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就来到学校的我,再次前往一年B班隔壁的那间教室。
因为我们高中的学生不多,所以到处都是没用到的房间,我也早已看惯空荡荡的教室。但不可思议的是,比起空无一物的空间,只摆著一张桌子的教室反而给人更加凄凉的感觉。
点名簿这天早上也摆在桌上。打开一看,「七连坂未咲」直到昨天为止的栏位都有画上出席的记号。
为什么会有只为她一人存在的点名簿呢……?
我离开桌子,在讲台的角落坐下。
这里不是教室,是司令室。未咲是这么说的。
那应该是在说「游戏」的事情吧。因为在和「天使」战斗时,每间教室都会变成各个班级的据点。
不是学生,只为了参加「游戏」而待在学校里的奇妙人物。
难不成……我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背脊。
未咲是「游戏」营运方派遣过来的人吗?为了担任调整者或是裁判。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应该知道这场「游戏」的真相,还有结束这一切的方法。
可是我突然抬起头,环视这间寂静的教室,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我知道这种寂寥的感觉。我曾经亲身感受过。没错──
这是我们一年B班的教室也飘散著的气氛。
只有十六名学生,桌椅间隔异常宽广的教室。若无其事地过著快乐的每一天的同学们。不,不光是我们班。总觉得全校都充满了这种寂寥且冷清的气氛。
那是失去温暖后、心中彷佛开了洞般空虚的冰冷气氛。
为什么这间学校的学生这么少?明明有北、南、西三栋校舍,还有每年级各A班的教室,但为何只用了其中四分之一?因为少子化?明明就位于东京,只有这点学生就足以开设学校了吗?再说,只有十六名学生的班级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也去其他班级看了一下,但每个班级的人数未免也太少了吧。真的打从一开始就只有这点学生吗?
……冷静点。
冷静、冷静、冷静。我用手掌紧紧按住自己的嘴巴。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我又没有任何证据。
「蓝泽,你在干么?」
听到声音猛然抬头后,我看到打开教室后门探头进来的久留美。
「我们班在隔壁喔。你脑袋还好吗?」
今天的第一节课在视听教室喔。你知道地点吗?久留美关心地问,我在不被她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叹了口气。既然被她发现,那我今天也没办法跷课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连续两天乖乖上课。
结果这一天我也没能找到逃出教室的机会,就这样乖乖地继续上课。第四节课时,我上了睽违将近两个月的体育课。
「嗯,蓝泽?你还记得伸展操要怎么做吗?」
留著黑白相间的平头的体育老师看著我的脸,一脸无所谓地这么说道。虽然我从入学后只上过第一堂体育课,之后就一直无故缺课,但他似乎不打算故意藉机责备我,让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体育课是一年级的两个班级一起上的。我一边在体育馆角落模仿别人做体操,一边计算穿著体育服的学生人数。A班和我们B班各有七人,一共是十四人。
「好,把球拿出来。」
我们依照老师的指示,从仓库搬出装满一整车的排球。就在这时,我们班上的一名男生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环视体育馆,然后向带头的敷岛这么说:
「敷岛,怎么办?我们班多了一个人。」
心头一惊的我缩起脖子。
对了,这是排球练习。要是有七个人,不管是要两人一组练习托球,还是要六人一组打比赛,都会多出我这一个。大家的视线也理所当然都集中在我身上。
「没差吧。」敷岛一脸不耐烦地说:「就算多了一个也没差,反正A班也多了一个。」
其他男生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六个人就像是完全忘了我一样分成三组开始练习托球。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我看向A班学生聚集的地方。
因为A班也有七个人,所以同样多了一个被赶到墙边的家伙。那是一名皮肤白皙、又矮又肥的学生。一和我对上视线,他就露出卑屈的浅笑。他运动服的胸口上绣著「大松」两字。
这就是我和大松的初次相遇。
我一边斜眼偷瞄老师和其他学生的视线一边走向大松。既然学生人数是偶数,当然不可能让我只待在旁边观看。
「那个……」
虽然我试著向大松搭话,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也只回答「啊,嗯。」而已。不过他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把球丢了过来。为了尽量不妨碍到其他人,我们开始在墙边练习托球,但双方都没有什么运动细胞,几乎不曾接力托球超过三次。
没多久后就开始练习杀球了。总是与敷岛混在一起的宇田川(运动服胸口的名牌上有他的名字)一脸无所谓地对我说:
「那蓝泽就负责捡球吧。」
麻烦你啦。敷岛笑著挥了挥手。其他人也用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的眼神看著我。因为懒得抗议,所以我乖乖走到网子对面。算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在杀球时出丑,也不用担心会被嘲笑,反而落得轻松。
我不经意地看向隔壁的球场,大松也一样只能忙著捡球并把球丢回去。
