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了二月份,就看见一月份一直没有露面的政宗到城堡里来了。
* * *
本来以为政宗再也不会到城堡里来了,只见他的头发剪得比原先更短了。由于样子改变了,小心刚看见他时,以为城堡里又来了一个新的孩子。
政宗比任何人都来得早,他坐在“游戏的房间”的正当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玩游戏。
“……政宗!”
政宗看见望着他呆站在那儿的小心,朝她说一声“哟”,算是打了招呼。
政宗的眼睛注视着电视,望着电视里赛车的游戏画面,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啊!糟了……”“哇……”
小心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一直站在“游戏的房间”的入口处。就在这时,大家也纷纷来了。一个又一个,人数不断地增加。看见了政宗以后,昴也好、风歌也好、小晶也好、嬉野也好、理音也好,全都呆立在那儿。
“政宗……我们大家一直想和政宗说一说……”
其实是想对他说,全都是误解。嬉野说了:
“政宗,我们大家都没有违背诺言呀。”
“就是!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来呀?我们……大家……其实全都……”
小晶高声地还想继续说下去,于是,政宗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手柄。
操纵的车子在画面上华丽地撞车了。游戏结束的背景音乐播放起来。
“我早就明白了。”政宗说道。
他终于向大家转过了身来。
由于头发剪短的原因,使人觉得他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尖锐了。面对着大家,政宗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大家那一天都去过学校了。一月十日,我请求你们去的那个日子。”
大家听见了他的声音以后全都屏住了呼吸。政宗继续说道:
“我并没有认为你们没有来。你们没有不来的道理。”
听了政宗的话以后,大家顿时都说不出话了。小心觉得他说的话进入了自己的心坎。
随之,一种喜悦让小心几乎要流出泪水来了。
原来政宗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小心他们。
大家对政宗根本也不需要进行说明和解释了。
政宗大概就和那一天的小心是同样的想法。
那一天,小心在保健室里,根本没想过大家会违背诺言不到学校里来。她当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觉得城堡的存在说不定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并没有对大家产生怀疑。
“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来城堡呢?”
风歌问他。
政宗关上了电视机。他看着大家的脸说:
“我一直在思考。一月份的时候,我不停地在想。尽管你们不可能违背诺言,可是我们却没有见上面。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一直、一直在琢磨。”
然后——
政宗短促地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结论后来出来了。我们这些人大概是生活在不同平行世界的居民。”
“平行世界?”
“是的。”
小心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心不明白它的含义。大家是不是都明白啦?小心转脸看看别人,看见大家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政宗。
政宗又说了:
“我们大家,分别去的是不同的雪科第五中学。我所处的世界里你们都不在,你们所处的世界里我也不在。今天在这里有七个人,七个人分别属于七个不同的世界。”
* * *
不同的世界。
对于政宗的说法,大家一时还理解不了。看见小心他们满脸不解地对视,政宗的语调变得多少有些不耐烦了:“那些漫画和科幻小说,你们是不是从来都不看呀?你们知道的太少了。说到科幻的世界,那些都是极其重要、接近常识的思维呀。比如说平行世界。”
“完全……弄不明白呀。就是说,那个,像科幻故事里面一样的,发生了脱离了现实的事情,是吗?”
“若说是脱离现实,这个城堡本身就已经相当地脱离现实了呀。清醒一下吧!现在的我们,必须理解超常现象,必须适应这个不用幻想就无法解释的状况了。”面对小心朴实的疑问,政宗有点儿不快地回答。
“明白吗?”接着他又向大家继续说明着,“我们大家所生存的世界——大厅里七个镜子的对面,分别是既相同又不相同的世界。同样都是日本的、东京的、南东京市的、雪科第五中学的学生,可是各个世界的登场人物或构成要素却各自有所区别。我们这七个人,分别在不同的世界里。”
“就是说……”
双臂抱在胸前的小晶歪着脑袋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是每一个人分别存在着……”
“用电子游戏来说明的话可能就容易理解了。”
政宗看着他扔在地上的手柄。
“假设我们是以‘南东京市的雪科第五中学’命名的游戏里的主人公。这个游戏一共有七份。然后,谁玩的话游戏里就是谁的存档,对吧?每一份存档都不同,主人公不可能同时有两个。我的存档是属于我的,昴的存档是属于昴的,小晶的存档是属于小晶的。”
政宗朝着大家的脸一个一个地看过来。
“在我操作的世界里,主人公当然只有我,其他六个人都不存在;在以小晶或昴为主人公的游戏里,我不会出现。其他人的情况也是同样。一个存档里面只有一个主人公——就好比在游戏开始的画面中,玩家从我们七个人里挑出了一个人来玩的状况。”
政宗把双臂抱在胸前说:
“虽然是同一个游戏,看上去像是同一个世界,可是主人公各不相同,发生的事情和一些细节分别围绕着不同的主人公进行着调整。给予我们大家的游戏虽然是同一个,可是其中的故事却分别被预备好了不同的走向,我们这样一想,道理上就通了。”
“等一等,我还没有全部弄明白呢。”
风歌显出半信半疑的样子,晃动着脑袋。
“不过,Parallel World这个词我听说过。日语里称为‘平行世界’吧?”
