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周的诸国会议,在没有太大争执的情况下闭幕了。
结果,托里斯汀与加尔玛尼亚都将从白之国阿尔比昂夺来的广大领土,加入了自国的版图范围内。
剩下的土地经过协议之后,决定由托里斯汀、加尔玛尼亚,以及高卢三国进行共同统治,并安排适当时机让君权制度再度复辟。为了这个目标,包括首都伦迪尼姆在内的区域,就成为共同统治的属地,由三国共同经营管理。
而被推举为该属地第一任代理国王的是托里斯汀的年老贵族——马尔西亚克公爵。年事已高的他是个与野心无缘的平和宽厚之人。把擅长内政的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也是基于要重新振兴已经饱受摧残的阿尔比昂的打算。而加尔玛尼亚及高卢也各自选出了代表其利益的副国王,以担负辅助新王的工作。
此外,参加会议的四个国家,为了守护哈尔凯尼亚的君权,并抑制共和制之兴起,所以发表了四国组成的「君权同盟」。
这是一个特殊的同盟,主旨在于——如果参加此同盟的王国内,爆发了由新教徒或是共和主义者掀起之叛乱时,便可以请求其他三国的军事干涉。基于此同盟,若有企图引起新一波叛乱的不逞之徒,将来就必须同时对抗四国的王军。
诸国会议就以缔结此同盟的行动作为终结,宣告了闭幕。
在归国的前一天晚上……
待在哈维兰宫中为她准备的房间里的汉丽塔,正在拚命地阅读著眼前的文件。在她身边的则是枢机主教马萨林。
「陛下,您也应该要休息了……最近这一阵子,您几乎都没有阖眼吧?」
自从诸国会议召开以来,汉丽塔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参加著会议。为了托里斯汀整国的利益,她贪婪无厌地不断发言。到最后,甚至连阿尔布雷希特三世都以不以为然的表情,低声嘀咕著:「看来没把她娶回来是正确的呐」。
「回国之后,还是会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著我。所以我想尽量多处理掉一些。」
「就算您这么说,但现在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呢。」
「请你先去休息吧。」
然而,为臣者怎么能丢下女王,先行就寝呢?
「像那样的目录之类的东西,只要交给书记官……」
「我想亲自全部看过一遍。如果没有这样做的话,特地来到云端之上的行动就等于是白赞力气了。」
马萨林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还年轻吧?汉丽塔的个性上有一些非常极端的部分,这让他非常担心。但是……马萨林眯著眼睛望著汉丽塔。看著这位从年幼之际开始,自己已经守望她至今的公主,马萨林希望能继续在旁关注她那令人担心的不稳之处,以及她的成长。
马萨林为了对一个充满干劲的学生加以指导,轻咳了一声。
「陛下,虽然我已经禀告过多次了,但必须多注意高卢之动向。」
「是呀。」
汉丽塔点了点头,但视线还是集中在文件之上。
「实际上……让这次战事宣告终结的是高卢。然而相对之下,他们的要求却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想要一个港口。那种态度,似乎是在宣示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明明托里斯汀和加尔玛尼亚都以直辖属地的形式,得到了相当广大的土地。然而高卢却没有要求割让领土,因此马萨林对于高卢如此无欲的态度抱持著警戒心。
「说的也是。」
汉丽塔点头同意马萨林的论点。
接著,马萨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似乎已经累了,请去睡吧。」
「不……我怎能不顾陛下,先行去就寝呢。」
汉丽塔微微一笑,开始收拾手边的文件。
「您打算休息了吗?」
「是呀,毕竟我也不能对你的健康造成危害呢。」
「这不只是我的健康的问题,休息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呢。」
「是的。」汉丽塔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么告退了……」马萨林似乎总算放下心来,离开了房间。