虽然后半段的课程是比赛,但我和大松都没有机会出场,只能一直靠在墙边观看。这家伙在A班的立场和我一样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不时斜眼偷看他。他时而窃笑,时而叽哩咕噜地自言自语,感觉超级诡异。当我皱著脸转过头去时,突然想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会不会我在别人眼中其实也是这样?因为我有时候会不小心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后还是注意点吧。我如此下定决心。
可是,我在体育课结束时才知道大松的立场远比我还要凄惨。
钟声响起后,体育老师宣布解散时,人班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学生开口了。
「老师,已经午休了,我们可以再多加强练习一下吗?」
「这倒是无妨,不过要记得把网子和球收起来,还要把地板拖乾净喔。」
老师离开体育馆后,他们口中的「加强练习」就开始了。
「喂,肥猪松,你站在中间。」
「别动喔,肥猪松。」
「肥猪松,站著别动!要不然不就没办法当靶了吗!」
A班那群人命令大松站在端线上,开始朝他杀球。所有人都相当擅长杀球,排球不断打在大松的脸和肚子上。大松光是缩起身体或后退半步都会被骂,而且球用完之后大松还要负责捡回来。
「就是因为做了那种练习,A班才会这么强吧?」
「这怎么可能。」
敷岛和宇田川一边说笑,一边观赏这场「强化练习」。
「再说,谁要负责当靶啊?」
「看,那家伙不是开始来上课了吗……」总觉得宇田川好像偷瞄了我一眼。我再也待不下去,快步走向出口。最令我感到害怕的是,低著头的大松脸上依然挂著笑容。
午休时,我在三楼的露天走廊上吃便当。微阴的天气让人神清气爽,所以我喜欢在户外吃午餐。
因为可以眺望到中庭的树荫和停车场后方,所以我在无意识中找寻著未咲的身影。
等一下再去那间空教室看看吧。去那间不应该存在的一年C班。如果她今天也有来学校,说不定点名簿上会有出席的记号。
「──你叫蓝泽……是吗?」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大松。换上制服后,他肥满的体型看起来更不协调了。
「……有……有事吗?」
我的声音有些紧张。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大松指向后方的校舍入口。
虽然不太想接近这家伙,但因为绑在他左手上的红色臂章,所以我还是决定乖乖地跟他走。上面绣著「一年A班班长」。
薰子学姊曾经说过,司令官肯定是由班长担任。
他带著我走进校舍,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在楼梯平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之所以一直往我身后偷看,应该是因为要说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事情吧。
「蓝泽……呃……我可以叫你蓝泽吗?」
他用畏畏缩缩的口气这么问。眼神也飘忽不定。难道就连面对我这种人,他也担心随便乱说话会被揍吗?
「可以啊。呃……」
我也在犹豫该如何称呼他。
「你昨天被学生会长叫过去了吧?」他这么说:「所以……也就是说,你也是……」
他的视线紧盯著我的臂章。
「咦?啊……嗯……」
果然是要说这个。
「你上次是第一次参加游戏对吧?」
我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放松了。
「我看到了。你冲向蜘蛛型天使的那一幕。啊,对了,蜘蛛型天使是我替那家伙取的名字。你那种打法不对,多脚型天使必须先让所有士兵同时朝向关节射击,然后用最快速度解决掉才行。」
因为他连说话方式都变得活力十足,所以老实说我觉得有些可怕。
「你也……是司令官对吧?」
「是啊。有不懂的事情就尽管问吧。我的击坠数可是全校第三名喔。虽然输给会长和七连坂那个几乎都在单打独斗的家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可是充分运用班上那群废物打倒两位数敌人的高手。」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我没有说话,暧昧地点了点头。
会长说过,也有人因为是游戏而觉得有趣。我看得出来大松就是这种人。不过,不光是这样。我还感到另一种异常的感觉。充分运用班上那群废物?
「虽然被硬塞了班长这个麻烦的工作让我有些不爽,但我现在觉得这真是太走运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咦?啊……嗯……我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硬塞了这份工作,不过……呃……你说走运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上司令官啊。我们是被选上的人喔。」
我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厌恶的表情,用苦笑敷衍带过。
「你的意思是,因为可以担任给敌人致命一击的角色吗?其实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如果可以不用这么做,我比较希望不做。」
「不是啦!虽然那也是其中之一,但不是只有这样!」
大松激动得涨红了脸,用夸张的动作比手画脚地说:
「司令官可不只是司令官,根本就是国王吧?奇怪了……?原来如此,你还完全不清楚指令的事情吗?是这样对吧?毕竟你上次马上就死掉了嘛。」
「是……是啊。」
为什么这家伙的表情这么开心?