平行世界。
小心在口中把它重复了好几遍。用汉字写出“平行”的话,画面便浮现在脑子里了。
城堡的大厅里,楼梯前并列着七面镜子。小心的头脑里先想象出七面镜子后面延伸出七道光线,然后这七道光线一直平行地延伸着,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交错。
风歌继续说道:
“我以前看过的漫画里出现过……在那本书里,有一个主人公,故事讨论的就是他的不同选择导致的不同未来。他的各种选择成为各个平行世界里的现实,甚至把在各个世界里的他集中起来组织同学会。那时如果和恋人结婚的话……没有放弃理想一直坚持的话……一直保持着青春时代的心态的话……有多少人生道路可以选择,就有多少个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主人公存在。”
“对对!那个可供选择的数量,就是我所说的分歧——世界的分歧点。”
政宗使劲地点着头。
对于风歌的比喻,小心觉得比较好懂。
小心确实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想过:当时如果这样做的话,现实可能会是另外一种样子了。比方,如果自己没有不去上学的话会怎样?如果和真田美织不是一个班级的话会怎样?如果本来就不是雪科第五中学的学生的话——
好像假想的世界比现在的世界更加吸引人,越想越觉得那样更好的话,就会觉得那个世界其实在现实中也存在。
“就是说,我们的平行世界的分歧点,就是我们本身。就像刚才风歌所举的例子一样,即使选择了A,也会想到如果选择了B的话世界就会变得不同。我们的世界是各种各样的,有风歌所处的世界,嬉野所处的世界,小心所处的世界——这样,我们七个人分别有各自的世界为我们预备好了。我反复考虑过了,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有相仿的地方,可是我们分别在各自的世界生活着。”
“可是,那样的话,喜多岛老师呢?”
这回小心开口问了:
“小晶虽然说她不认识这个老师,可是政宗和我分别都见过这个自由学校的喜多岛老师呀。喜多岛老师不是分别存在于各个世界里的吗?”
虽然这样说,小心却想起来了:
那一天,喜多岛老师说过,接到了通知,知道将要来学校的只有小心一个学生。看不出老师有在等待政宗和嬉野的迹象。
“我觉得是有同样登场人物的原因。”
听见了“登场人物”这个词,小心一下咬住了嘴唇。政宗把游戏中的字眼,原封不动地搬到这里来了,小心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突然变成了微型花园般的人工造的东西了。
“好比说,小晶或者昴,都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自由学校这种学校吧?他们和喜多岛老师当然就没有见过啦。”
“嗯……”
“嗯嗯。”
等到两个人都点过头以后,政宗断言道:
“所以,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多半就没有自由学校——根本不存在。喜多岛老师这个人物本身可能就不存在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或者,她虽然存在,却是在别的地方干着别的工作。说不定是这样的。”
在一月份里,政宗没有到城堡期间,大概他反复地想过,一直在一个人验证。关于平行世界的事,他大概在书本上进行过相当多的调查。
“以前我也曾经注意到,关于我们说的雪科第五中学,它在地理上好像相当地暧昧。比如……小心,你家周围最大的购物中心是哪里?”
“卡莱奥……应该是。”
小心觉得大家应该是一样的。她虽然这么想,大家的反应却让她吃了一惊。风歌睁大了眼睛。
“风歌那里不是卡莱奥吗?不一样吗?”
“我家那儿,都是去一个叫‘阿尔可’的购物中心。里面还有电影院。”
“咦?!”
小心第一次听见这个名称。卡莱奥虽然也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可是里面并没有电影院。
听了风歌的话,政宗点了点头:
“我家也是去阿尔可。所以,以前听小心说了卡莱奥时,我还以为是和阿尔可弄错了呢。然而,并不是这样吧?”
“嗯……”
小心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她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提起过卡莱奥,小晶却皱起了眉头说:
“我既不知道阿尔可,也不知道卡莱奥。这样说来,我记得大家交代自己是哪个小学的毕业生时,小心曾经问过我,小学是不是在卡莱奥那一片。具体也记不清到底是怎么说的了,那时,我其实想过。”
“那个……”
“还有,关于麦当劳,”风歌小声地说着,“阿尔可里有麦当劳,我常常去。车站前面也有吗?以前小晶和昴没有说过这话吗?”
“嗯,在车站前面。在那里开张的时间不是很久。”
小晶和昴都显出困惑的样子彼此看着。
“我听见小晶他们这么说,以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新开了一家。特地去那里看过了,果然根本就没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小心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在卡莱奥里面有的……”
那个店里可能经常会有同一个学校的同学,所以小心尽量不去那个店。小心一边觉得困惑,一边问道:“那么,那个呢?移动超市来不来?三河蔬果店的卡车,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里,每周要来好几次呢。我小时候就开始有这种店了。”
她的头脑中回响着《小小世界》的旋律。
小心非常喜欢迪士尼乐园的游乐项目“小小世界”里的旋律。她也喜欢一边在大喇叭里放送这个旋律,一边开来的移动销售货车。
小心当时大白天忧郁地独自在家里听着那个曲子,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已经是遥远过去的事情了。自从到城堡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那个曲子。
“不知道呀,好像没有来过我家的附近。”
“可是,风歌你和我上的是同一个小学吧,都是一小的?所以,我觉得车子也会去你家那儿的。”
小心虽然实际上没有见过风歌,可是彼此的家相距应该不远,小心因此感到内心强大了不少。
“……也来我家那儿的呀。《小小世界》的曲子是吧?”
听见小晶这么说,小心吸了一口气。
“是吧!”她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放着《小小世界》的旋律,卡车就来了。”
“我外婆经常去买东西,说是很方便。”
“那样说来,我家那儿好像也有呀。不过,我家那儿的没有音乐。车子也不是卡车吧?好像是面包车,来卖蔬菜什么的吧?”
嬉野接着说道。
“因为去不了超市的老年人增多的缘故,也经常会来我家那儿。时间都是定好的,我妈经常按照时间去买。我妈也不会开车,要去超市那些地方比较困难。”
不知为什么,小心和小晶所说的移动超市的车子和嬉野所说的车子的特征不同。
“还有就是日期吧?”
面对着歪着脑袋在听的小心他们,政宗继续说了。这回嬉野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政宗。你说的去学校的一月十日,那一天不是开学典礼的日子呀。”
对呀,小心也这么想。
开学典礼在前一个星期——一月六日举行过了。小心确认过学校发来的联系本,不会有错。实际上一月十日那一天没有开学典礼。
小心正在想着,嬉野却说出了惊人的话:
“那一天是星期天吧?”
