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生活在1985年。
小晶生活在1992年。
小心和理音生活在2006年。
政宗生活在2013年。
风歌生活在2020年。
嬉野生活在?年。
大家相互间在确认,自己出生于公元多少年,来自哪里。
在一片狼藉的“游戏的房间”正中间,大家在摊开了的纸上写着。
“我哪里记得现在是在哪一年呢?”嬉野说道。他的说法小心他们十分理解。
平时,大家在生活中所意识到的总是哪一月哪一日,不必经常去想是在哪一年。
小心他们起先对于自己的记忆还是有点儿不太确定,发现有人生活的年份离得那么远,立刻便发出了无比震惊的声音:“哇……”
听见了昴说他是在“1985年”的时候,大家立刻哗然起来。
“那是昭和时代呀!”
政宗说完,昴奇怪地问:“哎?什么意思?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能够明白了,接下去很难说通了。
“不是说……”
昴一脸迷茫地看着大家:
“1999年的时候世界没有结束吗?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世界还继续存在吗?”
“怎么可能结束呢,都是什么时候的老话呀?”
政宗忽然“哇”地叫了一声。
“你在玩我的最新式的游戏时从来也不觉得奇怪吗?没有觉得画面特别清晰吗?在你的时代里,游戏机是不是还是红白机呀?”
“我平时基本上不怎么玩游戏,所以我以为就该是那个样子的。政宗说过是你的朋友所开发的最新品种,那么我就以为这是还没有开始销售的特别先进的东西了。”
“我也是……”
小心跟着吃惊地说道:
“其实我多少有点儿奇怪的。政宗的任天堂DS(便携式掌上游戏机),和我所知道的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我以为大概是政宗拿到的试用产品什么的。”
其实应该更早就意识到了。
如果,政宗所说的那个朋友是虚构的人物,那么他拥有这些就是很奇怪的事了。然而,小心对自己做出的解释是:在平行世界的话都是有可能的。
“啊?这么说的话,小心所指的就是最老的DS了吧?因为我持有的是3DS(具备裸眼3D画面功能的便携式掌上游戏机)呀。”
“哎?那是怎么一回事呀?”
“比你所知道的那种性能好多啦!”
政宗吸了一口气。
“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呀。那样的话,应该对这种最先进的技术感到吃惊呀。你们该承认我是很厉害的呀。”
政宗自我满足地说完之后,不停地端详着昴。
“太不可思议了……我和昴之间……这么说来,整整差了二十九岁呀!”
在纸面的空白部分,写满了各种计算的公式。
“小心,你能发现这一点真是太厉害了。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问题在于每个人的年龄。”
“我只是偶然意识到了……”
被政宗这样直率地表扬着,小心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我虽然觉得简直无法相信。可是,比起政宗说的那个平行世界,这个解释的确更加靠谱。”
理音说完这话,政宗说着“是的是的”,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反正都是我猜错了,对不起大家啦。”
“喂,这样看来,都是相差了七年吧?”
看着大家写出的年份,风歌说道。她用手指着:“看这儿”。
“在昴和小晶之间,小心他们、政宗之间和我,全都差了七年。七这个数字在这儿可能有着特别的含义。我们一共是七个人,钥匙藏的地方也全部都是源自《狼和七只小山羊》。”
“真的呀。”
相互间隔了七年,我们大家的现实生活互相错开了——
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的话,各个问题的答案便能够出来了。
比方说,小心经常去的卡莱奥一带,当年曾经是商店街。车站前曾经有过麦当劳店,听说有了卡莱奥以后,它从车站搬过来了。
小晶他们是从“过去”的南东京市来的。
然后,卡莱奥的规模今后将发展得更加大,它大概会成为连电影院都包括在内的庞大的购物中心,就像政宗和风歌所描述的那样。
“所以说,嬉野你一定在小晶和小心他们的中间。因为他们当中间隔的不是七年而是十四年。嬉野是从‘1999年’来的吧?”
“哎……这是怎么回事?”
嬉野看着表格立刻陷入沉思,随后他马上摇起了头。
“可是,不可能呀。因为我是2013年出生的呀。”
“哎!”
大家都吃惊地叫了起来。“如果这样的话……”风歌脸朝上心算起来。
“嬉野你现在是生活在‘2027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呀!”
“2027年!你生活的未来也太遥远啦!”
昴吃惊地说。嬉野本人却只是有点儿疑惑地歪着脑袋:“是吗?”
听着他们的对话,小心也忍不住地嘀咕了一声:“不得了……”在小心现在所生活的“2006年”里,嬉野根本还没有出生呢。真无法想象。
“只有我和小心他们中间是这样,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我们之间隔了整整十四年……”
小晶看着表格嘀咕着:“为什么呢?”
小晶从“祈愿的房间”回来以后还哭过,现在她的脸虽然还是白里透青,看上去多少有点儿恢复了原样。见她主动对自己说话,小心也觉得放心了,然而小心只能向她摇摇头:“不知道呀。”
“总觉得当中应该是还有一个人在……挺奇怪的。”
“可是,有些事情现在也可以想通了。”
风歌说着,大家都向她看去。风歌看着小晶接着说:
“你还记得吗,二月份的最后那天?别人都没有来城堡,一整天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天连‘狼大人’也叫不出来。”
“嗯。”
小心听了也想起来了。那是三月份的第一天,明明二月底的那天她们两个人发生了一点不开心的事,可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份的头一天两个人却变得亲密无间的样子,小心还奇怪她们两个人应该是没有时间和好的。
“那是因为闰年的缘故,没错。”
“哦……”
“每四年有一天,二月二十九日。我和小晶的“1992年”和“2020年”正好有这么一天,其他人的年份都没有。所以是从二月二十八日直接到三月一日。你们看是不是这样呀?”