「这样啊……哈哈,我想也是。可是,既然你能拿出刺针,就表示你有看到之前的两个指令选项对吧?」
「啊,嗯……我有看到司令官和士兵这两个按钮……可是班上的人叫我绝对不能选择士兵。」
大松用他的巨大身躯在墙上磨蹭,喀喀喀地笑个不停。
「他们当然会阻止!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对那些小喽啰来说比较好啊!」
虽然感觉恶心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恨不得早点远离这个男人,但我想起薰子学姊的话,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可是没进到游戏里也能交换情报的宝贵同伴。』
没错。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就是情报。我目前依然一无所知,而司令官是宝贵的情报来源。
「要是按下那个写著士兵的按钮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就是会出现班上的学生名册让你选择啊。」
依然笑个不停的大松一边抖动肩膀一边回答。选择?选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大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知道刺针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蜜蜂之类昆虫身上的针。那些士兵就是蜜蜂,和我们不一样,只是小喽啰。」
我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会在下个星期的游戏里好好教你。留下这句话后,大松就走下楼梯了。我赶紧追了上去。当我回到北校舍二楼时,正好看到大松蹲在一年A班教室前面的置物柜前准备拿出课本。
可是我没能叫住他。因为A班的两个女生就站在他身旁。
「滚开啦,肥猪。」
「身体这么宽就不要蹲在地上啦,很挡路耶!」
大松嘴里念念有词,轻轻低下头后就把路让开了。
「为什么我的置物柜会在这肥猪旁边?东西都沾上臭味了啦。」
女生急急忙忙地从置物柜拿出东西后就走进教室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浮现在大松脸上那充满憎恨与愤怒的冷笑。
*
我整个周末都忙著调查资料。
星期六从早上就开始在网路上四处搜寻,找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生和我们学校一样的事情。虽然我原本以为不可能找到,但结果正好相反。网路上到处都是在校园生活中被突然卷入奇怪游戏的故事。当然,每个故事都纯属虚构,全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谎言的妄想。我花了一整天彻底查证这些故事的真伪。虽然查到第十个故事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很蠢,好几次想要放弃,但我告诉自己其中说不定藏著没有骗人的亲身经历,才重新握住滑鼠继续调查。因为我经常不吃不喝躲在房间,所以双亲也没有多说什么。
傍晚,连滚动滑鼠滚轮的力气都没有的我终于倒在床上。
大家都这么想被丢进游戏里面吗?如果可以放弃的话,我还真想跟他们交换。虽然我的人生目前大致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但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想放弃这种日常生活,在那个只有岩块的世界一直生活。因为那里感觉起来不但没有任何娱乐,而且还经常会有怪物前来袭击。
没错,就是怪物。
长著翅膀的敌方生物──「天使」。
如果那个「游戏」是某人制作的东西,那敌人应该也是参考某种东西设计出来的才对,要是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类似的东西,或许就能找到揭穿「游戏」真相的线索。没错,不光是敌人,配给给我们的武器也是线索。
虽然稍微提振士气的我再次回到电脑前面,但结果不到三十分钟就回到床上了。不管是长著翅膀的巨大生物,还是有著漂亮装饰的巨大武器,也都是多到数不清的地步。日本真不愧是游戏大国。