“哎?”吃惊的声音在小心的嗓子里停住了。小心满脸惊讶地看着嬉野,嬉野也满脸困惑地看着大家。
“因为每天都不去上学,所以对星期几并不在意,我有点稀里糊涂的……然后我对妈妈说要去学校。她说明天是星期天,对我笑了起来……我想是不是大家都没弄明白,但是,我还是去了。虽然没有进去,我在校门口等了半天。”
“记错了吧?”
小心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嬉野却一副茫然的样子回答:“真的呀!”
看着他的脸,小心也觉得有点儿相信他了。
在第二学期的刚开始,嬉野去了学校以后却遭到了那样的事,如果在第三学期的开始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这样考虑觉得嬉野真是颇有勇气。不过,如果是星期天的话,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小心这样想了之后,又突然意识到:
——他既然是待在校门口,有什么事或者参加社团的学生也会进进出出的,所以说他站在那儿也是很有勇气的事情。这样看来,自己刚才那样想,说明自己太小看他了。真对不起了,她在心里暗暗地向嬉野道歉。
“我以为政宗说错了一天日子,所以后来觉得应该星期一再去学校可是,妈妈却告诉我,星期一是成人节放假的日子,正好是三连休。弄得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咦,成人节是十五号吧?我记得并不是三连休呀……”
这回是昴在问了。于是,政宗嘀咕起来:
“我们每个人的星期和日子不同呀,有点奇怪。”
大家全都眨着眼睛。政宗继续说:
“是星期天还是平日,还有开学典礼和成人节,大概都不一样。在我的世界里虽然一月十日是开学典礼,别人的世界里可能并不是吧?”
“开学典礼先不说,我觉得成人节是一样的。”
小晶说完后,看着大家的脸像征求意见般地问道:“对吧?”昴轻轻地点点头,然后说:
“在我的世界里,一月十日是开学典礼的日子,和政宗一样。”
政宗和昴互相看了看。
“我好久没有去学校了,去了以后大家都挺吃惊的。不过谁也没有和我打招呼。”
“突然来了,头发还染成了这种颜色。当然,谁都觉得挺可怕的吧?”
“我还去了政宗的二年级六班,那个班里的孩子告诉我,班上没有叫政宗的学生。”
听了昴的话,政宗好像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原来你来过啦……我的班级。”
“嗯。”
“……谢谢。”
“不客气。”
“那个……我想问一下。”
风歌不太显眼地做出了一个举手的动作,向政宗开口问:
“政宗,你是二年级六班吧?我是三班的,我曾经说过二年级一共只有四个班级,你还对我发火了。可是,我这回去确认过了,二年级总共只有四个班级。政宗所说的六班,我找遍全校都没有。”
“连班级的数量也都不一致吗?”
小心愣愣地小声说着。
世界不同——政宗所说的话顿时显得更真实了。否则,如果不是这样来思考的话,真的就无法说明了。
“我说呀……”
小心他们正在纷纷地议论着这儿不一样,那儿不一样,突然插进来一个新的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一直沉默地站在那儿的理音。无论在东京的,南东京市的,各自的现实中的地图是什么样子,理音的世界反正是在夏威夷的火奴鲁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理音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和大家不同。
小心忽然想到,按理说理音和嬉野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可是他们两人相互却都不记得。
那也是非常奇怪的事。虽然那时应该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可是小心却简单地想:理音和嬉野的话,说不定会有这种可能性。理音和嬉野这样的孩子,生活的环境大概本来就不一样。小心当时糊里糊涂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理音说道:
“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对于那个挺难懂的平行世界,我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它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在外面的那个世界里,是绝对无法见面的,是不是?”
理音的话使大家全都愣住了。沉默之中,大家的表情都僵住了。这种震惊的情绪开始蔓延了。
“嗯。”
终于,政宗点了点头。
一月份里,他一直在考虑着这个平行世界的可能性,不知道做出了这个结论的政宗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我们大家应该能够互相帮助的吧?
小心回想起当时政宗说的这句话,他那时悲哀又诚恳地希望小心他们都到学校去。
“是不是我们都无法互相帮助?”
理音问道。政宗沉默了一阵子,看见大家都注视着他,停了一下回答了:
“我们大家……没办法相互帮助。”
* * *
一段时间里,谁都说不出话来。
嬉野就像猫受惊时一样露骨地瞪大了眼睛。小晶不开心地噘着嘴巴,耷拉着眼皮。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被集中在这里?”
风歌打破沉默问道。大家都不作声地看着风歌。风歌向上面看着。看上去她与其说是在对什么人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的过程中整理自己的想法。
“各自不同的平行世界的雪科第五中学里没有去上学的学生,只能在这个镜子里的城堡相会。现在是不是这样的状况呀?”
“……应该说是这样的。”
政宗点点头。风歌继续说道:
“这个状况我基本上也是理解的。不可思议的是,像政宗说的那样,我们一旦到了这个城堡就意味着已经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了,是吧?”
“确实,这么想的话就容易理解了……”
小心跟着她说道,她看着大家:
“当我知道大家都是雪科第五中学的学生时,心里确实挺怀疑的,觉得一个学校里,怎么像我这样不去上学的学生会有这么些人。虽说雪科第五中学是个人数多的学校,我仍然觉得问题太严重了。可是如果说是大家属于不同的世界的话,我就觉得可以理解了。一个世界的学校只有一个人的话。”
“是不是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定论。”
政宗像是不服气地说着。盯着小心。
“学校是个乏味的地方,有好几个人不去上学我也不会吃惊的。只是正巧有同样想法的几个人碰在了一起不是吗?有的年级说不定一个都不缺席,也有的班级说不定会有两个人一起缺席,这种情况应该会有的吧?”