“确实是……”
“只有我们两个人多赚了一天。”
风歌的“多赚了”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小心立刻有了新的发现。
“我觉得那些节假日也是不一样的。”
“节假日?”
“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说过一月份在哪一天开学的事。你们记不记得当时提及成人节的话题?昴说成人节是在十五号那天,还说在平行世界里成人节是每个人各不相同的。”
听到这儿,小晶和昴一起说了:
——哎?成人节是十五号呀,我记得并不是三连休呀……
——开学的日子先不去说了,成人节应该是相同的日子呀。
“啊,小晶你们那个年代还没有把节假日同周末连着放吗?我听说以前是那样的。”
“咦,怎么会这样呀?节假日能变更吗?”
“嗯。确实是叫快乐礼拜一制度……”
“快乐礼拜一……”
小晶大声地念了一遍,随即笑出了声。
“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名称!这是正式的名称吗?哎……那些一本正经的大人居然会用这么个名称?小心,你不是在骗我们吧?”
“没有骗你们呀!也不是我想出来的,真是叫这个名字的新制度!”
不擅长开玩笑的小心急急忙忙地分辩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却觉得太好了——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小晶的状态已经渐渐恢复了。
“还有,在小晶和昴的时代里,星期六也要上学的吧?”
风歌问他们:
“我听说以前在星期六还要到学校里上半天课。我当时心想,现在的孩子可真轻松呀。”
听了她的话,小心不由得一愣。
——双休日制度。
小心上到小学三年级时为止,学校每两周星期六放假一次。每隔一周有一个星期六放假确实蛮开心的。
以前,小晶曾经说过,星期六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被警察辅导过。小心当时听了以为仅仅是因为小晶打扮得太招摇才被警察怀疑是不良少女,其实是因为小晶那个时代初中生在星期六应该在学校里上课的。
在这一点上,小晶和昴的反应各不相同。昴说:“咦,星期六变成休息日啦?”小晶则回答:“好像确实会变成那样的吧……我听说过每个月一次星期六会有休息。但我一直没有去学校,所以没有留心这方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小晶点了点头:
“在小心你们的现实生活里,星期六已经用不着去上学了。我们真是处在不一样的年代里呀。”
“嗯。”
小心一边点头,一边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小晶和昴的年代里,在南东京市里会不会还有第二中学和第四中学呀?”
“哎?”
“二中和四中现在已经没有啦。与雪科第五中学相邻的学校是一中和三中。以前虽然还有二中和四中,可是小孩的数量渐渐减少了。”
在自由学校里,小心曾经听见里面的一个总负责的老师说过。
许多孩子习惯了小学的大家庭般的环境,进了初中以后,他们适应不了猛烈的变化。尤其是,第五中学在这场学校合并的变化中受的影响特别大,在这一区域属于学生数量格外多的。
以前,在谈论小晶留级的话题时,小心曾经问过她:“会不会转入邻近的中学里呀?”小晶反问了一句:“邻近的中学是不是那个四中呀?”小心当时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四中明明是已经没有了呀——
“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没有想到,嬉野忽然大声地嚷起来。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向他们看过来。
“我也曾经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四中却会有五中。原来是这么回事,以前五个学校都是存在的。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现在的学校都是奇数的,我还以为用偶数不吉利,所以学校都用奇数来命名。”
“如果说是不吉利……那么,对于其他地方用偶数命名的学校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嗯,所以这样才好。否则被说不吉利的话,让那些学校的学生怎么才能安心地上学呢?”
对于嬉野这种特殊的观点,小晶吃惊地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在这里,你们看上去都和我差不多,可是小心也好嬉野也好……你们其实都是未来的人呀。”
“你这样说的话,对我来说小晶你们都是过去的人,我同样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实际上完全没有真实感。”
“话说回来,小心和理音是同龄人呀。”
听昴这么一说,小心和理音立刻对视了一眼。
是这样的呀。
本来以为大家在同一个年代生活着,现在坐在这里确认之后才明白,在同一个年代生活的只有理音和小心两个人。
大家都是应该去雪科第五中学上学,结果却没有去的孩子。
因为有这么一个共同点,这些年龄间隔了七年的人聚集在这里了。
大家都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小心本来曾经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来自同一个学校,现在她理解了。
虽然和小心一样是“2006年”的人,在海外留学的理音却也包含在这里了。
“……可能,因为我是想去雪科第五中学上学的人。”
理音在嘴上嘀咕着。正像“狼大人”以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
“她把我叫到了这儿,可能是为了让我在日本的学校里交上朋友吧,为了和小心认识吧?”
“说不定真的能见上面呢。”
小心也开口说道。理音朝她抬头看去:“哎?”
