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晚持续著。
深夜的黑暗一晚接著一晚,仿佛会持续到永远。每当黎明来临之时,露易丝就会开始昏昏沉沉的,总算能够进入梦乡。到了中午时分会暂时醒来,然后再度潜入梦境。像这样在一天中不断地重复著浅浅的睡眠之后,让她觉得脑袋就像是被重重浓雾包围了一般。
自从使用使魔召唤,得知才人的死讯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在这段期间,露易丝从来不曾踏出这房间一步。偶尔,她会离开床铺,吃点被放在房门前的食物,但是就连这些食物是谁放在这里的,她也已经无心去探究了。
只有在梦中,露易丝才能与才人相会,所以露易丝整天都不愿意清醒。至于睡不著的时候,她就灌酒。对于这样的露易丝来说,白天或晚上这种时间的区别根本早就失去了意义。她把房间的窗帘紧紧地拉上,房里总是昏昏暗暗的。
持续著这种生活一阵子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渐渐地区分不出白昼与黑夜。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线也会越来越模糊。
然而,这正是露易丝期望的世界。
她想要永远沉浸于能与才人见面的梦中世界里。
不管是谁来敲门,这样的露易丝都不作任何回应。她在耳朵里塞上棉花,好让自己完全听不到外人呼唤她的声音。还在房门加上一重又一重的门锁,好让他人无法进入自己的房间。接著……就像是以前她总是对才人这样做一般……她抱紧枕头,把脸靠在上面,然后闭上双眼。
梦中的才人总是很温柔的……将自己拥入怀中。
而且还会不断的诉说著他喜欢自己。
这是露易丝在潜意识里塑造出来的才人的理想形象。
她的内心深处,就是期望心爱的使魔能表现出这样的行为举动。
……那天傍晚,露易丝依旧做著才人的梦。
舞台是两人曾经前往的拉格朵莉安湖畔。
「湖水真美。」
「是呀。」
两人手牵著手,沿著湖畔散步。
露易丝身穿黑色连身裙,头戴贝雷帽——这是她第一次跟才人约会时的打扮。美丽的湖面映照著她的身姿。
「我们以前曾经一起在这里看过水精灵呢。」
「嗯。」
露易丝没办法顺利讲出内心话。
明明有想要告诉他的话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因为……如果说出来的话,这个世界似乎就会崩坏——露易丝有这种感觉。
露易丝觉得……一旦她开口,那么映照出这个温暖而虚伪的世界的镜子就会破碎,自己将会被卷入无边无际的深沉黑暗之中。
「露易丝,你看,你来这边看看!水面反射著光芒,非常漂亮耶!」
「哇!真的很美!」
「不过,其实你更美……露易丝。」
「不、不要说这种蠢话啦!」
「是真的呀。我觉得你比谁都漂亮。所以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那,你可不能去别的地方喔。」
「嗯,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露易丝的脑中也还保有清醒的角落。她知道,这里其实是在梦境之中。就像是一部品质低落的戏剧一般,自己跟才人都持续表演著拙劣的演技。而真正的自己……不过是观望著这部戏剧的观众而已。
「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
真的打算开口时,露易丝又忍不住害臊起来,于是她走进了水中。
「不行啦露易丝!水很冷耶,你会感冒的。」
也许在水中就能开口说出也不一定?而且这里不是有水精灵在吗?那个誓约的精灵。据说,在水精灵面前立下的誓约,将绝对不会被违背……
梦中的露易丝想在这种情形下,对才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想游泳啊,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吧。反正要是你觉得冷的话,就由我来温暖你,这样就解决啦。」
对。
这是梦。
真正的才人才没有如此温柔。
可是……就算是梦也好。因为现实的才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才人也走进了水中,发出了哗拉哗拉的水声。
露易丝原本以为才人会来到自己的身边,但是事情却不是如此发展。
才人毫不迟疑地往水深处走去。
「才人……你要去哪里?」
才人对著露易丝挥挥手,脸上还是带著笑容。
「不行啊!去那边的话你会溺水的!」
才人的身体……慢慢地沉进了水里。露易丝赶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别走!求求你!」
然而露易丝的叫声并没有传进才人的耳里。最后,才人的身子就完全的消失在水面下了。
露易丝拚命地拨著水,来到才人的身边。
才人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横躺著往深深的水底沉去。看到这一幕,露易丝简直要陷入疯狂状态了。
「等等!不要!不能去那里呀!不能去!」