汉丽塔这时才表现出少女的样子,一整个瘫到床上。接著,她以有点恍惚的语气喃喃说道。
「好累呀……」
她差点就要这样像一团烂泥般地直接沉沉睡去。可是,在睡著之前还有件想要确认的事情。这行为在这阵子以来,已经成为她每天就寝前的习惯动作。
汉丽塔拉了拉枕边的绳子。
很快的……一名女官来到了她的房门前。
「您叫我吗?陛下。」
「雅涅丝回来了吗?」
「禀告陛下,枪士队队长雅涅丝大人尚未归来。」
「我知道了,谢谢。」
在确认了女官离去的脚步声之后,汉丽塔眯著眼,似乎有点悲伤。她像个孩子般咬了咬指甲,接著调了调头部的位置,把脸颊埋进了枕头中之后,就闭上了双眼。
差不多同一时刻,在哈维兰宫的另一间客房里……
房间的主人正背对著炉火熊熊燃烧著的壁炉,把一边的手肘撑在沙发的手把上,并以一脸兴味盎然的表情看著访客。
「那么,这位罗马利亚的特使先生,找我这个『高卢的无能国王』,有何贵干呢?」
约瑟夫脸上带著别有深意的笑容,不客气的俯视著那个带来「教皇的亲笔密函」的罗马利亚特使。
特使有著金发以及引人注目的金银双瞳……那正是朱利欧。
他保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回答道。
「无能国王这个说法……您实在过于谦逊了。」
「这并不是谦逊。实际上,不管是国民、官员、议会、还是贵族,都在私底下嘲笑我是个『无能』。让我管理内政的话国家将会倾倒,让我插手外交的话便会误国殃民,这样的传言流传散布著。所以只要给我玩具就好了,他们就是如此瞧不起我。」
「是陛下让这场战争宣告终止。您应该会以一位伟大国王之姿,名留于青史之中吧。」
「阿谀奉承就不必了,我对历史没什么兴趣。」
约瑟夫把放在桌上的音乐盒拿到手上。那是一个老旧而残破的音乐盒,颜色已经褪为茶色,亮光漆也已完全剥落,而且到处都是伤痕。然而约瑟夫却一脸爱惜地摸著这个音乐盒。
「那是古董吗?」
「没错。这是传承于阿尔比昂王室,被称为『始祖的音乐盒』的绝品。」
「也就是始祖的秘宝吧。」
约瑟夫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没错。」
「罗马利亚、高卢、托里斯汀,以及阿尔比昂……四国的王室都各自拥有被称为『始祖的秘宝』的物品。」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情,只要是哈尔凯尼亚的人民都听说过。」
「还有,被称为四系统的戒指……」
「你是说这个吗?」
约瑟夫对朱利欧展示手上所戴的戒指。
「正是。」
「好了,这又怎么样呢?朕也相当累了。毕竟连日以来都在进行会议啊。面对那贪得无厌的小丫头,还有搞不清楚自己几两重的乡下人,实在让人疲劳。你就长话短说吧。」
「很抱歉,我要提的话题正是陛下兴趣缺缺的历史故事。在我国罗马利亚,一直传述著那些秘宝中包含著始祖的意志与鲜血。而到了最近……某个『预言』也被发掘了出来。」
约瑟夫以像是在评估般的眼神盯著朱利欧打量。世上恐怕没有别张脸蛋可以让人深深觉得……「美丽」这形容词是多么的庸俗。那张脸,会让诗人产生应该要创作出其他新词语的欲望与冲动。而左右颜色相异的双眸里,也蕴含著强而有力的光辉。
这家伙……眼前自称「朱利欧·凯萨」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的神官……跟出席诸国会议的那个无能大使看来不能混为一谈。对罗马利亚来说,这边才是真正的外交吧。
「哦?是怎样的预言呢?」
「始祖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他将自身的强大力量一分为四,寄托在秘宝与戒指之上。此外,该承担这些力量之人,也同样分为了『四份』。始祖更进一步地如此宣告过:『四种秘宝、四只戒指、四个使魔、四位承担者……当四个四聚集之时,吾之虚无便会觉醒』。」
「那是什么啊!换句话说,『虚无』的承担者共有四人吗!是这个意思吗!」
约瑟夫放声大笑了起来。
「少说这种蠢话了!如果承担者共有四人的话,那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你说能掌控始祖的『虚无』的人共有四个?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这并不是谎言,实际上,罗马利亚正在进行收集的动作。此外,也已经确认了两位承担者的存在了。」