“一月份,第三学期第一天的保健室里,只有理音,说不定会和我在那里见上面呢。”
同这个男孩原来是相同年代的人——这个事实让小心觉得心里暖暖的。夏威夷和日本,如果不是离得那么远的话,她和理音那天说不定在保健室里见上面了。本来如果没有去留学的话,理音就是一个天天去雪科第五中学上课的普通孩子,他也不会被召集到这个城堡里来了。不知道有什么机缘使他和小心在这里相遇,小心觉得有点儿费解。
“反正统统都会忘记的,我们再也不会相遇了。”
即使是同一个时期的人,一旦失去了记忆,就再也不会相遇了。倘若理音从夏威夷回来了,即使在大街上遇见了,也不会记得大家在这儿的事了。小心不可能想起来理音是“在城堡认识的男孩”。反之,理音也是同样。
这种想象让小心觉得心里挺难过的。她真不愿意失去这段记忆。
“‘狼大人’……”
风歌转过头。
她看见了刚才就默默地坐在壁炉前的“狼大人”。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呀?”
“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吧。”
“狼大人”用淡然的语调说着。看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拎起连衣裙的裙摆站了起来。
“所以,你们大家都快点儿准备吧。”
* * *
啪啪啪——“狼大人”一边拍着手一边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和平时一样地镇静。
在救出了小晶之后的大厅里,她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
原先她那身破破烂烂的连衣裙,现在已经恢复成崭新漂亮的原样了。本来已经昏暗无比的城堡,不知从何时起又变得很明亮了。
“干得很漂亮呀。”
听见她这句话,大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狼大人’……”
犹豫了一下,小心叫了她一声。
然而,其他的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呆呆地看着“狼大人”。
小心明白了,他们都被大灰狼吃掉过——
小心不明白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没有看见过那头“巨大的狼”。多半,大家在被“埋葬”在那个X印记底下之前,有过非常恐怖的经历。光是想想那种嚎叫声,就能知道所发生的事情非比寻常了。
“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呀?”
估计“狼大人”感觉到了大家的紧张心情,所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着。
“放心吧,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本来也不希望出现这种状况。如果不是因为谁违反了规则,这事是不会发生的。”
说到这儿,“狼大人”向着被救出来的小晶瞥了一眼:
“反省吧!”
“……对不起。”
小晶的脸色发青,又浑身抖了起来。“狼大人”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道歉,一边点头一边说:
“已经不要紧了。安心吧。”
“真是太疯狂了。吓死人了。”理音说着。
“狼大人”的狼面具上的鼻尖对着小心。小心觉得她的脸上应该是喜悦的表情。
“你真聪明,明白这里是超越时间存在的‘城堡’。”
“嗯。”
小心茫然地点头,眼睛直视着狼面具。
“‘狼大人’你说过的话为我们提供了线索。我们并非绝对无法见面,我们来自不同年代的雪科第五中学……大家只是年龄不同。”
小心想起理音以前问过的话。
当时看见小晶穿着一身校服,大家顿时明白原来彼此都是同一个中学的学生。
——我记得你说过,曾经召唤过像我们这样的“小红帽”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些“小红帽”也都是雪科第五中学的学生吗?若干年一次,把大家集中在这里吗?
当时,“狼大人”是这么回答:
“若干年一次——属于一种平等的机会吧。”
那就是像她所说的一样。
相隔若干年挑选一年,把各个年代的小孩叫到一起。
不是不能相见。不是不能彼此相互帮助——而是,必须能够意识到才行。
“这个城堡马上就要关闭了。很可惜,在明天到来前必须结束了。”
“狼大人”说着。
大家其实都有所觉悟了,然而还都有话想问她。
“记忆,会被消除吗?”
提问的是风歌:
“在这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吗?”
“嗯嗯。”
“狼大人”点点头。无情地说道:
“既然已经用钥匙实现了愿望,那就像事先所告诉你们的那样,在这儿的一切都将从你们的记忆中抹去。”
不过——
“狼大人”看着大家,随即她又说道:
“再给你们点儿时间吧。”
“时间?”
“因为这里是超越时空的‘镜子之城’。在你们各自返回镜子另一边之前,再给你们一些时间。不要落下了自己的东西,快点做准备吧。”
今天简直就像学校里的毕业式的日子。“狼大人”很像提醒大家别把东西忘在课桌和鞋柜里的学校老师。
“放在你们自己房间和客厅里的东西要全部带走。这里从明天起就进不来了。现在,外面世界的时间已经停顿了。到你们回去的时候,外面世界是日本时间十九点。这个时候回家的话,你们的父母还不会太生气。”
在这个变得乱七八糟的城堡里,“狼大人”居然还会替他们担心外面世界的事,她想得真是特别周到。事实上,这样对小心来说很有益。
“那么,这儿不用整理吗?”
问话的是嬉野。他看见城堡里的柱子上出现了裂缝,墙壁脏乎乎的,家具和餐具四处散乱,如果从这个像被暴风蹂躏过的曾经很豪华的城堡不加整理就离去,未免会感到内疚。嬉野诚惶诚恐地问着“狼大人”:
“我们只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就行啦,这样好吗?剩下的由你一个人来整理,能行吗?”