政宗的眼睛不耐烦地眯了起来继续说:
“实际上,如果缺席的人多起来的话,大人们马上就要开始分析了,认为这样的年级和这样的班级是有问题的。就是这样,其实恰巧仅仅是有两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不想去上学而已。我最讨厌这样了,有些人总是喜欢联系到年代呀,社会背景呀,不登校的学生呀,立刻就开始进行霸凌问题的分析。”
“对呀,你说的不错。政宗如果正巧和我是同一个班级的话,一定会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拒绝上学。不是因为班级里或其他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和现在同样的理由,分别在家休息了。”
昴用轻松的语调说着。小心本来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儿激怒了政宗,正在那儿缩着脑袋,听见昴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
“嗯,这样也不错。在不同世界同样的学校里,我们一个一个的,都是不去上雪科第五中学的代表。”
“我们这些人唯一能够集中在一起的地方只有这座城堡。我们七人份的——七个世界的正中心是这座城堡,感觉上就是这样。”
小晶的话让小心觉得脑子里的图像变得清晰了。小晶又说:
“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只能在这儿相会?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吗?”
听见小晶这么说。政宗的神色变了,他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是这样的。在平行世界一类的科幻小说或者是动漫作品里,有不少会设定成,分叉出去的世界中的一些最终将会消失。”
“消失?”
“用一棵大树来想象的话可能就容易得多了。实际上,大致上可以用漫画里的一些图示来进行解释。你们有谁带来了纸笔吗?”
听见政宗这么说,风歌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本子和铅笔。“谢谢你。”政宗简单地谢了她一声,然后就在本子的一页白纸上画了起来。
“比方说世界本来是一棵巨大的树。”
政宗先画了一棵大树干,然后在树干上写了“世界”两个字。
“从这里开始,我们每个人自己的世界产生了分歧。所以,这些是各自分开的世界——树枝的部分。”
政宗在树干的左右分别画上了几根树枝,一共是七根。
“这些树枝每一根分别代表着我们的世界:我所生存的南东京市,理音所生存的南东京市,嬉野所生存的南东京市……都不相同。然后,有的时候过度增长的世界减少一些会更好。”
“为什么?”
嬉野和小心同声问道。“减少”或“消失”,听上去都不那么吉利。
“消失的话,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会怎么样?死去吗?”
“和死去……也许有点儿不同,反正是消失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意思。”
“那种消失掉更好的情况,究竟由谁来决定?根据的是谁的判断?”
“这个吗,都是根据每一部小说呀,漫画的设定来分别决定的。一般来说,最多的是‘世界的意志’吧,或者说是‘神的意志’吧。”
政宗用手指着图画中树的主干。
“这个主干的部分会进行判断,如果分支太多就要减少。一般常用‘淘汰’这个说法来说明,指的就是像自然界里的生物一样,只会留下适应环境的部分生物,其他都会灭亡的意思。”
政宗抬起了头:
“总而言之,在虚构的平行世界的设定中,世界就是那样地进行淘汰和选择的。Gate W的设定不也是这样的吗?”
“Gate W?”
“啊?你们应该知道吧?Gate World——现在正在热销的长久教授制作的游戏。难道会有人不知道吗?”
“长久……”
昴疑惑地反问道,政宗有点不耐烦地说:
“长久·洛克莱呀!电脑软件公司‘优尼宗’的天才设计师呀。”
政宗一边说,一边有点儿心灰意懒地叹了口气:“问题就在这里呀。还要我从那么有名的平行世界概念开始向你们进行说明吗?你们的基础知识也太欠缺了吧?”
“我知道。这款游戏已经拍成电影了吧?”
“没有拍成电影。好啦,如果不懂的话就听着吧。”
对于嬉野所说的话,政宗不假思索地摇着头:
“在Gate W里,有好几个来自平行世界的代表出来互相格斗。故事的设定就是失败一方的世界会消失。最终决定哪一个世界保留下来,胜利的一方作为这个世界唯一的‘树干’部分留存下来。所以大家为了自己的世界的存续而拼命地斗争——就是这样的游戏。”
“那么,我们的情况也是这样吗?”昴问了。
政宗耸了耸肩膀。
“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我们集中在这里应该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吧?我们七个人如果算是代表了自己的七个世界的话,这儿就算是世界大会的地方了。我觉得对于各位代表总会有些要求。然后,我想就是找钥匙的事情吧。”
政宗的话让大家都一愣。政宗继续道:
“所谓帮助实现愿望的钥匙,我觉得里面有种暗示的成分。就是说,谁找到了这把钥匙,谁的世界就能够继续存在下去,其他人的世界就会消失。这里,其实就是玩这种游戏的地方吧?”
“除了这一个人的世界以外,其他的世界全都会消失吗?”
消失——总觉得不太有现实感。小心有点儿半信半疑。
回到镜子的那一边,等待在那里的有小心的家,妈妈和爸爸;虽然并不喜欢的学校,有真田美织和东条的现实的教室。
那些居然全部都会消失?