才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小。
「求求你!等等呀!」
「等一等!」
露易丝猛地从床上跳起。房间中是一片黑暗,看来现在是晚上。在晚上醒来,总是会让人陷入绝望。虽然即使换成白天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在半夜惊醒总是让人更加的疲惫。
露易丝已经连自语「那是梦吗?」的行为都省下了。因为梦境与现实根本没有不同,不管是哪一种,都如同胸口被挖了个大洞般地痛得锥心刺骨,都谴责著露易丝。
总是谴责著露易丝——谴责著那一天,让才人离去的露易丝。
「你在哪里?才人……」
其实心里早已明白。
「那个地方……冷吗?是个如同拉格朵莉安湖底一般……冰冷且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吗?」
才人正待在现在的自己无法前往的场所……自己的声音也绝对无法传达到他耳边。露易丝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言语。
「我想见你……」
露易丝闭上了眼睛。
接著……她用听起来似乎不太正常的语气喃喃自语道。
「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有昏沉黯淡的疲劳感……一股无药可救的疲劳感笼罩著全身。
「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连在梦中也要与你分离……我实在无法继续承受了。所以,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露易丝很明白。
能去那里的方法,只有一个……
但是那个方法,却是背叛一切的行为。
无论是对祖国应尽的义务、或是身为「虚无」承担者应负之使命……还是对梦想、希望、信念以及自己所爱之人们……甚至,对于赌命保护自己的才人来说……这行为都是一种背叛。
露易丝非常明白这一点。然而,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方法了。
想要去见那个……总是拯救自己,其实非常温柔的使魔,只有这个方法,别无他途。
「我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你。可是我连在梦中都没办法说出口……所以,可以去见你吗?我好想跟你说……所以,你会原谅我吧?」
露易丝一翻身下了床,也没穿鞋,就光著脚走向房门。
此时已是深夜。
露易丝选择了人迹罕至的火之塔。究竟她是从什么地方、用何种方法爬上塔的?这点连露易丝自己都不知道。当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塔顶了。这座圆形塔的塔顶除了有个洞口连结著通往楼下的阶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边缘有著一堵不算高的石墙,沿著圆周绕了塔顶一圈。
露易丝踩著心不在焉的步伐,摇摇晃晃地接近了石墙。接著她爬上那堵高度约到自己胸口的墙垣。
她站在墙顶上,低头俯视著地面。周围是一片漆黑,下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露易丝却觉得才人似乎就在这片黑暗的另一端。
「只要去到相同的地方……就能相见吧?」
露易丝这样喃喃说道,接著打算往半空踏出一步。
然而……她却踏不出去,因为双脚不听使唤。自己的身体违抗了意志,打算继续求生,这情形让露易丝感到一阵焦躁。
「明明才人他……就在那个深邃黑暗的地方……难道我还对光明恋恋不舍吗!」
正当她用力咬紧嘴唇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瓦利埃尔小姐!请你别这样做!」
露易丝回头一看,谢丝妲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看来谢丝妲似乎是一路跟踪露易丝到这里。为露易丝送上食物的,应该也是她吧。
露易丝无法正视她的脸孔,不由自主地转开了视线。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呀!」
「你、你别管我。」
「就算你做出这种事情,才人先生也不会回来呀!」
「我也是不得已的啊!……因为已经见不到他了。那天我试了使魔召唤,结果传送门却出现了。所以如果我不这样做,又怎么能见到他呢!」
「使魔召唤又算什么呢!」
谢丝妲打算抓住露易丝,对著她冲了过去。
然而,谢丝妲跑到一半却被自己的长裙给绊到……整个人往前跌。
「啊。」
谢丝妲就这样往前一倒……然后把露易丝推了出去。
露易丝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半空中,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千言万语在脑中一一闪过。
才人,这样我就能见到你了……
等我到了你那边,要好好的给我温暖喔。
因为那边,一定很冷吧?
