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拖著冰冷的身体,在夕阳西下的街道徘徊。
人行道,闪烁的红绿灯,停在路肩的轻自动车。熟悉的街景不管哪里看来都好陌生。我低声念著:「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对了,我在找雪儿。」
我在找雪儿。
我边走边摇头,说服自己这是现实,所有的事实际上都发生了。虽然理智上知道,但总觉得好像做恶梦一样,感觉不到现实感,既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最近接连发生太多事了,被叫到学校顶楼,被以为是朋友的绯纪香背叛,看著芙萝被撕裂身体而死……
我心想: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绯纪香对我做了很残忍的事。
绯纪香亲眼看著芙萝死掉后,对我说:
「如何?」
她微笑著。
「改变心意想当我的仆人了吗?」
我几乎半狂乱地对绯纪香破口大骂:「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把芙萝给我叫回来!把她给我活生生地带回来!」
「那怎么可能。」
绯纪香轻轻地耸肩。
「说起来,你应该要感谢我才对,我把缠著你的妖怪消灭了。这就像治病一样,良药虽然苦口,但之后你就会庆幸还好有吃药了。」
我顿时勃然大怒。
我大步逼近绯纪香,想摇晃她令人憎恶的纤细肩膀,大力晃到让她的颈部骨头都断掉──下一瞬间我就受到强烈的撞击,身体飞到空中,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好像是被帕拉从旁边撞开,我被大力弹飞直接撞上顶楼围栏,痛得呼吸停止,全身激烈痉挛,彷佛身躯要碎掉一样。
但是我还活著。
我仰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绯纪香脚步从容地走近我身边,故意跨在我身上,轻蔑地看著我。
「看来用说的,你是听不懂了,可能需要一点教训才行。」
我想说我才不怕,我早就习惯危险了。虽然比不上她,但我也经历过各种危险场面,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会认输。
但我错了。
「哼哼哼,下一个就来教训那个雪妖怪好了。」
我全身瞬间发冷。
「和刚才那个云妖怪不同,雪妖怪感觉不到邪气,智慧看起来也很高,看她能过普通的高中生活就知道。真是怪胎……不过,偶尔会出现那种怪胎,就算放著不管可能也没事吧。但是呢,哼哼哼,妖怪就是妖怪,如果你一直拒绝提供协助,我只好教训她一下了。」
我的心脏开始悲鸣,几乎快破裂了。
只有这件事不可以!求求你不要……雪儿才刚刚出院,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奇迹似地醒过来。
「那个雪妖怪住在你家吧?也就是说,你们是有一些感情的。哼哼哼,与其教训你,还不如教训她更有效果。说到底,妖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想大喊不要,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手脚因撞击都失去知觉,只有眼球能勉强转动。我用尽全身力量看进绯纪香的眼瞳。
——求求你,拜托你别这么做!快,快传达我的心情啊——
「哼哼哼……」
绯纪香摇摇头,怜悯地说:
「真可惜,我的个性太好了。」
去吧!帕拉。去找那个雪妖怪!
绯纪香俐落地转过身命令火球,它瞬间就从顶楼上消失。我用力闭上眼睛,几乎当场痛哭失声。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雪儿,你到底在那里……?」
没错,现在不能哭,怎么能哭?我拚命在黄昏的街头四处奔走。
我的脑袋乱七八糟,混乱到了极点,但我现在必须找到雪儿才行。一定要比绯纪香先找到她,绯纪香应该也不知道雪儿在哪里才对。我会这么想是有根据的,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啊。
我在顶楼上躺了许久才能动,损失掉许多时间。打电话回家后得知雪儿不在,如果她不在家看电视,就一定到处乱逛四处观察。我想即使是绯纪香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只是,你到底去哪里了,雪儿……
我不停地走著,算算距离,已经走了有两站的路程。
2
经过国道沿线的汉堡店时,我看到了可香谷同学。
她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我没有透过窗户玻璃窥看店内情景的嗜好,只是刚好被黒暗中浮出的蓝红招牌给吸引,不经意转过头去之后就看到了。
我吓了一大跳。
「怎……?」
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一边吃著汉堡,一边愉快地说话。树林君比手画脚地在拚命说些什么,可香谷同学则不断点头听得很认真,看起来不像随意的闲聊。两个人都谈得很热烈。可香谷同学的长发不时滑到面前,她会有点嫌麻烦地轻轻顺到耳后,这个动作经常出现在她专心说话的时候。在学校总是冷淡优秀的可香谷同学,现在完全没有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聊得十分入迷。怎么说呢,我第一次看到可香谷同学和我以外的男生那么亲密。
我有些站不稳。
摇摇晃晃地差点跌到地上。
「可、可香谷同学……」
我的声音变得沙哑。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为什么我会这么动摇呢?