星期天,我决定跑到新宿看看。我逛了大型书店,到处翻阅昆虫图鉴、深海生物图鉴、虚构生物相关书籍之类的书。我觉得在网路上能够找到的情报有限,所以买了几本回家。还买了一本跟天使有关的书。可是仔细想想,把那种怪物命名为「天使」的是我们学校的某人,游戏中并没有清楚标示敌人的名字,让我感到有些后悔。
回到家后,我一整个下午都在读书。虽然每本书都很有趣,但我完全找不到有用的内容。
星期一,在学校开始上课之后,我也维持著大清早跑到学校,到一年C班教室露面的习惯。这算是司令室上学吧。不过,在那之后我一次都没见到未咲。就只有在点名簿上不断增加的出席记号能让我感到欣慰。 她到底怎么了……?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再次想起薰子学姊说过的话。
就算她某一天突然消失也不奇怪。
问出关于「游戏」的情报这个理由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想要再次见到她,好好地向她道谢。因为虽说是在游戏中发生的事,她还是帮助了我。还是说,因为我让她非常不高兴,所以她才会一直躲著我呢。如果真是这样就没办法了。毕竟每次碰面时我总是说些会让她发火的话。然后,时间又再次来到星期三的放学后──
我终于理解大松曾经说过的那番话的意义,而且是彻彻底底地理解了。
*
我遵照薰子学姊的指示,在这个星期三的午休时间跑出学校。基于「如果在游戏重新开始的瞬间尽可能远离学校,说不定就可以不用参加游戏」这样的推论,我先回家换上便服,然后到中野车站附近逛旧书店打发时间。
当我正好逛到游乐场时,脑袋里突然响起令人不悦的吵闹钟声。我屏住呼吸在楼梯旁边的墙角蹲下。钟声越来越大,把店里各种吵人的游戏BGM全都盖过了。
太阳穴隐隐作痛,我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感到一种脊椎骨好像被人从身体拔出来般的可怕感觉。身体热到让我感觉血液好像在沸腾,但我下一瞬间就突然被拉进冰冷的黑暗深渊。
钟声停止了。
听到些许呻吟声的我微微睁开双眼。
黑板、讲桌、没有贴上任何告示的公告栏、米黄色的窗帘,还有桌子──
我从地上爬起。头痛让我觉得头晕目眩。这里是教室。熟悉的一年B班。倒在周围的同班同学一个接著一个起身。
「……好痛。」
「这礼拜也一样啊……」
「这真的不能想点办法吗?为什么游戏开始时一定要倒在地上?」
「点名!」「快点名,久留美。」
「蓝泽?你怎么在这里?」
久留美突然叫了出来。她刚爬出椅子底下站了起来,一看到我就瞪大双眼。
「你下午不是跷课了吗?」
「啊……嗯……」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身上,让我难为情地躲到讲桌后面。「虽然我人在外面,但钟声响起后,当我回过神时就回到这里了。」
「是喔……」「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女生们一脸无所谓,但敷岛和宇田川这些男生们却神情尴尬地不断偷瞄我。
「这样啊……蓝泽今天也会参加啊……」
「而且他还是司令官……」
「这表示他从上次之后就开始正式参加了吗?」「真的假的?」「糟糕……」
没多久后,敷岛走了过来。
「蓝泽……呃……那个……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因为我记不得了啊。」
我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可是我没有时间问清楚。警报声在脑袋中响起,视野中出现发出绿光的线条,显示出雷达图和各种参数。
「敌人……好像还没出现。」
「在雷达范围之外吗?」「大概吧。」
班上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雷达图上确实还看不到红色光点。
「不是有人能使用强化版雷达吗?」
「是野野宫吧。」
「小野,你能把雷达图显示在黑板上吗?」
名叫野野宫的娇小女学生在自己面前的空间不断挥舞右手,然后指向黒板。令人惊讶的是,黑板上也显示发出绿色光芒的线框图。看来这似乎是以学校为中心的周围地形图。视点和比例尺都能由野野宫任意指定,立体显示的校舍一边旋转一边变小。原来如此,如果还有这种功能,那教室就是实质意义上的「司令室」了。
「方圆一百公里内好像还没有敌人出现……」
「看来有时间慢慢讨论战术了。」
「对啊,难得蓝泽在场,我们也试著努力一下吧。」
「毕竟我们还是零分。」
女生们开始讨论。虽然我也想向大家打听情报,但视野左端却在这时出现不停闪烁的讯息。
from 3A COMMANDER……来自3年A班的司令官?