“……不用担心。你多虑了。”
“狼大人”说话的语气和过去相同,充满了傲气。不过,她又看了看嬉野,补充了一句:
“你这个人挺会替别人着想呀。”
“可是……”
听着他们的对话,大家微微有些震惊。他们都没有想到“狼大人”会像普通人一样说这些日常的话题。
“我提议,大家在做回家准备之前,先到‘游戏的房间’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头脑有些混乱,请小心说明一下。”
小心点了点头。
回到了乱糟糟的“游戏的房间”以后,大家把被撕破的纸片摊开在翻倒的桌上。
然后小心进行了说明。
再进行了确认。
关于大家分别是生活在不同年份的事实。
* * *
“啊啊啊,真气人呀。怎么会成了这样啊!”
在“游戏的房间”里——
大家都离开了这里,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确认有没有遗留下什么随身物品,只有政宗一个人,在寻找自己的游戏用品。
他发现放在这里的好几个游戏光盘都被翻倒的桌子压在底下,砸坏了。有几个特别心爱的游戏已经无法启动了。政宗一边叹着气,一边把这些东西塞进背包里。如果拿到厂家去修理,说不定还能有救。
“真是的,不拿来就好了。早知道会这样的话!”
“政宗。”
他正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转过身去,看见门口站着刚刚离去的昴。“怎么啦?”政宗问他。
“你不去整理自己的房间吗?”
“哦,我不需要整理。那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我没有从家里带什么东西来。那个房间给我以后我没有怎么用,我一直和你在这儿玩游戏。”
我来帮你吧——说着,昴站在地毯上弯下了腰。同政宗一起寻找着游戏光盘。
政宗看着他,不由得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之中。
越想越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自己和昴这个家伙,一年来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这儿玩着游戏度过的。两个人作为初中三年级和初中二年级的学生,意气相投地在这儿度过了许多欢乐的时光,然而这个家伙居然是过去的1985年的初中生。
他和我竟然差了二十九岁。
政宗从一堆废品中找到了已经完全坏掉的PlayStation(索尼家用游戏主机) 2。哎——他在心里哀叹了一下,随即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反正家里还有PlayStation 3。第四代主机很快也要开始销售了,到那时,求求父亲的话,估计也会给自己买来一个的。
至于已经被搞坏的这个电视机,就不必再搬回家去了。父亲估计连它的存在都已经忘却了。在家里的仓库里找到的这台旧显像管电视机和液晶电视机相比太厚太重了,已经属于古董了。
“我记得,政宗你以前曾经说过,你家里还有最新的游戏机吧?可是你又说,那个游戏机的插头和电视机不配套。那是什么意思呀?”
“哦哦……这个是PlayStation 2。”
政宗觉得这话要从头开始说才行,他边寻思着边开始解释:
“我家里还有升级版的PlayStation 3,其实我更想把那个带到这儿来玩,可是现在的电视机也已经更新换代了,必须用那种新型号的电视机,否则连线插不上去。这种旧型号的电视机不能用。实际上这个PlayStation 2还是我爸那个年代玩的游戏机。”
“哦。”
政宗以为自己的说明昴不容易懂,没有想到他听了显得挺开心。
“我的意思不好懂吧?”
听见政宗这么问,昴微笑着说道:“我没有完全听懂,不过觉得你说的未来的事情挺有趣的。”
“看来政宗的父亲也喜欢玩游戏呀,你是不是因为他而喜欢上游戏的呢?”
“……是呀,多少有点儿影响吧。”
政宗最近不太和父亲一起玩了,他从小就看见家里有游戏机和游戏光盘,父亲收集的这些东西他早就司空见惯了。如今,有了新开发的品种的话,只要提出来,父亲总会买给他,这也是因为父亲在这方面很能理解他。虽然父亲是那样的人,在这方面政宗还是很感谢他。
“我说呀……”
昴在搜寻着四散的游戏光盘,嘴里说着。“什么事呀?”政宗问他。
昴继续说:
“我,是不是该做那个?”
“什么?”
“制作游戏的人。”
政宗正在找东西的手停住了。
他伏在地上,看着昴的样子像是被骗了似的惊讶。昴也停住了手,眼睛直视着政宗。
昴站起了身,随后他又继续说道:
“我这个念头是刚才产生的。到了政宗你现在所处的2013年,我四十三岁……四十四岁?虽然很不可思议,可是正是精力充沛的壮年吧。从政宗的角度来看,我已经是大叔了吧?也就是说,是成年人啦。”
昴笑了。他笑着又说:“所以……我要向着那个目标努力。从今天起,做一个‘制作游戏的人’。让政宗能够说‘这个游戏是我的朋友制作的’。”
政宗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压在了他的胸口上,使他觉得气都透不过来似的。鼻腔里有种酸酸的感觉,眼睛也发热了,他急忙垂下了眼皮。
“……什么呀,你说的。”
他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这事呀,我和你不是全都要忘记了吗?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照旧是个吹牛大王呀。”
“是吗?尽管这样,终究还是会有变化的,你不觉得有些意义吗?本来,我到今天为止,还没有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事情呢。”
昴语气轻松地说着,和他平时的腔调一样。
政宗心想: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当真了呢。
“所以说,人生一旦有了目标,是一桩非常开心的事情。所以说,我会把这个念头牢记在心,回到镜子另一边的世界去以后。我向你保证。所以说,纵然我和政宗全都忘记了这里的一切,政宗也不再是牛皮大王。政宗你确实拥有一个制作游戏的朋友。”
政宗默默地咬着嘴唇。
后来他一下子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政宗?”