我完全不懂。
虽然不懂,但我现在不太正常。最近连续发生太多事情,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内心充斥著阴郁的情绪,眼底一阵疼痛,我逼自己尽快离开那里。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在一起……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我必须愈快找到雪儿愈好。
但我的身体动不了。
我无法离开那里。
我看著在明亮光线下谈得入神的两人,想著他们到底那么热烈地在聊什么?店里看起来好温暖,外面却冰冷刺骨。我之前一直拖著不去想,但树林君果然是喜欢可香谷同学的吧?可香谷同学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啊啊,真是的!到底怎么样啊?
明明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很想大哭大叫,我不懂,我现在有太多事搞不清楚了。我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要让我看到这种事,我就像在黑暗的寒冷冬夜卖火柴的少女一样绝望。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现在怎么可以绝望!不是一直告诉你,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吗?
「要找到雪儿。」我出声说道。
现在最优先的是这件事。因为攸关性命,现在不是在想自己遇到多少惨事的时候。我用拳头槌著太阳穴,不断大声地对自己说「现在要找到雪儿!」,路人用怜悯的眼神看我然后避开。
我努力地在街头四处找了一阵子。
我稍微冷静之后思考著——或许……
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虽然很难过,但我现在真的这么想。
毕竟我最近有些忽略了可香谷同学,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是因为被许多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我完全没余力顾及她。现在一定是遭到报应了。
我低头走在夜晚街道。
可香谷同学是文学少女,她喜欢阅读及创作各种小说,我有义务协助她;但我却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只把心思放在芙萝和绯纪香身上。
最近我几乎没有陪可香谷同学讨论她的小说,她明明说她写了新的小说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确实很希望我能看看。
最近我完全没有读过可香谷同学的小说,我把她真正的目标及心情,这些她最在意的东西全都丢到了一边……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真的真的是太丢脸了。
啊啊,真是的!
这样就算被讨厌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嗯,我用手捂住脸,一定是这样。
就像今天,可香谷同学因为担心我,还过来跟我说了好几次的话……
但我又怎么样呢?我只是一直坚持自己「没事」,不管多担心提早回家的雪儿,我也不应该表现出那种态度,所以我受到报应了。如果她觉得树林君比我更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痛!」
因为,直低头走路,我没注意到前方,撞到了某个人。
「你走路看哪里啊?」
男人粗厚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啊,搞什么?
今天衰事不断,看样子还没完。被我撞到的人身材非常高大,我自暴自弃地看著阴暗的地面说「真抱歉……」,对方马上回呛说:「喂喂,这是和别人道歉的态度吗?」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自我厌恶地想「既然自己也知道,一开始就该好好道歉啊」,然后抬起了头。
眼前是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对方的身材非常健壮。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啊!」
是老哥。
3
老哥不悦地盯著我的脸看了很久,然后用食指抓了抓下巴。
「唔姆,完全一脸就是被注射了鯷鱼酱的表情。」
「鯷鱼酱?」我有点混乱,为什么这时会跑出鯷鱼酱?是要比喻什么?
「看起来很咸的样子。」
「呃……」
是要说我一脸苦瓜脸吗?
那我无话可说,我叹口气,用力揉著眼睛。
「先不开玩笑了。」原来是玩笑吗?「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种时间还在闹区乱逛可不值得称赞,要是你撞到的不是我,很可能就麻烦了。健全的高中生现在应该在家睡觉才对。」
我忍不住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才七点。」
「哦,还这么早啊?」
我差点跌倒。
「老哥,这种时候……」
「哈,笑一笑有什么关系。」
老哥豪迈地笑著。
「这种时候也好,哪种时候也好,连那么小的玩笑都接受不了,头脑就很难弹性思考。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事这么拚命,太紧绷可能会坏事,视线会变得超〜〜狭窄。」
老哥将手放在脸的左右,缩小距离向前伸。我忽然明白了,老哥看起来像是在跟我说笑,其实是看见我一脸走投无路的样子,所以婉转地要我冷静一下。
老哥还真是难懂……
但我很感动。
我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
吸——吐——眼前似乎明亮了一点。
这里是距我们家附近车站有点距离的闹区。
刺眼的电子看板,圣诞节灯饰,我竟然从学校走到这里来了吗?我不断深呼吸,头脑愈来愈清楚。
嗯!
现在先别管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的事,必须先找到雪儿。雪儿不会这种时间还待在这里,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雪儿基本上喜欢大自然,如果要找她,应该有更合适的地方。说实在,一开始我就应该去那里才对。
「嗯。」
脑海里浮出数个景象,它们像肥皂泡沫般慢慢向各处扩散,让我感觉到雪儿可能在哪里。
好!