「哦?那是谁呢?」
「这个暂时还无法奉告。只有在确信了陛下您会予以协助的情况下,我方才能将情报告知陛下。」
「你说协助……具体来说是要朕如何做?」
「没什么,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希望您能在发现虚无的承担者之后,迅速通知敝国。请您放心,敝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我等只是要以『正确的角度』来遵从始祖的思想……这就是敝国的全心全意。本日缔结而成的君权同盟……我将会祈祷那个同盟能够成为一股助力,让三个王国以及一个皇国被引导到始祖真正意志之路上。」
「好啦……」
约瑟夫摇了摇头,那美丽的蓝色胡须也跟著晃动。
「说什么虚无的承担者……朕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朕是个『无能国王』嘛,讲到那些臣子,根本不会把关键的要事告诉朕的啊。」
「有方法可以找出虚无的承担者。只要让可能的人选戴上戒指,并打开那个音乐盒的盖子即可。如果该人正是承担者,那么他的耳边就会响起始祖的旋律吧。」
约瑟夫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有机会的话就会试试。」
「那么……」朱利欧站起身来。
「慢著。」
「有什么事情吗?」
「反正你都来了,要不要干脆把罗马利亚知道的真相全部告诉我呢?」
「陛下看来已经累了。」
「没的事。要想排遣漫漫长夜,那些正是最好的调剂吧?」
「非常抱歉。就如同先前禀告过的,我所获得的权限就是……只有在确认了陛下您会予以协助的情况下,才能和盘托出。」
「教皇陛下明明还如此年轻,但还真是不容小觎呢。」
「教皇陛下是一位信仰心比他者深厚一倍的人。也因为如此,他会要求他人必须表现出足以对应之信仰心。」
「听你这样一说,朕怎么觉得自己似乎快要产生对始祖与神的信仰心了呢。」
「是这样吗……」朱利欧微微一笑。「我就来讲个应该会引起陛下兴趣的话题吧。」
「也好。」
「这世上所有的物质,都是由微小的颗粒所构成的。是比沙粒、比水滴更为小的颗粒。而在已获得解明的我等神学的最新理论之中,所谓的四系统,就是被定义为对那些颗粒产生影响之咒语。」
「唔。」
「而这些颗粒,其实是由更加细微的颗粒构成的。据称『虚无』就是能对那些更细微的颗粒造成影响的咒语。」
「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能遵从始祖的意志,收集『四个四』……让这些力量被完全解放之时……换句话说,当『始祖的虚无』完全复苏之时,虚无魔法应该能获得令人畏惧的效果吧。对『更细微的颗粒』造成的巨大影响,恐怕连这个世界的常规都能扭曲颠倒吧?实际上,『预言』内已记载著此等程度的咒语。」
「是怎么样的咒语呢?」
朱利欧弯身行礼。
「我不该继续打扰陛下的休息时间。」
「你明明是个神官,怎么好像对传教不太热心啊。」
朱利欧正打算就此离开房间,然而约瑟夫却再次叫住了他。
「你等等。」
「您已经产生了对始祖与种的虔诚信仰心了吗?」
「我要问你一个关于信仰的问题。你们罗马利亚跟那个令人厌恶的雷空·圭斯塔……两边的思想有什么差别吗?」
约瑟夫以别有深意的笑容,质问著神官。
「雷空·圭斯塔不过只是些乌合之众,只是些抱著称帝野心的儿童集团而已。他们只是将『收复圣地』这口号,利用于促进自身的团结罢了。根本没有人是认真想要将圣地从妖精族的手中夺回。」
「…………」
「我等罗马利亚将会『收复』圣地,没有其他的目的。」
约瑟夫以看著同类的眼神,凝视著眼前这个罗马利亚的特使。
「只有『始祖的虚无』能对抗抢走圣地的精灵族,以及他们使用的强力『先民魔法』。所以,既然有此力量,我等就该使用它……」
约瑟夫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换上了愉快的口气,对著正打算离开的朱利欧的背影丢出了一句话。
「真是疯了。」
朱利欧那对「双月之瞳」中闪烁著光辉,似乎很愉快地回答道。
「所谓的信仰,就是这样的东西。」
在朱利欧离开之后,约瑟夫拿起了桌上的人偶,那是一个造型为纤瘦女性的黑发人偶。约瑟夫充满爱怜的摸了人偶一阵子之后,把嘴巴靠向人偶,开口说道。