『蓝泽同学?你进到游戏了吗?』
脑袋中响起耳熟的声音。
「──薰子学姊?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声音会……?」
『这是司令官之间的专用通讯回路。比起这个,你今天人在学校里吗?』
「不,我照著你的指示跷课跑到校外,可是我突然听到钟声,回过神时就回到教室了。」
我听到薰子学姊的叹气声。
『是吗?结果还是不能拒绝参加游戏啊。算了,班上的点名结束之后就过来三年A班的教室吧。』
「蓝泽,你要出去吗?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耶!」
准备走出教室的我被久留美叫住。
「学生会长有事找我。」
久留美在一瞬间鼓起脸颊。
「那记得开著和我之间的回路,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会马上叫你回来!」
虽然我照惯例完全搞不懂该怎么做,但久留美尽管怒气冲冲还是热心且仔细地教我指令的切换方式。linked 1B-02 ARIMA这个讯息被固定在视野的左下方了。我说了声谢谢就走出教室。
当我正要走过一年B班教室前面时,我听到了怒骂声。
「──这是向人道歉的态度吗!用舌头舔地板给我看看啊!」
我心脏缩了一下。虽然破音了,但那是大松的声音。
我探头往敞开的门里一看,就看到穿著鼓涨制服的男生站在讲台上。好几名A班男生排成一排跪在他的脚边。而大松正踩著其中一人的头。
我感到一股寒意。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们这群人渣!人渣、人渣、人渣!」
大松的脚踢向跪在地上的男生们的背部和肩膀,男生们露出痛苦的表情趴在地上忍耐。
「……大松,别这样啦,差不多该住手了吧……」
害怕得躲在远处旁观的其中一个女生畏畏缩缩地说道。
「啊啊?」
大松走向那女孩,抓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扔。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谁准你直呼我的名字了!」
大松的脚尖好几次深深踢进女孩的肚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的道歉声随著混著鲜血的唾液一起喷在地板上。
「你……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我冲进一年A班的教室,朝向大松的背后怒吼。回过头来的他脸上挂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笑容。
「……什么嘛,是蓝泽啊。别妨碍我,这是我们班上的问题。」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看看这群杂碎吧,每当游戏开始时就会像块破抹布般趴在地上向我道歉。每次都一样!因为游戏结束后他们就会忘记这一切,然后整整一个礼拜把我当成猪来对待,所以我每次都必须重新教育一遍。你也是!你也是!你也是!」
大松发出诡异的尖锐叫声,用拳脚随意殴打班上同学,抓著他们的脖子往桌上猛撞。看不下去的我想要出面阻止,但也被他一把推开,背部狠狠撞在黑板上。大松瞥了我一眼后,立刻转头看向班上的男生。
「你们这群人渣是怎么称呼我的!喂,你们在厕所里对我做了什么?要我帮你们想起来吗?人渣!垃圾!混帐!」
每当大松咒骂一声,就会毫不留情地用脚踹在同班同学头上。鲜血从室内鞋鞋尖滴落在地板上。此时支配著我的感情是恐惧。而且还是和初次目睹「天使」时一样的感情──面对未知异物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松确实在班上受到相当过分的对待,我也亲眼见过那个场面,他心中八成累积了不少愤恨吧。难道是因为士兵回到现实世界就会忘记游戏中发生的事,他才会在这时候尽情报复吗?即便如此,但为什么大家都完全不反抗呢?
「我说过了吧,蓝泽。」
大松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看向我。
「司令官就是国王。」
我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就在这时,被大松踩在脚下的体格壮硕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大松脚步踉跄地退了几步,用手扶著讲桌稳住差点倒下的身体。
「肥猪松!你少给我得意忘──」那名男生的额头爆出青筋并且破口大骂。
大松用手在眼前的空间快速比划了几下。当我明白他输入了某种指令的下一瞬间,气愤得准备抓住大松的男生便立刻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大松尖锐的笑声响彻教室。
「喂,人渣,你在反抗什么?你以为你有办法反抗吗?只要我用司令官的权限把你的动力供给量降到最低,你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啊!」
原来还有这种功能吗?我感到讶异。动力供给量?我们在游戏中的身体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原理活动?司令官可以支配士兵到这种地步吗?大松脚下的男学生紧咬牙关试著转动脖子,但只能让手脚轻轻痉挛几下,完全没办法动弹。
「我就趁这个机会教教你吧,蓝泽──」
大松扬起嘴角看向我。
就在这时,头盖骨内侧突然响起巨大的警报声。雷达图的中央附近突然出现一大堆闪烁的红点。