等我身子暖过来以后,我……想告诉你……
那句我一直、一直、一直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我会说,我要说,我一定要告诉你……」
露易丝边嘀嘀咕咕的在嘴里咕哝著这些话,边做好准备,等待著自己撞上地面的那瞬间到来……
然而那一刻却一直没有来临。
「……嗯?」
露易丝战战兢兢地张开了眼睛。
结果……眼前看到的是在月光照耀下的主塔。可是,上下的方向却是颠倒的。露易丝继续把视线往下移动,这才发现原来是谢丝妲抓著自己的脚踝。
「谢丝妲?」
「啊、啊呜呜呜……」
仔细一看,这并不是能够放心的状态。谢丝妲她……居然是把脚勾在石墙上,好不容易才维持著这倒挂的状态。
「放、放开我!」
「我、我、我才不放开。」
「不放的话,连你也会一起摔下去的!我叫你放,你就放开呀!」
「我、才、不放手!」
谢丝妲强硬地说道。
「要是瓦利埃尔小姐你死了的话,才人先生会很伤心。那个人……居然把我给他的睡眠药,用来让你逃走耶!我明明是叫他用那个自己逃命的啊!所以我绝对不放手。因为才人先生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你死,所以我也不能让你死!绝不!」
「你、你别管我啊……」
露易丝虚弱无力地说道。谢丝妲继续对她大吼。
「请你不要误会!说真的,瓦利埃尔小姐你怎么样我根本都不在意!可是,我不想要看到喜欢的人流泪……唔唔唔……」
「管他什么眼泪还是别的……才人他根本就已经不会在那样了!」
「为什么呢!难道你有证据说他死了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用了使魔召唤……」
「反正,我才不懂什么魔法啦!使魔召唤又怎么样!比起那种东西,还不如去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才对呀!」
当谢丝妲说出「相信自己喜欢的人」这句话时,突然敲醒了露易丝心中的某部分。
那是她窝在床上畏畏缩缩哭泣时,不曾萌芽的感情。
谢丝妲拉著嗓子再度质问露易丝。
「你喜欢他吧!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办法相信他!」
「因、因为……」
原本以为早已干涸的泪腺……现在又再度涌出了泪水。因为身子现在是上下颠倒,所以眼泪往著额头流去。
「虽然连我也……快要气馁了。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他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是这样吧!」
「呜、呜呜……」
「在阿尔比昂时,才人先生他这样说过……在我告诉他,我觉得他身上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时……他说『放心吧,真的没问题。等回到学院以后,你要再做炖菜给我吃哦』。虽然我呀,不管是神、还是始祖布利弥尔、或是陛下也好,我什么都不相信……但是我只相信才人先生这句话!」
没错,谢丝妲说得对。
才人不是也对自己说过了吗?「我会保护露易丝你的」。
这样的才人,会擅自一个人跑去无法保护我的地方吗?
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才人他……以前说出口的事情全部都有办到。
在重要时刻,总是会挺身帮助自己。所以……
露易丝想到这里,用手在脸上乱抹一通,擦去了泪水。
她觉得自己实在很丢脸,简直无地自容。
为什么我会这么的脆弱呢?
相比之下,不会魔法也不会其他的谢丝妲,还比我坚强好几倍不是吗?
就算我会使用传说的系统……要是内心这样脆弱,那也只能算是暴殄天物而已。
看著露易丝痛哭失声,谢丝妲用恳切的语气对她说道。
「……那个,瓦利埃尔小姐。不好意思我居然说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
「那个,真的,很抱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会白费一番心血了。」
「我不会让你那些话白费的。你告诉了我很重要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放心。」
「不,那个……」
「咦?」
「我的脚撑不住了。」
原本拚命勾住石墙的谢丝妲的脚,就这样一溜烟地从墙缘滑了下来,
两人发出了长长的凄厉尖叫,直直地往地面冲去。
在威斯特里广场上……
蒙莫朗西向身旁的基修问道。
「……在这种三更半夜时,你想要让我看什么啊?」
她原本打算就寝,却突然被基修用「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这理由而叫了出来。
可是……真的来到现场,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蒙莫朗西狠狠地瞪著基修:心想:「他该不会在打著什么糟糕主意吧?」