“……谢谢。”
政宗生怕昴凑过来观察他的表情,赶紧回答了他。昴似乎顿时放心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凝视着一个坏掉的游戏光盘,昴低声说了一句:“太好了。”
* * *
风歌把钢琴的盖子合上了。
多谢了,至今为止。她深情地巡视着整个房间。
她掏出随身带来的手绢,擦拭着盖上了盖子的钢琴。
正当她在整理着自己的房间时,外面却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谁呀?”
“……是我,嬉野。”
怎么回事呢?不是说好了吗,待会儿大家还要在大厅里集合话别吗?风歌疑惑地打开了房间的门。
只见嬉野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
“咦?嬉野你怎么啦?”
“嗯……我有话想同你说。”
只见嬉野显得挺激动的样子。风歌正琢磨他是怎么了,就见他对着风歌低下了头:“那个……风歌!请你和我交往!”
他的声音很响,在走廊里——城堡中好像都在回荡着。风歌听了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嬉野昂着头,表情非常认真。
“你回到了镜子的另一边以后也行,好好想想,我等着你的回音。就、就、就是忘了我也可以。如果,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命中注定的两个人在人群中发现了对方似的,你突然意识到是我的话……”
“……可是。”
嬉野和风歌之间有时间的差距。
当中有七年的间隔。在初中一年级学生嬉野的世界里,风歌大约连高中都已经毕业了。
“我比你的岁数大多啦。而且那时候都已经全忘啦。”
“尽、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你。”
嬉野说着,他紧张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语气却是真诚的:
“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因为太用力,拳头呈现出白色了。
风歌看见了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她心里感到特别开心:
“明白了。”
她答道。
“将来,我如果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嬉野的话,觉得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的话,我会和你打招呼的。但是在那时,嬉野说不定正迷恋着某个可爱的小女孩呢。”
“不会发生那种事情!我喜欢你。风歌你才是我所喜欢的人。”笔直地站在门前走廊上的嬉野说。
“什么呀?一口一句喜欢喜欢!烦不烦人呀!”
小晶对着嬉野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她似乎刚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嬉野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太疼啦!”在小晶的身后,还有理音和小心站着。小心的脸红红的,对着风歌的方向赔礼地垂着双手,嘴里说:“对不起,打扰了。”
“你做什么呢?小晶呀!在我们看来,你就是个‘阿姨辈’的人了,不可能喜欢你的呀!”
“你说什么?!”
小晶立刻板起了脸,拽住了嬉野的耳朵。风歌看着又笑了起来。
“嬉野。”
她对正被小晶教训着的嬉野说:
“我如果看见你说不定也想不起来了,那也行吗?如果你想起来了,就要好好地对我说明,说服我同你交往。我这个人的特点是比较顽固,不太容易随便相信别人。”
听她这么一说,嬉野顿时呆住了。
“哎?”他提高了嗓门夸张地大声道,“你这是答应我了吗?答应了?”他转动着眼珠子问。
“喂!理音和小心也都听见了吧?这是她答应和我交往了呀!”
“啊……行啦,你太烦人啦!”
小晶显得不耐烦地说着。风歌此时真的很开心,她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对话。
* * *
在大厅里,七面镜子都布满了裂纹,但是都已经被放在了原先的地方了。看样子是“狼大人”为了大家能够回去而做过了准备。
“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说这话的是风歌,她似乎代表了大家。平时不太争先发言的风歌突然这么说,令人觉得有些意外,可是小心觉得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
“嗯。”
“我只有在这儿的时间里能过得像一个普通的孩子,所以我感到特别快乐。”
风歌看着大家。她眼镜后面的目光透着温柔,只是还显得有些寂寞。
“我没有办法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会变成这样,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小孩。所以,大家能让我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同大家做好朋友,我感到非常高兴。”
听见她的话,小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明白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是这样想的。
“没法同普通人一样”是小心一直感觉到的问题。
无法像学校里的同学们那样表现,知道自己无法和他们一样,所以就感到了绝望,感到了痛苦。在这儿却和大家成了朋友,真是无比快乐呀。
然而,就在这时。
“哎?那样说不觉得奇怪吗?”
是嬉野的声音,大家吃惊地向他看去。嬉野一脸严肃——有些生气的样子。
“风歌不普通。”他用强烈的语气断言道。
“她性格温柔、又很严谨,完全不普通。”
“哦,不是那种意思……嬉野这么说的确让人高兴。”
“这么说也很好吧?是像嬉野说的道理一样。”
对嬉野做出声援的是理音。
“本来,把人分成普通和其他类型的想法就很奇怪。我觉得各种样子都可以,只要单纯地觉得风歌是个好人就愿意同她交朋友,如果是讨厌的家伙就绝对不会交上朋友。大家是不是都这么想呀?”
对于理音说的话,风歌吸了一口气。“不对吗?”理音问她,风歌朝他摇了摇头,小声说:
“谢谢你。”
“我想问一下。”
昴看着政宗,开口问他:
“政宗你是不是有时会叫理音‘小帅哥’呀?那是什么意思呢?因为不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是不好的叫法吗?现在到了最后了,能告诉我吗?”
“哎?”
政宗多少有点儿紧张和尴尬地看着昴,随即又看着理音。理音则吃惊似的叫了一声:“哎!怎么回事呀?你们背后这么叫我太过分了!”