我带著无法言喻的冲动跑出去。
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老弟,等等!」
啊,我忘了。
我匆忙回头喊道:
「老哥,我现在有急事!」
「看就知道了,男人总会有这种时候嘛。事情经过之后再听你说。」
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老哥这么说。
「忠告?」
「是啊。活在世上总会遇到各种状况,偶尔会遇到很难过的事,一旦感到犹豫,就『碰』地往前冲吧!」
我眨了眨眼。
「……碰、碰?」
「就是别耍小手段,直直往前冲。」老哥扬起嘴角。「总比什么事都不做要好,如果做错了,到时再道歉就好。不懂的事就说不懂,与其耍手段,还不如强行突破来得快,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犹豫的时候就『碰』地往前冲,『碰』!」
「我、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觉得这是很有智慧的忠告。
老哥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就离开那里。
4
那之后,我很快就找到了雪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引导著我。穿过远离闹区的一座长桥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沿著河边步道往下流跑去,没多久就遇到了雪儿。
「雪儿!」
沮丧的蝴蝶结跳了一下。
雪儿在桥下阴暗处的火炉旁,她弯著腰,双手靠近橘红色的热源,就像一个单纯内心受到伤害的不良少年。
幸好,幸好她还活著。
突如其来的安心感让我双脚发软,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
「雪儿,你没事吧?」
「没事。」
「嗯。」
「……完全没事。」
雪儿咬著唇,眉头深锁,就算是我也知道她在逞强。她的西装外套正摊在火炉旁边,仔细一看身上的衬衫是湿的。
「发生什么事了?」
雪儿紧闭著嘴一声不吭。
我望了望四周,看到火炉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的大叔,大概是这里的住民吧?虽然穿著骯脏的衣服,脸上却带著看透世事的神情。我问大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我:
「好像是被人推到河里了。」
「被人推到河里?」
「好像」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之前她很没精神地走过来,就一直在那边烤火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被人欺负了?」
漂亮冷淡的孩子很容易遇到这种事啊——他说。
「原来如此。」
我紧握拳头——一定是绯纪香干的。
「嗯,如果你是她朋友,就自己问她吧。」
大叔留下我和雪儿,就回到蓝色帐篷里了。
我在雪儿身边坐下,静静把手伸向火炉烤著。小火炉虽然破烂不堪,却温暖得惊人,雪儿只是瞥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烤著火。
「哪,雪儿。」
「什么?」
「是绯纪香做的吧?」
不服输的雪儿生气地沉默著,她一定很不甘心。
「幸好你还活著。」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自从芙萝被绯纪香给……
我告诉雪儿学校顶楼所发生的事──绯纪香的真面目及其目的,供她驱使的帕拉这个火怪物,还有芙萝被杀的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完这些连自己都消化不了的痛苦经过,但雪儿只是静静地听著我说。
最后,她轻声地说了一句「不用这么伤心」。
「那孩子应该没死。」
「咦?」
「那孩子是很难死亡的。」
我眨了眨眼。
那是怎么回事?很难死亡?不对啊,我明明亲眼见到芙萝在我眼前被消灭……还是雪儿是在安慰我?我皱著眉头苦思,雪儿用淡然的口吻说明:
「那孩子的身体构造和我们不同,虽然外表是人类的模样,实体却远超过人类。当然,一旦受到损害,状态仍然会改变,但不是永久不变,总有一天会再度复活。」
「那个……」
「也就是说,很像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
「是呀,你想想水蒸气就知道了。水蒸气看似飘乎不定,冷却之后就会变回水,就像窗户凝结的水滴。芙萝的状态也像那样经常变化,但基本上不会死亡。虽然看起来像消失了,但雨或云是绝对不会不见的。」
「原来是那样啊。」
「虽然可能需要花很多年,但只要累积好能量,她就会回来。」
芙萝确实化成大量粒子升到空中去了,意思是她受到绯纪香的攻击,因此失去维持人类形态的能量吗?