那怎么行!小心想。可是,胸中突然涌起了另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小心都觉得意外。
——那样的话也挺不错,小心想。
如果全部都消失的话。那样,说不定也挺好。
因为,小心觉得自己已经回不去那个学校了。也想象不出自己去别的学校会怎样。
这样的话全部都结束了,说不定也挺好的。
一直到一月份去学校的前一天,在小心的心里,一直憧憬着同这里的孩子们在外面的世界相会。这个可能性像一个小小的亮光,一直给小心带来温暖、带来光明,现在小心终于明白了。
知道了在外面的世界无法相会的事实——“没办法互相帮助”的现实摆在了面前之后,小心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本来,知道大家在某个地方存在着,这种想法就像在漆黑的大海里有一个灯塔照亮了小心的内心。
关于自己的世界是否会消失的问题,不知道大家是否和小心有同样的想法。不知他们怎样理解这句话。只是,大家困惑的样子好像是一样的。小心已经好久没有想过那把至今也没有找到的“祈愿的钥匙”了。此时,她觉得政宗说的话特别具有真实感。
除了找到钥匙的人以外,其他人的世界都会消失——
“还记得‘狼大人’说过的话吗?用‘祈愿的钥匙’实现了愿望之后,我们大家的记忆全都会消失。但是,如果找不到钥匙,愿望实现不了的话,记忆就会保留着。虽然进入城堡的入口关闭了,但我们不会忘记在这里的事情。”
“嗯。”
“是不是这样的?就是说,谁找到了‘祈愿的钥匙’的话,除了他的世界以外,其他人的世界都会消失、会被淘汰,可是没有人找到钥匙的话,就会维持原样。七个人的部分全都保留下来,或者是所有人的世界都将消失。‘狼大人’至今为止一直在这里反复地进行着这个游戏。她在这里是为了把我们以外的家伙的世界淘汰掉。”
“确实有道理。”
昴点点头。
小心也是同样的想法。“狼大人”说的话和政宗说的话的含义听上去完全一致。
“那样的话,不如找不到‘祈愿的钥匙’更好……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风歌说:
“找到了钥匙,实现了愿望,大家都消失了的话,绝对是找不到钥匙更好。另外……”
风歌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悲伤。
“如果在‘外面’不能见面的话,肯定是那样更好。我们大家,除了在这里以外不能再相见了,是不是呀?”
风歌的话已经挑明了状况,大家全都愣住了。风歌看着地面说:“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大家能在这里相会的时间到下个月为止,只有两个月了。将来,除了大家在这儿的记忆,我们什么也没有留下吧?那样的话,我只要有记忆就够了。”
风歌的声音缭绕在一圈无声息的人的中间。
以前,关于记忆消失的问题,小晶曾经说过:“那也无所谓。”现在她却什么也没有说。至于小心,被风歌再一次地揭示了这个事实,不禁产生了想要放声大哭的想法。
给我们剩下的只有这份记忆了。
——无法相互帮助。
“可是,世界不会消失当然好,但是如果像政宗所说的那样,大家的世界一起消失的话怎么办呢?”
昴说了这话,小心听了一愣,风歌也同样。大家好像都倒吸了口凉气。
“谁都没有找到钥匙的话,大家的世界都会被消灭。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这些人都逃不掉了。那还不如想办法去找钥匙,起码留下了一人份的世界也好呀。”
“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这些问题全都问清楚呀?”
理音说了。大家都抬起了头“哎?”,理音向着天花板叫道:“你正在听着吧?”然后,他又对着房间外空无一人的走廊喊道:
“我们说的话你全部都听见了吧?‘狼大人’,你出来吧。”
“你们可真烦人呀!”
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搅动了空气——像小型龙卷风一样的一阵风吹在大家的脸上。
从一个飘飘忽忽看不见的旋转的空间里,戴着狼面具的少女出现了。
* * *
她的穿着和之前一样,身上的连衣裙缀满了花边。
虽然她戴的狼面具的表情和过去同样毫无变化,可是那种无表情的样子今天看上去多少有些令人胆寒。她脚上那双红色的漆皮鞋和崭新的鞋子没有两样,看上去闪闪发亮。
“你都已经听见了吧?刚才政宗所说的那些话。”
“是呀,也不能说是我没有听见吧。”
“狼大人”的语调和往常说话一样,带一点儿含糊和模棱两可。政宗紧接着也问道:“我说的对不对呀?”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太客气。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把我们从平行世界召集到这里来,再进行淘汰。你不过就是确保这件事进行的看守人一样的角色吧?”
听见了政宗说的话,“狼大人”把脸向他转过去。由于戴着面具,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她在注视着政宗。
看上去政宗是在质问着“狼大人”。全体人员都在全神贯注地等着被质问的“狼大人”说出真相。可是,就在这时: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狼大人”用力地摇了摇头。
政宗听了,脸上原先的紧张表情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他只是严肃地“啊?”了一声。
“狼大人”显得有些无聊地朝上撩起了自己的头发:
“你这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可真行呀,我一边佩服你的大胆想象一边都听到了。你也辛苦啦,非常可惜的是,这仅仅是你自己的想象。我不是早就说过吗?这里是镜子的城堡,是你们实现自己的愿望、寻找钥匙的场所,仅此而已。完全没有什么存留或淘汰世界的事。”
“你在撒谎。如果这样,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这一个地方见面?”
政宗的神情变得严厉了。
“那么,先把淘汰之类的话题放在一边。你如果不愿意承认的话,就先讲讲我们大家的世界各不相同的问题吧。”
政宗用怒斥的语气说完,又看着“狼大人”说:
“不对吗?不管怎么考虑都是平行世界吧?既然每一个现实都不一样,我们在‘外面’的世界根本见不到彼此,那么究竟有什么必要把我们召集起来呢?除了淘汰各个世界还有其他的什么理由呢?”
“‘在外面不能相见’吗?我记得我从来也没有说过种话。”
“狼大人”的语气格外轻松,她说话的氛围懒洋洋的就像打哈欠差不多。此刻听了她的话,小心他们全都震惊了。
“能够相见?”问话的是嬉野。
“狼大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一切和她毫不相干。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说:
“嗯嗯。不是一定就见不着面。”
“你在撒谎!!”
政宗怒吼着。他的样子明显非常愤怒。
“我们确实没有见着面!”
随后他的脸和耳朵瞬间地变得通红了。
“我们都没有见着面呀!是我做出的请求,大家都来了,可是相互却没有见到。这个应该怎么解释呢?”