“啊,果然是不好的叫法呀!此外你们老是喜欢在话里加上个‘超’字,听上去觉得很夸张呀。”
“不是不好的叫法呀。只不过不太适合对着本人说罢了。”
可能在昴所生活的“1985年”里,“小帅哥”或“超”等词汇还没有被大量使用及流行开来。确实对于小心来说也觉得这些是年轻人所使用的语言。倘若妈妈他们说的话就显得异常了。在这种方面就有差异了。朝着惊讶的小心,昴问了:“小心也这么说过吧?叫理音小帅哥……”
小心立刻叫了起来:“哎哎!”她的耳朵都热了。这可不能随便说的呀!
“我没有说过哦!”
她确实记得自己没有说过,所以赶紧否认了,只是显得特别慌乱,冷汗也冒了出来。而当事人理音虽然说了一句“哇!好肉麻!”,脸上却笑逐颜开。
最后,昴对大家说:都把全名说出来,然后再分别吧。
他作为实际上的年龄最大的人说道:“在大家各自的世界里,看见了谁的全名的话,说不定能够想起来呢。”
“我的名字叫长久昴。姓长久,星座的昴。”
“我的名字叫井上晶子。姓井上,很普通的一个姓。晶是水晶的晶字。”
晶子说,她边说边摇着头。接着又向大家低了一下头:
“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大家自己的姓。我妈又嫁人了,这个姓是新的,才换的。我不想说出来。”
“我的名字叫水守理音。水守是姓,理科的理,音乐的音。”
“我的名字叫长谷川风歌。风在歌唱的意思吧,风歌。”
“我的名字叫安西心。心用平假名写。”
小心也说了。大家终于把自己的姓名全都说出来了,这样总算能够圆满地分别了,到了最后她居然有种自豪的感觉了。
“我的姓名你们都已经知道啦。嬉野遥,遥远的遥。”
嬉野说道。一直沉默的是政宗,他终于开口道:
“政宗青澄。”
“哎!”
大家全都看着他,都仿佛听不清似的继续竖着耳朵。
政宗的脸变得通红:
“就是……政宗青澄呀。青色的青,水很澄澈的澄。”
“这个名的发音和英文里的Earth一样呀,用这样的名字?你可别骗人哦。”
“我没有骗人哦。在2013年这种名字并不稀奇呀。别瞎说了,你们全是过去年代的人。”
“哎……Earth不是地球的意思吗?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小晶说着。政宗对她做出了爱理不理的样子,看着旁边。平时和他亲密无间的昴也像是闻所未闻一般。小心也同他们一样吃惊。
不过小心想起来了,她看见政宗的记忆时,听见“狼大人”对政宗使用的是全名。当时她才明白了,政宗是他的姓,不过那时名字没有听清。
“政宗是姓呀,不是名字哦。”
“对,所以我不愿意说出来,知道你们一定会说些什么。”
“哇……比我的姓名更有趣呀。多么光彩夺目的名字呀!”
嬉野这么一说,政宗更加不高兴了。他大声道:“什么光彩夺目,别乱说!”
大家全体一致,站在各自的镜子面前。
看着布满了裂痕的镜子,更令人觉得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听“狼大人”说,在镜子另一边的现实中,它同样也是有很多裂痕的。
“……小晶。”
小心叫着站在旁边的晶子。
“怎么啦,小心?”
晶子看着小心。
“你把手给我。”
晶子疑惑地把手伸给她,小心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小心在脑子里默想着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她。
小心想到了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事,想到了晶子回到镜子那一头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那里有她的妈妈,也有她的继父,都是改变不了的晶子的现实。那是无法动摇的现实。这只手松开以后,晶子就只能回到那里去。小心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仅此而已。
“我在未来等你。”
小心用全力说出了这句话。晶子睁大了眼睛。
“2006年,在小晶的十四年后的未来,我在那儿等你。你来找我吧。”
一定要听进我的话哦,小心想。
用语言所无法表达的心情让小心觉得特别难过。她只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不知道最终能否有效果。
晶子愣了一下以后,握住了小心的手。
接着,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对小心点头道:
“我明白了。”
将来去相会,她和小心说定了。
“我曾经被狼吃掉过,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说完,她笑了。
“大家,都要好好地生活!”
“嗯!”
“再见!”
“以后见!”
“拜拜!”
“要好好生活呀!”
“有朝一日能再见就好啦!”
晶子的、
小心的、
风歌的、
政宗的、
嬉野的、
理音的、
昴的、
大家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成为共鸣。
最后一次穿越镜子,最终大家的身影都融入镜面消失不见了。
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现实和时间里去了。
七色虹光遍布四周——然后,也消失了。
在亮光消失之后的大厅里,只留下了戴着狼面具的女孩。
“狼大人”目送着全体人员离去的背影。直到光线已经消失,镜子恢复了原先的宁静之后,她缓慢地转过了身去。
然后她静静地深呼吸。
结束了——她独自静静地舒了口气。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
“姐姐。”
听见这个声音,戴着狼面具的少女猛地抬起了头。转向发出了声音的方向——刚刚应该消失了光线的镜子望过去。
水守理音……在那里站着。
他在回去的途中,又返回来了。
“狼大人”无言地重新转回身来,面向着前方。做出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可是,理音并不死心:
“你是姐姐吧?回答我呀。”
“……回去吧。”
“狼大人”说。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应该是说过让你回去的。不要弄得回不去了。”
就好像她如果一旦转过身去,什么东西就要崩溃似的。她咬紧了牙关,直视着大钟的方向。
理音没有走。他不仅没走,还继续说道:
“实际上,从第一天起,我就开始怀疑了。”
三月三十日。
理音继续道:
“城堡将要关门的明天是……姐姐的忌日。”
* * *
理音。
姐姐实生曾经说过:
如果,我不在了的话……我、要恳求上帝帮助理音实现一个愿望。真是对不起,总是让你忍耐着。
理音记得她用柔和的嗓音说过:
她喜欢理音。
她想和理音一起玩。
“本来,我想在明天找到了钥匙以后说出我的愿望。如果不是小晶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就要说服大家,我打算许愿‘让姐姐回到我的家中’。”
那个戴着狼的面具,把自己的脸遮住的女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姐姐实生呢?