我心情变好了一点。
我慢慢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
「雨或云吗?」
嗯。
如果芙萝会在某天回来,再遇见她的时候,我一定会努力把她宠上天,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就算被人家说萝莉控也没关系,乾脆由我自己公开说我是超级萝莉控——
「但是……」
雪儿突然发出冰冷的声音,我忍不住挺直后背。
「不能原谅。」
「……雪儿?」
居然让我妹妹遭遇到那种事──她看著火炉的火焰喃喃自语:不可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下次绝对,再一次……
「喂。」
「怎么了?」
「我刚才输了。」
「咦?」
雪儿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盯著火炉说。
「那个人……绯纪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人类虽然是愚蠢的生物,那个人特别愚蠢,我正在观察河边的生物,她就不分青红皂白挑衅我。在我看来那就是宣战,我必须迎击,必须认真战斗才行。」
「嗯、嗯。」
但是我没办法好好战斗——雪儿不甘心地咬唇。
「我心里没有准备好,脑袋一团混乱……那时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结果被她趁虚而入,掌握住先机。」
听到雪儿的话,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一个膨胀的火怪物从嘴里喷出巨大的火柱,我吓了一大跳,就被攻击个正著。」
我忍不住抬起身子。
「那、那你还好吗?」
「我没事。」
雪儿白皙的手轻轻按著肩头。
「虽然还有点刺痛,但我之前用冰盾挡住了。」
「冰盾?」
「新学会的技能。」
雪儿轻抚著肩头,我咬牙切齿,更加觉得绯纪香不可原谅。
「很痛吧?得赶快回家处理一下……」
「没关系,只有一点痛而已。」
雪儿一直静静压著肩膀。
「我本来可以完全挡掉攻击,却发挥不出平时的力量。而且对方的攻势比想像中更强,冰盾受到激烈撞击,我一下子没站稳,就噗通掉到河里去了。」
然后就全身湿透了。
「我突然觉得很厌烦,便躲在水花里离开了。」
「……」
是我的错。
雪儿会输全都是我的错。
她说她脑袋一团混乱,心里一直很不舒服,所以无法发挥平时的力量。原因自不必说,当然是我在学校惹她生气了。如果我能好好瞭解雪儿的心情,做正确的事不惹她生气,她绝对可以发挥平常的实力,也不会输给绯纪香了。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我难过地想著。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总是伤害到别人……
「说到这个。」
雪儿终于看向我。
「你不说你最近常说的那个吗?」
「那个?」
「就是那个啊,那个奇怪的态度。」
我完全不知道雪儿在说什么,雪儿带著澄澈的眼神歪了歪头。
「就是那个我很不喜欢的态度,我还以为你这时一定会说呢。」
「你到底是指什么?」
「好好好,输了也很好啊。」
雪儿模仿我的语气。
「……」
呜哇哇哇哇哇!
我的脸颊发热,简直想大叫一声逃走。雪儿完全不是出自于坏心眼和讽刺才说这句话的,这让我更加难堪。她完全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单纯地询问我而已。她眨著清澈透亮的眼瞳,毫无抑扬顿挫地重复说著好好好。
「吶,你不像平常那样说吗?」
我垂头丧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头。我不会再那样了,反正不管我做什么——
「雪儿,我并不是故意摆出奇怪的态度的。我啊,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被大家喜爱,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罢了。」
「想和大家好好相处?」
「对。」
上次的事件让我反省,让我想改变过去的自己,我很想和大家好好相处,所以我接纳所有的事,「嗯嗯嗯」地配合大家。我成长了,乍看之下似乎也成功了。
但是——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事情却不是如此……
结果我做什么都没用,我从本质就跟别人不一样。我的心灵中枢是完全冰冻的,而且不能解冻,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不但被绯纪香背叛、被可香谷同学讨厌,明明没有那个意思,还伤害了雪儿。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做自己不习惯的事。
「算了啦,对不起,反正我……」
这辈子只能孤独一个人活下去——
没想到,雪儿忽然愤愤然地鼓起脸颊。
怎么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雪儿的脸颊像气球一样渐渐鼓起。鼓──起的白色气球。然后气球渐渐晕出粉红色,等气球染成接近红色的颜色时,她突然站了起来。
「噗叽!」
雪儿发出像小白兔愤怒时的叫声……噗叽?
「噗叽!噗叽!噗叽——」
雪儿樱桃色的嘴唇噘得高高,一脸认真严肃地拚命跺脚,不停挥舞左右拳头——
发、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真的超级愚蠢!」
「呜哇?」
雪儿的脸忽然猛然逼近。
「到、到到、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愤慨不已!」
刚才那是我怒气到达最高潮的表现。我得用那些动作让头脑恢复冷静!──雪儿尖锐地这么说。
「我不觉得你恢复冷静了……」
「你给我闭嘴。」
我立刻闭嘴,反射性地坐直身体。
「我终于理解了。我一直在观察,却怎么都分析不出结论。原来你是和想大家好好相处,才会一直说好好好、还表现出瞧不起人的态度?」
「我没有瞧不起别人!」我大惊失色,我刚刚不是才说过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吗?