「什么──」「是敌人吗?」「距离很近。」「为什么?」「刚才不是还──」
教室内外都充满了惊愕的声音。我切换雷达图的视点才终于发现。
「上面!敌人从上面降下来了!」
下一瞬间,校舍一阵天摇地动,我和大松、其他学生都失去平衡跪在地上。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女孩子的惨叫声紧接著划破空气。我定睛一看,一道巨大的黑影就趴在没有玻璃的窗户外面。人头般大的眼球转个不停,使劲拍打的白色翅膀造成风压,让窗帘撕裂开来飞进教室。
──是「天使」。
「呀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咿!」
窗边的女生们全都吓到腿软,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天使」的外型就像是海星一样,分成五只脚的其中一只往下一挥,打碎窗户附近的墙壁,瓦砾在室内撒了一地。
「开枪!」「把敌人从墙壁上打下来!」
在一阵紧张的喊叫声后,激烈的枪声立刻接著响起。男生们趴在地板上,拿出一整排的大型枪械一起射击。飞散的火花甚至喷到我脸上,让肌肤刺痛不已。「天使」的身体动也不动。虽然体型远比之前看到的家伙还要小,但依然大到用脚轻轻一挥就足以击倒教室里的所有人。
敌人上下方的脚也伸进教室,用前端的钩爪深深插进天花板和地板。敌人想要进到教室,眼球的左右两侧出现一道龟裂,一整排的利齿露了出来。
「糟……糟了!」「不能把大型炮拿来吗?」
「快逃吧!我们打不过的!」「隔壁教室也有敌人!」
「不要啊啊啊!」
我在敌人牙齿之间、舌头根部的地方看到那种十个黑色斑点组成的图案。我几乎是在无意识中叫出刺针的指令。可是敌人的嘴巴立刻就关上了。该如何撬开它的嘴巴?就算想接近,整间教室也都在那只脚的攻击范围之内,只要敌人轻轻一挥就能把我打飞──
「看著吧,蓝泽。」
大松伸手抓住黑板边缘,一边起身一边呻吟。
「喂,人渣,给我站起来,我要让所有人看看反抗司令官会有什么下场。」
被切断动力供给、趴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的男学生拚命抬起头说:
「求……求求你住手!大松!我道歉!是我错了!」
「不管我怎么求你们住手,怎么向你们道歉,你们这些人渣还是逼我喝了马桶的水不是吗?」
大松的指尖往空中一刺。那是什么指令?
「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啦啊啊啊啊啊!」
男学生的声音突然变调,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越拉越高。他的身体彷佛要断掉般折向后方,粗大的金属圆锥刺破衬衫从胸口伸出。其他同班同学见状纷纷大声惨叫,我也屏住气息注视著眼前发生的一切。
插图012
那是刺针。从男学生体内出现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那种能发射金属桩的兵器。
「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哈哈哈哈哈哈!」
牺牲者的悲痛叫声和大松凶气四溢的笑声重叠在一起。从胸口伸出巨大金属桩前端的学生,四肢在空中重重抖动了一下。下一瞬间,那个「人体刺针」就从背部喷出喷射火焰,以惊人的加速度整个人刺进「天使」眼球的旁边。坚硬的肉片四处飞散,整根金属桩一边旋转一边深深钻进敌人体内。承受不住旋转力道的学生手脚断裂飞开,让满是鲜血的肉块化为装有箭羽的箭──
「──啊!」
在大松发出陶醉叫声的同时,闪光贯穿了我的双眼。
刺针爆炸了。
我用双手遮住脸。我从手指的隙缝间看到被炸成碎片的「天使」。就在这时,我清楚地回想起大松曾经说过的话。
──『那些士兵就是蜜蜂,和我们不一样。』
我想起来了。
蜜蜂只要螫人一次就会死。
STINGER-SOLDIER这个指令就是所谓的自杀攻击指令。司令官直接掌握著士兵的生命──心中的恐惧充满全身,爆炸震波把我的脚从地板上连根拔起,让我整个人重重撞在教室另一侧的墙壁上。
震波终于散去,我在激烈的耳鸣中爬出瓦砾堆,一边咬紧牙关忍耐疼痛一边试著起身。彷佛鼻子都要被烧焦般的刺激味道让我呛到了。
我看到逐渐融化成一团烂泥的「天使」身体。深深钻进教室里面的三只脚也迅速化为黑色黏液,露出扭曲变形的骨骼,逐渐变成乾枯的尸体。
「──第十四只到手啦啊啊啊啊!」
大松用激动的声音大喊。
「你们在发什么呆啊,人渣们,不准给我退缩!下一只!下一只要来了!刚才那一战已经让我找到它们的弱点,接下来我要杀个痛快!」他一脚踹向趴在地上的同学背部。「那反抗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们也想被当成刺针射进敌人体内吗!」
为什么这家伙看起来如此愉快?我茫然地望著大松的背影。
我再次看向几乎融化殆尽的「天使」,在血海中找到一大堆飞散的制服碎片。我咽下苦涩的唾液,再次把视线移回大松身上。
你刚才可是杀人了喔。因为这是游戏吗?反正只要游戏结束对方就会复活,所以你才能毫不在意地这么做吗?看到刚才那种死法后,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警报声让我回过神来。敌人不是只有一只,从天上又掉下来好几只了!窗边的墙壁几乎全被打烂,让人能够直接看到外面。对面的南校舍墙壁也有两只诡异的蓝黑色海星型天使攀附在上面,不断拍打著翅膀。