这座城堡,会不会就是逝去的实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为了理音而创造出来的呢?
刚开始理音就这么想过。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这种想法就再也没有从他的头脑中离去。
理音想去的日本的中学。
他想拥有的朋友。
他想实现的愿望。
“实在是太巧了。”
理音继续说着:
“这个城堡,应该就是姐姐的那个玩具娃娃屋。”
父母买来作为礼物的豪华的娃娃屋,一直放在姐姐病房的窗户边。
因为是玩偶的房子,没有水,洗澡间是不能用的,也不能用火。
可是,姐姐的这个娃娃屋里,唯有电源是通的,为了能够点亮那个小小的电灯。
这个城堡也是一样的,虽然其他的功能都不能用,却可以玩电子游戏,灯也能够亮。从某个地方有电通过来。
姐姐在病房里游戏用的那些娃娃,全都穿着现在的“狼大人”身上类似的连衣裙。
姐姐所喜爱的娃娃屋。
召集来的七个人。
模仿着姐姐经常朗读的那本《狼和七只小山羊》的剧情设计的寻找钥匙的游戏。
然后,说是城堡将要关闭的三月三十日。
不是三十一日,而是三十日。
想到那一天是姐姐的忌日,总觉得是有关联的。
这里,是不是为了理音而准备的城堡?
“狼大人”说过,她曾经在这儿召集过好几组类似理音他们的孩子。这其实是编出来的谎言吧?
召集人们到这儿来,这其实是唯一的一次。总共只有自己这几个人吧?
这儿,是“狼大人”准备只用一次的地方吧?
“姐姐!”
对于理音的呼唤,“狼大人”没有回答。
理音继续说:
“在大家的各个年份里,唯独缺了1999年。本来应该每隔七年有一个人,可是这一年的没有人。在小晶和我们之间,相隔了十四年。”
理音向着用背影对着他的“狼大人”,继续坚持地诉说着:
“我和姐姐的年龄正好相差七岁。”
理音六岁的时候,十三岁的姐姐去世了,照理应该是她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挂在病房墙壁上的雪科第五中学的校服,姐姐一次都没有穿过。
想起这些,理音就感到钻心似的难受。
“所以,生活在1999年的应该是姐姐吧?‘想到雪科第五中学上学,却不能去的孩子。’这一年的人应该是姐姐。”
“狼大人”头也不回地站着。只是,理音觉得她的背影微微地摇晃了一下。她脚上的那双玩具般的闪亮的皮鞋,使劲地踩在地面上。
理音想,她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呢?
在最后的一年里,姐姐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的时候非常多。就连当时还幼小的理音都觉得,她忍着疼痛不如睡着了更好。
大概就是那时候吧。
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姐姐每天都来这里。
——如果,我不在了的话,我要恳求上帝帮助理音实现一个愿望。
——我会向上帝祈求。
姐姐的愿望,大概已经实现了。
用“祈愿的钥匙”来实现的“任选一项”愿望,姐姐可能已经得到钥匙了。姐姐是在这个基础上,创造了这个城堡吧?
——那么,我想要和姐姐一起去上学。
理音曾经天真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也想和你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一起玩耍。
这是姐姐当时这样回答。姐姐的愿望,一定是这样的:
我想和理音一起玩耍。为了想在日本学校里上学的理音,找到他本该拥有的朋友。
这个城堡也好,寻找钥匙的事也好,都是爱编故事的姐姐最善于想象的事情。
听了理音所说的话,“狼大人”没有回过身来。
绝对不转身,也不回答,她那毅然的背影显得无比坚强。
理音所了解的实生的坚强——就是这样的。
“起初……我以为是去世的姐姐回来看我了。可是,当我发现年份的问题以后,终于才意识到了。姐姐一定是从那个病房到这儿来的。现在,姐姐的现实生活中,是和六岁的我一起待在病房中吧?”
泪水快要流出来了,理音继续说:
“你来这里了,姐姐。”
他环视着城堡。
“在这个娃娃屋里……最后的一年里,姐姐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吧?”