「你就是瞧不起别人!」
因为你轻视身为生物的尊严,你这样连瓢虫先生都会看不起你!──雪儿如此说道。
「雪儿……」
「你给我闭嘴听著。生物和生物之间本来就无法互相理解,因为是不一样的生命。既然一开始出发的立场就不同,最初当然不能互相理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是自然界的法则。但是……就因为这样才需要观察和实验,用自己的眼睛及身体确认,经过许多努力之后,彼此最终互相理解。要做就得认真做,不然对那些努力生存的生物不是很失礼吗!你太看轻生命了,连虫先生都会生气!不真心对待别人,谁都不会让你看到他们的真心的。」
雪儿气势惊人地喋喋不休。
那种敷衍的态度实在太失礼了!
那样子怎么可能捉到闪闪发光的东西?
「我喜欢真实的东西,它们有智慧、美丽,还会闪闪发光。接触到它们会让人非常舒服,那是非常尊贵的东西。」
「……」
「所以,我要和那个人再战斗一次。」
「欸?雪儿?」
我非常困惑,抬头看向雪儿。她说战斗……?
「刚才因为心情混乱才中途逃离,但是那样不对。既然有人对我宣战,我当然要认真迎战,而且我下次绝对会赢。我,不会输给绯纪香,我会正面和她对战,让她知道我有多强,这么一来,说不定我也能稍微理解绯纪香的心……」
啊啊——我想……
冬夜里周围一片黑暗,眼前的女孩却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为什么她这么地耀眼——或许是她的精神世界太过澄澈了吧。在闪闪发光的银色世界里,是不是每个生于那里的存在都像她一样拥有纯洁的灵魂?你是雪的天使吗?一想到自己这么不成熟,我忽然有点按捺不住心情。像我这样老是犯错的笨蛋,为什么雪儿要一直帮助我呢?
「就算被骂也不要闹别扭。」
雪儿傲然地说。
「因为是你我才会生气,我这么冷静知性,不会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的。因为你很重要,我才会教训你,我讨厌看到心灵乾净的人走错道路,这也是一种爱情。」
「咦?」
意外的言词让我吓到了。
我不禁大喊出来。
「爱──?」
那声音大得连徘徊在夜晚河边的冰冷空气都哆嗦了一下。
糟了——
我红著脸心想「我怎么会叫得这么大声」,这大得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我这叫什么?白目的家伙?叫这么大声真的很丢脸,真受不了。
那也没办法啊。爱耶……
从自己在意的人嘴里说出这个字,大部分的男生都会是这种反应吧?脑袋虽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爱不爱的那个爱,但这反应就像喷嚏或呵欠一样无法自我控制。
雪儿被我的过度反应吓到,绷著脸说:
「……你不要误会了。」
雪儿那永远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难得走调,语调有些不安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我、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不是那个意思。」
我拚命点头,附和地说:「我非常瞭解。」
「既、既然瞭解,为什么会出现刚才那种反应?这不合道理。」
雪儿脸颊微微发红。
「听好了?我对昆虫及动物也会产生那种心情,因为我喜爱各种生物,蜗牛先生也好、蚂蚁先生也好,每个生命都很好很可爱,对于很好的东西,就应该好好珍惜。那样才合理吧?难道不对吗?」
「我没说不对啊!」
「但是你刚才有奇怪的误解。」
「没、没有啦!我才没有奇怪的误解!」
「你果然还是很愚蠢!」
或许我最终就是无法不激怒别人吧,好沮丧。而绯纪香就在我们尴尬争论时从天而降。
5
「终于找到你了,雪妖怪同学!」
——没想到你会逃到这种地方!
绯纪香边说边慢慢站起来,夜风吹起她的头发,熊熊燃烧的火怪物帕拉飘浮在旁边露出凶残的笑容。
绯纪香突然从桥上跳下来,像流星般毫无预兆,眨眼之间就来到我们面前。我心想:我的天,我们刚才的争论一定被她听到,真是太大意了!由于绯纪香出现得太突然,我几乎惊慌失措,雪儿仍如平时般冷静。
「我不是妖怪,我是雪儿。」
她说完就立刻采取行动。
快逃。
她匆促地说,双手咚地将我推开。呜哇?我被雪儿突然一推,从延伸至水面的斜坡反方向滚下。
「雪儿同学,战斗途中逃走是很没礼貌的,我可是一直在找你耶?哼哼,刚才那样连热身都算不上,我得给你重重的教训,好杀鸡儆猴给某人看。」
好痛……
我晃著疼痛的头站起身,扬起视线往斜坡上看。雪儿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站在我和绯纪香的斜对角,虽然纤细的背影看不出情绪,她却总是在保护我。
「这次不会逃了。」
「哦?」
「我要打到你站不起来。」
「你做得到吗?」
绯纪香傲慢地双手抱胸,帕拉则发出叽叽的怪声,妖怪消灭者与火怪物联合起来威吓雪儿。
帕拉忽然冷不防地大口吸气,噗地膨胀起来。
糟了——
心脏噗通跳了一下,时间彷佛变缓慢。
糟糕,它要攻击了!它打算喷出那个巨大火柱!那火焰威力惊人,普通人碰到绝对一刻也撑不住,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我心想:
我想保护雪儿。平常我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现在这个感觉却绝无虚假。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情,无论能不能成功,我都想正面迎击。所以,现在立刻冲上去挡住那个火柱吧!