「哎呀,那东西啊,是我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呢。想让你成为第一个看到的人……所以才会挑这种没有任何人的时间,把你叫出来呀。」
「完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东西啊?」
「是这个。」
基修伸手,在看起来似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扯了一下。
「这是什么……塑像?」
在那里出现的是……高度约有五制尺的巨大塑像。
原来,塑像上面本来罩著一块可以配合周围景象变换花样的魔法布,所以那里看起来才会似乎什么都没有。
基修指著那个塑像,一脸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才人的像。」
「是喔……」
那是一个两手叉腰,抬头挺胸的帅气塑像,连细节部分都有确实表现出来。
「这个花了我好几个星期呢。万一被发现的话可是会挨骂的,所以我都是在入夜之后才行动。我可是费了很多力气,一点一滴慢慢做到这个程度呢。」
「你的手还挺灵巧的嘛。」
蒙莫朗西一脸佩服地看著基修。
「我现在就来为这个像加上『炼金』魔法,把柔软的土变成青铜。我想如此一来……就可以永远称颂那个……有点少根筋的英雄了。」
「到时候也让露易丝来看看吧。一定能给她一些安慰的。」
「是呀。」
蒙莫朗西稍稍垂下头,很难得的,她的两颊带了点红晕。
「那个呀,基修。我好像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粗枝大叶又无法体谅他人感受的家伙……」
「是、是吗?也是啦,会被你这样看待好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我要改变我的看法了。你是个温柔且很棒的男性哦,基修。」
基修感到很难为情,伸手搓了搓鼻子下方。
当他抬起头来以后,发现蒙莫朗西一脸娇羞地用手指轻抚著嘴唇。基修一时无法克制,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向著蒙莫朗西靠去。
「蒙、蒙蒙……」
蒙莫朗西顺著他的动作,也把身体靠向了基修。
正当两人嘴唇要重叠的那一瞬间……蒙莫郎西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张得更大了。
「有、有女孩子掉下来了!」
基修不快地撇了撇嘴。
「你又来了。每次我想要亲你时,你总是会这样讲些谎话欺骗我呢!像之前还说什么公主殿下一丝不挂地在空中飞之类的……」
「这次是真的啦!你看!哇!」
蒙莫朗西闭上了眼睛。
听到身后传来上有什么东西被压烂的巨大声响,基修忍不住回头一看。
「我、我的艺术作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修的心血成品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那塑像被由天而降的少女们压个正著,恢复成一堆普通的土块。
在土堆形成的小山之中,有两个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那正是露易丝与谢丝妲。
「你、你们是在干嘛呀!跟我的艺术作品有仇吗!要摔下来的话也给我选个地点呀!选别的地点!」
「……艺术作品?」
浑身是泥的露易丝茫然地回问。
「是才人的像啊!噢噢噢,我可是花了好几个星期,每天晚上一点一点地亲手完成了这个作品耶……这下我不是得重来一次了吗!」
「……才人的像?」
露易丝转头看像旁边。那里……有著才人像的头部。因为谢丝妲与露易丝正好各自撞上塑像的左右两肩,虽然撞击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两人埋进像里一般,然而塑像的头部却是完好无缺。
而且柔软的土壤还成了两人落地时的缓冲垫。
「……才人,是你救了我啊。」
露易丝喃喃说道。而谢丝妲也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就像这样,才人先生就算变成了塑像,也还是救了我们!所以他还活著,一定还活著!」
露易丝点点头。
那对美丽的赭色眼眸,已经夺回了应有的光彩。
露易丝奋力站起身来。这时,蒙莫朗西跑到了她的身边。
「露易丝!你在做什么啊!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现在没有空受伤。」
「呃,受伤这种事情不是你可以擅自决定的……」
露易丝突然狠狠地瞪了蒙莫郎西一眼。
「就是由我来决定的!我已经决定了!来,谢丝妲,我们走吧!」
「是!」谢丝妲也一脸开心地站了起来。
蒙莫朗西看著同学与女仆的这对组合,忍不住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明明这两个女孩刚刚才从空中摔了下来,差点就没命了……为什么还可以这么有精神啊?