「你听到了吗?朕可爱的缪思女神。是吗是吗!你有确实的听进去了吗!罗马利亚的那些家伙们,居然对我等知晓的真相也如此了如指掌。不愧是几千年以来都一直追逐著始祖踪迹的家伙们,在知识方面果然没有办法赢过他们!」
约瑟夫把耳朵靠向人偶。
「正是如此!朕的缪思,正如同你所说!反正,那些家伙们就算拥有情报,也没有道具。哈哈,在这场对奕之中,朕的优势还是无所动摇!土之红宝石、始祖的香炉、始祖的音乐盒……朕手上拥有三项宝物。嗯?没错,托里斯汀也拥有三项……但是那些家伙并没有得到情报。如果他们知道关于『预言』的情报的话,汉丽塔不可能对阿尔比昂王室的秘宝毫不在意,这可是始祖的音乐盒呐。结果那个小丫头,似乎只对金钱和土地有兴趣。哈哈,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换句话说,同步收集著情报与道具的……只有朕!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朕!」
约瑟夫讲到此,暂时停口倾听了一会,而后又开口说道。
「什么?是吗!托里斯汀的承担者要前来这个阿尔比昂?而且是单独一人?这简直就像是等著被人烹调处理的鸡!立刻动手,把始祖的祈祷书与水之红宝石抢过来吧。毕竟也不知道罗马利亚那些狐狸们掌握了多少资讯,所以动作要快!」
约瑟夫透过人偶对使魔下达命令之后,就将身体深深地埋进了沙发椅之中。
看来今晚可以有一夜好眠。
接著……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通往寝室的门被打开了。出现的是莫里哀夫人,身上的睡衣看来颇为凌乱。
「陛下,客人已经回去了吗?」
「是啊。」
「挑这种三更半夜来访,真是不懂情趣之人!我最讨厌神官了!讲到那些家伙,脑里只有对始祖与神的信仰之心,根本不觉得打扰恋人的亲密时间有什么不妥!」
莫里哀夫人伸手环抱住约瑟夫的颈项,接著用妖艳的动作抚摸著恋人的美丽胡须。
「陛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事呢。」
「您一直在听的那个音乐盒……应该已经坏掉了吧?我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呢。要不要找个工匠来修理呢?我认识一个经常帮我制作宝石饰品的优秀工匠。例如……请您看看这条项链,讲到那个工匠,手艺实在相当精巧……」
约瑟夫似乎很不耐烦,挥著手制止莫里哀夫人继续发言。
「你妨碍到我欣赏优美旋律了,闭上嘴吧。」
「……可是,我什么也……」
「朕听得到。」
在约瑟夫的手指上……一个有著鲜艳茶色的宝石……「土」之红宝石正闪耀著光芒。
露易丝与谢丝妲在黄昏时刻踏上了罗赛斯的土地,而时间已经是二月「哈格尔之月」的第三周「艾欧洛周」的第四天「拉格之曜日」了。
比起平常,这趟旅程花费了两倍的时间。
阿尔比昂大陆与哈尔凯尼亚大陆之间的航班,已经被往来两地的旅客给塞得爆满了。在拉·罗歇尔的码头上,预定前往阿尔比昂的人们排成了一条如同长龙的队伍。
就算露易丝拥有女王陛下亲自签署的文书,在情况已经混乱到极点的民间船只上,也得不到任何通融。
就这样,等到露易丝两人好不容易插队搭上军方的定期航班,并来到罗赛斯时,已经过了一星期。
但是,到达阿尔比昂的两人再度惊讶得目瞪口呆。
与港都罗赛斯的混乱程度相比起来,拉·罗歇尔的情况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各式各样的人来到了因战乱而荒芜的阿尔比昂,包括前来兜售物品的商人、打算趁机大捞一笔的投机客、政府的官员、战争时和亲戚相隔两地所以现在前来采访的人……等等,罗赛斯遍处可见这些来自哈尔凯尼亚各地的人们,呈现出一片极度混乱的状况。
「这下可麻烦了。」
从如同铁塔般的码头下来之后,露易丝边叹气边说道。这条从码头通往工厂或司令部所在市街区的道路,简直已经成了哈尔凯尼亚的博览会。
路边挤满了贩卖物品的商人,还到处都站著高举著木头看板的人们,看板上则写著人名。
「那些名字是怎么回事呢?」
谢丝妲提出了疑问。她身上还是穿著魔法学院的女仆服,只是拿掉了围裙,并披上外套戴上帽子……一看就可以知道她临出门时究竟有多么慌乱。她身上还挂著一个大大的侧背包,里面塞满了旅行的必须用品——包括一些让人吃惊的东西。
「那是在寻找因为战争而失踪的人呀。」