不过——
如果我冲上去挡住火柱,应该会死吧……
这个时候还在想这种事,这就是我。
我不想死。虽然很丢脸,那却是我最赤裸裸的心情。所有的生物都有生存本能,大家都不想死,但我又很想保护雪儿,两种矛盾的心情快将我的心撕成两半。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像是过了一秒,却又像是永远般,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碰』地往前冲吧。
是老哥的声音。别耍小手段,直直往前冲,事情自然会解决。
——你现在不是应该冲过去吗?
我瞬间回到现实。
帕拉正膨胀到极限,准备喷出猛烈的火焰,斜对面是娇小纤弱的雪儿。她右手还压著肩头,伤势应该还没好,但她现在却勇敢地面对挑战——
我用地球上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然后双手张开挡在雪儿前方。
「我们做个交易!」
我大叫著。
「绯纪香,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真是,什么啊……」
绯纪香困惑地轻扬起下巴。
「你倒是说说看。」
「现在这样不算,我要向你提出正式的挑战!」
「正式的挑战……?」
「你和帕拉一起联合攻击,以网球来说就是双打,但雪儿只有一个人,双打对单打,明显不公平!」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绯纪香耸耸肩,抱怨著「事到如今还吹毛求疵起来了」。
「无所谓啊,想找帮手就尽量去找,不管是双打还是三打我们都接受,现在就去把帮手带来吧。」
「我就是帮手。」
绯纪香瞪大眼睛。
「我和雪儿一起跟你们战斗,这样我就没意见了。二对二很公平,三天后用这个条件重新开战,我们也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嗯,如果我们输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我对她说——你想怎么利用我的体质都随便你,要我做玩具也没问题。
那是突然蹦出来的灵感。追根究柢,绯纪香的目标是我,与其硬逼我听话,她应该更希望我能自愿提供协助;再加上我想给受伤的雪儿一些缓冲时间,回家查看她的伤势。绯纪香可不是在负伤的情况下还能战胜的对手。
「哼……我知道了。」
好啊,这样听起来也不错——绯纪香感兴趣地说。
「三天后决战。在那之前,你们就好好练习两人双打吧。」
绯纪香和帕拉俐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6
之后,我们直接回家。
雪儿的伤势比想像中轻,没有出血也没有红肿,只是锁骨处有些发红,穿上衬衫就看不见了。只是雪儿肌肤太过白皙,所以很醒目。
「帮我冰敷。」
雪儿说道。
「我想冰敷,我只要冰敷著睡一觉,大部分的伤势都会痊愈。」
我沉默地照著雪儿的话做。
我为她敷上黏答答的贴布,细心地包上绷带,让雪儿躺在被褥里,然后在她肩膀垫了冰枕,再关掉暖气,让空间变得凉爽又温馨。这期间雪儿很少说话,听话得吓人,让我有点不可思议。虽然当时是危急之际,但我以为我随便跟绯纪香订下约定,事后可能会被她好好念一顿 (雪儿很喜欢说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晚她一句话都没说。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刚才的事……」
雪儿只是简单地回我「没问题」。
「只要赢了就没问题。」
只要赢了就没问题,我绝对不会让你变成那个人的玩具──雪儿躺在被子里重复说了好几次。我回道「是啊,一定要赢」。
7
第二天,我难得一个人去学校。
平常都和和雪儿一起上学,但今天她说要好好休息所以请假。我知道这算是一种充电吧,雪儿只要睡觉就能补充能量。
「那你好好休息,我会跟老师说的。」
雪儿肩膀垫著冰枕,静静地点头。可能是进入睡眠模式了,她微眯著眼,平常白玉似的脸颊染上微红。
我下了电车快步通过车站剪票口,刚好遇到树林君。
「哟!」
树林君举起一只手,他沐浴在朝阳下,眼镜闪著清爽的亮光。我小腹用力,彷佛受到莫名冲动的驱使做出的动作。
一回过神,我已经大步走近他问:
「树林君,你喜欢可香谷同学吗?」
「咦?」
时间彷佛冻结。
我心想「我说了什么?」。
突然间、一大早、在这种地方、毫无预兆地,我到底说了什么?