政宗的脸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扭曲着。看见他这个样子,小心真想闭上自己的眼睛。她不忍心看见男孩子哭泣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政宗!”——行啦,政宗。
“真是这样的,‘狼大人’。我们大家都没有见上面。”
“我没有说过你们不能见面,也没有说过你们不能相互帮助。明白了吧?你们要自己去观察,自己去考虑。不要认为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们,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提醒你们。至于找钥匙的线索,我每一次都充分地提供给你们了。”
“狼大人”的这些话,让大家陷入了沉默。政宗的呼吸依然非常急促,小心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全都被否定了一样,只是瞪眼看着“狼大人”。
“……你所说的线索,是什么呀?”小晶问道。
“狼大人”把自己的脸转向了小晶。自从听了政宗关于淘汰的理论后,看见“狼大人”转动脑袋打量什么人的时候,小心会觉得她带来的紧张感和压力超过了从前。
小晶继续问道:
“你所说的提供了线索,有着什么含义?”
“就像我说的一样呀。我一直在向你们提供线索的,关于找钥匙的。”
“狼大人”的语气听着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焦躁,她和过去一样淡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总是用一些暧昧的话来敷衍我们。其实,你最令人费解了。你把我们称呼为小红帽,还戴着这样一个假面具。我觉得你是在愚弄我们。”
“好吧,的确是。我把你们称呼为小红帽,可是我有时觉得你们才是狼。想不通的是,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找不到钥匙呀?”
对于政宗说的话,“狼大人”似乎在假面底下偷笑着回答道。政宗却更加不悦了。
“所以,我认为你这种说话的方式很有问题。”
“我反复地声明过了,这儿是寻找能实现愿望的钥匙的镜子的城堡。”
“那么,我有一个疑问。”
理音把一只手举在他的脸颊旁。等到“狼大人”望着他的时候,才继续道:
“找钥匙的事情,我一直记着在找。但是在我房间的床底下有个X的印记,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咦?”大家全都吃惊地看着理音。理音继续说道:
“起初,我以为是污迹,但是它明显就是一个X印记。你说在每一个人的房间里不会藏有钥匙,那么,那个印记又是什么?”
“理音的房间里也有?”
说这话的是风歌。这回大家又都看着风歌。风歌睁大了眼睛点点头说:
“在我房间的桌子底下估计也有。我曾经怀疑会不会是我的错觉。也许看上去是X,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洗澡间里好像也有。”昴说了。
大家听了以后全都屏住了呼吸。
“在食堂旁边的那个公用的浴室,明明有供水系统却不出水,我觉得很奇怪就查了查,然后才发现的。在浴池边有脸盆,我拿起来看了一下后,看见下面有个X的印记。我还以为只是划痕。”
小心听了一愣说:
“那样说来在壁炉里也有……”
在食堂的壁炉里,小心看见过同样的印记。她来到这个城堡后不久就看见过了,最近也曾经确认过。
她和昴一样,很疑惑这个城堡不能用火,为什么还会有壁炉。所以向里面窥视过。
“食堂?”
“那样的话,”强硬的声音继续着,是政宗,“那样的话,我也看到过,大约夏天的时候就发现了。是在灶台那边吧,在橱子里面?”
“真的吗?”
“嗯。”
政宗的表情还是很生硬,不过他点了点头。
“我当时还想,会不会有钥匙埋在里面,于是就试着敲敲打打,可是什么也弄不出来。所以我就想大概只是一个划痕。”
大家互相看看,随后一起望着“狼大人”的脸。
“那是不是线索呀?”
听到小晶这么问,“狼大人”回答了一句“你们自己判断吧。”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已经给出线索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了,包括是不是要去实现愿望。有一点可以和你们约定……”
“狼大人”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告诉了大家:
“并不是哪一个人实现了愿望之后,别的世界就会消失。就像以前说的那样,在愿望实现的那个时间点之后你们记忆中有关这个城堡的部分就会消失了。但是,你们仅仅是在那样的状态下各自分别回到自己的现实生活里,你们自己的现实并不会消失。”
“狼大人”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都一样。”
“我再提一个问题好吗?”理音问道。
“狼大人”无言地转过身,把狼面具的鼻尖部分转向理音。等到两个人面对面时,理音才开口问:
“‘狼大人’你最喜欢哪个童话?”
这是个令人意外的问题。
“狼大人”本人也显然没有想到理音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罕见地在尴尬中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答道:“这还用说吗?看见了我这个假面就应该知道了吧,‘小红帽们’?”
“明白了。”
为什么理音会这样问,小心一点儿也不明白。她只是想,理音可能故意要让“狼大人”暴露点什么才问了这个问题。
“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狼大人”问大家。
小心只觉得不得不问的问题多得堆成了山。可是,究竟先从哪个问题问起,小心不知道。就连大家在外面的世界里能不能见上面,根据“狼大人”刚才模糊不清的回答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让我们再想一下!”政宗说着。
看上去连政宗也不确定应该问些什么了。他虽然敢于提出自己的假想,然而遭到了否定之后,明摆着他已经失去了原先的自信了。
“等你们的疑问积攒到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再叫我吧。”
“狼大人”推卸般地说完后,随即就消失了。
留下了小心他们彼此观望着。
“听见了吗?刚才那个孩子说‘你们各自分别回到自己的现实生活里’。”
“哎?”
听了昴说的话,大家都看着他。平时昴总像个大人似的对一切挺不在乎,也只有他把“狼大人”称呼为“那个孩子”,大家听了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
昴看着政宗说:
“我们各自的世界不会消失,也不会被淘汰。虽然她对平行世界的说法有些含含糊糊,可是她刚才说的是‘你们各自的现实生活’。我觉得里面有些什么含义。她好像说我们能够相遇,可是实际上的问题是,我们各自生活的世界好像不一样。”
街上的样子、商店的名称都不同,开学典礼的日子也不一样,班级的数量也不同。昴说的对,小心他们生活的世界彼此不同。
“我们每一个人自己的那面镜子,别的人都进不去对吧?以前,嬉野不是想从小心的镜子去她的家,结果失败了吗?”