露易丝用悲哀的声调回答道。她身上的服装虽然还是魔法学院的制服,但同样也背著一个巨大的皮革肩背包。
「我们真的……能找到才人先生吗。」
唯一的线索是露易丝当时得到的命令书内容。上面确实是这样写著:「在距离罗赛斯东北方五十古里的山丘处,阻止敌人前进」。
虽然露易丝试著向军方寻问关于失踪的才人的情况,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原本她想去见见汉丽塔,结果汉丽塔却不在王宫内,似乎是为了参加会议而来到了这个阿尔比昂。
「算了,到最后还是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不过看这情况……恐怕租不到马匹吧?」
谢丝妲看著眼前的人海,这样说道。
「用脚走过去吧,反正也不是走不到的距离呀。」
露易丝边这样说著,边迈步往前走去……但是却突然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呜呜……」
由于她是带著沉重的行李,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所以身体已经发出受不了的警讯了。
「我真是没用……」
「毕竟在船上也都一直站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反正也已经是晚上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吧?」
「你还真是有体力耶。」
露易丝看了看谢丝妲身上的侧背包,感叹了一句。那个侧背包比露易丝的肩背包还要大上三倍。可是谢丝妲背著如此沉重的行李,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为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呀,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呢。」
谢丝妲一脸爽朗地回答道。
当然,两人找不到可供落脚的旅社。无法顺利住入旅馆的人们都聚集到了某处空地,露易丝跟谢丝妲也只好前往该处,准备在那露宿一晚。才觉得眼前这片空地似乎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原来这里是被高卢舰队炸毁的司令部前院。因为炮击而崩落在地的红色砖瓦看起来颇怵目惊心。
然而,人类还真是坚强,明明这里曾经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还是可以毫不介意的在各处架起帐棚,休息过夜。甚至还有一些人把捡来的砖瓦命名为「战争终止纪念砖」,试图贩卖。
谢丝妲从背包中取出材料,开始手脚俐落地搭起了帐棚。她把木棒竖直,再套上布,三两下就完成了一个可供两人就寝的空间。
接下来谢丝妲就收集了一些砖瓦,砌出了一个临时的炉灶。然后从侧背包里拿出锅子,在灶上煮起了炖菜——当她做著这些行动时,露易丝都只能目瞪口呆地在一旁观看。
完成之后,她把炖菜添进木碗里,递给露易丝。
「请用。」
「谢、谢谢你。」
露易丝以讶异的表情看著谢丝妲交给她的炖菜。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炖菜,看起来汤头有点浑浊,里面隐约可见野菜植物跟肉类在汤里载浮载沉,还飘散著一种独特的香味。
正当露易丝满脸担心地研究著碗里的内容物时……
「没问题的,那是我家乡的乡土料理,名叫莳菫获锅。」
「莳菫获锅?」
「是呀。是我的曾祖父做出来的一道菜。」
「是喔?」
露易丝战战兢兢地试著喝了一口。
「真好吃!」
「嘻嘻,幸好合你的口味。」
接下来谢丝妲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听说我的曾祖父,跟才人先生来自同一个国家呢。」
露易丝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是这样吗!」
「是呀。他是……搭乘著『龙之羽衣』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已经是距今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喔。」