树林君就像目击到UFO降落夜间麦田那样目瞪口呆,嘴巴大得应该可以塞进棒球。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连我自己都头晕眼花,被自己惹的祸给吓坏了。
不要欺骗自己,诚实地面对他人——我从雪儿那里学到这个重要的教训,我也下定决心此后都要这么做,这一点确实没错。
但是——
——好想哭。
就算如此,也不要突然在这种地方展现决心啊。
……你啊,就不能注意一下时间地点场合吗!
现在的我大概是世上表情最悲壮的高中生了。我脸热得发烫,全身莫名爆出汗水,身体不听使唤随意行动。既然如此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昨天晚上我碰巧看到了。你和可香谷同学在国道沿线的汉堡店感情很好地坐在一起。」
「唔、啊、嗯……」
「吶,你喜欢可香谷同学吗?喜欢吗?那样的话,我……」
我打算怎么做?
帮他加油?撮合树林君和可香谷同学,让他们变成情侣?理智上我知道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那么做。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情,某种超越理智的东西这么告诉我。
或许我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坏家伙,但我就是不想撮合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让他们在一起。这种心情毫无虚假。身体的反应最真实,所以就老实说吧,说『我不知道』。虽然突然跟树林君这么说,他或许会很困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老实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可香谷同学的存在对我来说算什么吧──
当我正要开口的那一瞬间,树林君拚命挥著双手。
「真、真是的,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啊?怎么可能呢?」
「咦?」
他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可香谷同学呢?
「我们只是刚好碰到而已,昨天傍晚有芍药晓的签名会嘛。」
「芍药晓?」
那是谁?
「作家,之前去的书店里贴了海报,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人的签名会啊。她是个满帅气的女人喔。」
听他那么一说,似乎是有这回事。名为芍药晓的女作家──可香谷同学是她的书迷呢。
「我和可香谷同学刚好在那场签名会碰到了。我们回去时觉得肚子有点饿,就想说去吃一下起司汉堡,只是这样而已。」
他神经质地推了好几次眼镜。
「还有,你这个误会也太大了,对方可是高岭之花耶。简单来说就是月亮配土鳖,外星人配变异乌龟,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可香谷同学那样美丽、成绩优秀、运动万能、身材火辣、竞争率超高的美少女?不是太痴心妄想了吗?」
「我不这么觉得。」
虽然我不这么觉得,却不知为何仍深深松了口气。
「是吗?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
什么嘛。
我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树林君不喜欢可香谷同学……
原来完全是我的误会,我没搞清楚状况。对于不擅理解他人心情的我来说,这种事偶尔会发生。我擅自胡乱推测,在自己心里建了一个迷宫,然后长久迷失在里面。
不过,那个迷宫已经消失了。嗯,或许是心情开阔了,世界看起来也变得闪闪发光,虽然我的行为有点莽撞,但从结果来说,直直往前冲果然是对的。
「……而且,可香谷同学昨天一直在担心某个人。」
树林君有点懊恼地低著头。
「她说,她其实很想和某个人一起去,但对方状况有点不对,不管她说什么都心不在焉,所以她没办法开口邀约。呜……那家伙真可恨,不知道可香谷同学是不是在和他交往,应该是在交往吧?可恶,居然对可香谷同学那么冷淡,他到底长得有多帅啊。」
我想不到那帅哥是谁,老实地回他「抱歉,我也不知道。」。
「哦?说人人到,那不是可香谷同学吗?」
我回过头,就看到可香谷同学走在车站里面,她单手拿著包包,甩著柔顺的长发,英姿飒爽,和她错身而过的大叔偶尔会回头看她。
「喂——」
树林君挥手,可香谷同学看了过来,脸上表情不知怎么地瞬间开朗了起来;但之后她又忽然用力摇头,粉嫩的嘴唇抿了起来,带著冷淡的表情走近。
「早啊!」
可香谷同学单手扠腰说。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啊啊,一定是在商量怎么跷课出去玩吧?」
「没有。」
「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你们不用说那么多次啦。」
我们三个便开始并排走著。
前往学校的途中,可香谷同学都在说著昨天的签名会,因为我也想知道,所以正好。我和树林君跟在可香谷同学两边,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著。
「我有点受到了打击。」
可香谷同学轻抚头发。
「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说……」
「那么说?」
「嗯,可香谷同学好像问了芍药晓什么问题。」
事情据说是这样的——
可香谷同学很快地就拿到芍药晓的签名,问题是在那之后,她丢出一个问题问这位芍药老师「写出好故事的秘诀是什么」。树林君不知道可香谷同学未来的目标是当一个作家,但我知道,所以只是继续听可香谷同学说。
「我还以为她会回答『自由想像』或『天马行空』之类的答案,结果却不是。」
「她说什么?」
「缜密地构思。」
「缜密地构思?」
什么意思?完全不瞭解。
「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仔细思考过后再写作的意思。她还说,虽然凡事都应如此,但写奇幻小说这一点更重要,除了必须做各种调查,还要计算各种效果……嗯,就是平常就必须养成缜密思考的习惯。因为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那么说,所以有点受到打击,因为真的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嘛……」
芍药老师似乎是这么说的——
比起以现实世界为舞台的作品,奇幻文学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融入,但一旦融入了就会极为有趣,因为它具有现实中没有的特殊要素。
为此,作家必须缜密地构筑出详尽的世界观,不能天马行空,要创造不同于固定观念的冒险舞台。如果无法写到如此缜密,读者就无法产生身历其境的感觉,所以那是身为作家的义务──
「哦。」
我心想,看来那个芍药老师似乎不太好相处啊。
「我之前果然想得太简单了。」
可香谷同学有些自嘲地说。她觉得自己太浅薄了,所以有点受到打击。对于总是自信满满的可香谷同学来说,这可真是稀奇,或许做为作家她有了某些顿悟?
