,看见了她正在寻找的灶台——门里面是很大的一个厨房。
小心找到了开关是扳手式的水龙头,她往上扳了一下又往下扳了一下,都没有水流出来。还有一个银色的大冰箱,里面却是空的。小心把手伸进去试了一试,一点儿也不冷,看样子没有开动制冷。橱柜靠着墙壁,里面有白色的陶瓷盘子、汤碗、茶具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看上去都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城堡呢?小心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虽然零碎的小东西一应俱全,却没有煤气和水。浴室里虽然有着时尚的浴缸,却没有厕所,小心他们只能一次次地越过镜子回家解决。这样想来,政宗他们玩电子游戏的电源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呀?
小心又想,自己这样散着步走来走去的,万一遇上了谁就尴尬了。
至今为止,虽然已经习惯了和政宗他们几个人一起聊天的氛围,可是一对一地单独说话则不一样了。就在今天,和风歌在放镜子的地方突然相遇时就觉得很别扭。
小心一边想着,一边视线落在了食堂的红砖砌的壁炉上。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祈愿的钥匙”。
这个壁炉的内部,会不会有谁已经搜寻过啦?它应该是通向烟囱的吧?或者,就像浴室和水槽都没有水一样,壁炉也是没有用过的吧?
小心一边琢磨着一边伸着脑袋往壁炉里看,然后她“啊”地叫了一声。
不是因为看见了钥匙。
而是,那里有一个像手掌差不多大的,淡淡的痕迹般地显出的一个“X”的印记。不知是多久以前开始有这个标记的,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也许是偶然的划痕,但是看上去又明显是一个“X”的印记。
就在这时,小心背后传来一声大叫“哇!”,同时还有肩膀被按住的感觉。小心立刻吓得“哎!”喊叫起来,扭头一看,更恐惧了。
面前是那个狼的面具对着她。
原来是有段时间没有看见的“狼大人”。
“哦……‘狼大人’呀……”
“你一个人在找钥匙呀?佩服,佩服!”
“别吓我好吗?”
小心真是被吓了一跳,心脏还在怦怦地跳着。“狼大人”的打扮和最初的样子有些不同,她今天穿着一件绿色的连衣裙,裙边还有刺绣。
她问小心:“你找到了吗?”小心向她摇了摇头回答:“没有。”随后,两个人就一起朝着大家齐聚的“游戏的房间”(这个“游戏的房间”其实只是小心给它起的名称)走去。
中途,小心看见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一个人,她猛然心跳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被政宗称为“小帅哥”的理音,他远远看见小心和“狼大人”,“哦”地招呼了一声。
今天,他没有上下都穿运动服,只是穿了一条运动裤,上身是一件T恤衫。不过,虽说他穿的是运动裤,却是时髦的运动裤,不是学校指定的那种类型,而是黑色的阿迪达斯。T恤衫上印着《星球大战》里的反派角色的图样。小心虽然没有看过电影,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自己一直没有来的事,小心正在揣摩该如何解释,理音却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主动地向她说道:“好久没见啦。”小心便马上自我介绍说:“啊……我……是小心……”
于是,理音便笑了:“什么呀?我知道了呀!”听了他的话,小心明白他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不禁高兴起来了。理音上次没有戴手表,这次他戴着一只印有耐克标志的手表。搞体育的男生往往都使用这种设计的手表。
“怎么了?”
被理音一问,小心愣了一下。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看着他的手表被他发现了,便立刻接口道:“没什么,我是在想现在几点了。”理音无言地点点头,然后用手指向了走廊的前方:
“那儿有钟呀。”
走廊的前方——有镜子还有楼梯的大厅中央挂着大钟,小心看着理音眯着眼朝那儿看着,暧昧地回复他:“啊,嗯……”在他眯着的眼睛上面,耷拉着一点儿他的额发,额发的颜色有些偏淡,接近于茶色。
是不是真的像昴说的那样,理音常常在傍晚时分才来呀?他们还说他白天大概得去私塾及其他的地方学习。小晶也好,理音也好,他们都很擅长待人接物,去私塾和其他的兴趣学习也都能行,却都不去中学上学,真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两个人都属于有人气的类型,无论同性还是异性,似乎都会欢迎他们。
回到了“游戏的房间”,小心发现人数有所增加。
小心削苹果用过的塑料袋一直放在桌子上,风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书。
“今天大家都到齐啦!”
听见站在门口的“狼大人”的声音,正在看书的风歌和正在玩游戏的男生们一起抬起了头。男生们朝着理音发出了短促的“哦”或“唔”的声音,算是打了招呼。风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扫了“狼大人”和小心他们一眼,视线立刻重新回到了书的上面。
嬉野朝着小心开口道:“喂!小心!”
“什么事?”
“我想问问,小心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或喜欢的人呀?”
“哎?”
被他突然一问,小心不禁睁大了眼。是不是嬉野的心里积攒了太多的情绪,没人诉说,想和小心聊聊他和小晶的恋爱问题呀?可是她扫视了四周,发现气氛有些怪怪的。
政宗停下了手里玩的游戏,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昴则是困惑地微笑着。在不知怎么回答嬉野才好的小心面前,政宗泼冷水般地说道:
“真伤感呀!”
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迟钝的小心现在大致上也弄明白了。虽然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她直觉上还是感到了。
“小心你明天也来吗?几点钟到呀?”
对着没有答话的小心,嬉野进一步地问道。小心只得勉强地回答他:“我还不知道……”
“狼大人”的样子似乎都已经看明白了。她挺直接地询问政宗,语气像是在提醒人:
“哎哟,怎么回事呀?嬉野从小晶转向小心啦?”
被她一说,嬉野立刻“哇……哇……哇……”大叫起来,打断了“狼大人”的话。随后,他又夸张地绷起了脸朝向小心,用着带哭腔的声音问道:“她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小心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声:“没有……”说实话,她恨不得自己真是迟钝得什么都不明白。对于小心他们现在的动向,理音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看样子他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朝他们瞥了一眼,随后就问政宗:“今天的游戏,有什么新的吗?”小心听见他的话,身上觉得一阵热。
接下来的声音,对于小心就像一桶倒在她头上的凉水。
“真像个傻瓜!”
这话是从风歌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尖亮的嗓音非常冷漠。
听见了她的话,那个和她同样冷漠的——小心不想重新回忆的声音,在脑海的深处重新响了起来:
你真像一个傻瓜,快死去吧!
小心咬住了嘴唇。
嬉野还在天真地向着她反复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听见吗?”小心对于在嬉野面前只能暧昧地装出笑脸的自己感到很厌恶。能向他发火就好了,很想向他抗议却做不到——可是,在心里却又很讨厌自己的这些想法。
小心不理解的是,小晶和理音这些人看上去全都很普通,为什么不去学校?至于嬉野不去上学的原因,她现在觉得很理解了。
这种满脑子想着恋爱的男生,理所当然会被大家讨厌,最终他就无法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