谢丝妲跟才人之间居然有如此出人意料的联系,让露易丝小小地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露易丝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谢丝妲就露出了个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那笑容是什么意思呀?」
「我赢了一次!嘿嘿嘿。」
「什么叫做赢了呀!你说!」
面对激动得探出身子的露易丝,谢丝妲开始唱起怪腔怪调的歌曲。
「曾祖父跟恋人来自同一国 同一国 同一国」
「谁是你的恋人啊!你说!」
露易丝又往前踏了一步,对著谢丝妲怒吼。
谢丝妲则以耀武扬威的语气回答道。
「我跟他都接吻了呀。」
「你、你说什么!」
「而且还很多次喔!」
露易丝握紧了拳头,奋力忍耐著心中的悔恨。如果在这边被激怒的话,就等于是正中敌人的下怀了。她使劲地作了个深呼吸,甩了甩头,然后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露易丝就这样拚命地装出游刃有余的态度,拨了拨头发,然后把手臂交叉。
「我、我也跟他接吻过很多次呀!或著该说,是他主动吻我。」
「哦?差不多有几次呀?」
谢丝妲以冷冷的目光寻问道。
「呃、噢……首先,第一次是把他当成使魔订立契约时,一定要接吻。」
「那只是契约吧?算不得数。」
提出的证据却被谢丝妲三言两语的否定,露易丝不禁挑了挑眉毛。
「那第二次!是在龙背上发生的!那家伙,居然趁我在睡觉时强吻我!」
「什么强吻!才人先生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就是强吻!因为我睡著了呀!」
露易丝满脸得意地滔滔说著。
「讲到那家伙呀,只要我一睡,就很不安分!每次都躲在一边,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盯著我这个主人瞧个没完!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餐桌上、甚至是在教室里,在哪里都这样哦!而且还用如同狗一般的眼神!摆出一副口水都快要滴下来的样子!拚命盯著我瞧!真是的,他也该秤秤自己有几两重!因为我觉得他那样实在很蠢,所以就这样回应啦!给他一哼!就像这样!」
露易丝还真的示范了哼一声转向旁边的动作。
而谢丝妲冷眼旁观著露易丝加油添醋地大肆吹嘘,然后冷静的给予一记反击。
「为什么你明明睡著了,还可以记得那么详细呢?」
露易丝一时无言以对。
「我看……根本不是什么『强吻』吧?是你明明可以抵抗,却故意任他摆布,不是这样吗?」
被谢丝妲猜中了。但是,露易丝当然不会乖乖承认。她把脸转开,一脸尴尬地低声说道。
「我、我那时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啊。」
「为什么会全身麻痹?」
「是、是被蜜蜂螫了……还真是只过分的蜜蜂呢。」
「请你不要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谎话!」
露易丝眼看无法继续遮掩,因此决定直接跳到下一次经验。
「第三次!」
然而,第三次的确是由露易丝主动的。当时她看著才人的睡脸,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克制住自己,结果就是由她主动出击,所以露易丝决定要跳过这次不解释。
「第四次!」
「请等一下!第三次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没事!」
「什么叫做没事!请你好好的说明清楚!太狡猾了!」
第四次……应该是在小船上那次。
要说那次两人为什么会接吻……是因为露易丝自己说了「碰哪里都可以」,结果就被才人亲了。露易丝感到很烦恼,如果要连细节都讲清楚的话,恐怕会被女仆瞧不起。也因为如此,露易丝再度决定跳过不解释。
「第五次!」
露易丝说完之后,才开始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中翻找……然而却没有第五次。为了掩饰这一切,露易丝指著谢丝妲,开口说道。