「你、你们要去哪里啊?」
「要去找才人呀。」
「咦?可是……」
「他还活著。」
露易丝充满信心地沉声说道。
「露易丝?」
蒙莫朗西担心地望著同学的脸孔。她认为露易丝是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脑袋不太正常了。
「你放心,我的脑筋还很清醒。」
「可、可是……实际上,传送门已经出现了……」
「我呀,一直太依赖了,依赖那个笨蛋使魔……明明是这样,那个笨蛋还是一直保护我。」
「露易丝、露易丝!你振作点啊!『使魔召唤』是绝对无误的啊!只要订下契约的使魔还存活在这个世上,传送门就不可能会开启的!」
「所以啊,我就好好的想过了。我能为那家伙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露易丝!」蒙莫朗西对著她大吼。
然而露易丝的神情却毫无变化,眼神中的蕴含的力量也丝毫没有动摇。
「那就是信任。」
「……信任?」
「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才人已经死了』,但是在我亲自用这双眼睛确认之前,我不相信。就算魔法显示出『他已经死了』,我也不相信。」
蒙莫朗西面对露易丝这份莫名的魄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家伙,曾经对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我』。我相信这句话,所以他还活著,一定还活著。」
露易丝稳稳的看著前方,继续说道。
「而且,那家伙可是我的使魔。我可绝对不允许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去死。」
正当露易丝挂在塔顶的同一时刻……
在卫斯伍德村里,彻夜的激烈训练还在持续著。
雅涅丝决定训练的时间似乎全看她是否心血来潮。
可能是晚上、是白天……甚至在吃饭时。
毫无预警的,木剑随时会丢向才人。接下来那个地点就会直接成为训练场。
在蒂芬妮亚家的前院里……
雅涅丝站在举著木剑摆好架势的才人面前。虽然才人已经在呼呼喘气了,但是雅涅丝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才人高高举起木剑,瞄准雅涅丝挥砍了过去。然而这一击却被她轻松的闪过,手腕上还挨了重重一记反击,这下才人连剑都拿不住了。
「呜喔……」才人压著手腕,跪到了地上。
「怎么了?」
「手、手很痛。」
「废话。被打中当然会痛,要是被砍中的话那就更痛,还好这只是木剑。」
才人用木剑敲著地面。
「啊唔……为什么我都打不中你啊?」
「狗也会思考吗?」
「所以我就说我是人啊!」
「你听好了。」
雅涅丝边用木剑敲著才人的脑袋,边开口说道。
「……啊?」
「你用脑袋好好想想吧。每次先挥剑攻击的都是你,而我只是配合你的动作举剑反击而已。看了这么多次,自然会记住对方的路数。记住对方路数之后,只要是经过一定训练的人,就能够配合或闪躲,追根究柢来说,所谓的技巧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
「可是,我的攻击连沾都沾不到你的边,更别讲什么技巧啦。」
「重点是彼此的间隔。对战之时,我在注意的只有与你之间的距离。间隔是以踏在前方的那只脚的位置来决定。决定位置之后,接下来只要采取能维持这段距离的行动,你的剑就无法打中我。」
「原来如此。」
「你应该有好好在观察我的剑路吧?」
才人点点头。
雅涅丝抓起木剑摆出架势。
「你听好了,重点就是距离,要用身体来记住这种间隔。」
接著……她砍下一剑。
才人慌慌张张地以大幅度动作往后退开。
「不要看我的剑,要看脚。」
才人按照指示……直直盯著雅涅丝的脚。
一开始,雅涅丝放慢了挥剑的速度。
才人边看著雅涅丝的脚部动作,边用身体记住距离感,然后抽身后退。
「不要想用剑来挡下对手的剑,一定要避开对手的攻击。」
一剑、又一剑。慢慢的,雅涅丝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反守为攻的时机,就是对手挥下剑的那一瞬间。只要能在那一瞬间采取行动,就能在对手挥下一剑的时候,让自己的攻击命中对方。要好好去推算那个时机。」
才人边观察著雅涅丝的脚,边注意著剑的动向。
接著……真的让他察觉到「这一瞬间是不是就能够击中呢?」这样的时机。
在反覆观察了许多次之后,出现了一个让才人产生确信的机会。
他计算著出手的时机……然后在侧身闪过攻击的那一瞬间,主动反守为攻。
「呜!」
雅涅丝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是因为才人的剑砍中了她的肩膀。
「打、打中了!我真的打中了!」
雅涅丝给了兴奋得大吼大叫的才人一个笑容。
「刚才那个时机就对了。就算是要做一些牵制的假动作,说到底也只是这个应用而已。」
「是!」
「懂了的话,就要用身体记住。」
结果那一天,剑术训练进行了一整个通宵。
天空开始发白,时至早晨……总算从训练中脱身的才人跑到了打水场清洗身子。
他摇动帮浦,把水装进用铁圈箍起木板而成的水桶里,然后直接从头上淋下去。冷水冲在发热的身上,感觉很舒服。
「好痛!」
不过……水碰到伤口时引起了一阵刺痛。
才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瘀青及擦伤。雅涅丝只要打得起劲,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痛扁一顿。
「那个人……绝对是S属性吧。又说我是狗,而且那眼神不管怎么看都是个S……」
才人一脸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但是,这份痛楚却让他感到心情舒畅。
才人觉得,这就像是自己正一点一点变强的证明。
这并不是以甘道夫的身分而获得的力量,而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感到自己的实力正日复一日的茁壮成长,这当然不是会让人感到不快的事情。