姐姐最后所说的话的意思,理音终于明白了。
——理音。
——让你害怕了,对不起。
——不过,我觉得很快乐。
在六岁时的那一天,理音以为姐姐所指的是自己将要死亡的事情。然而,并非如此。现在不向他转过身来的“狼大人”所说的是她的真心话。
她那时所说的话,是向着“现在的理音”说的。姐姐说了,她很快乐。
接着,城堡将在明天关闭。
三月三十日。
明天是姐姐的忌日。
姐姐就要走了。她将要消失了。
“你是为了见我所以来的吧……”
理音说着,嗓子像是堵住了,他无法把话全都说出来。
姐姐和理音的年龄相差了七岁。
所以他们不可能一起去上学。不论是在小学还是在中学,姐姐即使没有生病,当理音入学的时候姐姐应该已经是毕业了。
理音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和初中一年级时去世的姐姐是同一个年龄,这一定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姐姐设计出了这里,是为了和未来那个和现在的自己同样年龄的弟弟见面。
不只是为了理音。
姐姐还把相隔了七年的,和自己同样无法去学校的孩子们聚集在这里。姐姐擅长编故事,就像构思绘本一样地制定好规则,大家一起遵循着规则玩耍。
在这个城堡里,“狼大人”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可以让人感觉不到体重地飘然而至,又随意地消失,一边戏弄着我们一边感到特别开心。
理音看着她身着连衣裙的背影。他看着,泪水快要涌出来了。
她选择了自己六岁或是七岁时的样子——这其实是姐姐生病之前的最后的样子。那时她的头发还是长长的,手的颜色虽然白白的,却是胖胖的而且皮肤很有弹性,并不是理音后来看见的那么瘦的手。
她选择了那时候的自己的模样,来同理音相会了。
“见到你太好了。”
这句话,理音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姐姐。
“狼大人”没有转身。理音眯起了眼,然后他说:
“你来和我见了面,我很高兴。我以后会好好地去生活的。我会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说出来,不喜欢的事情也……以后遇到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会说出来。我会去尝试。虽然并不讨厌我现在的学校,可是我当初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至今仍然觉得后悔。”
在留学的一年半时间里,理音明白,妈妈让他留学并非完全是要他远离自己。她带着许多的家乡特产来看他,在寄宿学校里为他烘焙蛋糕,总是为他而担心,尽管留学是她的提议。
妈妈曾经问他:“你有没有想要回去的想法呀?”她说希望理音的能力得到更好的培养,这可能不是骗他。说不定她真是觉得这样做对理音是最好的。
“其实我是想回日本的。”妈妈如果听见理音这么说的话——
“明白啦。”她会抱着理音回答他。实际上理音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妈妈,妈妈说不定会接受他的意见。把想说的话强行咽下肚子是理音本身的问题了。
“姐姐!”
理音呼唤着。“狼大人”并不回答。哦,理音知道了。
姐姐不会回来了,他明白了。
给了理音许多回忆和温暖的姐姐不会回来了。然而能在这里见到她,真是太好了。
“……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最后还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至今为止总是让姐姐答应自己的一个个请求,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姐姐一直对理音非常宽容。理音心里充满了对姐姐的怀念。
理音对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背影继续说道:
“我想记得这些事情。我想,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大家的事情和姐姐的事情。‘不可能’——姐姐你可能会这么说。但是还是……”
“狼大人”没有回答,理音默默地等待着。她没有给理音任何答复。
理音不想让她为难。
他默默地向着镜子转身,在心目中向姐姐说“别了”。
向着镜子里面,他把手伸了过去。
但是,就在此刻——
“我会妥善地处理的!”
理音听见了一个很清晰的声音。
他震惊地转身望去,但是——镜子所发出的炫目的光亮模糊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城堡的大厅的轮廓了。“狼大人”的身影远去了。
理音觉得自己似乎看见“狼大人”正面对着他,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狼面具,向他微笑着。
2006年4月7日。
小心准时走出家门的时候,妈妈叫住了她,问:“要紧吗?”
“要不要妈妈陪你一起去呀?”
“不要紧,我一个人可以去。”
昨天的晚上,妈妈已经同她说了不少了,可是妈妈还是为小心担心。虽然知道不用过于勉强,可是小心已经决定了。
雪科第五中学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今天开始了。
小心能够挺起胸膛走向学校,是因为有人告诉过她,这儿并非唯一能去的地方。
转校离去的东条萌虽然已经不在这里了,她说过的话却深刻地印在小心的头脑里。
不过就是学校。
小心明白自己也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如果自己觉得不适应这里,还有放春假时曾经参观过的第一中学或第三中学可以去。没关系,自己能够坚持。哪儿都可以去。此外,小心还明白,不管在什么地方,不会只有好事在那儿等着自己。总会有让她感到厌恶的人,这种人不可能绝迹。
另外……
有人告诉过她,不想继续战斗的话,不再战斗也可以。
所以,小心想重返学校去试试。
樱花正在绽放。
在学校大门的地方,盛开的樱花花瓣四处飘散。
风儿有力地吹着。
走在路上的小心,被风儿吹得不由抬手压住了头发。此刻,如果说心里没有不安的情绪肯定不是真的,然而她想着自己要堂堂正正地去学校。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
“喂!”
前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在强风中眯着眼睛的小心慢慢地向前看去。被风吹落的花瓣暂时没有了,小心前面的景象变得清晰。
只见一个男生坐在自行车上,正看着她。
男生穿着雪科第五中学的立领的学生制服,胸前佩戴着校章。
那儿用刺绣绣着“水守”两个字。
看着这个男生的姓,小心觉得似曾相识。她睁大了眼睛。
比方说——
比方说,有时我会梦想。
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
他在众多的同学里却格外地意识到了我,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阳光般灿烂的亲切微笑。随后,他这样说:
“早上好。”
他看着小心,笑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