「就是这样!我可是被他吻过了五次!真是的,明明我根本不喜欢他呀!真让人困扰呀!」
讲完,露易丝狠狠地瞪著谢丝妲,仿佛是要用眼神杀死她一般。
然而谢丝妲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稳稳地接下了露易丝的视线。
「我呀,可是亲了七次耶!」
「什么?」
「不过是在同一个晚上啦。」
「那算一次!只能算一次!从太阳升起到落下为止,只能算是一次啦!」
谢丝妲用著同情的眼神望著如此主张的露易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中包含有胜利者特有的气定神闲。
「请你冷静地听我说,千万不能使用魔法喔?」
「我不会用的,你快说吧!」
「那个啊。」
「嗯。」
「我、把舌头也伸进去了哦。」
露易丝整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朵都红透了。她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抖动著。
两人就这样瞪视著对方,过了一会,才同时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谢丝妲开口喃喃地说道。
「他一定……还活著吧。」
露易丝闻言,虽然低下了头,但是立刻又重新抬起头来。
「连你都不相信的话,那还怎么办呀!」
「你说的对呢。」
正当两人就这样一起感慨时……
后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喝采声。
「嗯?」
两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形成了一圈人墙。
「怎么回事呢?」
靠过去一看,才发现在观众的脚边,有许多小小的人偶正在跳舞。人偶包括了骑士、军队、亚人、狮惊、还有龙……看来似乎是一出舞蹈剧。
「是小型魔法人偶亚尔维吗?」
露易丝低声说道。
「亚尔维是什么东西呢?」
谢丝妲诧异地问道。
「是石像鬼(Gargoyle)的一种。」
「石像鬼?」
「是呀。石像鬼跟哥雷姆不同,是一种能以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魔法人偶。亚尔维则是指比较小型的人偶。对了,学院的餐厅周围不是有好几个小小的塑像吗?那就是亚尔维。一到晚上,施加在它们上面的魔法便会发动,那些小人偶就会跳起舞来……」
在跳著舞的亚尔维人偶另一边,可以看到街头艺人的身影。那是一个把兜帽压得低低的漂亮女性,一大截长长的黑发则露在兜帽之外。她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著正在跳舞的人偶。
这段舞蹈似乎是在描写战斗的场景。
每当剧中的剑士击退一匹凶暴的龙或是魔法师时,观众们就会发出喝采,看来这出戏为了得到平民的好感,采用的是剑士大展身手这样的大纲。
把龙打倒之后,剑士的亚尔维人偶就对著观众们行了一个礼。负责演出被打倒角色的魔法师或是龙的人偶也爬了起来,同样对著观众们致意。聚集观看的人们纷纷丢出钱币,然后离开现场。谢丝妲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铜币丢了出去。
结果……有两个亚尔维人偶跑到了谢丝妲与露易丝的脚边,还一屁股坐到了她们的鞋子上。
「哎呀,这这这。这下可没办法走路了呢。」
谢丝妲轻轻地伸出手。
「好痛!」
但是她却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声。这是因为剑士人偶突然开始动作,所以谢丝妲就碰到了人偶举起来的剑。手指受了伤,还流出血来。
「谁叫你要随便去碰亚尔维人偶呢。」
露易丝说完,就踢了踢脚,把人偶甩到了地上。
「我们走吧。」
露易丝催促著谢丝妲,一起回到帐棚去了。
带著兜帽的女性边看著露易丝与谢丝妲的背影逐渐远去,边露出了笑容。
她轻轻地掀起了兜帽。
可以看到她的额头上有著古代的卢恩符文。
她伸手抓住亚尔维人偶之后,额头便隐约地发出了一些光芒。
那女性正是雪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