正当才人想要擦拭身子时,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毛巾。他裸著上半身,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季节还算是冬季的尾声,就算身体热得发烫,但还是会慢慢感到寒冷。
「用这个吧。」
才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蒂芬妮亚手持毛巾站在他身后。可能是不好意思看著上半身没穿衣服的才人吧?她红著脸把视线转向旁边。
「谢谢。」
才人接过毛巾,开始擦干身体。
而蒂芬妮亚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在才人的催促之下,蒂芬妮亚总算开口说话。
「你、你很努力呢。」
「是呀,因为我想要变强。」
「我可以问一下吗?」
「问吧。」
「那个……你之前的伤势,听说是因为你挺身对抗阿尔比昂军……是因为你冲进了正在前进中的大军里,是吗?」
才人边擦著头发边回答。
「是谁告诉你的?」
「是那把剑,德鲁先生。」
「那家伙,还真是长舌……」
「你正面迎向七万大军时,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超过一百以后,就全都一样啦。连到底算多还是少也分不清呢。那种感觉,就跟跳进了巨大的台风里差不多吧。」
「台风?」
「呃……该说是很强烈的暴风雨,或者该说是那种很巨大的自然灾害啦……」
「你真是有勇气呢。」
才人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因为我那时拥有力量……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力量。」
「那个……能熟练使用所有武器的能力?」
「是呀。因为有那个能力,所以我才会冲进七万大军中。但是现在的我却没有那种能力。」才人凝视著空荡荡的左手,如此说道。
「就算你拥有强大的力量……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呀。你是为了保护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冲进大军里去的吧。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重要的人……」
「是呀。」
「你现在……也是为了保护那个喜欢的人,所以才要锻炼身体吗?」
「不是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没有保护那个人的资格了。」
蒂芬妮亚沉默著没有说话。
「那个人的敌人非常强大,她的目的也非常远大。即使我变得多少能够使剑,也不是我能够派上什么用场的对象。」
「那么,为什么你要接受这么严格的训练呢?」
「是为了回去。」
「为了回去?」
「嗯。之前……听了蒂法你演奏的曲子之后,我就回想起我的故乡,而且怀念到无法克制的地步。我啊,想回去那里。这就是我该做的事情。露易丝她,有她自己该做的事情……而我也有。我是为了我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才会磨练著用剑的技巧。因为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危险呀,就算要寻找能回去的方法,首先,至少必须变得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才人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已经想通了某些事情。
「那个人,原来叫做露易丝嚼?」
才人有点难为情,把脸转向一旁之后才点了点头。
「嗯。」
「……是怎么样的人呢?」
「她有一头桃色长发……个子娇小……」
「是个很棒的人?」
才人已经不再回答了,他开始穿上衣服。
接下来,蒂芬妮亚红著脸看著才人。
「你真是了不起。」
「我才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说我想回去而已啊。」
「可是你为了这个目的在努力啊,真的很了不起。不像我……」
蒂芬妮亚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才好,慢慢地说著。
「我啊,从来不曾像你这样喜欢上别人,也从来不曾为了什么目的拚命努力。我只是……很被动的,想要在没有灾难的地方,悄悄地过生活。虽然我想要去母亲的故乡,但是也只是想而已,什么行动都没做。」
「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过了那么多辛苦日子。」
「不,我觉得……那样似乎是在逃避。」
蒂芬妮亚握住了才人的手。
「谢谢你,才人。我现在想要看看更多种多样的东西了。因为我只知道以前住过的房子……还有这村子的事情而已,所以首先,我想要看看这个世界。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讨厌的事情。一定也会有快乐的事、或是美妙的事吧?……看著你,就让我变得会这样思考了。」
才人闻言,脸不禁红了起来。
「那个,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好呀。」
「原本我想要在你离开村子时,消除你的记忆……不过我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希望朋友能够永远记得我。」
「是吗?」才人说著,脸好像又更红了点。
这是因为当蒂芬妮亚像这样将脸靠近自己时,胸口的乳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蒂芬妮亚察觉到才人的视线,迅速地退了开来。
「抱歉……」
「没、没关系啦。因为你是朋友,所以没关系。」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饭、饭已经煮好了,来吃吧。」
才人点点头,迈开步子往房子走去。从蒂芬妮亚的家中传来很香的味道,这时才人总算才注意到,自己早就饿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