从黑板的另一侧传来破碎声和惨叫声。是隔壁的一年B班教室。我冲到走廊上,推开陷入混乱的学生们,连滚带爬地进到教室。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被逼入绝境的男女声音迎面而来。墙壁早已被打破,敌人已经把四只脚深深伸进教室。充血的眼球为了寻找猎物,怒目环视我的同班同学。虽然有几个人拿出步枪迎战,但只能让「天使」蓝黑色的体表喷出火花,起不了任何作用。我现在才发现,我们班的武装明显偏弱。就连拥有好几架大型速射炮的一年A班都没办法阻挡敌人了,这种跟玩具枪没两样的反击根本不可能有效。
「快逃到走廊上!」我大声叫唤。「到隔壁避难,动作快!」
快要哭出来的女生们率先推开我冲向走廊。可是男生们的行动慢了一步。不知道是因为自尊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还是因为想要争取让女生逃跑的时间,两名男生一边忙著交换弹匣,一边躲在桌子后面继续朝向敌人开火。是敷岛和宇田川。
「我叫你们快逃啊!」
在我吶喊的同时,钻进天花板中的「天使」的脚掉了下来,砸烂了一整排桌子。扬起的粉尘短时间内遮住了我的视线。
满头是血的敷岛从瓦砾底下爬了出来。虽然手受了点伤,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就在我松了口气、准备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时──
「──宇田川!」
某人大叫一声。从「天使」的脚分支出来的触手钻进桌子残骸底下,把一个身穿制服昏死过去的人拉了出来。是宇田川。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宇田川的尖叫声钻进我耳中。虽然他想要举起拿著枪的右手,但是当他看到「天使」一起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的红黑色无底深渊时,他的心就被恐惧完全占据了。握著枪的手无力地垂向地面。
不──我的心也同样被恐惧占据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我用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心情,注视著在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中被逐渐拉进利牙之间的宇田川。我彻底摆脱恐慌的支配,还感到时间流逝的速度变慢了。
要是趁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一阵呢喃声。
把宇田川变成刺针吧。反正再这样下去他也会被吃掉,不如当成自杀兵器还能派上点用场吧?他不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吗?我也不会感到心痛,而且很快就结束了。动手吧。反正这只是个游戏。他又不会真的死掉。快,输入指令吧。就是现在。
「──蓝泽!」
一道声音钻进我的潜意识中。
那是从脑袋中响起的声音。linked 1B-02 ARIMA这行讯息在视网膜上闪灿。那是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由听觉神经接收的久留美的声音。
我讶异得说不出话。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压在我身上的无力感消失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再次加快。「天使」的利齿刺进宇田川的腰,从他的喉咙中挤出惨叫声。
我踢向空中跳了过去,在一瞬间拉近和「天使」嘴巴之间的数公尺距离,一脚踩在巨大的眼球上,抓住正要被吞进口中的宇田川的手。我赶上了,再来只要把他拉出来并迅速逃脱──
宇田川的身体毫无抵抗地从牙齿之间掉了出来,猝不及防的我摔倒在地板上,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久留美感觉到的厌恶感和呕吐感,透过回路直接传进我的脑袋。
「……咿!」「咦……」「我受够了……」
我听到女生们颤抖的声音,从飞舞的粉尘中忍痛起身。
我举起握在手中的宇田川的手一看,惊讶到说不出话。
他的身体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头部、满是鲜血的空洞肋骨、靠著一丁点皮肤勉强连接在身体上的左手──只有这些部分掉落我身边。空洞的双眼仰望著我。
我已经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死了。彻底死透了,没有一丝质疑的余地。
寒意和疑惑像是一大群蛆虫般爬上我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就会死人啊?亲眼目睹这种光景这么多次,为什么每个人都还能说出「这只是游戏」,或是「其实并不会死人」这种傻话?
地板微微摇晃,湿黏的蠕动声传进耳中,我茫然地抬起头后,就看到外型有如蓝黑色爬虫类的「天使」像是墙壁般耸立在眼前,用污浊的眼球俯视著我。难道我也会在这里……被敌人咬死或是打死吗?
某人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我傻傻地注视「天使」蕴含著浓稠黑暗的瞳孔。我突然心想,这样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只要死掉是不是就能结束游戏,在床上醒过来,然后再次回到平凡的星期三每周都会到来的生活?