“你为什么要把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再说出来呀?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啦?那些事!你开什么玩笑呀!”
嬉野慌乱地说着。小心觉得那时他本人那种做法才真是有问题,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的隐私空间。
不过,现在冷静地一想,小心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那时,她以为是“狼大人”专门设置的一种看不见的障碍,尊重每一个镜子的主人的隐私,不让别人随随便便能进入他人的房间,现在看来其实是不让大家进入不同世界的一条防线。这样想她觉得就想通了。
“哦,这样说的话真是这样了。那么,我要逃到别的世界去也不可能啦。”
小晶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听着她这么说,小心也开始觉得遗憾了。
她又开始想,如果他们能进入自己的世界该多好呀。穿过镜子,把谁领进自己的学校。如果能这么做的话……
比方说,我有时会梦想。
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大家都想和她交朋友。
然而,她在众多的同学里却格外地意识到了我,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阳光般灿烂的亲切微笑。她走到我的跟前招呼我:“小心,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周围的同学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仿佛都在向我探寻:“你们俩早就认识啦?”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和她已经是好朋友了。
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在体育方面也很一般,也不是很聪明,身上没有任何能让大家格外羡慕的特长,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然而,我有机会比大家更早认识那个孩子,早早地就和她建立了友谊,被她选为最亲密的朋友。
我们会一起去厕所,一起换教室,休息的时间也在一起。
所以,我不再孤独了。
尽管真田她们都渴望同她交朋友,她却告诉她们:“我的好朋友是小心。”
我一直在内心盼望着出现这样的奇迹。
然而,我知道实际上并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奇迹。
这一次,也没有发生。
“……如果那样祈愿的话不就行了吗?”
风歌的话让大家愣了一下。“哎?”小晶和小心一起惊呼。风歌又说:
“我的意思是,利用‘祈愿的钥匙’,让大家各自的生活空间归并到一起。”
“哦……”
全体人员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每个人多少地都和风歌有了一些同感,然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小心联想到了“狼大人”的那句话——也不是不能相见。
“对啦,‘祈愿的钥匙’大概也能够把大家集中到同一个世界呀。”
“嗯。那样的话,大家在外面的世界也能够见面了。‘狼大人’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也不是不能相见’。”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是愿望已经实现了,我们大家的记忆不是就消失了吗?根本就不记得彼此的事情了,在同一个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呢?”
“嗯,所以说,能不能在愿望中提出要求:‘让记忆保留着,大家归并在同一个世界。’不知许下这样的愿望可不可以,下次看见‘狼大人’的时候要问问她。”
“狼大人”说的话其实是有些拐弯抹角的意思,“也不是不能相见”——其中说不定就包含了失去记忆的意思。小心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现在连钥匙都还没有找到,这些话只能算是猜测。”
风歌看着政宗。政宗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地展开自己的种种想法和说明,被“狼大人”否定了他的假想之后,突然整个人变得萎靡了。
“政宗。”
嬉野对政宗开了口。政宗慢慢地抬起了头。“什么事呀?”他低声地问。
“政宗,看见你又来了,我觉得真好。”嬉野说着。
政宗听了他的话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直眨眼睛。他的眼睫毛动得就像蜜蜂不停地拍打着翅膀。
嬉野露出了笑脸。
“我原来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可是,就这样同你分开也未免让我觉得太难受了,所以,今天看到你来特别高兴。”
嘿嘿嘿,嬉野笑了起来。
“还记得吗?我在第二学期刚开始的那件事情以后,我觉得很尴尬,但还是重新到城堡来了,然后你对我说:‘辛苦啦!’所以我后来就想,这回政宗如果来了,我一定也要对你说一声:‘辛苦啦!’”
政宗听了愣住了。他的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仿佛要强忍住什么似的,大睁着眼睛。就好像,接下来会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掉下来一样,他拼命地在那儿忍着。
“怎么样啊?要紧吗?”
昴问他:“还一定要转学吗?”
“不管怎么样,第三学期还没关系。毕竟开学典礼的时候我已经算去过了。”
政宗回答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儿生硬。他略微有点儿尴尬地低下视线。
“在学校里,和你们一个也没有见到,却又不小心地碰上了本来不想看见的同班同学们。不过……也没有关系了。”
“这样啊。”
随即,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后来,政宗抬起了头。然而他剪短的额发底下的眼睛依旧看着地面,嘴里对大家说道:
“牛皮政……他们给我起的外号。”
“哎?”
“牛皮政。牛皮……是撒谎的意思……说我。”
不知道政宗为什么突然说出这话来了。可是,看见政宗用发抖的声音在那儿垂着眼皮真心诉说着,小心觉得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政宗接着很快向大家坦白道:
“以前,我对你们说过这个游戏是我的朋友开发的,那其实是假话。对不起。”
政宗的眼睛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游戏光盘。他的眼睛究竟看着哪一个,小心判断不出来。然而她也没有深想,看上去大家和她一样。
不过,政宗现在必须要告诉大家的那种心情,小心还是能够理解的。这种谎言对于小心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于政宗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在“政宗的现实世界里”,那个谎言属于大事件。
关于政宗拒绝去学校的根源,恐怕很难说与这个谎言无关。
“知道啦。”小晶说了。
平常,最喜欢和政宗唱反调的小晶这么说了,差不多等于代表了大家的心情。政宗明白了这一点,目光中的紧张消失了。
“对不起。”
政宗再度向大家道歉。
“真的,对不起。”
* * *
小心自从明白了自己是平行世界的居民之后,虽然内心有些无奈,不过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却觉得轻松多了。
大家全都死了心。
三月份——到了下个月的末尾,真的要分开了。
时间日益显得珍贵,小心也觉得要把在城堡的每一天都过好。
寻找钥匙的氛围已经真正地开始在大家的心中淡去了。如果像风歌所说的那样,祈愿“让大家各自的生活空间归并到一起”虽然也不错,可是大家都不想丧失在这儿的记忆。
和过去一样,还是没有发现和钥匙有关的迹象。
不过,尽管是这样,对于那句话——“它存在于这个城堡的某处”,大家都是很在意的。
二月份的最后一天——
大家正在“游戏的房间”里,从自己的房间回到这儿的小晶对大家说:“啊,我跟你们说——你们以前说的那个X印记,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发现了,衣柜里面就有。”
“啊!真的吗?”