「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么在意。」
我想让可香谷同学打起精神。
「那只是那个叫芍药的作家自己的想法或论点,是她个人的观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像我就很喜欢可香谷同学写的小说。」
就算全都是天马行空,冒险舞台也很老套,那也很好啊。
「你真是个浅薄的人。」
「是吗?」
「是啊。」
可香谷同学嘟著嘴说。
「哼,反正我想变得更厉害。以后我会更缜密地思考各种事情的!」
我心里想著「她真了不起」。
可香谷同学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子,虽然之前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击,但我想她很快就会认真听取那些建议,写出更棒的故事出来。看到别人成长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身为她的伙伴,我很高兴看到可香谷同学的能力又提升了。
不久后我们看到便利商店,树林君说想买东西,我和可香谷同学就在店门口等他——原本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终于能说了。
「吶,可香谷同学。」
「什么?」
「那个……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我老实地道歉。
「昨天……应该说最近,我都没有顾虑到你,真的很对不起。这段时间我身边发生很多事,结果疏忽了身为伙伴的职责。对于这件事我反省过了。你写了新的作品对吧,随时都可以,我很想读读看。」
可香谷同学愣愣地看著我好一会儿。
然后她仰起纤细的下巴,脸颊微微泛红地看著我。
盖住眉毛的黑蜜色浏海随著微风飘动。
「讨厌。」
可香谷同学轻声说道。
「我好高兴……」
「我真的觉得自己不对,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我完全没有余力考虑自己以外的事。」
「没、没关系啦!」可香谷同学摇头。「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可香谷同学把手放在胸上,呼了一口气。
是吗……我松了一口气小声说。
「你好像遇到了很多事呢。我可能有点误会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太会烦恼或动摇的人,永远都很冷静。我倒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别人对我冷淡……不过,是吗,原来发生了很多事啊。」
太好了!
可香谷同学红著脸对我灿烂微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幸好你恢复精神了,你最近看起来实在很消沉……所以我真的很高兴。
「我一定会让你看个够的。我最近正在修改新作品,已经快好了,到时你要好好读哦!」
「可香谷同学……」
她的表情就像佣懒地躺在沙发上的暹罗猫,我突然有点喜不自禁。
回过神来,我已经朝她伸出右手。我的身体就那么自然地动了。那该说是和好的握手呢,还是我只是单纯想触碰她的手。可香谷同学红著脸,睁著水润的大眼,也羞怯地伸出手来,气氛十分不错。因为我们不是情侣,所以我和可香谷同学还没握过手。
她柔嫩的手小心翼翼而缓慢地靠近过来……
这时树林君从店里走了出来。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迅速背过身体。
买完东西的树林君提著装零食的塑胶袋,可香谷同学则双手扠腰仰起下巴,用不自然的姿势将脸转到一边。
「发、发生什么事了?」
「嗯,其实是……」
「什么都没有啦!」
「哇啊?」
「我说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什……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说废话了,赶快走啦!真是,一大早是怎样,被你们害得都快迟到了!」
「对、对不起?」
「抱、抱歉?」
「真是,像笨蛋一样!男生全都这么笨!」
可香谷同学气冲冲地一个人先走了。
「你……你怎么突然生气了?可香谷同学?」
「哼!」
她经常像这样突然改变态度,就像山里的天气,刚刚还流淌在我们之间的空气荡然无存,或许是被冬季西风带给吹跑了吧。有时就是会这样,人和人之间真的很难相互理解。虽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是种艰难大业,但是没问题的,只要我不再伪装真心探索别人的心,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闪亮的朝阳打在我身上,使我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信心。 没错,我准备正面面对所有事情,包括绯纪香——
「可香谷同学,等等我们啦!」
「我才不要理你们!」
——不理就是不理!
我和树林君追著生气的可香谷同学的背影而去。