可是,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几乎要扯断右手般的重量。
当我在无意识中叫出来的刺针倒映在「天使」巨大的眼睛里时,它立刻紧紧闭上嘴巴,紧到让人连裂缝的位置都找不到。
我心想,原来这些家伙有智慧啊。
它们知道自己身上有弱点,也知道这个武器是用来攻击那里的东西,还知道该如何保护弱点。我已经找不到弱点的位置了,我办不到。「天使」的细长触手伸过来缠住我的手,另一只触手打中侧腹,剧痛让我以为身体被打成两段。为什么明明只是游戏还要连痛觉都清楚重现?视野被染成一片赤红。我双膝一软,身体几乎要瘫倒在地板上。
够了,早点结束吧。
可是就在这时──
视野左侧亮起一道绿光。那是写著from 1C COMMANDER的讯息。
还有从头盖骨内侧响起的声音。
『──快引爆弹匣!』
是未咲的声音,我的意识被一把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天使」的眼睛就近在眼前。一道电流窜过全身,指令列在视野中跳个不停。士兵全功能权限委托、1B-03 UDAGAWA火器管制解除、安全装置解除──第一──第二──第三,意志以光速穿过权限要求的复杂迷宫成功抵达雷管。
「天使」全身嘎嘎作响,状似钩爪的触手前端朝向我的头顶挥了过来,撕裂空气迅速逼近。
系统发出最后确认。
『您真的要引爆装在枪里的弹匣吗?』
YES!YES!YES!我选YES!拜托快点动手!我不断送出确认讯号。现在立刻把指令──送到和宇田川被咬断的三分之二身体一起吞进那家伙肚子里的那把枪!
在钩爪划过我的头部的瞬间,眼前的「天使」的蓝黑色皮肤从内侧猛然鼓起并炸了开来。肉片随著爆炸震波一起喷向我的脸,烧伤我的皮肤。脖子感觉快要折向正后方,但我咬紧牙关拚命忍住。还不行,我还不能倒下。我用几乎完全没有感觉的右手举起刺针。视野中出现一个光圈,锁定了刻在被爆炸轰开的洞穴底部肉块上的十颗星星。
我扣下扳机。
我的身体因为发射巨大金属桩时的强大反作用力而飞向后方,重重撞在墙壁上。瓦砾和粉尘不断落下,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拚命忘掉彷佛要拆开全身般的剧痛,抓住桌子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我看到了。
「天使」逐渐融化掉落的皮肤、肉块、露出在外的骨头、腐烂扭曲的关节。有如熟透果实般的甘甜腐臭味充满整间教室,班上同学有好几位都忍不住呕吐。
「……干掉了吗……?」「……嗯……」
背后传来几道因为疲劳和紧张而虚弱无力的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清醒。感觉只要稍微放松精神就会马上倒下。视野上方闪烁著金色的讯息。
KILL+1 // SPECIAL BONUS+400
低头一看,露出空无一物的胸部切断面的宇田川,那凄惨的尸骸便映入眼帘。
混帐,我在心中如此咒骂。什么击坠数+1啊,什么特殊奖励啊,难道我每个星期都得做这种事吗?
细微的崩坏声重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大声。我看向声音的方向,正好撞见「天使」的巨大骨骼腐烂碎裂,失去支撑往中庭摔落的场面。
有某种东西从骨骼之间滑落,刚好滚到我的脚边。那是沾满鲜血和融化的肉、握在手中刚刚好的金属零件。
那是枪的握把。宇田川曾经用过──然后就在刚才被我引爆的枪枝残骸。捡起握把后,视野的角落便出现STORED这样的讯息,然后化为燃烧残渣的握把就被吸进我的掌中消失不见了。
我大口喘气,逐一确认投影在眼中的各种情报。
脑袋里的警报声停了下来,雷达图上也找不到任何红点。
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么多「天使」已经全灭了……?
我拖著疼痛不已的身体,走向被打出一个大洞的窗边墙壁,尽管粉尘有些呛人,也依然低头望向中庭。
冒出大量白烟的骨头在中庭正中央堆得老高。没有融化掉的残留肉块往下滴落,烧焦了地面。身穿制服的少女站在骨头堆成的小山上,让各式各样的大小枪械漂浮在她身体周围。
她回过头,与我四目相对。
难道她也是天使吗?从远处俯视未咲的我突然这么想。在她的肩膀周围排成一列的数十支兵器就像是翅膀一样。为了破坏而诞生的钢铁之翼既畸形又冰冷──可是看起来却远比长满纯白羽毛的真正翅膀还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