小心大声说,然后她问道:
“这样说来,在小晶的房间里,还有衣柜呀?”
“哎?小心的房间里没有吗?”
“嗯。只有桌子和床,还有书架。”
“哎,还有书架呀?”
“嗯。尽是英语和德语的书,一本日语的书都没有,全都看不懂。”
“德语!小心能看懂?”
“看不懂呀。因为是格林童话,所以是德语的书。”
小心记得以前对风歌做过同样的说明,那时确实是说到了安徒生的书。
风歌的房间里应该是有钢琴,大概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适合每个人的东西。
小心看着小晶说:“你的房间里还有衣柜呀?和你喜欢时尚的性格挺配的呀。”小晶听了只是有点儿意外的样子回答:“是吗?”她的反应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兴。
“我在想,那个X印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说是为了保持公平,不会把钥匙放在个人的房间里,可是别的房间里会不会也有这种X印记呀?如果再找一找的话会不会又有新的发现呢?现在已经有几个啦?壁炉里的、理音床底下的、小晶衣柜里的……”
应该还有灶台和澡堂里的,小心正在默默地计算着。小晶走到她面前说:
“我说呀,如果钥匙真的找到了,能实现愿望也挺好呀。”
“哎?”
“虽然大家都说记忆消失不好,可是如果找到钥匙了,那时候又会有那时候的想法了,对不对呀?愿望能够变成现实也很不错吧?”
“你找到了钥匙吗?”
小心迷茫地问她。说不定小晶已经找到钥匙了呢。所以,小心才哪儿都找不到钥匙。面对正在思索的小心,小晶“哈哈哈”地笑着,摇着脑袋: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假设。那样也可以吧?虽然大家的记忆都会消失,可是寻找钥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力呀。到了那时大家不会产生竞争吧?”
面对着一时都说不出话的小心他们,小晶先是夸张地大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既然,我们在外面的世界见不上面的话,三月份过去以后,给大家留下的也只有记忆了吧?不觉得虚无吗?记忆这种东西什么用处也没有。这样的话,有一个人能实现愿望不好吗?”
“……我不喜欢……不愿意忘记这儿。”风歌说道。
只见小晶脸上的笑容顿时像被抹去似的消失了。
“那有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小心不知道小晶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本来大家的意见都挺一致的。小晶随后只说了一句:“如果有人在别的地方也找到了X印记,要说一声呀。”接着就自己一个人回房间里去了。
小心他们全都茫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她真是一个问题儿童呀。小晶这个人,最后还是这样。”
看不见小晶的身影后,昴开口道。听见了他那冷冰冰的声音后,小心觉得胳膊上立起了鸡皮疙瘩,内心里特别不愉快。
“你这么说她,我觉得不太好。”
小心不由得说着。昴显得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小心。
“不要称她是问题儿童好吗?我不喜欢这么说她。”
让小心不开心的原因不只是这一点,还因为昴说了“最后还是这样”。大家在这里相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昴却毫不在乎地这么说让她觉得心寒。
接着不知道应该是怎么做才好,小心便沉默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来城堡的时候总是到“游戏的房间”和大家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去城堡里那间自己的房间了。
小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就像小晶所说的那样,如果找到了“祈愿的钥匙”,现在的小心最想要的是什么?让真田美织消失——小心一直有这个愿望。愿望实现的话,小心能够回到自己的现实中去吗?能够回到被真田纠缠之前的日子吗?
咚咚,有人敲着她的房门。
“啊……谁呀?”
“是我呀。”
小心听出是昴的声音,想到刚才曾经那么严厉地指责过他,小心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起来。“来了。”她大声地应着,急急忙忙地打开门,站到走廊上。
外面只有昴一个人。
个子高高的昴的发根已经泛黑了。小心看着他想:如果不是在这儿认识,光看他的外表,肯定不会和他接近。
“刚才抱歉了,不该说她是问题儿童。我都忘了自己从前也被人这么说过。”
“啊。”
听见他诚恳的声音,小心反而不知如何才好了。昴继续道着歉:
“对不起。小心你刚才对我提醒得太好了。我已经去向小晶道过歉了。”
“哎!那不是多余的吗?小晶又没有听见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嗯。可是事实上我说了呀。”
这种耿直也是昴的特点。他虽然性格诚实,做人也未免太不圆滑了。
“小晶听了怎么说?”
“有点儿吃惊,就像你的反应一样。她说她没有听见就用不着说了,说我这种性格会吃亏的。不想听我的道歉。”
“……也就昴会这样。”
看来小晶对昴并没有生气。主要原因是小心虽然指责了昴,可是小晶“问题儿童”的一面确实存在。她本人心里也有数。
“谢谢你,小心。到今天为止二月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喜欢让别人觉得不开心。”
昴又笑嘻嘻地说了一遍。
昴不懂得圆滑,大概确实是一种会吃亏的性格,然而小心觉得他正是这个地方好。
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
分离的月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